
近日,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院長簽發的執行死刑命令,云南省昆明市中院依法對糯康、桑康·乍薩、依萊、扎西卡四名湄公河案罪犯執行了死刑。央視則對此進行了“直播報道”,而網友發微博質疑央視“直播糯康死刑”離文明太遠。
事實到底是怎樣的呢?死刑執行的公開化是否完全就是錯誤?
“直播死刑”的說法有誤導作用,但央視做法仍有爭議
央視顯然沒有“直播死刑”,而是直播了送刑過程
“直播死刑”這極具沖擊力的四個字竟然和一個國家電視臺聯系在了一起。不論是著名媒體(如新京報、中國新聞周刊、財經網等)還是知名媒體人(如趙楚、羅昌平等)都在微博上直接定義了央視在“直播糯康死刑”。這一說法容易讓人理解成“央視直播對糯康等人的行刑過程”。從傳播效果上看,也確實讓網民把央視和“殘暴、血腥、野蠻”聯系在了一起,遭受了不少唾罵。
造成這樣的誤會,央視并不是沒有責任。在央視新聞頻道的官方微博中,把這次節目定義為“誅梟”,并在前面加上了“正在直播”的字樣。如果不看節目內容,確實會產生“直播死刑”的認知。從節目內容來看,從下午兩點開始,包括身份核對、記者提問、押上刑車、離開看守所等實況,都通過電視纖毫畢現,但并沒有執行死刑的過程,對糯康死刑的報道只是行刑前的采訪。
稍加思考就可知央視不可能“直播死刑”,若真如此,那就和“菜市口斬首示眾”無異甚至更加惡劣。《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252條中就已經明確規定:執行死刑應當公布,不應示眾。所以執行死刑的過程無論如何也是不能電視直播的,否則就先違了法。
直播送刑過程也存在爭議
央視新聞頻道在回應爭議時說:公示糯康死刑,不是看殺人,沒有行刑畫面,只看到毒梟兇犯虛弱,很怕死。相對于糯康集團的殘忍殺戮,嚴謹的司法審判、人道的注射死刑,展示了法治的尊嚴與文明。任何生命的離去都不值得大快人心,但對他人生命無所敬畏的梟首伏誅,告慰逝者,更宣示文明底線不可踐踏。
《刑事訴訟法》第252條規定“執行死刑應當公布,不應示眾”,那么,為最終執行死刑所做的準備是否屬于“死刑執行”程序的一部分?在糾正了“直播死刑”的說法后,有的網友依然表達了這樣的看法:并非只有直播行刑過程才值得批評,直播執行死刑之前的具體環節仍然不妥。
理解這一問題,不能簡單的從文義解釋來進行,而應考慮該條法律規定的目的。就第252條規范的目的來看,是為了避免將死刑執行的過程變為對被告羞辱的過程,讓死刑執行增加恥辱刑,從這一目的考量,死刑執行前的準備也不應直播。但這并不是一個可以輕易量化的問題,死刑執行前多久其影像是“不可播出”的?1周,24小時,1小時?哪些行為又可能造成對死刑犯的羞辱?
另一方面的問題來自“直播”這種方式上,通過閱讀報紙和聽新聞來了解死刑執行這個過程和通過圖像和聲音來觀察是有很大的區別的,尤其是直播容易讓人感受到“生命正在離開”,更容易讓人產生不適的心情。
更何況央視本身的報道方式、話語體系也值得商榷
在糯康被五花大綁押往行刑地之前,央視主持人說:“今天的天氣非常好,也許這樣的一個天氣恰恰也說明,我們13名船員的冤魂在今天可以沉冤昭雪了。”在央視記者采訪糯康時,第一句話就是“你心情如何”,類似這樣的陳述和提問方式,在央視這個直播節目中并不少見。
值得注意的是,央視主持不斷提醒“別看這些人頭發白、貌似無害的樣子,但就是這些人在湄公河上殺了13人,案發現場慘不忍睹”之類的話,估計是怕直播收不到預期效果,反而引起外界對罪犯的惻隱之心,阿爾伯特·加繆就曾在《關于斷頭臺的思考》一文中講到,觀看行刑令他反對死刑。
央視直播刑前過程更像是一個宣傳,想達到的效果無非是對內表明國家有能力保護本國公民,對外能“揚我國威”。
公開死刑的相關過程到底行不行
公開可以昭示正義,但有違人道
死刑作為對罪大惡極之人的“報應”,是一種正義的體現,公開死刑的過程是對正義的昭示,這種昭示有告慰民眾——特別是受害者家屬、警示后人、監督權力的作用。
著名電影《綠里奇跡》展現了上世紀30年代美國監獄里執行死刑的過程——罪犯坐在臺上的電椅上,受害者家屬等相關人員可以坐在臺下親眼看到罪犯被電死的過程。但類似情景在1936年肯塔基州歐文斯伯勒對雷尼·貝西亞(奸殺一名70歲婦女)公開執行絞刑(有兩萬民眾觀看了整個過程)后就截止了。然而現在美國的執行死刑過程中,受害者家屬和媒體人員仍可以在見證室看到相關過程,只是在具體執行的那30分鐘見證室的窗簾會被拉上。也就是說即便在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死刑的執行仍舊有限度的得到公開,罪犯不可能完全“安安靜靜的死去”。
然而展現一個殺人過程是不人道的,其弊端在于淡化人們對生命的尊重、有違人類社會的寬容美德。
所以公開死刑的相關過程有利又有弊,不能單純的說好還是不好。事實上卡扎菲的尸體被示眾、薩達姆絞刑視頻被曝光,都引起了爭議,以昭示正義為出發點的支持者和以保護人道為出發點的反對者都不少。
權衡之下,直播糯康的死刑相關過程并不是最合適的
糯康等人自然是罪大惡極,但其所犯的案子屬于特定的范圍,因而對其死刑相關過程的直播可以告慰受害者家屬,但告慰社會大眾的功能相對較弱,對后人的警示作用也很有限。相比之下,如果直播對貪官——如鄭筱萸的死刑相關過程,則對大眾的告慰作用和警示后人的作用都很強烈,公開的有利一面——昭示正義可以得到更充分的體現。
在一個正義缺失的社會,人們追求死刑中昭示正義的一面,是可以理解的,對執行死刑給予一定程度的公開,可以滿足人們這一追求。但是從這個角度看,從湄公河案開始公開,又不是最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