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詞匯的意義一方面與客觀事物或現象的性質相聯系,另外一方面又是概念在人意識中的反映。隨著歷時的發展,在新的文化環境中許多詞匯的概念發生了變遷,一些詞匯的某些意義消失了,也有一些詞匯的意義仍然保留在一些成語和其他語言結構之中。在古文的閱讀中,往往正是這些詞匯給我們的理解帶來一些困難,讓我們容易犯望文生義的毛病,本文擬從幾個不同古今異義的詞匯入手,舉例說明這個問題,希望能引起讀者的注意。
關鍵詞:詞義;概念;變化;漢語教學
作者簡介:戚端(1989.6.8-),漢族,籍貫:安徽六安,學校:西南科技大學,專業:漢語言文字,研究方向:辭書編纂研究。
[中圖分類號]:H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5--01
“床”是古人生活中重要的一種家具,它的出現遠可追溯到原始社會,最初人們生活在巖石洞穴之中,席地而臥。在地上堆積的茅草,獸皮可能就是“床”的早期形式。隨著文明進程的推進,到了商代,已經有了固定規格的床,考古出土的甲骨文中對此已經有了證明,最早的床是在今河南信陽長臺關一座大型的楚墓中發現的。
“床”在春秋時期已經逐漸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家具,關于睡臥的各種禮制、習俗也伴隨著逐漸形成。
《禮記·檀弓上》中有一段話就很能證實這個說法:“曾子寢疾,病,樂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執燭……舉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沒。”曾子臨死之前換掉床上不和禮制的席子,可見在當時社會,“床”上文化已經非常的濃厚,“床”也已經成為一種重要的物品。
但是古人的“床”究竟是不是和我們現在的“床”一模一樣?其實不是的,經過查閱詞典,“床”這個概念在唐以前不同于現在的床的,在這之后,桌椅出現,床才由最初的多功能家具,慢慢變為純粹的睡臥用具。例見《說文解字》:“牀,安身之坐也,從木,片聲,字亦作床,古人閑居坐于牀,隱于幾,不垂足,夜則寢,晨興則斂枕簟。“清人段玉裁注:“床亦可臥,古人之臥,隱幾而已,窗前有幾,孟子隱幾而臥是也。”由是可見,“床”在古代并不等同于現在的“床”的概念,是一物多用的,白天置放案幾可用于主客閑坐,到了晚上,在上面加上“枕簟”就可以睡臥。另外“床”古義還可指井旁邊的圍欄,在這里對此就不做更多解釋。所以遇到古文獻或詩詞語曲中的“床”需仔細考量和理解,切切不能等同于現代的床,否則很多時候就會誤解文意。
同樣的情況還有,比如“廁”。古人的“廁”和現在所說的廁所是有很大的區別的,我們不能以現在的概念去理解古人的“廁”。翻查《辭海》或《古漢語常用字典》都會發現“廁”在古文中表示名詞的時候有兩個常見的義項,一個是現在所說的廁所,另外一個“豬圈”。我們就會不理解,豬圈怎么會是“廁”呢?原來“廁”的“豬圈”義在現代漢語中已經完全消失了,而在古文中卻是非常常見的。《史記·呂太后本紀》之中曾有這樣一段駭人聽聞的記載:“太后遂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飲瘖藥,使居廁中,命曰‘人彘‘。”這里所說的“使居廁中”指的不是讓她住在廁所里,而是住在豬圈里。再如《漢書·燕刺王旦傳》:“廁中群豕出。”“豕”就是豬,就更是明證。
但值得注意的是,其實在古代,“廁”的這兩個意義表示的是同一種事物。原來在漢代之前,廁所和豬圈是混雜在一起的,漢墓中出的帶廁豬圈就恰恰說明了這一概念,兩漢墓葬中出土了大量的豬圈及豬圈和廁所相連的模型,現在很多農村地區仍然保留了這種蓄養的方式,也是筆者親眼所見。《禮記·少儀》說的“君子不食圂腴”就是指有一定身份的人不會吃這種所稱“廁”的豬圈里養大的豬肉。不僅如此,祭祀先祖、重要聚會等很多場合也不會食用,因為這種豬肉是上不了臺面的,取而代之的是放養的豬肉。王褒《僮約》中記載的奴仆必須從事的若干勞役中就包括了“驅逐鴟鳥,持梢牧豬”的記載。另《漢書·公孫弘傳》就有“家貧,牧豕海上”的說法。“牧”在甲骨文中的字形是從牛從攴,表示手拿著棍棒放牧牛羊。由此可見,“牧豬”一說在古代是并不罕見的。而這種“廁豬”就是與“牧豬”所相對的一個概念。如果不知道“廁”在古代可以表示“豬圈”,而以“廁所”的今義去理解,就可能出現一些差錯。
