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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鎮

2013-01-01 00:00:00愚果
傳奇故事(上旬) 2013年3期

那時,落花鎮叫梅溪口,靜靜地卡在落花河的腰上,就那么一灣碧透的水,一條倚江而筑的街,卻上連著桂北下接著湘南,于是,那條名叫梅溪街的街面上行走著的男男女女不是濃濃的湘音就是淡淡的粵韻,日子久了,那湘音與粵韻就融雜起來分不出什么是真正的湘音什么是真正的粵韻了。他們倒也無所謂,倚著梅溪街的鋪面做著生意,從北邊來的那生意大都是些日雜百貨,頂有特色的就是那武岡豆腐寶慶乳鴨衡陽鹵雞了,從南邊來的那生意就講究得許多,他們經營的是江南綢緞粵西鹽巴,最不濟的也是桂林的藥草,日子過得遠比北邊來的人滋潤。但那些北邊來的人總不計較,他們覺得來到人家的地盤有口飯吃就不錯了,何必去爭那么多長短?后來,那些街面上的老者出面約湘桂的頭面人物聚餐,商量著街面上的一應大凡小事,酒喝通了那事情也就商量定了,過些日子,梅溪的街面上便掛起了兩塊寫著“粵桂會館”“湖廣會館”的牌子,選出了田中水與賀來明兩個會長,雖然牌子掛了起來會長選了出來,但各人照樣過著各人的日子做著各自的生意。

在梅溪口最有聲望的不是田中水賀來明這些商賈名流,而是一個名叫謝先生的塾師。梅溪口的旁邊撒落著零零星星的幾個村莊,比如上莊塘下莊塘,比如咸水口把火石,還有楊家院謝家灣什么的,這些村落離梅溪口都不遠,只有五六里路的樣子,這些村里的人見梅溪街上的人做生意日子暢和得很,那些腦殼活絡的便也把些家常的小菜田里放養的雞鴨挑到街上來賣,后來索性在街角搭個棚子,生意便久遠地做了起來,有了些錢之后便就著那個原先搭起的棚子建了個鋪面正兒八經地做起生意來了。謝先生不做生意,他的家在謝家灣,他是梅溪街的人用四抬大轎從謝家灣抬來的,記得那天進街的時候,梅溪口所有的頭面人物都到齊了,名滿四鄉八鄰的名響班子“小桃紅”硬是把一條長街都吹得抬了起來,那熱鬧勁梅溪街的人至今記憶猶新,謝先生從四抬大轎上下來的時候,很文雅地捋了捋他的那一把胡須又很文氣地甩了甩搭在他后腦勺的那根花白的辮子,梅溪街的人那一下便深深地折服了,那些拉著孩子的嫂媳婆子們不停地對孩子們說你看看謝先生你看看謝先生……那孩子們不懂事,只覺得謝先生那根花白的辮子像田里的狗尾巴草,便嘻嘻哈哈地笑著,那嫂媳婆子們便怪孩子們沒教養,一栗子敲在孩子們的頭上,孩子們痛得齜牙咧嘴甚至哭了起來,但早已被名響班子的嗩吶聲淹埋了。

謝先生之所以受到梅溪街人的敬重,因為他是晚清秀才,湘界大儒。有了些錢財之后的那些湘桂商賈對錢財已看得淡了,他們希望自己的后人出幾個讀書郎,振振他們幾百年以來從來沒有顯赫過的門楣,于是他們用四抬大轎把謝先生從謝家灣抬來,吃穿不用謝先生費度,光大洋就每月三十個,那時,一個大洋可以買一擔谷子,足見梅溪街對謝先生的高看了。謝先生當然不會負了梅溪街的厚望,用心潛力教度那些商賈的子孫們,使好多后生走出梅溪街進了城里的新學,有的甚至到了桂林或者寶慶府高就。謝先生的名望便更高了,他搖著那條越來越白越來越短的辮子在梅溪街上閑步的時候,梅溪街上所有的人無論老幼無論貧富都會鞠躬問禮:“謝先生,走著呢!”謝先生便點點頭,仍然閑閑地從他們的身邊走了過去。

現在,謝先生不教書了,一來他年紀大了,二來梅溪街那些商賈們給他的那些大洋足夠他安度晚年的了,但他近段時間卻越來越不高興了,原因是他發現這些天梅溪街又來了一個和他一樣留著一根花白辮子的人,他心中大氣,這老狗有何資格在后腦勺留根花白的辮子?他是晚清秀才還是皇室后裔?

這天,謝先生在街上閑步的時候他竟發現那老狗也在街上和他一樣閑步,他便走上去拱手道:“先生,走著哪!”那老者隨意地拱了拱手說:“先生,你也走著呢!”卻不看謝先生一眼從旁散淡地走了過去,謝先生便更氣了,他望著那個有些佝僂的背影心里說,老狗敢對我老謝無禮叫你在梅溪街無立錐之地。當晚他便來到粵桂商會,找到正在喝功夫茶的粵桂商會會長田老板田中水,令他將那個也留根花白辮子的老狗趕出梅溪口,田會長對謝先生的話不敢輕怠,立忙找來湖廣商會的會長賀來明,兩人一合計,便把那老者喊到了商會的議事廳。

那老者到了議事廳在一旁站定,骨子里是一種淡定的從容,及至田會長讓他離開梅溪街時,他才開了口。

“列位兄臺,我從關外逃到關內,又從北京逃到長沙,從長沙逃到寶慶府,再從寶慶府逃到這梅溪口,不容易啊!現在,倭寇已快占領大半個中國了,也許過些日子就要打到這梅溪口來了,請各位兄臺允許小老兒在這里住些日子,造孽喲!自己人在自己屋里連個安生的地方也找不到哦……”老者說到這里,竟然流出淚來。

謝先生認真地聽著老者的話,他覺得老者說得夠可憐的,可就是那副娘娘腔更加令他討厭,于是,他站起來說:“你想在梅溪街安身立命也是可以的,但你必須除去你頭上的那根辮子。”

“為什么?”老者不解了,“你可以留辮子,我為什么不能留?”

