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忙忙活活地貼了對聯掛錢,花花綠綠的小院,一下就有了年的氣氛。
我把煮好的餃子端上來,把碗筷擺在老伴兒面前,老伴兒笑盈盈的,一臉的祥和。我夾了一個餃子放在碗里:“剛出鍋的,趁熱吃吧。”
我們默默地對視了很久,外面有零星的鞭炮噼啪響起。“老伴兒,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就在我的書房。”我閉了眼,時光一下穿越到了當初。
“我領你進我的書房,看著滿屋的書籍,你驚訝了,我那天也特別的興奮,評古論今,談天說地。我說了詩經的風雅、離騷的韻律,蘇軾的豪放、李清照的婉約,葛朗臺的吝嗇、茶花女的辛酸。你聽得入神,我說得得意,我敢說,從那一刻起,你就喜歡上了我。”
老伴兒還是默默地看著我,臉上帶著笑,我知道,她是默認了我的想法。
“老伴兒呀,這輩子跟了我你遭了不少的罪呀,唉,尤其是懷咱娃的時候,挺著個大肚子,還得去生產隊出工,回家還要伺候老人,真是難為你呀。那個時候,你就想吃酸梨,可是我當時就是個民辦教師,買不起,只能給你買瓶醋,可就是醋,你也舍不得喝,每次就用舌頭舔舔,我自己偷著打自己,我無能呀。”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我確實覺得對不起老伴兒。
“老爹那年得病,就想吃蘋果罐頭,你到供銷社就買了,我問你哪來的錢,你不肯說,我還大罵了你一頓,晚上睡覺,你摘掉圍巾,我才看到你的一頭長發都剪了,你賣掉了自己的頭發。你呀,就知道苦自個兒。”
我酙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看著老伴兒,她還沒有說話,就那樣笑呵呵地看著我。
“咱娃上大學那年,我是又喜又憂哇。考上大學是好事,可好幾千元的學費咱拿不起呀。唉,你東家借西家借,不讓我出去借,說我教書人臉皮薄。可借遍了親戚朋友,還是不夠,你把你的首飾都賣了,那是娘家給你的嫁妝呀。要沒有你呀,我還真過不去那個坎兒。”
我又夾了一個餃子,放在老伴兒碗里。她沒有吃,我知道,我包的餃子,永遠也沒有她做的好吃。
“你呀,有時候還真倔。咱娃剛工作那年,有人給提親,是鄉長的女兒,人家屬于下嫁,咱是高攀。可你就是不同意,多好的親戚呀,真要是和鄉長攀了親,我早就是校長了,至于干到退休還是個普通老師嗎,我知道,你呀,就怕咱娃委屈。”
電視里春晚的節目正演得如火如荼,可今年沒有趙本山,春晚就如一道沒有加鹽的大餐,雖陣容豪華,但品味起來如同嚼蠟,平淡無味。老伴兒最喜歡趙本山的小品,每次都笑得不行。對春晚節目沒了興趣,我便喝酒。半杯酒下了肚,酒壯慫人膽,我開始數落她。
“老伴兒呀,有時候你是操心不見老呀,東家婆媳鬧矛盾,西家兄弟有隔閡,你呀,比自己家事兒還上心,一趟一趟跑呀,非給人家說通了不可,你自己本來身體就不好,何苦呢?”
“還有哇,你有時惹我生氣。前幾年村里修路,要占咱家一塊園子,你二話沒說就讓推土機把園子給推了。你還跟我講大道理‘修路是大事,造福子孫萬代’,這些道理我都懂,我生氣是你沒事先告訴我,你先斬后奏!”
她沒有反駁我,她知道她理虧。時鐘當當地響了十一下,這個時間在農村應該是晚輩給長輩拜年的時間。我知道她心里想著娃呢。
“老伴兒呀,娃有工作脫不開身,不能回來了。再說路途這么遠,光飛機票就得好幾千呢。我知道你想娃,我何嘗不想呢。川藏公路離不開他,他和他的幾十位工友永遠地留在了戈壁灘,可他們永遠活在了川藏人民的心里。娃是咱的驕傲呀。”
兩行濁淚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站起來,指著她的鼻子,聲音近乎哀嚎,“老伴兒呀,我把你從墻上請到桌前來,只想離你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