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是廖霞第二次到沈堃家里了。上次是在兩星期前她姐姐廖虹離開這里約一個月她來的。
“沈大哥,我姐姐最后是從你們家離去的,可現在一直沒有任何音訊,”廖霞愁眉緊蹙地說,“你說我不到你們這里找去哪里找?”
“廖霞,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沈堃攤開雙手,“她和我們說不干了,隨后收拾下東西就走了,她也沒說要去哪里,你說……”
“她在你們家當保姆已經快三年了,據她說和你們的關系一直相處很好,為什么說走就走了呢?”廖霞似乎有些無法理解,“而且一走不知了去向?”
“這……”沈堃一時難有應對之辭。身為高新產業集聚區管委會副主任并掛著一家企業老總的他,與妻子常年奔波在外,偌大一個家全靠保姆打理了。
“是呀,我們也在想這個問題,”他的妻子曲瀟接過話,“我們之間的關系相當不錯,沒想到她……不辭而別,就這樣走了。”
“看來你們是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廖霞認真地問。
“是的,我們確實不知道。”沈堃夫妻異口同聲道。
廖霞沒再說話,好一陣,她發出一聲嘆息:“唉,看來這事我得報警了。”
一聽到報警,沈堃不由一凜。他緊緊收住下顎回頭望向曲瀟,只見她臉上也掠過一絲惶恐的不安。
“讓公安局來查找她的下落吧,或許……”
還沒等廖霞把話說完,沈堃就急忙道:“報警不是不可以,但有兩個問題要考慮,一是你姐姐是從我們家走的,如果你報警,就好像是我們把她怎樣了,會給我們造成很不好的影響。另外,你姐姐失去聯系才一個月時間,你去報警我估計警方不會立即受理,全國有一億多人在外打工,有人一聯系不上就讓警方幫助去找,我想這不太現實吧。”他說到這里緩了口氣,“我覺得還是先好好找找,實在找不到再報警也不遲。”
“怎么個找法?”廖霞挺起腰質問道,“凡是我們家的親戚,她的同學、朋友和在外打工的老鄉我都找遍了,就是沒有她的蹤影,你們說她還會到哪里?”
沈堃忖度道:“現在人口流動很大,說不準她在什么地方謀到一份好的職業,等掙了大錢再給你們一個驚喜。”
“大概不會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廖霞搖搖頭,“我還是準備……”
“我剛才都已和你把道理講清楚了,你就是報了警也不一定能找到她。”沈堃進一步勸阻道,“也許換個思路能解決問題。”
“你……什么意思?”廖霞挑起眉毛正視著沈堃。
“也沒什么意思,”沈堃避開廖霞的目光,“就是我們也幫你一塊兒找,沒準很快就能找到她。”
廖霞聽后輕輕頷首:“好吧,為了不影響你們的聲譽,那我就先按你們的意見辦,不過,得有個時間限制,如果再等一個月找不到,我馬上報警。”
“……好吧!”沈堃勉強地點下頭,“到時也只能如此了。”
廖霞走后,沈堃與曲瀟相對而坐,黯然難語。此時兩人心里非常清楚,好不容易打發走個廖虹,沒想到又來了個廖霞,而且還是專門找她姐姐,并要求他們提供她的去向,否則的話……這讓他倆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應對才是。大半天時間,沈堃才伸伸有些發僵的腿,禁不住埋怨道:“這事,都怪你!”
曲瀟立時作出反應:“怎么都怪我?要不是你……”
“行了行了,”沈堃伸手止住曲瀟的話,“現在不是你我的事情,而這個廖霞找不到她姐姐就要報警。”
曲瀟沒再爭辯:“她要是真報警的話,那我們可就……徹底完了!”
“是啊,”沈堃憂心忡忡,“你沒聽她的口氣,找人是其一,同時借找人向我們發出警告。”
“沒錯,她一定是從她姐姐嘴里知道了我們的事情,沖我們而來的。”
“還能有什么辦法,”沈堃頹喪地仰起頭,“只好用錢擺平了,但麻煩的是,只要她找不到她姐姐,就有可能纏住我們不放,這樣下去何時才是盡頭呢?”
曲瀟頻頻點頭,臉上聚起厚重的陰霾。
“要想讓我們自己留在天堂,就必須有人下地獄,恐怕也只能如此了。”沈堃咬咬牙關,“她說一個月時間,如果找不到廖虹,她就要報警!”
曲瀟冷峻地透了口氣:“一個月時間……應該說足夠了,如果她真要去報警,我們就讓她見她姐姐去。”
“不,”沈堃雙眼定定,“事情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去冒這個風險,先采取溫和手段,想辦法警告或教訓她一下:她若不再來找我們,一切就都解決了。”
“怎么個教訓法?”
“我看這樣……”
2
霞:
發來的短信看過,下次再去沈堃家尋我時,如果他們還不能說清我在什么地方,你就直接向他們提出二百萬的賠償費,否則就告知他們要去報警,請切記,我等著你的消息。
姐
讀完姐姐回復的短信,廖霞頓感恍惚無助。她實在不懂姐姐何以要干這種事情?這幾年,她在沈堃家當保姆,收入還是蠻可以的。可她卻突然離去,還要她去以失蹤的借口尋找她,并向對方索要這樣一筆巨款,這不是敲詐是什么?如此赤裸裸的犯罪行為,姐姐她……她百思不得其解。反過來看,沈堃兩口子對她來找姐姐是那般心虛和敏感,特別是他們一聽要報警更是驚悸懼怕。難道這里面真有什么貓膩不成?如果是姐姐故意玩失蹤,讓她來敲詐,他們倆如果沒做虧心事,也不怕鬼敲門。但是現在……姐姐明明是自己故意離去,并和她一直保持著聯系,而他們究竟害怕什么?廖霞苦苦思索著這個問題,怎么都不得要領。天上的積云很厚,像要下雨。她緊收下衣襟。或許是姐姐知道了他們的什么秘密,借機消失讓她出面狠狠敲他們一筆。可姐姐是個老實本分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出如此的損招呀。但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呢?她認為只有這是唯一的可能了。她現在一方面是按照姐姐所言去和沈堃打交道,盡管她實在不愿干這種事,可這些年要不是姐姐拿錢供她上學,她現在還可能待在農村老家呢。為了報答姐姐的供養之恩,她不得不昧良心而為之。另一方面就是想辦法盡快見到姐姐,徹底弄清事情緣由。
一個星期后,姐姐再次發短信催促她到沈堃家。廖霞正準備動身時,沈堃的電話不期而至。約她到大覺寺公園見面,想與她好好談談。她沉吟少頃,便答應下來。她要見機亮出姐姐開出的價碼,看看他們作何反應。下午三點,她準時來到大覺寺公園。這座公園位于市區邊緣西山角下。在這種季節平常人就不多,下午時分則更是人影寥寥了。廖霞在原地等了將近一個小時還不見沈堃的蹤影,她掏出手機正要打電話,只見一輛面包車從不遠處開到她身旁,一個人打開車門招呼她上車。她一看是沈堃,正要問去什么地方時,沈堃下車將她連推帶拉塞進了車門。廖霞上車后,見前面開車的是沈堃的妻子曲瀟,忍不住問:“你們這是要將我拉到哪里去?”
