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霍桑《福谷傳奇》的陌生化創作方法

陌生化寫作手法是俄羅斯形式主義文論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來的。維克多·鮑里索維奇·什克洛夫斯基認為，藝術的存在是為了讓人們對生活的體驗得到更好的感知，而藝術存在的目的是讓人們進一步地感受生活，而不是僅僅停留在對生活的認知上。藝術的運用可以使人們對事物的感覺變得陌生，延長感覺的時間長度并增加感知難度，因為人們對事物的感知過程本來就是以審美為出發點，若能將時間延長下去，則能使人們持續地進行藝術審美。因此作者可以通過難化敘事手法、敘事結構、敘事視角等方式去延長讀者對作品的欣賞時間，讓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更愿意去思考作品的內涵，并體驗作品傳達的情感與意義，霍桑的《福谷傳奇》是陌生化手法的代表作品，其陌生化表現將是本文的研究重點。

一、《福谷傳奇》敘事手法的陌生化

人們通過對事物的感知去進行審美，而感知的過程越長，越能增加人們審美體驗的效果，目前延長感知過程最常用的方式是將事物形式進行難化。在長篇小說《福谷傳奇》中，霍桑運用心理描寫分析法對珍娜比亞、豪靈斯沃思、普麗絲拉、卡沃戴爾四人之間的愛情故事進行了刻畫。心理描寫分析法的采用使作品的形式變得更加復雜，人們為了能夠更好地進行閱讀體驗，會通過放慢閱讀速度的方式來延長對作品的審美體驗。

在小說的開端，麥爾斯·卡沃戴爾參加了一場有關“戴面紗的女人”的巡回展，展會結束之后他遇見了一位叫做穆迪先生的神秘老人。老人在得知他次日將前往福谷農場之后，就詢問是否能夠幫他一個“極大的忙”。當卡沃戴爾問到他是什么忙時，神秘老人又羞于回答，并說道：“我仔細想過之后，還是覺得你年紀太輕了，如果你認識其他較大的人明日也要去福谷農場的話，那請你幫我介紹一下。”最后，神秘老人沒有讓卡沃戴爾幫這個“極大的忙”。之后卡沃戴爾進行了仔細的推敲，并通過對之后發生的事情進行分析，終于知道了神秘老人找到他的原因。

在上述描寫文字中出現的“戴面紗的女人”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卡沃戴爾的生活中，并且始終在整部小說中浮現。這種描寫手法使讀者們不由自主地跟隨著戴面紗女人的反復出現去推測她的真實身份。除此之外，小說里還出現了一個戴眼罩的神秘老人，最開始請求卡沃戴爾幫一個“極大的忙”，最后因為卡沃戴爾年紀太輕而取消了這個請求，這些內容無疑給讀者設下了一系列難以解答的懸念：這個忙到底是什么？為什么不能找年輕人來幫忙？這種描寫手法就是典型的陌生化手法，它通過加入懸念來延長讀者對作品的欣賞時間，人們遇到有懸念的地方，無疑都會停下來進行思考，在仔細推敲之后猜測懸念的答案，獲得非凡的閱讀體驗。最終，以卡沃戴爾將事情的原因推敲出來而結束了此處的停留，并帶著好奇心繼續往下閱讀，尋求最后的答案。

“她臉色蒼白得像個病人膏肓的病人，她不停地顫抖著，不知是因為太冷，還是由于害怕而引起的神經緊張，在火光照射的墻壁上仿佛可以看見她的影子在顫抖。我設想她的孤獨，命中注定要在風雪里迷茫，雖然窗口微弱的光芒可以把她引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但是她不會停留太久。此時我的腦海里又浮現出另外一種假設，想起豪靈斯沃慈善活動的范圍，也許是他帶來了一個懺悔的犯人，想通過我們純潔的思想來治愈她精神上的疾病。”在上述描寫中，霍桑通過卡沃戴爾對普麗絲拉顫抖的原因進行的推測，暗示了普麗絲拉之前的坎坷經歷，而讀者們跟隨著他的假想與分析，陷入了更加好奇的心理，并不斷去思考普麗絲拉的身世與來歷。心理描寫分析法主要是通過將作品形式進行復雜化，使讀者延長審美體驗，有利地增強了陌生化敘事手法的有效性。

二、《福谷傳奇》敘事結構的陌生化

很多人認為只有生動復雜的故事情節才能給讀者帶來閱讀的享受，《福谷傳奇》的創造顛覆了人們長久以來的這種想法。它的敘事結構與其他小說大不相同，摒棄了開端、發展、高潮、結尾的傳統結構，使人們在閱讀完整部小說之后，會感覺到時空的逆轉及三維的疊合。閱讀完整部小說，發現霍桑主要運用了以下兩種結構排布法進行描寫：一種是客觀世界層面，在這個層面中主要對珍娜比亞、豪靈斯沃思和普麗絲拉三者之間的愛情進行了描述，而這部分的敘述是完全按照時間的先后順序進行的。首先是描述珍娜比亞與豪靈斯沃思的相遇，再到珍娜比亞愛上豪靈斯沃思，到最后豪靈斯沃思移情別戀愛上普麗絲拉，珍娜比亞無法接受該事實而通過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以上故事情節完全是按照時間來發展的。另一種是對卡沃戴爾心理的描述與分析，通過卡沃戴爾對豪靈斯沃眼神及心理的分析和對普麗絲拉與珍娜比亞之間曖昧關系的推測，對珍娜比亞以往情史的想象等內心活動，以內心活動時間為線索，將過去與現在疊合在一起。通過這種時間及空間上的重疊將作品復雜化，不僅增加了作品本身的藝術感，還為讀者創造了更好的審美體驗。

