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特奧多爾·蒙森對羅馬史研究的貢獻

摘 要：蒙森是19世紀最偉大的歷史學家之一，他在羅馬史幾乎所有的領域里都作出了杰出的貢獻，并以其《羅馬史》榮獲諾貝爾文學獎。本文擬就對蒙森在羅馬史研究領域所作的貢獻作簡要概述，旨在對其學術成就有更為深入的理解。

關鍵詞：蒙森；羅馬史；貢獻

[中圖分類號]： 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5-00-02

蒙森是19世紀最偉大的歷史學家之一，其著作的出版時期持續達六十多年，在他早期的著作里，沒有不成熟的東西，而在他后期的著作里也沒有衰退的跡象。他的《羅馬史》與格羅特的《希臘史》一起把羅馬和雅典“帶入近代世界的認識與文化范圍”，而他晚年留下的《羅馬公法》被認為是具有“盡善盡美學術成就的”、“使歷史學家們又欽佩又望塵莫及的”[1]，這也是蒙森自認為最杰出的代表作。羅馬史在蒙森以前正像歐洲史在蘭克以前一樣，“他接受的是一座磚城，而遺下了一座云石城”。 意大利著名的羅馬史、史學史學者莫米利亞諾說：“在羅馬史方面，蒙森在100多年前就樹立了牢固的地位，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能取代他的地位。”[2]他甚至認為，蒙森的創造力似乎從未枯竭，以至沒有留下任何空白讓后人去做獨立的研究。[3]可見，蒙森為羅馬史的研究是作出了重大貢獻的，因此，本文擬就對蒙森在羅馬史研究領域所作的貢獻作簡要概述，以期對這一方面有更為深入的認知和理解。

一、對拉丁銘文的整理與研究

1817年，蒙森出生于德意志石勒蘇益格省一個貧苦的牧師家庭。他幼承庭訓，從小就接受過嚴格的古典文學的訓練，并養成了良好的治學興趣。1838年，他進入基爾大學學習，主修法律和古代語言學，此間他新學了瑞典語和意大利語等多種外語，這為其以后廣泛地研究多種歐洲文獻奠定了基礎。他在基爾大學最得力的導師是年輕教授奧托·雅恩，在雅恩的指導下，他涉獵了古代史領域的各種基礎知識，尤其精于考古學和羅馬史。1842年，年僅25歲的他以《論抄寫員與門房法規》獲得了博士學位。

1844年，蒙森爭取到了丹麥王國政府學術研究獎勵基金的資助，前往意大利做了歷時三年的“科學旅行”。在意大利，他廣泛搜集并埋頭研究拉丁銘文，計劃在歷史語言學的指導下，把遠古以來保存在石碑以及各種器物上的拉丁銘文匯編成冊。在1852年，蒙森將他在意大利搜集的拉丁銘文整理出版了。后來，他又承擔起負責編輯、出版《拉丁銘文集成》的工作，這個收集、審定、編排、出版當時尚存的一切拉丁銘文的浩大工程占去了蒙森的后半生，并在蒙森去世后一直延續下去。在文字記錄不足的情況下，銘文成了古代史研究的重要憑籍，這部銘文集涉及古羅馬行政、軍事、城市、賦稅、宗教、藝術、交通及社會生活，被認為“在羅馬史研究的成果方面，沒有任何著作曾接近這部銘文集”[4]，哈弗菲爾德很適當地把它比作科學上的一個重要發現，卡米耶·朱利昂還宣稱它是“一個學者對有關過去的知識所作出的最大貢獻”。[5]柯林武德也把19世紀稱為“由于編纂大量精心篩選的材料而使得歷史學豐富起來的時代”，蒙森被其稱為那個時代“最優秀的歷史學家”和“最著名的考據精詳的大師”也毫不為過。[6]

銘文作為被刻在古建筑和器物上被留存下來的文字，提供了沒有被后世史家“玷污”過的研究羅馬的第一手資料，而蒙森搜集銘文的工作則為羅馬史的開拓性研究奠定了基礎，在羅馬史研究中具有開創性意義。

二、對羅馬公法的研究

作為一位民主主義者和自由主義者，蒙森不僅認為“正是羅馬法傳統代表了一種統一傳統，因而它也是19世紀德意志民族主義者的真正民族利益的智慧象征”[7]，而且他認為不研究羅馬法就不能理解羅馬史。他曾說：“只要法理學忽視國家與人民，歷史與語言學又忽視法律，它們想要敲開羅馬世界的大門就是徒勞。”[8]可見，蒙森是十分重視歷史與法律制度之間的密切關系的。因此，我們在談到蒙森的羅馬史研究時就不能不提到他的《羅馬公法》。