“你先坐下,”沈堃將廖霞按到座位上,“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廖霞警覺地站起:“你們不告訴我去什么地方,我現在就下車。”
沈堃見廖霞有戒心,直勾勾地凝視著她:“還能到哪里,找你姐姐去。”
“找我姐姐?”廖霞驚異地睜大眼睛。
“是的,”沈堃冷森地說,“你姐姐在我家這三年,頗有心計地探詢到我們不少事情,我想她曾詳細地告訴過你,現在她已經到她該去的地方了,沒想到你又來了。”沈堃臉上彌漫著一股殺氣,“敲詐勒索,歷來有之,可這種前赴后繼的敲詐卻十分罕見,所以今天……”
“你想干什么?”從沈堃的話語中廖霞已清楚了對方的意圖。她危懼地朝后縮著身體,“你們不要妄為,否則我就報警。”她說著掏出手機。
沈堃猛不防從廖霞手中奪過手機,朝車后一扔:“你不是早就說要報警,今天我就讓你永遠報不成。”他說完起身朝廖霞撲壓了過去。
“前面有情況!”
隨著剎車的慣性,沈堃剛接近廖霞正要伸出雙手時,突然聽到曲瀟的一聲叫喊。他急忙停住手轉回身朝車窗外望去。不遠處的路上正停著一輛警車,兩名警察站在道路兩旁,對過往車輛進行檢查。沈堃大驚失色,渾身倏地滲出冷汗:“怎么回事,這條路上竟然會有警察?”
“怎么辦?”曲瀟焦灼地問,“我們是不是掉頭返回?”
沈堃抹下額頭,咬住嘴唇鎮定下神情:“不能,如果我們現在返回更會引起懷疑。”他兩眼死死地注視著前方,“我們放慢速度開過去,如果他們不理我們就算了,理我們再說。”
曲瀟縮縮脖子,抖瑟著雙手打正方向盤硬著頭皮朝前方開了過去。要到警車前時,車后廖霞猛地高聲叫了起來,并使勁敲打車窗,“救命啊,救命!”沈堃不顧一切返身再次朝她撲去,用手將她的嘴緊緊捂住。兩名警察果斷地上前將車攔下。曲瀟不得不踩住剎車,驚恐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一名警察沖她打了個手勢,她才手忙腳亂地搖下車窗。
“駕駛證,行車本。”低個警察上前沖曲瀟道。
“請將車門打開,我們要進行檢查。”另一名高個警察走到車后門命令道。
沈堃匆忙地放開廖霞,整個人像被凍僵在那里。當警察再次發出命令時,他才痙攣地伸手拔起插鎖打開車門。他想到,廖霞馬上會向警察訴說剛才的經過。他面部扭曲而絕望地等待著滅亡時刻。
“所有人都下車,我們要檢查。”高個警察生硬地朝著車里道。
沈堃禁不住蠕動下身體。因為在他打開車門和警察喊話的短暫時間里,廖霞并沒有像他所預料的那樣撲向警察。他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只見她正不住搓揉著嘴臉,試圖消除剛才被強行堵捂的印痕。
“快下來,聽到沒有?”高個警察不耐煩地喊叫起來。
沈堃磕絆著走下車,隨后廖霞和曲瀟也跟下來。高個警察打量了他們三人一眼,便直接鉆進車里仔細地搜查起來。不一會兒,他從車上搜出一條繩索和一卷黑色膠帶:“這是干什么用的?”他將這些東西拿到沈堃面前問。
“這……”沈堃嘴角抽搐著難以應答。
高個警察目光在沈堃臉上來回掃視著:“問你了,這些東西是干什么用的?”
“這是……這是……偶爾用來拉些東西用的。”沈堃含混地編造著。
“不對吧,”高個警察目光灼灼,“剛才我好像聽到車內有喊叫聲,怎么回事?”
“不……沒有,”沈堃提心吊膽地側目看眼廖霞,“我們僅是吵了幾句嘴。”
“吵嘴?”高個警察轉向依然捂著嘴的廖霞,“你說說,你們剛才在干什么?”
廖霞不自然地拿開手:“他……”她游移地垂去眼瞼,“不,我們確實是在吵嘴。”
“你們……”高個警察狐疑地看看廖霞,又瞄一眼沈堃,“看來你們倆是不想說真話了,也好,那就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們……”沈堃想要爭辯。
“少廢話,我們需要認真調查。”他說完將沈堃與廖霞推上車,沖曲瀟命令道,“跟著我們的車走。”
曲瀟未敢怠慢,順從地跟著前面的警車朝不遠處一家磚場開去。進了磚場,兩個警察將他們帶進一間屋子。高個警察開始對三人逐一訊問,并讓低個警察作筆錄。首先是三個人的關系,在沈堃的堅持下,廖霞被認作他們家的保姆。廖霞沒有任何反對。至此,任憑高個警察怎么訊問并說聽到異常喊聲這一特殊情況,但廖霞堅持默認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們什么也沒有得到。高個警察無可奈何,不過他似乎并不甘心,再次問廖霞,剛才他們確實僅是吵了幾句嘴。廖霞有意識地瞅瞅沈堃和曲瀟,沒猶豫地開口道:“是的,他說得沒錯,我說不想干了,準備離開他們,他們說是不讓我走,于是我們就爭執了起來。”
高個警察審視著他們三人,又朝廖霞問:“那你們今天要干什么去?”
沈堃正要開口,被警察制止住:“讓她說。”
廖霞掩飾道:“他們倆今天休息沒事,說出去挖點野菜,我……我也就跟來了。”
高個警察聽后依然難以釋疑,只好向沈堃問:“是不是這么回事?”
