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道夫的神秘金融世界

麥道夫，華爾街傳奇人物。他以一個猶太人的聰明導演出一場驚天騙局，成為美國至今為止金額最大的金融詐騙案。此事被稱為加劇全球金融危機的重大案件，并對美國的金融監管提出了新的要求：對沖基金完全自由的市場化管理是否該到了改革的時候？

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1938年2月24日。伯納德·麥道夫出生于紐約一個猶太人家庭。他的祖父是來自東歐的移民，父親拉爾夫是個勤奮的經紀人。麥道夫先后在皇后區的公立學校、長島附近的面向下層社會開班的霍夫斯特拉大學就讀，后來從布魯克林法學院輟學。

他從不隱諱自己的出身和起家：靠當救生員和安裝花園噴水裝置賺得了最初的5000美元，然后在華爾街白手起家。

麥道夫在華爾街最初的歲月，為他自己賺得了良好的聲譽。而擁有良好的聲譽，是他以后能夠設計騙局的重要基礎。

1960年，麥道夫在華爾街創辦了后來在華爾街響當當的投資證券公司：伯納德·麥道夫投資證券公司。公司的辦公室是從他交游甚廣老岳父那里借的，從事的是證券經紀業務。別人揣測他的啟動資金也是老岳父提供的，并在一開始為他招攬了不少投資者。

聰明的他發現在金融交易中，速度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因素，于是，他著眼于將股票交易從電話轉移到在電腦上進行。他發明了一種名為Payment for Order Flow的交易系統。通過這一系統，他付錢給那些將交易訂單送給他的經紀公司，而他再將這訂單執行來賺得差價。到80年代早期，麥道夫的公司已經成為美國最大的可獨立從事證券交易的交易商之一。

1983年，麥道夫公司在倫敦開設了辦事處，并成為第一批在倫敦證券交易所進行交易的美國公司。

麥道夫的公司是納斯達克（NASDAQ）成長的主要推動者之一。他與全美證券交易商協會（NASD）關系密切，而NASD建立了全國證券交易商自動報價系統協會（NASDAQ）。作為NASD最活躍的公司之一，麥道夫極力倡導證券交易的電子化。

1991年，麥道夫成為納斯達克董事會主席。多年來，麥道夫致力于推進納斯達克內部的透明度和責任感，在其帶領下，納斯達克成為足以和紐交所分庭抗禮的證券交易所，為蘋果、思科、Google等公司日后到納斯達克上市做出了巨大貢獻。在他聰明才智和勤奮努力下，2000年，伯納德·麥道夫公司已擁有約3億美元資產，在美國證券交易公司中名居前列。

和麥道夫家頗為熟悉的莫妮卡·加尼爾（Monica Gagnier）回憶說，麥道夫兄弟倆對場外交易市場（OTC）的透明化和數據處理改善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當得知有關他詐騙的消息，相信沒有人比我更吃驚。我從上世紀80年代就認識他了，當時我負責納斯達克股市旗下的財經報刊《投資者商業日報》（Investor’s Business Daily） 和《交易系統技術》（Trading Systems Technology）的創建。”她說道。

華盛頓喬治敦大學副教授詹姆斯·安格爾表示，麥道夫的公司是最早實現自動化的證券公司之一，麥道夫可以算是現代華爾街的先驅之一。

事業成功的同時，麥道夫成立了麥道夫家族基金會，主要捐助猶太慈善組織，幫助建設劇院、大學以及藝術事業。此外很多民主黨的政客都接受過麥道夫的政治捐贈。

這段輝煌歲月，為麥道夫贏得了極高聲望。在以后的日子里，麥道夫這個名字就意味著“白璧無瑕”、“公平交易”以及“高尚的道德標準”。他的公司宣傳語一直都是：“客戶們知道，伯納德·麥道夫本人追求完美無瑕的從業記錄，致力于公平交易，并保有高尚的道德標準，這些一直以來都是本公司的標志。”

成為神秘的大佬

麥道夫自稱“愛車熏鮭魚百吉餅的猶太人”，在為自己營造極好的個人魅力光暈的同時，他充分利用了猶太同胞的經商智慧的民族自豪感。他喜歡捐助，形成良好的口碑。在佛羅里達以及紐約的猶太社區里，麥道夫被很多人視為投資方面的“上帝”，稱他的基金為“猶太人T-NOTES”，意指同財政部發的短期國債一樣牢靠。