“我是晚清秀才!湘界大儒!”謝先生自豪地說。

那老者不屑地看了謝先生一眼,說:“一個小秀才也敢稱大儒!狀元我都見了兩科!”

謝先生大驚,他急忙慌慌地問,“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侍候光緒皇帝的劉公公!而今主子在關外做了日本人的兒皇帝,我便私里逃了出來,現在流落梅溪街,還望各位兄臺予以成全。”

聽了老者的話,眾人全目瞪口呆愣在那里,田中水與賀來明望著謝先生,謝先生卻低了頭走出了會館。

第二天,梅溪街上的人見了仍在閑步的劉公公便立即在后面私語起來,那些男人們見了都說,知道不?那是宮里來的龜公,沒有褲襠下的那個東西,他是算男人還是算女人?那女人們也在一起指指戳戳說,男人沒了那玩意那還叫男人嗎?這個說,不是男人是什么?那個說,要不哪天你陪他睡一晚,看看他襠下那東西是不是還在?女人們全笑了,聲音傳到劉公公的耳里,劉公公連腳步都沒有停,仍是那么閑閑地走著,而街上那些與他擦身而過的路人見了劉公公卻都遠遠地避著,仿佛那劉公公是大麻瘋一樣。

田中水是梅溪口定居最早的那批居民,他的曾祖父田鏡遠從粵西討飯來到梅溪口時,梅溪口也只有十來戶人家,雖然倚著落花河筑些鋪面做些小生意,但離街的稱呼還遠得很,田鏡遠討飯來到梅溪口時已餓得奄奄一息了,一個名叫趙文相的草醫世家見他可憐便收留了他。田鏡遠先在店里干些雜工,后來,趙文相見他機靈,便教他一些草醫方子,田鏡遠虛心好學漸漸地便有了起色,診起病來有時比師傅還厲害,趙文相便把整個藥堂交給田鏡遠打理,還把自己的獨生女趙月娥嫁給了田鏡遠,田鏡遠也很識理,與趙月娥生下的第一個兒子隨了趙姓,取名叫趙仁杰,樂得趙文相高興得在家里擺了三天酒,第二個兒子才姓田,取名田成賦,趙仁杰與田成賦一個讀書一個跟父親行醫,在梅溪街都是些出類拔萃的人,但相比起來,田成賦更為出色,那時的梅溪口常住人口漸漸多了,街的影子也已經有了,他看準了這個商機,一邊行醫問藥一邊利用祖上攢下的家業,在梅溪口開了第一家田記綢緞布莊,到了田中水這一代,田家的產業占了梅溪半條街,除了經營綢緞還經營鹽巴茶葉桐油木料,可以稱得上梅溪口的首富。但田中水為人卻比較謙謹,他的生意大都交給他的堂弟趙清奇打理,他自己除了在后院看點書寫點字就是出外游玩,當然,遇見覺得可以賺錢的生意他也會狠狠地做上一筆,但大多的時候他不管生意,他喜歡結交文人騷客與他們吟風詠月,當年請謝先生到梅溪街輔教那些商賈后裔就是他一手策劃的,他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生意人也應該讀點書,有點儒雅氣質,免得除了錢什么也不認識,這一點他與湖廣商會賀來明的想法是一樣的,這也是二人能夠成為摯友的唯一理由。

但梅溪口畢竟太小了,所以,田中水一年中有一大半的時間是在外面溜達,他討了個被人稱為大賢的內人李春蘭,春蘭對丈夫的所作所為從不多言,只要看丈夫的一個眼色就知道丈夫又要出遠門了,她便默默地為他收拾衣物侍奉公婆,丈夫不在家的那些日子她經常不出大門,到了酉時便歇燈睡覺,如有生客進家來找田中水她也多半喊趙清奇出面,閑暇的時候,她就在后院種些花栽些草,或者翻出老祖先的那些草藥方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別人問她看了這些有什么用,她也不說話只是淡淡地一笑然后又埋首書間。這樣的老婆令田中水很愜意,出門放心,回家溫馨。謝先生不止一次當著田中水的面夸贊李春蘭,并賦詩說:“春深燕鳴驚日月,蘭香飄灑醉芳鄰,大千紅塵由是贊,賢達原是世間魂。”田中水將謝先生的題詩好生裝裱了掛在臥室的床頭,有時從夢中醒來摸摸身邊的妻子看看頭上的詩書,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甜蜜來。

但這一次,大賢李春蘭的心中竟有了許 田中水從桂林帶回了一個絕色的煙花女子清蓮。

春蘭趕緊打發下人找到了正在街上閑步的謝先生,她知道,要想把這個絕色的煙花女子從梅溪口趕出去,只有謝先生才能說得動丈夫。果然,一直在清蓮房間閉門不出的田中水聽說謝先生來了,便趕緊從繡樓上走了下來,急忙吩咐家人煮茶備酒,并讓清蓮從繡樓下來拜見了謝先生,令春蘭沒有想到的是那謝先生見了清蓮那混濁的眼睛立即放出光來,他腦后的白辮子竟翹起三四寸高,及至清蓮裊裊婷婷上了繡樓老先生才回過神來,大嘆一聲說:“田會長,此世間尤物恐是不祥之物,你還是讓她遠離為好!”

“為何?”田中水舉起手中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從容地問。

“會長有所不知,這世間萬物均屬平常,如你妻春蘭這般賢達,容貌亦是一般,但你攜回這個名叫清蓮的煙花女子,卻是鳳中極品,你雖然貴為會長,亦有偌大家產,但不是消受這種極品女人的男子,不是屬于自己的如果自己強要消受,必會給自己帶來人禍天災,我勸會長還是三思。”謝先生也端了茶盞重重地喝了一口。

“是啊,我知先生說得極是,所以我不敢消受……”

“那為何將她帶回梅溪口?”