“是是是,”沈堃一迭聲地回答。他完全沒想到廖霞會這樣,趕緊附和道,“是這樣的。”
高個警察雖然發現他們三人有明顯的編造痕跡,但口徑一致令人難有置疑,也只好作罷。臨放走他們時,他當著沈堃和曲瀟的面,特意給廖霞留下自己的姓名和電話號碼,讓她有事給他打電話,他隨時會提供必要的幫助。
離開警察和磚場那間破屋,沈堃一下癱坐在那里。直到曲瀟將車開上正路好長時間,他才緩過勁來。他睜開眼睛望望窗外的夜幕,想到剛才發生的危機戲劇般地化險為夷,是這個他們要置于死地的人救了他們,如果她向警察多一句嘴,恐怕他們夫妻二人早被請進看守所了。可她……他實在看不懂廖霞的意圖了。車慢慢開進市區。路燈的光暈從車窗漫射到廖霞臉上,勾勒出她的沉著與淡定。沈堃正想說幾句感謝的話,廖霞開口了。
“沈大哥,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我不想多說什么,”她將散在臉前的頭發掠向腦后,“因為我和你們說過,一個月內你們要給我一個說法,否則我會報警的。
“一個月,一個月……”沈堃嘴里喃念著,“如果一個月找不到你姐姐怎么辦?”
“那……究竟會有怎樣的后果,我想你們倆是非常清楚的。”廖霞毫不含糊地說。
“廖霞,這件事你看能不能……”沈堃欲言又止。
廖霞沒打算要聽他說什么,果決道:“好吧,既然你們不知姐姐在哪里,那就請你們拿出二百萬,我去找姐姐。”
“二百萬!”沈堃驚駭地叫了起來。
“是的,”廖霞口氣不容置疑,“何去何從,你們考慮。”
“你……”沈堃的瞳孔倏地放大,噴射出激憤的光焰。
“請停車,我要下車。”當車拐上一條繁華路段時,廖霞朝曲瀟要求道。
曲瀟還在廖霞提出二百萬的話語中沒有任何反應,當廖霞再次喊停車時她才踩住剎車。廖霞打開車門,回頭朝沈堃和曲瀟道:“我希望今后你倆不要再打今天這種餿主意,否則我絕對不客氣。”說完跳下車,快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沈堃與曲瀟癡怔在車中。
3
位于城區偏北的寶通街,盡管并非商業區,但由于附近有座彌勒寺,再加上離醫學院附屬醫院又不遠,所以街上來往行人還是不少。特別是在彌勒寺附近,常有一些卦攤,主要是為去寺廟燒香拜佛或到醫院看病的人除個災禍求個吉祥。上午十點多鐘,彌勒寺東門外的街上走來一位高個男子。他雖然漫不經心地朝前走著,但目光卻不時地掃視著街上的行人,仿佛在尋找什么。他走著走著發現前方路旁有個卦攤,不由放慢腳步。
算卦老者見有人朝他走來,從馬扎上站起。“這位先生,你看上去滿臉的喜氣,”他迎著男子驚奇地說,“你最近可要發大財了。”
“呃,”男子停住腳愕然地望著算卦老者,“何以見得?”
“你看你面色潔麗,印堂鮮亮,尤其是位居土宿屬財星的鼻子,豐盈明潤,如冠似玉,足以說明你的財帛呼之欲出,”老者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還有你的表情,盡管雙眉輕蹙,但那是財帛通向天倉地庫的路徑呀,”他感嘆道,“像你這種財運與喜氣相向在一起的面相,老夫還是很少見到,所以你近日必有大財可發。”
聽完卜卦人的話,高個男子舒展眉頭一笑:“老先生,別來這一套了,這是你們常用的把戲,不就是想騙幾個錢。”
“不不,”老者極度認真,“我究竟說的對不對,我想你心里最清楚,如果對,你就留個買醋錢,如不對就算我沒說。”
“……”高個男子吮吮嘴沒說話,下意識將頭別向一旁。突然,他好像看到有人正從不遠處走來,回頭從兜里掏出十元錢往卦攤上一扔,轉身迎了過去。
正在街上漫無目標走著的廖霞不時仰起頭看看空茫的天際,有些神思不屬,被人擋住去路也沒發現。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叫廖……對,叫廖霞。”
聽到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廖霞才突然看到站在面前的高個男子:“你……”她審慎地看著對方。
“怎么,不認識了?”高個男子聲音溫婉,“你那天乘坐的面包車正好被我查車截住,才這么幾天就不記得了?”
經對方提醒,廖霞立時認出他就是那天攔下沈堃車的叫陶燁的警察。她心頭赫然一緊。她不知這是偶爾邂逅,還是對方有意識地在跟蹤她。她眨動著兩眼,一時愣怔了。
“你不要緊張,”陶燁微笑著,“關于那天的事,我不知你……”
“呃,那天確實沒有什么,”廖霞急促地打住對方的話,“我們開車出去游玩,誰知遇上了你們。”
“好像有點不對吧,”陶燁搖搖頭,“當時我明明聽到車里有叫喊聲,所以才將你們攔下,可你卻說什么也沒發生,這難道能不引起我的懷疑嗎?”
“不不,”廖霞矢口否認,“那天真的什么也沒發生,我們僅是爭了幾句嘴,再沒別的。”
陶燁見她沉下頭去,也就沒再追問:“好吧,既然你說沒什么,我也就放心了。”他說著轉開話題,“你今天這是到哪里去?”