“但是當他情緒較穩定時，從他臉上散發出的各種難以形容的表情，都會讓人感覺到無比親切。面對這種感覺，大部分男人都難以淡然相對，女人就更不用說了。可是現在他的情緒看上去似乎不太好，表情十分嚴肅，豪靈斯沃思第一次就是用這種怒視的眼神與珍娜比亞的眼神碰撞了，并且給珍娜比亞的一生帶來了深刻的影響。”故事中通過“可是現在他的情緒看上去似乎不太好，表情十分嚴肅”給讀者呈現了豪靈斯沃思嚴肅的形象。而“豪靈斯沃思第一次就是用這種怒視的眼神與珍娜比亞的眼神碰撞了，并且給珍娜比亞的一生帶來了深刻的影響”這句話，無意中給讀者設下了一個懸念，讓讀者陷入珍娜比亞與豪靈斯沃思今后復雜關系的想象中。

“她臉上掛著不自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很愉快，靜靜地坐在珍娜比亞身旁的凳子上，并時不時地將目光轉向那位新朋友臉上，欣賞她的美麗。我不知道普麗絲拉為什么會保持著這種態度，我只知道她曾念過一些珍娜比亞寫的故事或是她維護女權的相關文章，她來到這里就是為了成為她的奴仆。”而在這段描寫當中，霍桑首先對普麗絲拉面對珍娜比亞時自卑而愉悅的神情進行了描寫，然后緊跟著對其各種猜測進行敘述，給讀者帶來想象的空間，讓讀者去思考普麗絲拉與珍娜比亞之間存在的微妙關系，從而達到延長讀者閱讀時間的目的，增加了陌生化寫作手法的有效性。

三、《福谷傳奇》敘事角度的陌生化

在小說的創作中，情節與結構固然重要，但新穎的敘事視角也能在很大程度上增加小說的藝術感。在以往的小說中，通常采用以作者為敘述者的傳統敘事角度進行敘述，在整部小說中，作者都是一名無所不知的全能敘述者，他不僅知道故事的發展方向，還對書中每個人的心理活動了如指掌。他的視野覆蓋了整篇小說及所有人物，主宰著一切。而霍桑的《福谷傳奇》顛覆這種傳統的敘事角度。小說中的卡沃戴爾與作者共同主宰著故事的發展，卡沃戴爾時而出現在情節之內，時而站在情節之外作為局外人觀摩故事的發生。這樣的視角能夠使卡沃戴爾身外的真實世界與內心的主觀想法有效地融合在一起，不僅表現了作者完美的寫作手段，更體現了陌生化寫作手法所產生的審美效應。在這部小說中，卡沃戴爾不僅作為故事的主人公參與著整個事件，更作為故事的敘述者為讀者揭開一個個懸念與驚喜。讀者可以跟隨他的思想活動來猜測其他人物的性格與內心世界，并推測事件的發展方向，與此同時，敘述者自己也經歷了許多內心的變化。

“豪靈斯沃思穿著日常工作服，普麗絲拉則披著一件低調而美麗的長襖，珍娜比亞的出現則驚艷了全場。很多人在陷入愛情的甜蜜或仇恨的深淵時，往往會為自己營造一個特殊的環境，在這個環境中只有他們自己處在最高位置，沒有人能與他們保持平等關系。因此我對身處的氛圍感到恐懼，希望自己并不在這里。他們強烈的感情讓我感覺我沒有留在這里的權利，仿佛這里的土地與空氣中都貼上了他們所生產的標簽。”在這段內容中，卡沃戴爾將自己置身事外，作為局外者對豪靈斯沃思、珍娜比亞和普麗絲拉之間的微妙三角關系進行了生動的描述，而此時的他僅僅是作為一名敘述者在進行描述，并沒有攪入這場復雜的關系當中。

在小說的最后一部分中，卡沃戴爾進行了這樣一段坦白：“現在我只想坦白地將我的想法說出來，雖然很簡單，但是這段獨白能夠使讀者更好地理解我在故事前面所做的一切，最重要的是能夠有利地推動故事的發展，讓讀者理解之前有存在疑惑的地方。也許寫到這里，讀者會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認為我會在這里寫下對普麗絲拉的愛戀。”在小說的結尾部分，通過麥爾斯·卡沃戴爾的一段簡單獨白，將故事原先的“三角戀愛”推向了一個更新的高潮——“四角戀愛”。經歷了作者在之前埋下的諸多伏筆和讀者對故事情節的推測與想象，這種轉變顯得十分合理與自然。這種寫作手法也是通過陌生化來為小說自身營造更強烈的藝術感，并為讀者創造更好的審美條件。

四、結語

陌生化寫作手法的內涵主要體現在，“不僅使人們知道事物，更使人們感受事物”。人們若想更好地感受身邊的事物，就必須轉變傳統的自動獲取方式，阻礙事物在大腦中由感受向認知的轉化。在小說《福谷傳奇》中，就是通過敘事手法陌生化、敘事結構陌生化、敘事角度陌生化三種方式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使作品的整體形式變得更加復雜，從而增加了讀者對作品的閱讀時間與思考時間，不僅使作品本身的價值得到了更高的提升，更可貴的在于使讀者獲得了更美妙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