“避難。”

“避難?”

“日本人已攻破桂林,他們一進城就燒殺搶掠,淫辱婦女,當時,我正在群芳樓與幾個朋友喝茶,那群倭寇就沖了進來,一個名叫橫路次郎的硬要清蓮為他演唱桂林文場,清蓮至死不從,橫路的刀就要劈向清蓮,全靠幾個青年學生趁亂開了槍,橫路急于救應,清蓮才幸免于難,我不忍這女子受倭寇之淫,便用十塊大洋為她贖了身,帶著她回了梅溪口。”

“原來如此。”謝先生嘆了口氣,“想不到這青樓女子竟也有如此剛烈的。”

“是啊,當時,我也沒有想到。謝先生,說實話,我也正是看中了她的剛烈才為她贖身的。”

“但我還是想提醒會長,桂林離梅溪口也只有五六天的路程,萬一哪一天他們攻到了這里,知道你這里有個絕色女子,那他們不要了你的命?”

“如果他們真攻到了梅溪口,我的所有家產都將化為烏有了,我還會在乎死嗎?”

謝先生見田中水這么說,便不再說話,只是悶悶地喝自己的茶,許久才說:“還是劉公公說得對啊,泱泱大國竟然國破家亡,我們是炎黃后裔的不肖子孫啊!”謝先生嘆完氣也不飲酒也不喝茶晃著那條白色的辮子走出了田家那座厚重的大門。

春蘭聽完丈夫與謝先生的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她仍不喜歡家里有這么一個青樓女子,傳出去不好聽,因此,她想了好久才對丈夫說:“要不,找個人家把她嫁了?”

“你把她嫁給誰?先不說清蓮愿不愿意嫁,在梅溪口又有哪個男人敢討她?”

“那就給她些錢,讓她繼續逃命?”

“你讓她逃到哪里去?你不聽謝先生說我們現在已經是國破家亡了嗎?”

“那就只有你……娶她了?”

“在梅溪口除了我還有哪個敢娶她?”

“田中水,你要是敢娶這個禍殃婆,我就回娘家!”春蘭哭著要回自己的房間。

“你給我站住。”田中水站了起來,“春蘭,你是個大賢的女人,女人應該知道女人的痛!”春蘭含著淚回轉身看著丈夫,丈夫的目光里充滿期待,她默默地點了點頭,埋著頭離開了客廳。

清蓮現在是徹底安下心來了。

梅溪口真的是好美,特別是黃昏的時候,她站在繡樓上望著那淡淡的晚霞掛在落花河的上空,把那一江碧水都染得紅彤彤的,泛著金色的光芒,這時,正在做晚活的生意人挑著擔子在街上吆喝著,那已經有些淡了的湘音像一首首歌在街面上飄浮著,卻又那么鮮活與靈動,清蓮的心也在那一刻活了起來,仿佛自己真的到了世外桃源一般。

這天早上天有些暗,仿佛要落雨的樣子。飲過早茶田中水便走上繡樓對正在梳洗的清蓮說帶她到大埠頭轉轉,順便買些結婚的用物。清蓮一聽臉上笑成了一朵花,眼里卻涌出淚來,她一下子跪在田中水的面前說:“田老板,你放心,我會做一個好女人好妻子的。”田中水趕快扶起她說:“我知道。”田中水說完吩咐管家備了馬車,正準備登車,卻見大賢出來了,大賢從袋子里拿出幾十塊花邊遞到清蓮手里說:“妹子,這是我的幾塊私房錢,到了大埠頭買些好的,老爺娶二房,寒酸了敗了老爺的名聲。”清蓮不敢接大賢的錢,大賢便望著丈夫,田中水便對清蓮說:“清蓮,收下吧,以后我娶了你,你和春蘭就是姐妹,大家都是一家人,用不著分你的我的她的。”清蓮便顫著手接了,口里輕輕地叫了一句“多謝姐姐”。大賢應了,吩咐車夫在路上小心侍候著,又說些早去早回之類的家常話,然后馬車“嘚嘚嘚嘚”出了梅溪街。

大埠頭是落花河的源頭,是西延地界第一熱鬧繁華處,這大埠頭有兩條街,一條叫大埠街,一條叫合浦街,大埠街與合浦街的碼頭砌得大氣得很,碼頭上總是停著十來只大木船在那里裝貨卸貨,那些貨物一般是湖南上來的洋布雜貨大埠頭的土特產品,那些撐船的水佬下了船便在街上的館子里喝點大埠頭的水酒,再在街上尋兩個自己的相好熱乎熱乎,然后再把船撐出碼頭,順著落花河而下,一路上他們唱起帶著湘味的山歌,那一條江便顯得快快樂樂的,好像日子就像他們篙下的水一樣清澈明亮。

快晌午的時候,田中水與清蓮的馬車才來到落花鎮的街口,田中水從馬車里撩開車簾探出頭一望,卻驚得跳了起來,落花鎮的街口不見了那些守街的團丁,卻只見清一色的鬼子兵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盤查著過往的行人。

“這些娘賣的日本人動作快呢,這才幾天他們竟從桂林來到了大埠頭?說不定明天就到了梅溪口。”田中水在心里嘀咕著。

“老爺,要不要進城?”車夫輕聲細語地問。

“進,怎么不進?我們又不犯著他日本人的王法,他還能把我們怎么樣。”

聽了老爺的命令,車夫又揮起鞭子馬車便動了起來。但才走了十來步,一個日本兵便趕過來喝住了他們。

“你們的什么的干活?”日本兵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問道。田中水先吩咐清蓮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然后跳下馬車對日本兵說:“我們進城。”

“你的為什么不向我行禮?”

“我為什么要向你行禮?”