“唔……”廖霞吞吐著,“我準備……準備到我表哥家去吃飯。”她搪塞地撒了句謊。
“噢,”陶燁應了聲道,“像你這樣的年輕女子,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否則有可能受到無端傷害的。”
廖霞點下頭:“是的,多謝了。”
就在他倆說話之時,占卦的老者拿著那十元錢走了過來,他似乎嫌錢少,沖著陶燁道:“先生,你馬上就要發大財了,不不,是橫財,這十元錢是不是有點……”
陶燁扭過臉瞪起眼睛威懾道:“你不想要了?”說著從兜里掏出警官證一亮,“警察。”
一聽說警察,算卦老者掉頭就跑,抓起擺在地上的那塊紅布一溜煙兒不見了。
廖霞看到這種情景,不禁笑了起來。
陶燁解釋道:“對付這些家伙,必須給他們來點硬的。”
“可……”她看看對方,“你剛才……”
“你是說我身為警察為什么去算卦?”陶燁說出廖霞想問的話,“是他剛才死皮賴臉地硬拉住我的。”
他問廖霞朝哪個方向走,廖霞說朝東。他說他正好也到那邊去。兩人邊說邊相隨著沿街道走去。臨分手時,陶燁再次告訴了廖霞手機號碼,囑咐她如遇到什么困難一定要找她,他會竭力幫助她的。
和這位熱心腸的警察分手后,廖霞長長噓了口氣。剛才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憑直覺,她認為這個警察決非是與她邂逅,很有可能就是跟蹤她。因為從他的話語中他好像對那天車上的事一直介懷在心,所以密切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試圖想從中尋得什么。也許他已掌握了她姐姐要敲詐沈堃的秘密,故意來接近她,待機一舉將她們抓獲。毋庸置疑,目前自己的處境岌岌可危。前有沈堃夫婦設下陰謀陷阱,后有警察跟蹤截堵。特別是沈堃夫婦為了保護自身的利益,竟然毫無顧忌地兇狠出手。由此可見,姐姐讓她做的事恐怕不能干下去了,否則就會墜入萬劫不復的罪惡深淵,無論是誰都拯救不了自己。她越想越后怕,來到一處街心公園,坐在那里思慮了好久,然后掏出手機,將近來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姐姐,并說不想干下去了,同時勸姐姐也不要再干了,不然后果不堪設想。很快,姐姐就回了短信,她說沈堃夫婦是不會將她怎樣的,因為她有他們的把柄在手,一是他們將她弄失蹤了,現在竭力掩蓋事實,如果再對你下手,除非是真不想活了。二是他們夫婦倆利用不法手段侵吞了大量錢財,很害怕被別人知道底細,還怎敢與警察有任何瓜葛。所以現在向他們索要幾個安身立命的小錢,絕對沒什么問題,讓她大可放心。廖霞看完,知道了姐姐要她敲詐沈堃的來龍去脈:姐姐掌握了他們的隱私,他們暗中對姐姐下手了。但姐姐僥幸逃脫,才讓她明目張膽地去向沈堃敲詐。這樣做雖說以惡治惡,可無論怎么也是犯罪行為啊。她權衡再三,還是覺得難干下去。她又給姐姐發去短信,說她缺乏干這種犯罪勾當的勇氣,她想見她,當面談談。勸她不要執迷不悟,否則將毀了自己的前程。不一會兒,廖虹回信息,說現在不能見面,因為沈堃夫婦一直在尋找她,一旦被他們發現,一切都會前功盡棄。對廖霞的勸解,廖虹不以為然,她再次說他們貪污了那么多錢,向他們討點保密費并不過分,希望她幫助姐姐。廖虹說如果她拒絕姐姐這一請求,就斷絕姐妹關系,永世再不來往。究竟做何選擇,讓她自己看著辦吧。廖霞讀完短信,心里一片茫然。
思緒凌亂的廖霞埋頭向前走著。她想理出個頭緒,如果現在不干還來得及。因為她的行為還沒有造成任何后果。可這樣怎能對得起姐姐。再說她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所以在這親情與正義之間,她還真不知路在何方。她落寂地收住腳步,下意識地側過身。驀地,她看到不遠處有個人影一閃不見了。她心里一驚,看來正如姐姐所料,確實有人在跟蹤她。可這個人是誰?是沈堃夫婦,還是那個警察?如果是警察為了弄清那天的事倒沒什么,要是沈堃夫婦……為了自身的秘密且不被人敲詐,大概是要除掉她了。想到這里,廖霞朝后望望,隨后猛地一轉身,快速登上剛好停下的一輛公交車。公交車上站滿了人,她看不到車后的情況。她試圖朝后擠時,忽聽到有人叫她,她詫異回過頭。
“廖霞,你要干什么去?”一個女人拽住廖霞的衣服問。
“你……”廖霞打量著對方,終于認出她是姐姐高中的同學邢燕,“燕姐,你……怎么在這里?”
“我一直在這里打工,”邢燕回答說,“你是什么時候來的?”
“我來有幾天了,”廖霞站穩后說,“燕姐,你最近見我姐姐沒?”
“最近沒有,”邢燕搖搖頭,“不過前些日子我看到過她,她說主人準備帶她去旅游。”
“旅游?去什么地方?”
“她說了一句,好像是……”邢燕想了下,“對,好像一個剛開發不久叫青蒼山的地方,她還說那里的風光如何如何的好,就像一個小張家界。”
“呃,她和你說這話的時候大約是什么時間?”
“這……應該有一個多月了吧。”
廖霞還想再了解些情況,公交車進站了。車上的人開始下車,她急忙朝車后望了望,看是否有人跟蹤。
“廖霞,你這是……”見廖霞這等異樣,邢燕奇怪地問。
廖霞心不在焉地說:“我在找一個人,只是……”
她剛說到這里,見車前門上了一個男子,就在車后門即將關的一剎那,她疾速離開邢燕,幾步跨向后門縱身躍下。
“廖霞……”邢燕莫名其妙地站起身朝廖霞喊道。
廖霞頭也沒回,飛逝而去。
4
離廖霞限定的一個月期限日益臨近。沈堃與曲瀟一直沒有找到對付廖霞的最佳辦法。自從上次準備動手遇到警察后,他們再不敢輕舉妄動,兩人一籌莫展。
“看來要像對付她姐姐那樣對付廖霞是難辦到了。”沈堃大口大口吸著煙憂心如焚地說。
“那……你說怎么辦?”曲瀟交疊雙臂坐在沙發上緊鎖著眉頭,“難道我們就任她敲詐勒索?”
“唔……當然不是了,”沈堃搓搓眉骨,深思熟慮道,“她之所以有恃無恐,是抓住我們怕報警這一致命死穴,我們只要想辦法消滅了證據,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我們……”曲瀟定睛問。
“走,到青蒼山,消掉我們留下的痕跡。”沈堃說著將手中的煙蒂使勁擰滅在煙灰缸里。
青蒼山,距市區九十多公里。由于這里是平原與次高原的一個過渡帶,所以群峰連綿,層巒疊嶂。前些年,人們僅是從這里路過,再加上這一帶屬欠發達地區,沒有人意識到它的價值。只是近幾年隨著旅游熱潮的興起,這遠僻的山區才逐漸被人們所認識。但無論怎么說也是個剛開發的新景區,除了管理不善,設施也相當簡陋,因此游人并不多。這正是沈堃與曲瀟兩人領廖虹來這里旅游的目的所在。
離開市區不到兩小時,沈堃與曲瀟開著車就來到青蒼山區域內。他們沒有去旅游景區,而是直奔山谷底,費力地駛上了進山的小路,一直開到再無路可走的地方才將車藏進一片樹林里,然后下車朝里走去。
兩人帶上繩索,循著人跡罕至的溝壑艱難地向前行進著。他倆連續翻越了幾個陡峭的山體,終于進入到青蒼山核心區。他們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腳下,邊走邊朝上望著頭頂的峰巒。走到一處懸崖峭壁前,兩人不約而同地辨識出這一位置,回頭在這一區域仔細搜尋起來。兩個多小時過去,他們幾乎覓盡了山下的每一寸土地,還查看了附近的大片區域,結果什么也沒有發現。兩人面面相覷,再次確認地方不會有錯,又認真地查找了一遍,依舊一無所獲。
“看來這個廖虹……”沈堃抹抹頭上的汗水,疲憊地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你是說她從山上摔下來沒有死?”曲瀟拄著一根樹棍喘著氣問。
“是的,”沈堃掏出支煙燃著,“要不然我們怎么連一點遺留物都找不到。”
“不可能吧,”曲瀟用手驅趕著臉前的熱氣,“我當時可是用足了力氣的。”
沈堃沒吭聲,望著由嘴里吐出的煙縷,沉默一陣,站起來,“我們走吧,廖虹肯定還活著,要不然廖霞是不會這樣肆無忌憚的。”
“不僅掌握了我們的隱私,還知道了我們對廖虹……”曲瀟瑟縮地不由打了個冷戰,“太可怕了。”
“是啊,”沈堃一臉沮喪,“看來,我們只能按她提出的條件做了。”
“什么,給她二百萬?”曲瀟一下挺直了脊背。
“這個嘛……”沈堃朝前走去,“照她所說的去做,但不一定完全滿足她,我們……”
兩人一邊商量著一邊從溝里撤了出來。他們開著車駛上正路不久,沈堃發現后面有輛車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
“麻煩了。”沈堃注視著后視鏡擔心地說。
“怎么了?”曲瀟扭頭朝后看去。
“有人跟蹤我們。”沈堃肯定道。
“誰?”曲瀟回過身,“難道是廖霞不成?”