麥道夫的神秘王國從一個高級會所開始，一個叫做棕櫚灘鄉村俱樂部的地方。這個俱樂部的入會費是35萬美金，評價能否進入這個會所的會員不僅僅是他擁有多少錢，更重要的是看他捐贈過多少錢，而所有的慈善記錄都是要被審閱和評估的。

引領麥道夫進入俱樂部的是著名的慈善家卡爾·夏皮羅，這個像麥道夫慈父一般善良的人，從未意識到自己造成了怎樣的噩夢。他在95歲的高齡聽說了麥道夫被捕的消息后哀嘆到：“這就像一把匕首插入心臟”。

麥道夫在這個高級俱樂部中招攬到300名會員中的三分之一成為他的投資人。在高爾夫球場和雞尾酒會上的閑談中間，麥道夫的名字不時被提起，人們傳說這位基金經理人能持續帶來高回報。一位投資者說，如果你在俱樂部或高爾夫球場吃午餐，每個人都在談論麥道夫為他們賺了多少錢，大家都想跟他簽合同。

科羅拉多州一家投資公司負責人菲利普說，一些猶太老人稱麥道夫是“猶太債券”，他能給出10%至12%的投資回報，每年如此，不管年景好壞。

據說麥道夫的吸引投資條件非常苛刻，如果你想投資于麥道夫，那么請你不要問他關于投資的任何問題。至于為什么在別人不賺錢的歲月里，他可以賺錢，麥道夫則用幾個字簡單做了解釋：“內部消息”。很多精明無比的對沖基金管理者、專業投資人士，都被“內部消息”這幾個字輕而易舉征服了。

想成為麥道夫的客戶，光有錢沒人介紹是不行的，在很多人看來，把錢投給麥道夫已經成為一種身份的象征。

一位大亨會到俱樂部吹噓說：“我把錢交給麥道夫投資，而他也做得很好。”當其他人表示有興趣時，他就會說：“你無法加入，除非你獲得邀請……但我可能可以幫你。”

投資者就算加入后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投資策略到底是什么，沒人能搞清楚麥道夫宣稱的“分裂轉換”為何物。麥道夫從不解釋，而如果你問得太多，他會把你踢出局。麥道夫告訴他的客戶：“如果你在我這里投資，就不能告訴任何人。這兒發生的事情跟任何人都無關。”

一本名叫《名利場》的雜志曾報道過麥道夫，內部人士告訴記者，麥道夫不是一個挨家兜售商品的推銷員，他找的都是有錢人，那些真正有錢的人都很自大而且精明，不是輕易會上當的傻瓜。

比如紐約大都會棒球隊的老板弗雷德·威爾鵬就給麥道夫投了幾億美金，并多年來一直以他和麥道夫的關系引以為豪，四處吹噓。

麥道夫能騙到那么多高級、精明的大老板，與他深諳華爾街風格有關。他的經營風格類似高盛，每年只支付10%-12%的利息，不是像“龐氏騙局”始作俑者查爾斯·龐齊那樣給出40-50%的不靠譜的驚人回報。這也是這個騙局能持續20年之久的原因。

麥道夫支付的利率年復一年維持不變，這種穩定的高收益吸引了更多的投資者。直到2008年騙局暴露，麥道夫自己估計，投進來的資金已經超過了500億美金。

神秘的背后

這樣穩定的高收益早應該讓投資者起疑，但是即便有蛛絲馬跡泄露出來，高傲的華爾街和管理層對之也選擇了視而不見。

早在2001年《巴倫周刊》（BARRON’S）的記者艾琳·奧維德蘭就曾換懷疑過，“即使是他的投資者也無法解釋這么穩定的收益”，她在一篇標題為“別問，別說，伯納德·麥道夫如此秘而不宣，他甚至讓投資者們保持沉默”的文章中持懷疑態度。她注意到，當時那些做對沖基金的專業人士誰都無法做到像麥道夫那樣。一位從麥道夫那里撤出資金的投資經理說，“他不能解釋在既定的月份中漲落是如何發生的。”

一些交易員總結，危險信號對推銷麥道夫基金的銀行和投行來說應當是顯而易見的。雖然麥道夫所稱的交易策略有效，但在他所管理的資金規模下根本不可能實現。

有好事者將此文和一些資料寄給了麥道夫經常活動的棕櫚灘鄉村俱樂部，那里的人反應非常冷淡，還稱寫這文章的人是因為嫉妒，而稱這位勇敢的經紀人兼分析師為反猶分子。事實上這位分析師正是住在以色列的猶太人。