“每一個要進城的支那人都必須向大日本皇軍行禮。”那個日本兵大聲地叫嚷著,田中水往旁邊一看,果然,那些進城的人都脫帽彎腰向日本兵行禮,但他不想行禮,他不是輕易給別人特別是這些燒殺掠搶的鬼子兵行禮的人。于是他回轉身打算掉轉馬頭不進城了,卻不想另一個日本兵已走到馬車前掀開了車簾,見了清蓮便大聲地叫道:“花姑娘,花姑娘,美美的花姑娘……”田中水一聽急了,用力把那日本兵一推車夫立即掉轉馬頭就逃,但那個日本兵的刀狠狠地捅進了田中水的身體里,田中水一下就倒在馬車上。

回到梅溪口時,田中水已經斷氣了,清蓮就那么抱著他,田中水的血已染紅了清蓮的旗袍,她沒有哭,只那么緊緊地抱著他,當馬車停下來,車夫飛跑著進去報告之后大賢走出門時,清蓮仍然那么抱著他,大賢說什么哭什么她都聽不見,她的那雙滴血的眼睛只專注地看著她懷抱里的男人。

謝先生賀來明及梅溪街的一干頭面人物都到了,按照街上的風俗,在外面死了的人是不能進家門的,于是謝先生便把那架馬車攔在街上,吩咐幾個年輕的后生從清蓮懷里硬硬地搶過田中水的尸體,讓仵作給田中水凈了身,當街擺了一副楠木棺材,將田中水殮裝好了,然后對眾人說:“把那個禍水趕出梅溪口。”田家的家丁立即將清蓮拉下馬車,對她又是踢又是罵,清蓮任他們所為,然后跪在謝先生面前說:“謝先生,讓我再看他一眼。”

“不行!”謝先生那條白辮子一甩,用手指著清蓮說,“我早已說過你是田老板的禍星,現在你把他害死了,你還想看他一眼?快滾吧,再不滾我就讓家丁們打死你,讓你給田老板陪葬!”

“謝先生,我知道我是田老板的禍星,可田老板卻是我的福星啊!我自幼長大,男人們沒有把我當人看,只有田老板告訴我說你也是一個人,并不嫌棄我愿意娶我,可好日子才剛剛開頭他就去了,今天,是我和他生離死別的日子,謝先生,求你讓我以一個妻子的身份看他一眼好嗎?我這一生還從來沒有嘗過做妻子的滋味,你就讓我做一回真正的妻子吧!”

所有站在街邊的人聽了清蓮的話,那些就要罵出口的話便收了回去,這時賀來明走到謝先生旁邊拿出一條孝帶想遞給清蓮,但謝先生瞪了他一眼,賀來明的手便縮了回去,清蓮卻搶過那條孝帶捆在自己的腰上,謝先生一揮手,那家丁便上去解了清蓮腰上的孝帶,謝先生又遞了個眼色,那些家丁揮舞棍棒將清蓮趕出了搭在街上的靈堂。

雨落了下來,清蓮一個人走在雨中,她感到這雨下得真是時候,就好像她的眼淚一樣,她知道自己的淚已在心里流干了,這雨是老天在替她哭她的男人。就好像那個落著雨的桂林城里,她跟著男人從群芳樓走到街上時,她聽到男人對她說,妹子你現在自由了,你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可她告訴他,她已經沒有地方去,她只能跟著他時,她看到雨淋在他的臉上,他的臉像冰冷的刀一樣那么峻峭,然后她說先生是嫌我是個娼婦不配跟你走對嗎?她看到男人搖了搖頭對她說,你是個好妹子,是個真正的女人,在這亂世有幾個女子能像妹子這樣對日本人橫眉冷對?雨一下子就在她的眼里綻開了,她不知道是雨花還是淚花,然后她看到他伸出手來,那是一雙在雨中顯得格外清秀的手,她把手放到那雙清秀的手上卻一下子感到男人的力量與溫暖,那是她一輩子從未體驗過的男人的味道,她一下子就撲到他的懷里他卻輕輕把她推開了對她說我們走吧。她的腳立刻歡快地移動起來,那雨也仿佛明白她的心境一樣下得活蹦亂跳的。那個有雨的晚上她是多么希望他在桂林的雨中要了她就像那些她接待過的男人一樣色迷迷地要了她,但男人沒有要她他說如果他也像那些男人一樣他就不是一個真男人了,他握著她的手說他要娶她,明媒正娶,他要把他們之間的第一次放在他們的新婚之夜,那個有雨的夜晚她被他擁著她感覺得到他是真正用心在擁抱她,那一刻她幸福得就像花兒一樣在雨中盡情地綻放。可今晚的雨怎么也不像那晚的雨那么甜蜜它像刀一樣一片片地在割她的肉,疼痛就像從骨子里噴發出來一樣被雨淋得悄無聲息,她伸出手想捧住那些如刀一樣的雨,但她捧不住,雨從她的指縫間溜走了就像她的男人從她一生的希望和企盼中溜走了一樣,她看不到雨中向她伸出的那雙清秀的手,只有那個永不屬于她的靈堂里那悲凄哀婉的孝歌和孝鼓像刀一樣一下一下地戳著她的心。梅溪街沒有行人,所有的人都涌到靈堂給她的男人吊孝去了,她一下子覺得這街就像一條死街一樣沒有了她的男人街也不會活著,只有她一個人走在下雨的死街上,而她自己也像沒有了魂魄的野鬼一樣默默地飄在雨中。

“你要走到哪里去?”