“她?不可能,”沈堃搖搖頭,“我估計是警察。”
“警察?”曲瀟惘然,“他們怎么會知道我們來這里?”
“我覺得有兩種可能,”沈堃放慢速度,一邊思考一邊對后面的車輛偵測,“一種可能是廖霞已經報了警,為了取得證據,他們開始暗中跟蹤我們;另一個就是那天車輛被查,警方發現有疑點抓住不放,一直在監視我們。”
“我認為目前廖霞報警的可能性不大,”曲瀟再次望向后方,“她想敲詐我們,同樣害怕警察知道,只有在達不到目的的情況下,她才可能出此下策,至于那天警察對我們產生懷疑就說不準了。”
“你看,我放慢速度,那輛車也慢了下來。”沈堃終于確認了自己的判斷。
“沒錯,”曲瀟調回身,“我們怎么辦?”
“先不去管它,我們裝著什么也不知,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
沈堃與曲瀟回到家里,終日惶惶不安。讓他們暗自慶幸的是在青蒼山什么也沒有找到,公安局的人就是跟蹤了同樣不會有什么收獲,當然也無法對他倆采取任何措施,所以現在需對付的仍然是廖霞。正當兩人進一步商討萬全之策時,公安局還真的找上門來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天查住他們車輛的陶燁。
“沈主任,我今天來是想了解下你們夫婦倆與廖霞的關系。”陶燁進門后直截了當地說。
“什么?”一聽說他是專門來了解他們與廖霞的關系,沈堃腦袋轟然一響,一股恐怖直直從背脊竄起。這下完了,肯定是廖霞報警了。他大腦瞬息閃過這一念頭,臉頰灰敗地轉向曲瀟。
曲瀟同樣如此,仿佛突遭霹靂地僵在原地。
見他夫婦倆驚恐萬狀的神態,陶燁佯裝不在意:“說說吧,你們和她究竟是什么關系。”他有意識地掃了他倆一眼,“因為最近我見到廖霞,所以才找你們進行一下核實。”
兩人猶如靈魂出竅,啞然無語。好半天,沈堃才艱澀地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也沒什么特殊關系,只是她姐姐……曾在我們家……干過一段時間的保姆。”在警察面前,他不得不實話實說了。
“她姐姐現在哪里去了?”陶燁追問。
“這……”沈堃喉頭像被什么卡住,難以表達。
“我問你,她現在哪里去了?”陶燁加重了語氣。
“她、她……”沈堃支吾其辭,“她從我們家辭職走了,具體去什么地方我們也不清楚。”
聽了這句話,陶燁瞪視著沈堃,犀利的眼神透出了凌厲的鋒芒。心虛的沈堃避開對方咄咄逼人的目光將臉側過一旁。曲瀟垂首,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看著他倆狼狽不堪的窘相,陶燁輕咳了聲,收回目光緩下口氣:“你們是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還是……”
“我們確實不知道,”未等陶燁把話說完沈堃疾聲道,“如果知道,我們還能不告訴你。”
陶燁既非肯定也非否定,曖昧地仰起臉沖他倆道:“這件事我們一定會深入調查,那天查車時我發現你們與她之間有很多疑點,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是是是,”沈堃不住地點著頭,“只是……”
“我希望你們識時務。”他沒理沈堃的話繼續道,“要處理好與廖霞的關系,如有什么見不得人或是觸犯法律的行為,早投案自首,否則讓我們抓到證據,就為時已晚,后悔也來不及了。”
“……”沈堃被一下噎住,堵在嗓子眼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
“好了,今天打擾你們了,”陶燁起身告辭道,“其他我就不多說什么,希望你們好自為之,不要給我們警方添更多麻煩。”
陶燁走后,高度緊張的他倆像熔化的蠟燭軟不成形。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兩人才掙扎著提起了精神。
“怎么辦?”沈堃松開脖口的衣扣,看來這個警察是盯上這件事了!”
“聽他的話并非廖霞報了警,還是因那天查車而引起的懷疑所致。”曲瀟冷靜地分析道。
“嗯,你說得沒錯,”沈堃欠欠身,“警察沒有拿到我們的任何證據,他們不會將我們怎樣,可廖霞卻不然,她除了報警,還有從廖虹嘴里知道我們所有的秘密,正如警察所言,要處理好與她的關系,所以對于她……”
“按你所說,答應她的條件,但不是全部,”曲瀟出主意道,“先給她二十萬穩住她再說,如果她不答應,我們就繼續和她討價還價,能拖就拖,能少給就少給,你看如何?”
