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04年到1905年的日本與俄國這兩個國家的戰爭,卻使中國的立憲風潮初起、革命派開始形成力量,相當程度上重新改寫了中國的政治版圖。
日俄戰爭是日本和俄羅斯兩個帝國為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侵略、爭奪我國東北,在我國領土上進行的一場帝國主義戰爭。由于與我國東北接壤,近代以來沙俄一直將東北視為自己的勢力范圍,不斷擴大對東北的侵略。而經過明治維新、實行君主立憲的日本帝國剛剛崛起,正在走向軍國主義。它制定的“大陸政策”戰略目標是首先吞并朝鮮,然后侵占中國東北,并以此作為進一步侵略中國、稱霸東亞的基地。這樣,中國東北成為日俄兩國矛盾的焦點。從1903年8月起,日、俄兩國為宰割我國東北多次談判,但一直未能達成分贓協議。在談判的同時,雙方實際都在積極備戰,戰爭一觸即發。1904年2月6日,日本對中國旅順口的俄國艦隊發動突然襲擊,日俄戰爭事實上爆發。10日,雙方正式宣戰。對這場以中國領土為戰場、使我國東北居民飽受戰爭禍害的戰爭,清政府竟在12日宣布自守“局外中立”,甚至聲稱“彼此均系友邦”!
對這場在中國領土上進行、直接關系中國利害甚至命運的戰爭,國人當然極為關注。不同觀點、政治力量紛紛預測戰爭進程、結局及其對中國的影響。尤其是此時仍十分弱小的立憲派,敏銳地感覺到這場戰爭有可能使國人的思想發生有利于政治改革的變化。
自1898年戊戌維新失敗后,康有為、梁啟超流亡海外,繼續進行立憲運動。但其活動和影響主要是在海外,對國內的影響十分有限。對這場兩個列強在中國大地上的廝殺,立憲派立即做出判斷,公開表態,認為實行君主立憲的日本可以戰勝仍實行君主專制的沙俄。就在日俄宣戰后的第三天,立憲派的《中外日報》即發表社論,認為長期以來都是白種人打敗黃種人,白種人對非白種人進行殖民統治,而這次戰爭將使人認識到“國家強弱之分,不是由于種而是由于制”。明確提出國家強弱的關鍵在于制度,而不在其他。還有的文章預料日將勝俄,明確說此戰之后“吾國人之理想必有與今天大異者矣”。他們說得很明白:“蓋專制、立憲,中國之一大問題也。若俄勝日敗,則我政府之意,必以為中國所以貧弱者,非憲政之不立,乃專制之未工。”這樣,中國的立憲改革將更加困難。
與立憲派預料并希望日本獲勝相反,清廷和守舊派則預料并希望俄國獲勝,而且已經具體制定了親俄外交方針。他們認為日本為一小小島國,遠非地大物博的俄國的對手。他們還認為日本實行君主立憲是“以權與民”,這樣士兵在戰場必然會“各顧其命”,難打勝仗;而俄國是君掌大權,軍隊一定令行禁止,因此必然是俄勝日敗。
對此,立憲派反駁說,國家的強弱不在大小,而在精神。日本雖小,但經君主立憲后精神蓬勃,“俄國雖大,而腐敗之氣象與我國等”。另外,民權乃天賦之權,“故立憲國民每至戰陣之場,各以保守天權為務,生死不計也”,而這是“專制之國以軍令示威者所可同日語耶”?
戰爭的發展證明立憲派預料的正確。從1904年2月到8月,雙方艦隊在旅順口附近多次海戰,俄艦遭受重大損失。同時,日本陸軍從新義州渡過鴨綠江,突破俄軍防線。1905年1月,旅順口俄國守軍投降。2、3月間,雙方以60萬兵力展開沈陽會戰,俄軍敗北。為挽回敗局,俄國從歐洲調艦隊東駛,結果于5月在對馬海峽被日軍全殲。歷時一年多的日俄戰爭,終以日本大獲全勝告終。
平心而論,立憲派一年前作出日本必勝的結論相當大膽,甚至有些冒險,更多地帶有價值取向的成分。因為近代以來的所謂“公例”是黃種人被白種人打敗,而且以兩國的幅員、實力來看,當時公認俄國遠在日本之上。所以此時日勝俄敗的結果一出,立憲派當然借此大做文章,宣傳說這場戰爭并非軍隊、武力之競爭,而是政治制度的競爭,最后日勝俄敗充分說明專制與立憲兩種制度的優劣。他們反復強調這并非僅僅是日俄之戰,而是立憲、專制兩種政體之戰;之所以能以小克大、以亞挫歐,赫然違反世界近代以來亞洲國家只能被歐洲國家打敗的“歷史之公例”,只能以立憲還是不立憲來解釋,否則就無法解釋。
由于國家一直處于亡國之危,而且中國完全沒有立憲傳統,所以多數國人此時并不關心限制皇帝權力的“立憲”、保護公民的“權利”等這些憲政的最基本問題,而縈繞心頭的是國之興亡。此次“蕞爾島國”日本在十年前打敗君主專制的中國后,竟又打敗公認強大的也是君主專制的俄國,以具體直觀的事例告訴國人立憲可以強國、救亡。所以此前十年的甲午戰爭使一些先進者感到中國的富強在于維新,但有此認識者畢竟少而又少,而此時的日俄戰爭再次給國人以強烈刺激,促人猛醒,社會輿論和觀念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越來越多的人相信立憲可以富國強兵、可以救亡圖存,甚至某些原先反對立憲的守舊人物也轉而傾向支持立憲。這樣,原本影響不大、只是少數人的立憲活動因此影響大增,開始“復蘇”,不久就迅速高漲,對全國性立憲運動的形成起了有力的推動作用。
顯然,“強國”是“立憲”的重要動因,無此動因,沒有國家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立憲在中國很難成為“運動”,充其量只是少數領袖如梁啟超等人的信念。然而,憲政的本意、實質是“限政”,即政府是必要之惡、是人民契約、為保護人民不可剝奪的權利的人造產物,由于公權力過于強大,很可能侵犯公民個人權利,所以必須用憲政的“籠子”將其限制起來。這是中國的憲政運動與西方“憲政”的啟動非常不同的地方,也是中國立憲運動興起、發展的兩難困境。沒有救亡,就沒有以個人權利為基礎、限制政府的立憲;但救亡,很可能要強化國家、政府的力量,要求公民放棄相當部分的個人權利。而且,把立憲作為救亡、強國的工具,也預示了一旦“國強”之后,“憲政”即被拋棄的命運。再進一步說,只要能強國,無論何種政體都可以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