突然她聽到了聲音,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在雨中向她飄來,她揉開蒙在她眼中的雨花或淚花,她看到一張蒼白的臉立在她的眼前,她驚了一跳但她沒有退避,她想伸手去撫摸那張皺紋斑斑有些蒼白的臉但那張臉卻突然轉了過去,她發現那條白白的辮子很美麗地掛在他的后腦勺上和雨一起在他的身上彈跳著,然后她看到一雙枯瘦的手向她伸來,她不知道是不是也該把手伸到那雙枯瘦的手里,但那雙枯瘦的手卻仍然頑強地伸到了她的面前,于是她把手伸了出去那雙枯瘦的手立即抓住了她,她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下雨的桂林之夜,因為她感到了這雙枯瘦的手與那雙清秀的手所傳達給她的力量與溫暖竟是一樣的。

“你要走到哪里去?”他又一次問。

“我能走到哪里去?”她抬頭問他。

“那就留在這里。”那張皺紋斑斑的臉又轉了過來。

“他們要趕我出去。”她擦了一把雨花或淚花。

“天地這么大他們趕不走我們。”

她沒有作聲,然后她聽到他說,孩子,在自己的心里設一座靈堂吧,這樣你就可以憑吊你的男人了。聽了這話她的心一下子開闊了,于是她挪動了步子跟著他在雨中一步一步走著,梅溪街死了他們兩個卻沒有死。

三天之后,田中水出殯了,出殯的那天太陽很好,梅溪街熱熱鬧鬧地吹打著為田中水送葬,滿街飄舞的孝巾孝帶像一條白色的河在一條死街上流動著,清蓮站在一扇緊閉的窗戶前注視著那副楠木棺材在她的眼下走過,她的身后是沉默無言的劉公公,她的身上沒有孝巾孝帶她的眼中仍沒有淚,突然她聽到劉公公在她身后吼唱道:“千般苦萬般憂強壓心頭……”她回過頭一望劉公公卻不唱了,只看見那條白白的辮子在他的腦后一下一下彈跳著。

夜晚的時候劉公公出去了,然后她看到大賢走進了那扇緊閉的門。兩個女人許久沒有說話,只默默地注視著,劉公公站在大賢的身后對大賢說女人對女人要好一些,你們的命是一樣的。大賢便開了口對清蓮說:“妹子,我們回家。”

這次,清蓮又看到一雙手,一雙纖巧的女人的手,那雙纖巧的手不等她伸出手就一下抓住了她,她說你就住到后花園的那座房子里去,平時不要出來,也不要讓謝先生還有田家其他的人看見,一切的一切我都會給安排好的。清蓮撲進了大賢的懷里就像那個下雨的夜晚她撲進男人的懷里一樣,她感到了同樣的力量與溫暖。

街上仍然沒有人,那些有家當的人正在把家當轉到鄉下或山里,沒家當的人縮在屋里不敢出門,一條街只有田家的馬車在“嘚嘚嘚嘚”地走著,上面坐著兩個女人,兩個劉公公說的一樣命苦的女人。但就在清蓮無意間撩開車簾的時候,她看到謝先生拖著他那條短辮子一個人在街上走著,她聽到謝先生也在輕聲吟唱著,那詞竟和劉公公吟唱的一模一樣:“千般苦萬般憂強壓心頭……”不過是一個帶著湘調一個帶著京韻。

大賢帶她來到后花園的那座小樓里,在二樓的房間里燒著一盆火,火是用黑黑的木炭燒的,燒得久了屋里子的空氣便有些沉悶,大賢打開了一扇窗,屋外的清新一下子就竄進屋子里來了。

天氣越來越冷了,但清蓮卻沒有感到一絲寒意,偶爾她會一個人偷偷地走到男人的墓地上去坐一坐,和男人說說話,說她自己的故事也說她的那些姐妹們的故事,說得多了她便停下來在墳頭點一支老刀煙,然后一根根地拔去那些長在墳頭上的野草才默默地離去回到后花園的那座小屋里,那時,天還未冷但房間里仍有一爐火,大賢說她是嬌貴之人受不得風寒,她便對大賢說聲謝謝,又默默地坐在床上。自大賢把她從劉公公的小屋里接到這后花園之后,她說話非常少,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不該說些什么或是有什么可說的,于是干脆不說,想說的時候她就偷偷地去墳頭,她覺得她的話只有墳里躺著的那個人才聽得懂,也只有在墳里躺著的那個人面前她才把握得住什么是該說的什么是不該說的。

這天是個美麗的黃昏,梅溪街在靜靜的夕陽中,晚霞染紅的江面像一抹淡淡的水彩纏在梅溪街的腰際,從大埠頭下來的湘船上那些船佬唱著葷葷的山歌,山歌被河邊洗衣的街婦用小石子擋了回去,那船上的船佬便大聲笑著,那山歌便唱得更響了:“哥哥想妹想得癲,想了左邊想右邊。”洗衣的街婦聽了也不惱,卻把石子丟得更勤了。這時,清蓮又一個人從后花園里溜了出來,沿著山邊的小路到男人的墳頭去。她覺得她已經有好多天沒有到男人的墳頭去了,她害怕那座墳頭長出那些令她討厭的野草來,于是她的步子邁得很快,仿佛晚去一步那墳上的野草就會變得不可收拾一樣。但她卻被湘船上那些船佬的山歌迷了一下,那唱歌的后生長得真好看,就像她墳里頭的那個男人一樣,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種她墳里的男人已經重生了的感覺,她正想沖到河邊去,但那條湘船早已被河水漂走了,她便怏怏地低了頭沿著山路向墳地走去。

墳頭上果然長滿了野草,她便趴在墳上細細地扯著,一邊扯一邊和墳里的男人說著話,她告訴男人說大賢對她很好,但現在她一個人住在小樓里卻是無話可說,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如果真是這樣她寧愿離開梅溪口,去到一個有話可說有事可做的地方……她正這么說著就聽得身后一聲斷喝:“那你就給我滾!”清蓮聽了斷喝驚得差點從墳頭上滾下來,她抬起頭一望只見謝先生正黑著個臉站在她的面前。

“謝先生。”她突然從墳頭上站了起來,她覺得她沒有必要怕他。“你為什么叫我滾?”

“田老板已經死了,你還想叫田家再死人嗎?”

“田老板是日本人用刀捅死的,你不恨日本人卻反過來恨我,一個湘界大儒是這樣想事情的?”

“如果田老板不認識你他就不會死。”

“田老板認識我有什么錯?”

“因為你是紅顏禍水!”