“用少量的錢將她緊緊拖住,對,倒是一個既減少風險又能解決問題的良策,”沈堃從沙發上站起,“明天我就去與她聯系,另外,我們必須得盡快找到廖虹,這樣才不會再受兩頭夾擊的窩囊氣。”
“如果她還活著,肯定是不會用原來的手機了,”曲瀟在地上踱了幾步,“對,我記得她還有幾個老鄉的聯系號碼,我找找看,或許他們能夠知道她的下落。”
“好,就這么辦,你打聽廖虹的下落。”沈堃攥住一只拳頭用力擊在另一只手掌中,“我直接去找廖霞。”
翌日,沈堃很快與廖霞取得聯系,說先給她二十萬,其他錢慢慢再付。廖霞聽后說讓她考慮一下,下午給他回話。到了下午廖霞打過電話,要他一次性付清二百萬,否則免談。沈堃費破嘴皮子講了現在手頭沒那么多錢等種種客觀原因,求她行個好給他點時間,但遭到對方的無情拒絕。沈堃萬般無奈,經長時間考慮,他答應廖霞的要求,但有一個條件,就是讓她和她姐姐廖虹一起來拿錢。他要親自將錢交到廖虹手上。此要求一出,即刻遭到廖霞的否定,她說廖虹是從你們家失蹤的,不知你們將她弄到哪里,現在要她來拿錢,你們到底耍的什么心?沈堃聽后冷冷一笑,說:“廖虹是從我們家走的,但她沒有失蹤,我們已經得到她藏匿在某處的確切消息,所以希望你不要再用她失蹤這一招進行敲詐,將我們惹急了,我們同樣也會報警的。”見沈堃知道廖虹還活著,廖霞頓時緘口不語了。一陣后,她開始反擊,聲音低沉而濁重地說:“沈先生,你除了在招投標中做手腳低價出賣國家土地外,還大量收受賄賂,當這一切被我姐姐知道后,你們竟然對她痛下殺手。”她說到這里放慢語速繼續道,“你說敲詐,我只不過是因找不到姐姐向你討幾個補償費罷了,所以我根本不怕你報警,而對于你們,貪贓枉法不說,還殺人滅口。夠了,從現在起,我只給你五天時間,如果到時你再不滿足我的要求,我馬上報警。”她說完沒再多言,果斷地關掉了手機。
聽著手機里傳出的忙音,沈堃心口瘀塞,胃脘膨脹,半天喘不上氣來……
5
按照姐姐的手機號碼,廖霞直接撥了過去。電話是通了,但一直沒人接聽。她連續撥了三次,依然無音。這是怎么了,為何連電話也不接?她拿著手機不由揣摩起來。是沒聽著,還是……雖然姐姐一直說發短信省錢,可她還是想和她直接談談,特別是現在。她剛撥出第一個號碼,姐姐就發來短信。她說剛才沒聽著,有什么事直接發短信就是了,為了避免意外,這是最好的聯系方式。廖霞沒再多想,隨即將沈堃拒絕付二百萬并還知道她仍活著的情況告訴了對方。廖虹長時間沒有回話。廖霞見姐姐沒有反應,接著又將她給沈堃最后五天期限,否則就報警的內容發了過去。這回廖虹很快有了回話,她說報警只是一種威脅手段,真這樣,非但一分錢拿不到,還有可能身陷囹圄。廖霞問如果他就是不答應給錢又該怎么辦?廖虹間隔了約十分鐘才再次發來復信,說近幾天準備找她,和她好好商量商量下一步該怎么辦,讓她一定要找個安全地方,要讓沈堃看到她們倆,一切就全完了。看到姐姐要來找她的信息,她心頭浮泛起一陣驚喜。如果見了面,她就會有更多時間和機會勸說姐姐就此打住,不要在犯罪道路上走得更遠。她馬上回復,讓她放心,絕對不會被沈堃發現。
在與廖虹溝通過后,廖霞焦慮地等待著消息。當然除了與姐姐會面,還有就是沈堃的答復。令她不無擔心的是無論她走到哪里似乎有雙眼睛在暗中偷窺著她,像幽靈樣如影隨形。與姐姐會面,必須找一個不易被發現的地方才是。這個問題不難解決,只是如何甩脫那雙無時不在的眼睛。除了沈堃夫婦雇人偷覷著她說不準還有警察也在監視著她。自從那天街上偶遇那個警察陶燁,他對這件事似乎很感興趣,很可能隨時也在尋著她的蹤跡一探究竟。就在她正想辦法時,沈堃先打來電話。他說經與妻子慎重考慮后,他們答應她提出的條件,一次性將錢給她。為了不引起懷疑,他希望由她來確定交錢地點。廖霞聽后心動怦然加快,不知是害怕與驚恐的交織,還是這么多錢即將到手的刺激和亢奮,她話語都無法說出,僅是“嗯嗯”地應下了沈堃的話,再沒有了任何聲音。直到沈堃掛斷電話好長時間,她的意識才恢復過來。她馬上將這一消息發給廖虹。廖虹告訴廖霞全部要現金,并為她選擇了沈堃交錢的地點,她會找人在那里保護她,以免發生意外。第二天,廖霞一早便出去租了輛車,沿著市區邊緣轉了兩個來回,才找到了這處既偏僻又宜藏身且交通方便之地。隨后便給沈堃打去電話。
沈堃按廖霞的電話指引,下午四點才來到這個距元口鎮約三公里的地方。在一處早已搬遷而破敗的老房子前見到了廖霞。
“選擇這樣一個地方,”沈堃環顧著四周環境,“你不怕……”
“這你就無需操心了,”廖霞從容自若,“錢帶來了嗎?”
“帶來了,給。”他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張卡。
“卡?”廖霞板起臉,“我已和你說過,我要現金。”
“要現金我知道,可我的姑奶奶,那可是二百萬呀!”
“對,沒錯,”廖霞不屑地說,“也沒多少。一個大點的拉桿箱就行了。”
“再說從銀行提這么多現金……”
“這個我不管,你就看著辦吧。”廖霞冷漠地說。
“……”沈堃難為地緊緊抿住嘴唇,半晌后他請求道,“從銀行提現要預約,為了不出問題,需走多家銀行,你看是不是再給我幾天時間如何?”