蒙森的《羅馬公法》著于1871-1888年，這是一部完整而系統地研究羅馬憲政及公法的著作。意大利當代著名羅馬法學家格羅索在介紹羅馬法的參考書目時特別強調：“在公法特殊領域，蒙森的古典論著（即《羅馬公法》）仍占著統治地位?！盵9]100多年過去了，《羅馬公法》至今仍然是研究羅馬憲政及法律繞不開的必讀之作，其生命力可見一斑。蒙森創立的以法律制度為核心解讀羅馬史的研究范式，幾乎壟斷了20世紀上半葉的羅馬史學研究，而且直至今日，他的這種看法和研究范式“仍然牢不可破”。

《羅馬公法》共有三千多頁，對羅馬政府和行政的整個過程與體系進行了論述。書中每一句話都有論點與權威作為依據，幾乎三分之一的篇幅都是注釋。它是一系列專題著作而不是一部法制史。各種制度雖然是分別地研究的，但又是作為公法的有機體系的肢體來對待的。這部著作最有創見的部分，在于論述元首制方面。蒙森指出，他希望建立一種雙頭政治，并審慎地把大部分權力給元老院。元首職位不是世襲的，這個統治者只是第一公民，憑借享有終身權力和沒有平起平坐的同僚而高于其他官吏之上。除了海陸軍的指揮權與對特選省區的控制權外，新的權力逐漸加到元首身上，直到出現一個真正的帝國。他表明：這個制度既不是帝國也不是君主政體，它是放入舊框框內的一個新首長制，是基于元首與元老院之間的均勢，是舊寡頭政治與愷撒的專制主義之間的妥協，絕對的獨裁要到戴克里先時代才出現。這樣看來，羅馬是逐步從元首制演變到帝國的。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蒙森在研究羅馬法的過程中還吸收了自己對意大利古代方言的研究成果，因而使得他對羅馬的法律制度有了比同時代人們更加深刻和更加全面的理解?！读_馬公法》代表了當時羅馬政治制度和法律制度研究方面的最高水平，是蒙森研究羅馬史的一個高峰，而且蒙森本人也將它視為自己一生學術研究的最高成就。

三、撰寫《羅馬史》

作為一名歷史學家，蒙森的貢獻主要體現在他的代表作《羅馬史》上。他不僅為羅馬史的研究提出許多新觀點，而且也開創了一些新方法。蒙森善于將考古證據和傳統文獻相互印證，善于融會貫通，取精用宏。宏觀能做到綜合概括疏而不漏；微觀又能條分縷析鞭辟入里。因此他的結論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自成一家。他的巨著《羅馬史》和格羅特的《希臘史》被時人譽為古典歷史文苑中的雙璧。在近代西方史學家中，雖然吉本也是碩學通才，但他的《羅馬皇帝衰亡史》多是前人成果的融會通纂，吉本很少從事原始史料的整理、辨偽和考證源流，在這一點上蒙森就更顯得才藝超群前無古人。

《羅馬史》的前三卷出版于1854-1856年，它既展現了羅馬從蕞爾小邦發展成為地中海區域霸主的歷程，更充分地反映了到共和國傾覆前夕的羅馬社會全貌。這部著作清晰地“給近代世界第一次提供了一部關于羅馬共和國的全面概述”[10]，同時，它也被認為“可能是現代歷史編纂最偉大的描述性著作”[11]。蒙森的《羅馬史》誕生于德意志統一運動日益高漲的年代里，而且他又是在對現實政治感到失望的心情下從事寫作的，因而書中明顯地流露出作者的政治激情及其刻意進行歷史解釋的痕跡，表現出了與蘭克的不同志趣。蒙森絲毫不掩飾在歷史著述中表露自己感情的做法，他說道：“凡是像我一樣從歷史事件生活過來的人，都開始看到歷史的編寫或創造不是沒有愛憎感的”。例如，在《羅馬史》第三卷的《舊共和與新帝制》一章中，他竭力贊美愷撒，尊之為“功業巍巍的偉人”，因為愷撒能夠在共和國陷于一片混亂而日漸衰落的時候力挽狂瀾，保全了羅馬的完整和統一，奠定了帝國的基礎，而這一切又都是歷史發展的必然。此同時，他盡情地譴責龐培、西塞羅、加圖等人，因為這些人在羅馬國家處于危難的時刻只會夸夸其談，絲毫不能解決實際問題。蒙森對歷史人物的這種褒貶是與他對德意志現實形勢的理解結合在一起的。在他看來，領導1848年革命的德意志資產階級代表人物也是一群軟弱無能的空談家，是他們導致了革命的失敗和統一運動的受挫。因此他認為：德意志的民族統一必須由一位像愷撒那樣的人物用寶劍來完成，而在現實中能夠擔負起這項歷史使命的，只有普魯士國王。很顯然，在擁護普魯士王國用武力統一德意志這一點上，蒙森與普魯士學派是一致的。