“謝先生這樣說就不近人理了,你以為我愿意做娼?一個人如果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誰愿意?再說是靠自己的身體吃飯,她們沒有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至于紅顏禍水這句話更沒有道理,我聽田老板對我說過,謝先生的母親當年也是這方圓百里有名的美人,難道她也是紅顏禍水?”

“你!你……你強詞奪理!”謝先生氣得頭上的那根白辮子都翹了起來。“你立即給我滾出梅溪口,讓梅溪口有一段安生的日子好嗎?”

“我可以走。”清蓮站在謝先生的面前笑著對他說,“說實話,梅溪口我一天也不想呆了,在我的眼中這條街早已死了。”

清蓮說完不等謝先生說話便走出墳地,這次她沒有走那條僻靜的山路,而是從梅溪街的街上走過,她走過的每一寸街面都聽到那些雜七雜八的議論和指點,但她不想反駁也不想解釋,她只是那么走著,夜已黑風很寒她全然感覺不到,她只想回到那座小樓里好好地睡上一覺然后悄悄地離開這條已經死去的街。

但是下半夜的梅溪口響起了槍聲,把清蓮從睡夢中驚醒,她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感覺那槍聲似乎就在自己的身邊,她暗叫一聲不好,肯定是那日本人打進了梅溪口。清蓮突然有點悲傷,她一遍一遍地問自己,難道自己真是謝先生說的紅顏禍水嗎?她站起身,她知道這一次她再也沒有人保護了,她必須自己站起來,她打開了門,徑直向前廳走去。前廳里一群拿槍的人正把大賢一家團團圍在那里。只聽一個滿臉麻子的人對大賢吼道:“我們今天到這里不是劫財,早就聽說田老板從桂林帶回了一個漂亮的女人,現在田老板死了,恰好我丹霞寨缺了一個壓寨夫人,因此請求大賢把那個娼妓交出來,否則的話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樣的紅顏禍水你敢要嗎?”

“我麻子王爛命一條,我有什么不敢要的,快交出來吧!”

“不要交,我在這里!”清蓮喊道。

大賢的臉那一下就青了,她拉住她厲聲喝道:“你跑出來做什么?快滾回去。”但她沒有理會大賢的話,她在看著那些拿槍的人,令她欣慰的是這些拿槍的人不是日本人。這時,那些拿槍的人見了她,立即把她圍了起來,那個滿臉麻子的人喊了一聲:“把她帶走。”那些拿槍的人一下就上前架住了她,把她拖出了前廳,街上有一乘小轎,他們把她塞進小轎抬起她飛也似的出了梅溪口,她不明白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只聽到大賢凄厲的哭聲:“天啊,我怎么向田中水交代啊……”她的心在那一刻顫了一下,為那個死去的男人,更為那個為她哭泣的女人,她原以為大賢做這一切只不過是不要敗了她大賢的名頭,沒想到她是真心為她的男人為她男人喜歡的女人。

淚從她的眼里涌了出來。

轎子停下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了。下了轎,清蓮環顧四周,只覺得這是一間廟堂,堂檐上寫著“天心寺”三個大字,但廟堂里沒有和尚,只有兩列拿槍的人,在正中間的虎皮椅上,那個滿臉麻子的人正威嚴地坐在那里,他見了清蓮便走上前來自報家門:“妹子,我是山上大當家的,人稱麻子王,早就聽梅溪街的人說你美如天仙,今天就讓我開開眼界,來人,抱我妹子上床。”

麻子王的話音剛落立即有兩個人走到了清蓮的面前,駭得清蓮連連躲閃,但她哪是兩個土匪的對手,那兩個土匪一下子就扭住了清蓮的雙臂。清蓮知道她現在的麻煩大了,她突然又想起桂林那個下雨的夜晚,如果田中水在他會讓這些土匪來糟蹋她嗎?她在心里笑了一下,暗罵自己想什么呢?那個曾經拯救過她魂靈的人已經不在了,現在的一切只能靠她自己了。

于是,她很燦爛地笑了一下,對麻子王說:“我真有點小看你了!”

“你敢小看我?”

“當然,我在桂林見過那么多男人,他們雖然只是一些丑陋的嫖客,但他們也懂得憐香惜玉,可我看了你的行為,你真的連做一個嫖客的資格都不夠。”

“嘿嘿,我可不聽你花言巧語的,我只要占了你的身子就行。小的們,把她帶到我的房間去。”

“如果我不去呢?”

“在我的地盤上還沒有人逃出過我的掌心。”

“那你就試試看。”

“不用試,小的們,給我拖進去。”麻子王說完在他的那虎皮椅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那兩個土匪立即架起了清蓮,清蓮又是牙咬又是腳踢簡直瘋了一般地反抗著,那兩個小土匪被清蓮抓得臉上全是血紅的印子痛得他們齜牙咧嘴的,特別是扭著清蓮雙臂的那兩雙手硬是被清蓮咬出了血。麻子王始料不及,一個柔弱的煙花女子竟是如此強悍剛烈,麻子王氣得嗷嗷大叫:“你不就是給男人的嗎?”

清蓮冷冷一笑:“不錯,但我不是為打家劫舍的畜牲。麻子王,我告訴你,你若硬來,我只有一具尸體交給你。”

麻子王沒了招,口氣軟了下來,“你如果想要錢你開個價。”

“呸!”清蓮一口唾沫飛出幾尺遠。

麻子王氣得跳了起來,咬牙切齒地對清蓮說:“只要你依了我,我什么都答應你。”

“那好,”清蓮喘了一口氣,恢復了平靜,她甩開那兩個小土匪的手,走向那把虎皮靠椅,“麻子王,你知道我現在最恨誰嗎?”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我怎么知道。”

“那我告訴你,我現在最恨的就是日本人,他們殺了我最心愛的男人。如果你還是個男人,還有一點男人的血性,你就給我殺幾個日本人看看……”

麻子王沉默不語了,他雖然龜縮在丹霞寨的峰巒疊嶂中,但他還是知道那些鬼子兵的驍勇與強悍的,自己這幾十條槍和那些鬼子兵抗衡,說不定三下五除二就被鬼子搞完了。

“我們不是那些鬼子兵的對手啊,萬一……”麻子王有些英雄氣短地說。

“麻子王,你放心,如果你負傷掛彩我床前侍候,以身相許,如果你不幸陣亡,我披麻戴孝以命相報!”