“既然這樣,那我就再給你三天時間,我告訴你,這是最后期限,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如果到時候你不守約,我不再和你多費半句口舌。”她的話斬釘截鐵。
“……好吧,我知道了。”正在他說話之間,突然看到她背后房東側有個探出腦袋的人影轉瞬即逝。他剛想喊“誰”,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廖霞見沈堃目光在她身后搜視,也不由轉身看了眼,隨后從容地回過頭:“就這樣吧,我等你電話。”她說完返身朝破房的東側而去。
毫無疑問,來拿這么多錢,她絕對不是一個人,剛才的人影就已說明問題。可跟她來的人到底是什么人?難道是廖虹不成?根據他對廖霞跟蹤反饋的信息,廖霞并未與男性有什么接觸,所以那個人……回到家,沈堃將整個經過與曲瀟敘述了一遍,曲瀟認為他看到的人一定是廖虹,不會是別人。一來她們的敲詐目的即將達到,廖虹無需再隱匿自己,她想親眼看到自己的成果。再就是到手的錢她們是不會分享別人的。沈堃覺得她言之有理,現在還有三天時間,既然廖霞與廖虹有聯系,何不兩條腿走路,除了給她們準備錢,再就是緊緊盯住廖霞,讓廖虹現身。主意拿定后,他讓曲瀟去籌錢,而自己和兩名所雇人員每日三班,全天候監視廖霞的一舉一動。功夫不負有心人,果然,在他們跟蹤廖霞第三天晚上九點多,沈堃接班后不久,就看到廖霞坐出租車朝元口鎮開去。元口鎮,這里不正是廖霞那天約他送錢的地方嗎?還有那個一晃而逝的人影,難道廖虹就藏身這個區域?他沒有遲疑,馬上叫輛出租車跟了上去。車開了約半個小時,廖霞乘坐的出租車沒在元口鎮老區停下,而是直接開進新區。她在較為僻靜的西大街下車后,謹慎地前后左右觀察了好一陣,才往一條小街拐去。在遠處下車的沈堃見狀后,立即疾步追過。他剛拐到那條小街街口,正好看到廖霞拐進前方胡同的背影。他深吸了口氣,飛身馬不停蹄地疾速跟進趕上。
夜幕籠罩下的郊區小鎮,清幽僻陋,除了主街道路燈閃爍的光亮外,其他地方是暗黑一片。
趕到胡同口,沈堃已不見了廖霞的蹤影。他不得不放慢腳步朝里摸索著尋去。胡同內是一排排的二層小樓房,由一條接一條的路相連接。正當他借著房屋的燈火尋覓廖霞的身影時,突然聽到身后有響動,他本能地轉過身,只見一個戴頭套的黑衣人正舉著寒光閃閃的尖刀朝他猛刺而來。
他返身拔腿就跑。黑衣人并沒收手,持著刀朝他追去。奪命而逃的沈堃沿著一條小路拼命奔跑,黑衣人后面窮追不舍。當他拐進一條小巷胡同時,“嚓”,他感覺背后傳來衣服被刀劃破的聲響。他使出吃奶的勁左躲右閃地瘋狂逃竄。黑衣人似乎是個職業殺手,身強力壯地大步追趕。兩人之間的距離微乎其微。黑衣人將要刺向沈堃的剎那,腳底不知被什么絆了,一頭栽倒在地……借機擺脫死亡危險的沈堃劇烈地喘著氣,但他絲毫不敢停下腳步,依舊不要命地邁著失去重心的雙腿。當他奔到一巷子盡頭時,一道高高的磚墻擋住了他的逃路,他頓時渾身篩糠般地哆嗦起來,他回頭看了看。往回走肯定不行,說不準那個家伙馬上就追上來。他身不由己地慢慢向墻角退縮著。看來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巷頭又傳來腳步聲,他慌不擇路見地方就鉆。他拐了兩個彎,發現前面停著輛車,便不顧一切地向車底鉆去。不一會兒,腳步聲便接踵而至。他死死屏住呼吸,閉攏眼睛,像只烏龜樣團在那里不動。他聽天由命地等待著,腳步聲卻逐漸地遠去了,直到完全沒有了聲音。他像從休克中蘇醒過來一樣,長長地呼上一口氣。他再次確認外面安全后,正想往外爬,手機來電話了。他按下通話鍵,傳來一個男人的厲聲,警告他如果不老實把錢交出來死路一條。另外,倘若再敢跟蹤廖霞來找廖虹,同樣下場。今天只是教訓教訓他,要有半點刁黠,立刻讓他去見閻王。他耳朵緊貼著手機,趴在地面上再也沒有起來……
6
逃出死神魔爪的沈堃再也不敢存有任何幻想,乖乖地按照廖霞約定的地點將錢裝進一個大拉桿箱送了過去。廖霞拿到錢后,隨即給廖虹打電話。廖虹的聲音有點不一樣,變調得讓廖霞也感到異常生疏。她說讓她拿上錢立時趕到三十公里外一個叫麥營的地方,她在那里等她。廖霞一刻沒敢耽擱,打上車按照廖虹指定的地方趕了過去。到了麥營,廖虹又讓她從朝西的一條小岔路開了幾公里才停下。她下車后,發現這里是一片荒野。西北兩面隆起的小山丘讓這片地域顯得很封閉。順著山勢,縱橫的溝壑陰暗凸凹地像只巨形獸爪樣伸了過來。她不知姐姐為什么選擇在這里見面。她正四處瞭望等待廖虹之際,一輛黑色的伊蘭特從不遠處開了過來,從車上跳下的并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廖虹,而是警察陶燁。廖霞驚呆了。這……她剛想有所反應,陶燁拿著一副手銬朝她走了過來。
“廖霞,我已在這里恭候你多時了。”
“你……”廖霞頭部血液倏地斷流,整個大腦一片空白。
“你姐姐廖虹已被刑拘,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廖霞的嘴唇像兩扇生銹的鐵門無法張開。
陶燁道:“其實你們倆敲詐勒索的犯罪行為并不多高明,你姐姐廖虹在沈堃家當保姆期間,知道了他們夫婦貪污受賄等一些違法犯罪行為,他們倆感到危險的存在,為了保全自身,就對你姐姐痛下殺手,他們以旅游名義將廖虹騙到青蒼山,乘其不備將她推下了山崖。誰知你姐姐命大,從山上摔下跌落在樹冠上,僅皮肉受了點輕傷,沒多長時間便痊愈。為了報奪命之仇,她利用被害失蹤以及他們那些違法行為為籌碼,讓你去對其進行敲詐。當然,開始他們并不知道廖虹還活著,不甘心讓你這樣來勒索,決定將你除掉。誰知他們的運氣不好,還未動手正巧就被我查車看出了破綻。盡管他們倆一直未打消此念頭,但再也不敢輕易出手,后來隨著你向他們索要二百萬巨款步步緊逼時,他們才感覺出你的敲詐決非一人所為,而是有廖虹的參與,明白廖虹還活著。后來他們去青蒼山證實了這一點后,開始跟蹤你找廖虹,想戳穿你們敲詐勒索的騙局,誰知你姐姐早有防備,找人給了他個下馬威,他不得不老老實實交出了這二百萬。”他說到這里嘆道,“你姐妹倆呀,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從那天我們例行查車發現你們的異常后,就注意上你們了,經過詳細調查,終于掌握了你姐妹倆的犯罪事實,當然還有沈堃的違法違紀行為,所以在此恭候你們了。”
廖霞佇立在風中,臉色一片慘白。她雖然早已知道這是一條犯罪之路,并在情與法之間掙扎,可終究還是沒能逃脫人性的致命弱點,淪落為一名幫兇,恢恢天網,疏而不漏啊。
“廖霞,你與廖虹實施敲詐勒索犯罪,現在你被刑拘了。”他說著上前將手銬戴在廖霞手腕上,隨后從她身邊拿過拉桿箱,放進了汽車后備廂,“這些贓款全部收繳充公。廖霞,走吧,到你應去的地方吧。”
見廖霞好似沒聽到他的話,陶燁上前一把抓住銬著她的手銬:“對你們這種人不能太客氣了,得給你點顏色看看。”他說著拉起廖霞就走。
被強行牽拉的廖霞木然地移動著如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地隨在陶燁身后。她沒有被押上車,而是朝著離車相反方向的一條深溝直奔過去。她不知對方何意,本能地問:“你要帶我到哪里?”