由于古今風俗、文化、社會環境都有著很大的區別,許多漢字所表示的概念也會發生很大變化。有的義項丟失了,有的詞被賦予了新的義項,這就要求我們在閱讀古籍的時候仔細的甄別,秉承嚴謹的學習態度,認真的查閱相關辭書,切切不能以今律古。
枚乘《七發》:“皓齒蛾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膿,命曰腐腸之藥。”其中什么是“肥膿”?眾說紛紜,張永言先生編寫的《簡明古漢語字典》將“肥膿”釋為“肥肉、脂肪”。“肥膿”讀起來很容易讓人聯系到肥肉,少吃肥肉在養生學上來說也確實說得通,其實大謬不然。段玉裁《說文解字·衣部》:“凡農聲之字皆訓厚”這里的“膿”應該是“醲”通假,即味厚辛辣的白酒,所謂的“肥膿”指的是“肥肉和辣酒”。
“肥醲”一詞在古文獻之中是經常出現的,有例為證,《淮南子·主術》:“肥醲干脆,非不美也,然民有糟糠、菽、粟不接于口者,則明主弗甘也。”再如賈思勰《齊民要術·雜說》:“夏至先后各十五日,薄滋味,勿多食肥醲。”這些地方所說的“肥醲”指的都是酒肉,古人常有言稱“酒肉傷身”也正合此義。
枚乘《七發》中所說的“甘脆肥膿”其實指的是并列的四種美味,即甘甜的,松脆的,肥美的(肉食),濃厚的(辣酒)。后“肥膿”一次就代指美味的酒肉。從結構上來看,“肥膿”屬于并列結構,《簡明古漢語字典》誤作偏正結構,以“肥”釋“膿”就是犯了望文生義的毛病了。
雖然很多漢字的原始意義已經隨著語言的發展逐漸的消失于日常口語交際中了,但是他們往往會被固定于一些成語或者短語中,如果不仔細的審察,我們就會不達文意。
如“小丑”一詞,現在多特指戲曲中扮演的滑稽人物,表現風趣詼諧,幽默滑稽或者陰險的角色,而“小丑”一詞在古文獻卻不能這樣去理解。《國語·同語上》:“王尤不堪,況爾小丑乎?”這里的小丑指的就不是那種滑稽的人物,而是指沒有地位的小輩之意。丑,類也。《國語·楚語下》:“官有十丑”,《爾雅·釋鳥》“鳧,雁丑,其足蹼。”而且更有“丑夷”一詞為證,“丑夷”表示年輩相當的人,出自《禮記·曲禮上》:“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在丑夷不爭”。這些都表明了“小丑”其實指的就是“小類,小輩”。
成語是漢語的一大特色,也是漢語教學的一個重點難點,既要讓人明白成語的整體意義,又要讓人深入理解成語的結構意義,而成語在漢語歷史上源遠流長,其中的一些結構的意義現在已經很少用到甚至已經完全的消失了,這就不僅要求我們有一定的古文功底,同時也要有嚴謹求實的態度,否則很容易出現錯誤,例如:“勞苦倦極”是什么意思?很多人理解成“勞累、辛苦、疲倦到了極點”,這樣解釋是錯誤的。其實不僅“勞”、“苦”同義,而且在古文中“倦”和“極”也是一個意思,都是同義復用。《漢書·王褒傳》:“匈喘膚汗,人極馬倦”可為明證。
這樣的例子非常的多,“阡陌交通”的“交通”是指“交錯相通”而不是“運輸和通信”;“愛莫能助”的“愛”是“同情、可憐”的意思,而不是“喜愛”;“赴湯蹈火”的“湯”指的是“熱水、開水”而不是煮開的汁液;“學而不厭”的“厭”是“滿足”而不是“討厭”。再如,古文中“暫歸”的“暫”指的是“快速”的意思,而不是“暫時”,“哀思”不是指“哀傷的情思”而是“哀、思”同義,都指“哀傷”,“掉頭”在古文中是“搖頭”而不是“回頭”,等等例子,不一而足。
詞匯的意義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古漢語的學習中,我們不僅應該多積累、多翻查,而且要始終保持謹慎的態度,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取得長足的進步。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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