麻子王抬起頭望著這個站在他面前的絕色女子,聽到她剛才說的話,禁不住有些熱血沸騰。

謝先生現在的覺總是睡不穩,這個毛病是那天晚上土匪進了田中水的家之后開始的,他總是在下半夜五更天的時候就醒來了,醒來之后就再也睡不著了,他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他心里有一個感覺是不是自己的陽壽快要到了。

睡不著的時候謝先生就起來點起桐油燈翻出那本《山野雜譚》讀一讀,但讀過來讀過去卻總讀不出書中的韻味來,他硬氣將書摔在桌上吹滅了桐油燈拉開門便走到了街上。

街上很安靜,但他發現睡在屋檐下的流民是越來越多了,他嘆了一口氣,這些可憐的人以為跑到這梅溪口就萬事大吉了,他們哪里知道日本人占了大埠頭就等于占了梅溪口,因為大埠頭離梅溪口只有半天的路程,只要日本人想到梅溪口來那就是一眨眼之間的事啊,梅溪口哪是一塊安生之地?不過,謝先生自己是不打算逃了,就算日本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會逃,他并不是不惜命,而是他不想離開梅溪口,他生是梅溪口的人死是梅溪口的鬼,他不想把自己的一把老骨頭拋撒在異井他鄉。

天還沒亮,梅溪街一片漆黑,謝先生慢慢踱著,但他突然發現他的前面也有人在慢慢踱著,他吃了一驚,正想追了上去卻發現那踱著的影子突然轉過身向他走來。及至走得近了他才看清那人是劉公公。對于這個寄居在梅溪口的閹人謝先生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但他從骨子里不喜歡跟這種男不男女不女的打交道,但是,現在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龜公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怎么,謝先生也睡不著?”

“一起走走?”劉公公問。

“我想一個人走走。”謝先生仍想避開他。

“也好。”劉公公應了一聲。

于是謝先生如釋重負般正想從劉公公的身邊走過,但他突然聽到劉公公的一句話。“謝先生,我想托你一件事。”謝先生頓時停下了腳步,他沒想到這個他不愿搭理的公公竟要托他一件事。

“我能為你做什么事?”謝先生不解地問。

“我到梅溪口這些日子觀察了你好久,覺得只有托付給你我才放心。”

“你這么相信我?”

“如果田中水不死我會相信田中水,田中水死了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

“那好吧,”謝先生望著在黑暗中的劉公公,他突然發現黑暗中劉公公的那雙眼睛竟像貓眼一樣亮。“你要托我什么事?”他不敢看那雙發亮的眼睛。

“我有一只青花瓷瓶,是宋朝鈞窯的貨,我從皇宮出來的時候皇上親自賞賜給我的,后來日本人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這只瓶子,他們要我交出來獻給他們的天皇,我假意答應之后便帶著這只瓶子連夜逃出了盛京,一路上雖然顛沛流離好在這只瓶子還完好如初,現在我想把它托付給你……”

“你自己好好的為什么要托付給我?”謝先生不解地問。

“清蓮被丹霞寨的土匪抓去了,我想上丹霞寨去看看,也許這一去就不能回來了,所以,我想請你……”

“對不起,劉公公,這樣價值連城的東西我恐怕保護不了。”謝先生說完從劉公公的身邊快步踱了過去,謝先生聽到在他的身后劉公公重重地嘆了一聲。

天亮的時候,整個梅溪街的人都戰戰兢兢地不敢動了,有人伸長脖子往外一看只見那落花河河里泊了好多的船,那船上站著清一色的鬼子兵。稍候片刻之后,那些日本兵便上了岸,沿著街上走了一圈,然后在粵桂會館停了下來。

粵桂會館自從田中水去了之后一直沒有會長,平時就是謝先生住在那里,一來幫著看一下房子,二來會里有些什么事他也幫著拿捏一下,算是臨時會長的樣子,由于晚上沒有睡覺,與劉公公分手之后回到屋里便睡得非常踏實,直到會里的雜工小丁子沖進他的屋里大聲喊叫他還打著微微的呼嚕,小丁子只得把他從床上搖醒,尖叫著告訴他日本人進了粵桂會館,謝先生那神五神六的覺立即煙消云散,但他卻沉穩地對小丁子說:“慌什么慌?”然后慢慢地起了床,又對著鏡子梳好了他的那條白辮子,還用清水洗了洗臉上的塵垢,直到覺得一身完全清爽了才悠閑地踱出屋來。

一個似乎是軍官的日本兵走到謝先生面前,非常禮貌地問:“你是這里的負責人?”

日本軍官的中國話有些生硬,謝先生聽了好像有一條蟲卡在喉嚨里一樣,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說:“是的。”

“我叫小野,是大日本皇軍西南派遣軍第四聯隊特遣支隊的隊長,我奉青木將軍的命令到貴地追查一件寶物,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謝先生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他想起天明前劉公公對他說的話,沒想到這些日本人為了一個瓶子竟從東北追到了湘桂邊界。但他卻不動聲色,而是淡淡地說:“對不起,我們梅溪口地偏人稀,從來沒有過什么寶物,你還是到別處去尋訪一下吧。”謝先生說完便往館內走去。

但小野一下就抓住了他,“先生慢走,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小野松開了謝先生,“我知道這梅溪口是沒有什么寶物的,但有一個從盛京逃到梅溪口的宦官身上帶了我們大日本皇軍想要的寶物,現在,我想請你把這個宦官交給我們,我們保證不動你梅溪口的一草一木,如果你們膽敢抗命不交,可別怪我不客氣。”