陶燁回頭看了廖霞一眼:“這不是你該問的。”
廖霞似乎覺出有點不對勁,雖然對方是警察,但在這空曠的荒野,僅他們兩個人……一個可怕的念頭忽地掠過她的腦際,她恐懼地掙扎起來。憑著高大身軀和強健體格,陶燁沒費多大力氣就將廖霞拖到深溝前:“你不是要問我帶你到哪里,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他牢牢擒緊廖霞的雙手,“讓你也到你姐姐所去的地方。”說話間,沒等廖霞有所反應,他從腰間“颼”地掏出一根健身棒,舉起后對準了她的腦袋。
“住手!”
空曠的山野,不知從何處傳出一聲斷喝。
猝不及防的喝聲讓陶燁像被子彈擊中,健身棒懸在半空,一動不動。直到看見有幾個人朝他撲來時,他才有了反應。他一把松開廖霞,掉頭而逃。
“站住!”
陶燁對面又出現了兩個人堵過來。他不得不轉頭朝側向沖逃。同樣也有人在埋伏等候,很快就被圍捕追上的人摁倒在地。
“甄隊長,逮住了!”有人在大聲地報告。
陶燁從地上起來時,趕過來的甄隊長走到他面前:“谷正綱,該是露出你這個殺人兇手真面目的時候了。”
一聽對方喊出他的真實姓名,化名陶燁的腦袋一下沉下去了,他嘴里似乎在嘟噥著:“我……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甄隊長鄙睨著谷正綱,“你是不是想說你也是警察?”
“……”谷正綱嘴唇翕動了幾下,一陣干噎。
一位刑警跑了過來:“報告甄隊長,那個女的怎么處置?”
“帶過來,讓她看看這個假警察究竟是個什么人。”甄隊長命令道。
片刻之間,廖霞被帶到谷正綱面前。她看了眼對方,又左右看看周圍的警察,這個剛才還推理她姐妹倆犯罪過程的警察,怎么轉眼……
“廖霞,我現在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這個人真名叫谷正綱,冒充警察身份對你和沈堃進行欺詐,實際上他是你姐姐廖虹的男友,同時也是殺害她的兇手。”
“什么,你說什么?”廖霞驚愕的目光四處飄移。假警察?姐姐的男友?兇手?
“其實這場戲的幕后操縱者都是由他一個人精心策劃的。”甄隊長說著指向谷正綱,“因為他是你姐姐的男朋友,所以通過你姐姐口中得知了沈堃夫婦收受賄賂以及貪污的事實,由此萌生了敲詐他們夫婦倆的想法,可未得到你姐姐的同意。然而他并未就此罷休,隨著這一惡念的日益膨脹,終于吞噬掉他的人性,為了實現罪惡的目的,他想除掉你姐姐然后利用她的名義實施敲詐。正在他準備動手之際,沈堃夫婦發現并認識到廖虹對他們的潛在威脅,他們先動手了,也就像他剛才給你推理的那樣,將你姐姐誘騙到了青蒼山……你姐姐被他們從山上推下后沒有死。當她拖著受傷的身體從山谷底爬回尋求谷正綱幫助時,他居然用罪惡的雙手將你姐姐置于死地。你姐姐死后,他立刻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為了不引起沈堃夫婦懷疑,他用你姐姐的名義給你發短信,讓你以你姐姐失蹤是他們所為向他們索要賠償金二百萬,并以報警相要挾。為了不辜負你姐姐這些年對你的幫助,你走上了這條犯罪之路。沈堃當然不愿被你敲詐,準備以對付你姐姐的辦法來對你時,這正好中了他的圈套,他判斷出沈堃的企圖后,裝扮成一個警察,警告了沈堃夫婦。同時還上演了一幕解救你的假戲,從而贏得了你的充分信任和感激。在他這假警察的介入下,沈堃的生存空間受到極大擠壓,當他利用你將沈堃騙到元口鎮時,他給了他一次致命的教訓。受到生命威脅的沈堃……”他說到這里有意清清嗓子,“只好不折不扣地交出了二百萬,想見到姐姐心切的你將錢送到這處偏僻荒郊時,先是以警方的身份‘逮捕’了你,然后又假惺惺地向你推理了你們敲詐勒索犯罪的整個過程。讓你死了還依然蒙在鼓里。”
聽完甄隊長揭露她被蒙騙的事實和姐姐已被害的消息后,廖霞頓時失去意識,雙腿一軟癱了下去。
甄隊長沖谷正綱道:“看來你還有點不服氣。”他說著轉身從旁邊一位刑警手中拿過三部手機,將兩部舉在他面前,“這是你的手機,一部是你以自己的身份使用,而另一部是冒充廖虹與廖霞溝通的。為了蒙騙廖霞,你還在這部手機上安裝一個變聲軟件,可以發出女人的聲音來。這里一部是廖霞的,你發給她所有的短信都被一一保存,難道這些還不夠嗎?至于我們是如何掌握你的行蹤,你剛才推理廖霞他們犯罪過程就已完全說明,無需我再多言,只是你所納悶和費解的是我們怎么會如此絕對準確地在這里迎候你,是不是?”
谷正綱伸伸脖子,重重咽口唾液,掙扎著露出最后的一絲愿望。
“既然如此,我讓你徹底明白,免得你后悔。廖霞受姐姐指使進行敲詐,本身就害怕被警方知道,而沈堃除了受賄和貪污還殺害了廖虹,就更是畏懼警察了,所以你就以警察的身份欺騙于二人之間。一方面暗中鼓勵廖霞向他們敲詐,另一方面向沈堃施壓,逼他答應敲詐條件,盡快交出錢來。可你沒有想到,在他們雙方之間,只要有一方與我們警方有聯系,你的陰謀頃刻就會土崩瓦解,你為了急于拿到這二百萬,將沈堃誘騙到元口鎮并用一種極端方式對他進行威脅施壓,致使他感到命懸一線的危機。一個人連生命都無法保住,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恐怕也就沒有什么意義了,何況在這之前,他已覺察到紀委和反貪部門盯上了他,所以那天他從你的追逐下逃出后,經過反復斟酌,跑進附近的派出所報了警……”
該說的都說了,案情的謎底全部揭曉,甄隊長也就未再多言,命令將沈堃與廖霞押上車,隨即開走。閃爍的警燈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