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辛棄疾是繼東坡之后宋代成就最高的詞人,其存詞數量在宋代也居首位,約為620首。20世紀以來,稼軒詞的關注度逐漸增高,觀照點也涉及從思想內容到美學范式的方方面面。然而對其詠物詞的探討卻不甚多。現暫從定量分析角度出發,淺析稼軒詠物詞。
關鍵詞:辛棄疾;詠物詞
作者簡介:王麗璇,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5-0-01
一、辛棄疾詠物詞統計
以鄧廣銘《稼軒詞編年箋注》為底本,筆者統計稼軒詠物詞共73首。其中,寫于南歸初期,即歷仕江淮、兩湖期間(1163-1181)1首;寫于退居帶湖時期(1182-1192)34首;寫于歷仕七閩時期(1192-1194)3首;寫于歸隱瓢泉期間(1194-1202)31首;寫于兩浙、鉛山期間兩首;補遺一首,約在紹熙五年冬作,即1194年。由此可以看出,辛棄疾在閑居帶湖與瓢泉時期,詠物詞的創作達到兩個高峰。這兩個時期稼軒雖賦閑在野,但家國之思,亡國之恥卻時刻縈繞心頭,憂憤難釋,物不平則鳴,遂遣詞詠物,或諧或諷,抑或吟詠高古,以澆心中塊壘。
二、吟詠對象的主體性選擇
根據路成文博士的統計,宋代詠物詞中,以梅獨占鰲頭(1100首),以下分別是雪、桂、海棠、牡丹、月、荷、菊、荼靡、芍藥。
與稼軒詠物詞對照不難發現,稼軒對所詠之物進行了主體性選擇,其常詠物象與宋代其他詞人所詠物象有所區別。稼軒詞常以“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補天西北”的英雄志士形象出現,詞中軍事意象密集。但在其題為詠某物的時候選擇最多的物象卻并非是刀槍劍戟,而是各類花卉。稼軒73首詠物詞中,按照被吟詠對象的出現頻率,花卉詞42首,約占詠物詞的60%。牡丹數量居首位共12首,梅花其次共11首,后依次是木樨7首,虞美人2首,荷花2首,海棠、水仙、茉莉、芍藥、荼靡、山櫻、山茶、杜鵑各1首。宋代詠物詞中詠梅、海棠者都要超出詠牡丹,在筆者統計的稼軒詠物詞中,稼軒對于詠牡丹情有獨鐘。并化用典故,融史入詞。如:
念奴嬌 (賦白牡丹,和范廓之韻)
對花何似?似吳宮初教,翠圍紅陣。欲笑還愁羞不語,唯有傾城嬌韻。翠蓋風流,牙簽名字,舊賞那堪省。天香染露,曉來衣潤誰整。
最愛弄玉團酥,就中一朵,曾入揚州詠。華屋金盤人未醒,燕子飛來春盡。最憶當年,沉香亭北,無限春風恨。醉中休問,夜深花睡香冷。
北宋以來 ,牡丹的培育技術日臻成熟。牡丹為花中之王的美學觀念也已確立,是富貴繁榮、太平昌盛的象征。無論出于祈愿還是粉飾太平,整個社會都熱衷于栽種品鑒牡丹,舉行各類賞花宴游。因此牡丹在北宋又是奢侈慕華,閑雅悠游的象征。然有宋一世,經濟繁榮并沒有多大程度上扭轉趙宋王朝的外交形勢。尤其是靖康之恥以后,康王趙構率一眾臣子偏安一隅,上至皇帝下至臣僚,享樂之風日盛,將光復之事幾近忘卻。辛棄疾的12首詠牡丹詞中,并沒有體現他對牡丹雍容華貴王者之氣的贊美,而是處處引亡國之典寫太平昌盛之花,揭露了隱藏在表面繁榮之下國家板蕩,生靈涂炭的情形,諷刺了統治者不思恢復貪圖逸樂的嘴臉。
辛棄疾的《念奴嬌(賦白牡丹,和范廓之韻)》用到了兩個典故,一是戰國時期孫武吳宮教戰,一是唐明皇與楊貴妃之事。“最憶當年,沉香亭北,春風無限恨”其意圖是顯而易見的,借古諷今,將牡丹作為歷史興亡的見證,以刺君王。在另外一首《杏花天(嘲牡丹)》中,稼軒有用玄宗迷戀女色覆國與勾踐利用西施興國做了對比,并在結語道:“若教解語應傾國,一個西施也得。”呼應了題中之嘲字,擺明了自己的立場。
三、稼軒詠物詞中的物我關系
宋代詠物詞中的物我關系大致可分為四種情況:自我觀物,我在物外;由我及物,物我兩渾;借物放我,有我無物;自物觀我,物我兩隔。稼軒詠物詞中的物我關系并不是單一的,路成文在《論辛棄疾的詠物詞》中將辛棄疾與物的關系歸結為不同于柳永的“旁觀式”蘇軾的“潛入式”周邦彥“雙向交流式”的“俯瞰式”的創作姿態。即言稼軒之詠物詞賦予了極個人化的色彩,主體情感強大充沛。可以說他在面對不同的吟詠對象時呈現出不同的創作姿態,除去“俯瞰式”在稼軒詠物詞的相當一部分作品中還具有“以我觀物,則物皆著我之色彩”這樣一種可以稱之為“由我及物,物我相親”的姿態。這樣的物我關系在其詠物詞中占有相當大的比重。如:
《水調歌頭(盟鷗)》
帶湖吾甚愛,千丈翠奩開。先生杖屨無事,一日走千回。凡我同盟鷗鷺,今日既盟之后,來往莫相猜。白鶴在何處?嘗試與偕來。
破青萍,排翠藻,立蒼苔。窺魚笑汝癡計,不解舉吾杯。廢沼荒丘疇昔,明月清風此夜,人世幾歡哀?東岸綠陰少,楊柳更須栽。
“凡我同盟鷗鷺,今日既盟之后,來往莫相猜”,詞人與鷗鷺協定盟約即是將鷗鷺看做自己的伙伴,與鷗鷺的關系是對等的而不是“俯瞰”,一個盟字把詞人心態表現得淋漓盡致,直是春秋筆法無虞。此外最能體現的還有《賀新郎》中“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鵲橋仙(贈鷺鶿)》:“溪邊白鷺,來吾告汝:‘溪里魚兒堪數。主人憐汝汝憐魚,要物我欣然一處。’”
這種體物的方式與南宋理學的興起與日盛是分不開的。辛棄疾的詩詞創作受理學影響很深,他與朱熹相從甚密,又曾反復說道:“飲酒已輸陶靖節,作詩猶愛邵堯夫。”邵堯夫即理學家邵雍(邵著有《擊壤集》,主張體物致知,親近自然)。而顯然,這樣的一種姿態已然成為其在意欲治國平天下卻不得不修身齊家的無奈表現了。
總的來說,辛棄疾的詠物詞不僅數量多,更具有獨特的審美風范,為后世詞人開啟了法門。
參考文獻:
1、鄧廣銘.稼軒詞編年箋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6月
2、路成文.詠物詞史上的別調——論稼軒詠物詞[J].廈門教育學院學報.2004年12月第6卷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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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黃培.“我”是誰?——宋代詠物詞中四種“物我”關系[J].學院漫錄.2006年12月
5、路成文.宋代詠物詞概覽[J].湖北大學成人教育學院學報.2005年6月第23卷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