一位獨立欺詐調查員、金融分析師哈里·馬可波羅斯一直對麥道夫的問題持嚴厲的批判態度，早在2000年他就警告過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認為他們應該對麥道夫進行調查，因為麥道夫聲稱的利潤不可能通過合法途徑獲得。他繼而在2005年向管理當局遞交了一份長達19頁的備忘錄，標題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對沖基金就是詐騙”，但是證交會沒有人對此感興趣。

另一名投資專家查爾斯·格拉丹特也曾經注意到麥道夫的可疑之處，他指出一家證券投資公司不可能在長達10年或15年的時間里只有3、4個月虧損。

從麥道夫日常的經營細節其實也能看出很多疑點。比如，他利用不知名的會計事務所進行日常審計，負責麥道夫投資證券公司10多億美元資產審計的會計事務所，居然只有3名員工：合伙人、秘書以及一名會計師。

麥道夫投資證券公司的所有交易均為麥道夫一人獨斷，他管理資產，并同時匯報資產的情況，公司的資產管理和托管并未分開。

公司的資產管理部門和交易部門分別在不同樓層辦公，麥道夫對公司財務狀況一直秘而不宣，而投資顧問業務的所有賬目、文件都被麥道夫“鎖在保險箱里”。即使是兩名分別擔任董事總經理及法規部門主管的兒子都不容插手。

據說在佛羅里達上流社會的高爾夫球場上，麥道夫的客戶們一邊對其投資的高回報歡欣鼓舞，一邊也曾開玩笑地戲謔麥道夫，這樣高的回報，難道你在欺詐？他們沒有想到，這玩笑一語成讖。

被兒子告發震動華爾街

2008年，金融危機席卷全球。12月初，麥道夫的一個客戶要求贖回70億美元的投資。如此巨大的一筆款項立刻讓麥道夫頭大如斗，在他長期編織的“龐氏騙局”中，這一筆巨款根本不存在。

12月9日，麥道夫突然表示提早發放紅利。對此，麥道夫的兒子感到可疑，第二天在公司便向父親詢問，當時麥道夫拒絕解釋，指示兩人到其寓所再談。

麥道夫于寓所向兒子承認，自己炮制的是一個巨型金字塔層壓式“龐氏騙局”，現在其實“一無所有”，一切“只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麥道夫的兩個兒子10日當晚便告發了老爸，調查人員11日抵達麥道夫寓所時，麥道夫已知FBI調查人員來意，承認“以不存在的錢支付給投資者”，指自己已破產，已有坐牢準備。一場可能是美國歷史上金額最大的欺詐案，暴露在世人眼前。

自從2008年9月金融危機爆發以來，目睹一個個金融巨頭倒下，華爾街投資者們的心理承受能力可以說是經歷了足夠的鍛煉。但是，當傳奇人物、納斯達克股票市場公司前董事會主席伯納德·麥道夫被戴上手銬帶走，并由此引出一個可能長達20年、高達500億美元的投資騙局之后，華爾街還是被震動了。

這起涉嫌欺詐案讓美國一些最知名和最富有的人士血本無歸。

其實，麥道夫使用的是很簡單的“龐氏騙局”，就是用新投資者的錢用來支付給老投資者。

隨著麥道夫案情的進一步深入，在這場損失總額高達數百億美元的騙局中，受害者不僅有跨國銀行、對沖基金等機構，還有不少富有的個人投資者，其中不乏大導演斯皮爾伯格這樣的國際知名人士。受害者所在國家包括美國、歐洲、日本等等，可謂是一樁不折不扣國際大案。

一些卷入這一詐騙案的企業巨頭和要人相繼公布所受損失，受害人名單不斷拉長。

西班牙金融業巨頭桑坦德銀行說，該行對沖基金Optimal在此次詐騙案中的風險敞口高達23.3億歐元（約合31億美元）。并且該行利用自有資金投資的1700萬歐元（2260萬美元）也有去無回。

歐洲另一家銀行巨頭匯豐銀行是最大受害者之一，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該銀行的風險敞口約10億美元，如果美國政府不能從麥道夫處收回任何資金，匯豐還將賠償客戶損失，由此還將產生5億美元損失。