“你既然知道這個宦官藏在我們梅溪口你最好自己去抓吧!”謝先生說完又轉身就走。

“八格!”小野火了,惡狠狠地對謝先生說:“先生,我不想在梅溪口動刀動槍。”

“我更不想。”

“那你就把那個宦官交出來。”

“我不知道有什么宦官你要我拿什么交給你?”謝先生一臉的無奈。

“支那人狡猾狡猾的。”小野走到門口對那些鬼子命令道,“全街搜捕,不要放過一個可疑分子。”那些兵聽了立即分散開來,在街上挨家挨戶搜查起來。而小野卻坐在粵桂會館的門口悠閑地抽著煙。

謝先生的心卻急出火來,因為他已經聽到街上的那些坊鄰發出恐慌而凄絕的哭叫聲,而且整條街已經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了,更令他氣憤的是每抓到一個他們覺得可疑的人就命他脫了褲子檢查他下面是否有那個東西,有些人不愿脫,那日本人的槍托就狠狠地砸在那個人的身上。

謝先生的心滴出血來,雖然他不喜歡那個劉公公,可他不能出賣他,這些日本人是什么?是狼。可他又不忍看著街鄰們受難,那些脫在地上的褲子好像都是他謝先生脫下的,自己已經明晃晃地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是條卵也硬一下。”他突然想起了那句粗俗的話,但在這一刻卻是他自己的真實寫照。他絕對不會把小野帶到劉公公那里去,這老頭子從小沒了那玩意還硬得起來嗎?

正當謝先生在那里左右為難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個女聲女氣的斷喝:“小日本,不要糟賤人了,你們要找的寶物在我的手里。”謝先生循聲望去,只見劉公公站在了小野的面前,他頭上的那條白辮子很順和地掛在后腦勺上。

小野站了起來,走到劉公公面前突然伸手往劉公公的下身一摸,令謝先生很驚奇的是劉公公竟無一點扭捏,任小野的手在那里面探尋著。

“這就對了,”小野哈哈笑著對手下人喝道,“把那些人放了,真家伙在這里。”然后又對劉公公說:“走吧。”

劉公公什么也沒有說便在前面邁開了步子,小野和那些日本兵立即跟了上去,片刻便來到了他寄居的小屋前,他讓小野在屋外稍候自己便走進屋去抱出了那個青花瓷瓶。小野的眼里立即放出光來,為了這個青花瓷瓶,他從東北一直追到這湘桂邊界,只為了在青木將軍那里討個好,好早點回到日本本土去,在那個長滿櫻花樹的小村落里有他年邁的母親以及他剛娶進門的媳婦慧子。現在,那個古董狂青木將軍喜歡的青花瓷瓶就在他的眼前,他馬上就可以得到它,有了它他就可以馬上回國了,小野的心禁不住狂跳起來。于是他笑嘻嘻地走到劉公公的面前,正準備接那個寶瓶,卻發現劉公公在他面前也笑嘻嘻的,笑得有些令小野心慌意亂,他知道情況有些不對就在他想調整自己的思路重新布局時,只聽“砰”的一聲脆響,那個青花瓷瓶在他面前的地上碎裂了。

“八格牙魯——”小野像一只紅了眼的瘋狗一樣,掄起刀一下子砍在劉公公的脖子上,隨即一道血光噴了出來,那只翹著一根雪白辮子的頭顱飛出將近兩米落在地上,那兩只眼瞪瞪地看著小野。

“劉公公——”謝先生和街鄰們齊聲呼喊著,但劉公公的尸體像一把傘一樣倒在那堆碎片上,被血染紅的釉片在清冷的風中絲絲作響。

槍聲再響,小野醒過神來,因為他發現一個滿臉麻子的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正向他的那些不知所措的部下沖來。小野立即命令部下組織反擊。謝先生與街鄰們立即躲進屋里,但還是被小野傷了兩個。

槍聲整整響了一天,雙方死傷過半,最后麻子王與他的手下彈盡糧絕,退到了湖廣會館的狹小過道里。

“大哥,現在怎么辦?”一個嘍啰問。

“你們趕快從這女兒墻上翻過去,后面有條山路,只有走出那條山路你們就有活命的機會。”

“那大哥你怎么辦?”

“我來掩護你們。”

“不,要走我們一起走。”

“我全身是傷還走得了嗎?聽大哥的話,走吧!回到丹霞寨告訴清蓮,我打鬼子了,我打死了十二個鬼子。”

“哎!”

“快走吧,不然我們一個也活不了。”麻子王又命令道。那些嘍啰聽了命令只得依依不舍地翻過湖廣會館的女兒墻。

麻子王站了起來,跛著個腳一步一步向過道的外面走來,他先把那只空了的短火丟了出來,然后才站到街檐下。小野立即帶人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手無寸鐵的麻子王。

麻子王被五花大綁在街頭的一棵大樟樹上,麻子王毫無懼色,罵聲不絕:“小鬼子,二十年后老子再與你們這群王八蛋拼個你死我活。”

謝先生大賢賀來明及一眾街鄰都被小野用槍逼著來看熱鬧,但見了麻子王滿身血污個個垂下頭來,心中念叨:“麻子王,你是條漢子。”

十幾米遠的地方排著一群持槍荷彈的日本兵,他們的槍口全對準了麻子王,小野正要下令開槍,這時,人群中跑出一人悲愴地喊道:“麻子王,妹子陪你上路——”眾人定睛一看,全認了出來,那正是被麻子王抓去的清蓮。

麻子王一怔,嘴角抽搐了幾下,他急得聲嘶力竭:“清蓮妹子,快閃開,快閃開呀——”

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一身重孝的清蓮撲上前緊緊地抱住了麻子王,子彈如雨點一般把清蓮與麻子王渾身穿成了篩子,兩人的鮮血噴濺而出,染紅了梅溪街上所有人的目光。

謝先生禁不住老淚縱橫,仰天長嘆:“壯哉清蓮!壯哉劉公公!壯哉麻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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