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拉開椅子,對女孩做了個請入座的手勢,一派紳士風度。
女孩拘謹?shù)刈拢瑑墒执钤谙ドw上,低著頭,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
客人都走了,你才來。男孩邊倒酒邊責怪著。
女孩抬頭,癡癡望著對坐的男孩,目光越過面前的兩杯酒、一桌菜。
男孩笑:看我干嗎,先把鮑魚吃了,這個菜沒人動過。
女孩說:還是你吃吧,你辛苦。
男孩聳聳肩:我盤里有牛排,哦,還有大龍蝦。
金黃色的鮑魚和湯汁在白瓷盤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富貴大氣。女孩沒動筷子,卻突然冒出來一句:哥,我想吃你摸的河蚌。
男孩一愣,收住了笑,用力點點頭:會的,很快。
小時候苦,家家桌上都難得有葷菜,河蚌是為數(shù)不多的免費肉食。男孩水性好,一個猛子扎下去,就能從河底摸上來兩三個。女孩不會游泳,每次都是托著下巴在岸上羨慕地瞅著。每回滿滿的河蚌都會給小木盆戴個帽,男孩總會捧出些來給女孩。紅燒河蚌、雪菜炒河蚌,就成了那時改善伙食的美味,那香噴噴的氣味,飄在男孩和女孩的記憶里,一經(jīng)提起,就覺得像是能聞到一般。
男孩舉杯:干杯,為咱認識這二十六年。
女孩端起杯子抿了抿,仰頭靠在椅背上,對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微笑。水晶燈折射著美妙的粼粼波光,女孩目光迷離。
男孩一嘆:真快,在這兒都七年了。
七年前,男孩從另一個城市趕來,揣著女孩的信去找她。女孩打工的那家廠子門口圍滿了人,老板逃走了。當男孩擠進人堆喚了一聲女孩名字的時候,女孩回身,頭一回撲在男孩懷里。半年多的辛苦錢啊!
男孩扮了個鬼臉:嘿嘿,是誰想死了我,騙我過來,又是誰一見面就哭鼻子。
女孩一激靈,坐直身子,急聲辯解:啥呀,人家是覺得城里掙錢快,才好心喊你過來,哪曉得會是這樣。
男孩瞅著女孩焦急的樣子,笑得前仰后合。
女孩眼一紅:也怪我,讓你受了那么多苦。
男孩來了以后干過好多活,洗車工、送水工、保安……甚至一人同時兼過幾份活。女孩體弱,有空時男孩還會幫忙干點。這些年來,男孩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勁。
見女孩難過,男孩說:看看,又來了,苦個啥呢,我啊,成天跟下半截的甘蔗那樣,心里邊甜著呢!
女孩撲哧一笑。男孩從來不說累,肚子里像是有倒不盡的俏皮話,常常搞得女孩忘了累,又笑得累。
男孩學著村里老頭的腔調(diào)說:要吃要穿,靠手靠腳,小姑娘,甭心疼這壞小子,這家伙啊,生的就是副賤骨頭。
女孩捂著嘴,不讓自己笑出來。
男孩壞笑:變個戲法,把眼睛閉上。
女孩閉眼。男孩來到女孩身邊,拉過女孩的右手中指戴上了戒指。
女孩驚呼:你咋知道?
男孩笑著看她。女孩獨自去過幾次首飾店,等她走后,男孩悄悄問了導購員。
男孩突然單膝跪地:親愛的,嫁給我吧。
女孩嗔怪:不是說定了回老家后結(jié)婚嗎,還搞這套。
男孩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是禮儀,懂不?邊上的澳洲大龍蝦看著我們呢,你就答應(yīng)了吧。
女孩笑得渾身亂抖:好,我答應(yīng),答應(yīng)。
男孩回到座席,舉起酒杯:干杯,為你明年,噢不,后年春節(jié),做我的新娘。
女孩喝了一大口,葡萄酒的玫瑰色浸透雙頰。
外面的爆竹聲一浪高過一浪,今晚是大年三十。
女孩舉杯:干杯,為咱阿爸姆媽。
兩人起立,同時向著北方一飲而盡。
每年春節(jié)都是生意最忙的時節(jié),整整五年了,兩人都沒回過家。
男孩唏噓,女孩垂淚。
突然,一個女高音由遠而近:咋搞的,客人都走那么長時間了,包廂還沒收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