瑞士銀行業的損失極為慘重，據瑞士《時報》報道，瑞士UBP等數家銀行的風險敞口總計達50億瑞士法郎（約合42億美元）。

法國巴黎銀行14日公布了損失額度。巴黎銀行聲明，該行與納斯達克沒有直接投資業務，但受對沖基金牽連，可能蒙受至多3.5億歐元（4.7億美元）損失。

除了上述銀行已經公布了具體損失外，瑞士銀行野村證券、皇家蘇格蘭銀行等大型集團也與該案有牽連，但具體損失數目尚不清楚。

除金融機構外，一些名人也登上受害榜單，其中包括紐約“大都會”棒球隊老板弗雷德·威爾彭、通用汽車公司旗下金融機構GMAC主管J·埃茲拉·梅爾金、前美式足球費城老鷹隊老板諾曼·布拉曼，以及部分華爾街人士。來自新澤西州的美國聯邦參議員弗蘭克·勞滕伯格也不幸“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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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受累金融機構

公司 損失

金門資產管理公司35億美元

西班牙桑坦德銀行31億美元

Access國際咨詢公司14億美元

匯豐集團10億美元

瑞士私人銀行聯盟8.5億美元

法國巴黎銀行4.68億美元

菲克斯資產管理公司4億美元

瑞士Reichmuth銀行3.27億美元

日本野村證券3.02億美元

馬克夏姆資產管理公司2.8億美元

法國興業銀行1330萬美元

TIPS

游戲該結束了

人們開始總結麥道夫的欺騙手段。比如：利用奢華場所建立人脈網、樹立“投資必賺”口碑、發展“金字塔型下線”、合理回報率等。

另一個讓人對他深信不疑的理由是他的行為舉止都很正派。以華爾街的標準來說，他并不是個亂花錢的人，而且他也以樂善好施著稱。

從成立至今，麥道夫旗下的公司獲得了長足的發展。截至今年10月該公司在納斯達克還排名第23位，平均每日的成交量大約為5000萬股。

在案發前，人們信任麥道夫，麥道夫也沒有讓他們失望；他們交給麥道夫的資金，都能取得每月1%的固定回報，這是非常令人難以置信的回報率。

但事實上，麥道夫并沒有創造財富，而是創造了別人對他擁有財富的印象。顧客們并不知道，他們可觀的回報是來自自己和其他顧客的本金——只要沒有人要求拿回本金，秘密就不會被拆穿。

令人感到矛盾的是，雖然投資人對麥道夫的行徑感到不齒，但一些沒有投資他的人還是對他欣賞有加。麥道夫的同事說他跟人打交道時很公正，對特奧會等慈善事業也很慷慨。

麥道夫對員工們很好，喜歡帶朋友和同事乘坐他那艘55英尺長的漁船“公牛”。“我真的很敬重他，人都是會犯錯的。”已退休的紐約證交所經紀人克里斯坦森說。

麥道夫熱心于公共事務，曾擔任樓房共管會主席多年。鄰居們稱，他很實在、很友好，打招呼時總是會親切地直呼對方的名字。

如若不是這場百年一遇的全球金融危機，麥道夫還將繼續在鮮花和掌聲中生活下去。

而現在，71歲的他獲得了美國歷史上最長時間的監禁：他將在獄中度過150年的監禁生活。據說這次審判讓很多人感到“大快人心”。

沒有結束的事

麥道夫的兒子麥克，在他父親被捕兩周年的日子——12月11日，被發現在紐約住宅內上吊身亡，終年46歲。

麥克·麥道夫舉報了父親的騙局，但在案中并沒有被起訴。在過去兩年中，一名由詐騙案受害人任命的信托委員會，向麥克追討6600萬美元索償，認為這是其父麥道夫犯罪的不法利益所得。執法部門曾多次調查馬克等人，麥克因此承受巨大壓力。

但事實上除了麥道夫本人，并無任何家族成員遭刑事指控。

麥道夫騙局對本已在金融危機中受創的美國對沖基金業產生了巨大打擊。事件引發了市場和議會對美國證交會（SEC）監管能力的質疑。由于美國政府考慮對金融服務業監管進行大改，證交會作為獨立監管機構的地位已岌岌可危。

那些將客戶資金介紹到麥道夫管理的投資賬戶上的銀行和投行，則面臨著金錢損失和客戶的聲討。

95歲的服裝企業家卡爾·夏皮羅可能是損失最大的個人投資者。夏皮羅旗下的公益基金向麥道夫投資了1.45億美元。而且，除了公益基金的投資外，夏皮羅及其家人還將另外4億美元交由麥道夫管理。

夏皮羅在將麥道夫引入棕櫚灘鄉村俱樂部，并向其他朋友熱情介紹他的時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故事將以這樣的方式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