《羅馬史》前三卷問世后，受到了讀者的熱烈歡迎，迅速被譯成多國文字，在學術界產生了巨大影響。《羅馬史》前三卷的成功，使得人們更熱烈地期待著第四卷的出版。然而，蒙森并沒有撰寫第四卷，而于1885年出版了第五卷，書名也更改為《從愷撒到戴克里先時期的羅馬行省史》（The Provinces of the Roman Empire： From Caesar Diocletian）。在這以前，歐洲學者在論述羅馬帝國各行省的歷史時，都是借助羅馬歷史學家的眼睛來審視這個世界的，他們把統治者放在圖景的最前面。蒙森的成就就在于他的研究完全建立在他對于拉丁銘文研究的基礎之上，完全以碑刻、銘文等為第一手資料，而且他的著眼點是整個帝國的發展趨勢，而不是皇帝個人的秉性、人格或者帝國上層集團的政治斗爭。在他看來，羅馬帝國的崛起是歷史的必然，并不是個別帝王的創造。因此，他把考察的重點放在對羅馬在各行省實施的統治方式和建立的各種制度的研究上，放在對社會生活、軍事防務、經濟活動、政治事務等各個領域的全面研究上，力求闡明羅馬人究竟以何種方式來統治地跨歐、亞、非三大洲的大帝國的。從總體上說，第五卷是比前三卷更令人嘆服的鴻篇巨著，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

作為一名歷史學家，蒙森在其長達60多年的學術研究生涯中留下了大量的著作，在許多方面都作出了杰出的貢獻。除了幾部長篇專著外，他發表過的論文總共有1500多篇，涉及到考古學、古代語言學、金石學、羅馬史、羅馬法等諸多學術領域。一位英國學者曾說：在數量和質量上蒙森的成就“在19世紀任何人一生的工作中，他算是最了不起的了”[12]?！皵盗可虾唾|量上”的同樣創舉，正是蒙森在其長達60余年的學術生涯中最難能可貴的，在他早期的著作里，沒有不成熟的東西，而在他后期的著作里也沒有衰退的跡象，它們從不同的側面為世人展示了一幅幅古代羅馬社會廣闊而生動的圖景。

注釋：

[1]、[英]喬治·皮博迪·古奇著，耿淡如譯：《十九世紀歷史學與歷史學家》（下冊），商務印書館，1997年，第771頁。

[2]、[意]A.D.Momigliano， Studies on Modern Scholarship，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4， 16.

[3]、[意]A.D.Momigliano， Studies on Modern Scholarship，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4， 63.

[4]、[英]喬治·皮博迪·古奇著，耿淡如譯：《十九世紀歷史學與歷史學家》（下冊），商務印書館，1997年，第770頁。

[5]、[英]喬治·皮博迪·古奇著，耿淡如譯：《十九世紀歷史學與歷史學家》（下冊），商務印書館，1997年，第770頁。

[6]、[英]柯林武德著，何兆武、張文杰譯：《歷史的觀念》，商務印書館，1997年，第189頁。

[7]、托馬斯·溫德曼：《關于特奧多爾·蒙森與19世紀的評論》（Thomas Wiedemann， “ Review of Theodor Mommsen und das 19 Jahrhundert”），載《古典評論》（The Classical Review），第48卷，第一期，1988年，第162頁。

[8]、[英]喬治·皮博迪·古奇著，耿淡如譯：《十九世紀歷史學與歷史學家》（下冊），商務印書館，1997年，第771-772頁。

[9]、[意]朱塞佩·格羅索著，黃風譯：《羅馬法史》，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4年，第10頁。

[10]、[英]喬治·皮博迪·古奇著，耿淡如譯：《十九世紀歷史學與歷史學家》（下冊），商務印書館，1997年，第767頁。

[11]、[意]A.D.Momigliano， Studies on Modern Scholarship，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4， 45.

[12]、[美]J.W.湯普林著，孫秉瑩、謝德風譯：《歷史著作史》下卷第四分冊，商務印書館，1992年，第68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