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貓城記》中的民族悲劇性分析

一、老舍與《貓城記》的創作意義

老舍是經歷了中國近現代發展滄桑的一個重要的作家，作為滿洲人的后裔，最終又在全國性的“文化大革命”運動中自殺身亡。這位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重要作家創作了很多關注現實，或者對現實帶有某種隱喻意義的作品。比如長篇小說《駱駝祥子》《貓城記》《四世同堂》，中短篇小說《月牙兒》，劇本《龍須溝》等。老舍可以說傳世的作品數量和種類是繁多的，而且都是多角度地對現實進行反映和思考。

在老舍的這些作品當中，長篇小說《貓城記》可以說得上是一部比較另類的作品。這部作品是一部科學幻想類型的長篇小說，和近現代的很多作家所寫的長篇小說的選材方向差別比較大。在這部小說里，小說的主人公搭乘著飛船來到火星，并且在火星上遇到了智慧生命貓人，而主人公在那個地方認識了很多貓人朋友，學習了很多貓國的知識以及語言，并且到貓國的首府進行游玩和探險，最終見證了貓人王國的覆滅，搭乘法國的宇宙飛船重新回到地球。

老舍創作這樣一部科學幻想小說，以宇宙科技和貓為題材，在這部小說所誕生的1932年來說是比較另類的。老舍對貓這種動物是比較有感情的，尤其是因為他家中也曾經豢養過三只貓，對于貓的習性也比較了解。或者說很多內心孤獨的作家對于貓這種有某些特立獨行性格的動物都會有一些比較強烈的共鳴感，比如日本的作家川端康成就豢養了很多貓。

而科學幻想作為這部小說最重要的故事背景，主要也是出于對當時國家和民族的一種映射。1932年的中國是一個餓殍千里、民生維艱的時代，很多中國人都沒有解決溫飽問題。加上中國面臨著更為復雜的殖民主義侵蝕，東北地區又被日本政府扶植了所謂的滿洲國偽政權。因此，在這樣敏感的政治和民族危機十分沉重的情況下，為了表達自己對于民族的關注，老舍虛幻地構筑了一個火星的貓人王國，實際上也正是對中國民族的悲劇性進行了思考。

與魯迅的雜文相比較，沈從文和老舍分別創作了《阿麗思中國游記》以及《貓城記》這兩部帶有科學幻想特征的小說，題材上更為新穎，但是實際上它們都是對當時已經處于深重危機下的中國人和中華民族進行的深刻的靈魂拷問，也是對于虛幻的烏托邦以及沉湎于某些幻想中的國人的一種憂慮和探索。

二、老舍《貓城記》中對于民族悲劇的象征：迷葉與鴉片

老舍將《貓城記》這部長篇小說分成三個部分，而前面的第一章到第十章是對貓人以及貓人國的介紹性描述，也就是初識貓人的部分。主人公，也就是敘事者“我”，在貓人城市外面的“迷林”種植園對貓城以及貓國進行認識。貓人有著非常漫長的文明史，據說有兩萬多年，從前這個貓人王國是什么樣的，已經沒辦法十分清楚地了解到，但是從500年前，有一些外國人給貓人國帶來了迷葉這種作物，在400年前，貓人國的皇帝決定把迷葉作為國食進行推廣后，貓人國走向了實實在在的墮落。

在老舍的筆下，迷葉這種食物是一種能夠讓人處于精神上的幻想狀態和身心飄飄然的精神類食物，所謂的迷林就是國食迷葉的種植園地。那么是什么樣的人在貓國負責種植迷葉的呢？是一些像大蝎類的軍官兼政客，他們同時還是大地主，只有依靠對迷葉的種植，才能夠維持自己的勢力，即使他們明明知道這些迷葉已經對貓城很多百姓的身體造成了損害，導致他們身體非常虛弱。如果沒有種植迷葉，他們就沒辦法見得到貓人國的皇帝，迷葉同時也是國家的軍餉。創作詩歌的也不能夠離開迷葉，因為迷葉能夠讓創作詩歌的人白天做夢，進入幻想的境界。

這里不言而喻，相信對于中國的近代史稍微有了解的讀者都已經知道，所謂的“迷葉”就是鴉片的比擬物。鴉片給中國人造成的危害恰如迷葉所造成的危害一樣，對人的身體機能、對人的勞動能力以及精神狀態都造成了非常嚴重的負面影響，這些都是以前中國所遭受的災難無法比擬的。貓人國的貓人們最終因為食用迷葉而最終導致國家的淪落，道德的淪喪，人們不再有矍鑠的精神，也無法抵擋外國人的侵襲和殖民。

三、老舍在《貓城記》主體部分章節里的民族悲劇演繹：教育的失敗

老舍的《貓城記》的中間部分，即十二章到二十二章，是這部長篇小說的主體部分。在這個主體部分里，主要是敘事者進入到貓城之中，認識到貓人國必將滅亡的根源和命運。

到了貓城里，敘事者見到了大蝎的兒子——小蝎，這個小蝎也是整個貓人國當中唯一清醒的青年。在和小蝎的聊天當中，敘事者也漸漸了解到貓人國的一些真實情況。敘事者見到了貓城里的學校以及那些去貓城學習的小孩子。這些小孩子雖然接受了貓城的教育，但是他們依然存在著很多問題，比如他們都有著無法形容的臟，缺鼻子，少眼睛的丑陋，并且滿頭滿臉地長著瘡。

老舍所描繪的這些相貌丑陋的貓城小孩，其實想要表達的是對中華民族青年的擔心。青少年時期所接受的教育不僅僅是課堂上的教育，也不僅僅是書本里面的知識，更多的是其他社會上的方方面面，很多知識和才干都是從日常生活中耳濡目染而來的。但是中國在近現代以來，青少年們所見到的社會都是渾濁不堪、物欲橫流。一些青少年只能看到很多人都抽食大煙，就好像貓城里面的青少年只看到那些成年的男女抽食迷葉一樣，這些都必然在他們的內心留下不可彌補的傷害。因此，老舍想要讓人們更加重視青少年的生存狀況，他認為青少年的教育是離不開社會氛圍和熏染的。

小說在這里還描繪了一個貓城大學的畢業典禮。在典禮之上，貓城大學的校長面對著這些殘缺不全的青少年，宣布他們已經算是大學畢業了。貓城大學的一名教師在演講的時候希望這些青少年能夠給予教師們一些好處，因為那些教師已經25年沒有拿到薪水。這些大學教師在分發畢業證書的時候就是隨便讓這些學生去領取，因為隨便什么學生都是拿到第一名的，只要給了一些錢財或者所謂的迷葉，都可以拿到大學的畢業證書。

這種買賣畢業證書的場景顯然很荒誕，但是在當今的中國社會，又何嘗沒有變成現實呢？現在的中國人依然沒有擺脫在七八十年前國人所存在的精神上的貧乏和丑陋。教育的缺失可以說是《貓城記》主要關注的民族悲劇，因為老一代的人們已經不可避免地被打上了封建時代的烙印，但是中華民國已經成立了20多年了，中國的青少年一代是這個所謂的民主開放政權下出生的新一代，竟然也是渾渾噩噩不知所措，在面對列強的踐踏和封建主義的腐朽時，依然沒有真正地覺醒，這些青少年依舊抽食鴉片大煙，出入青樓妓院，和他們的父輩一樣腐朽，一樣封建。這可以說是教育的失敗，也可以說是整個社會的悲劇的根源。

四、《貓城記》后半部分的民族悲劇描繪：政府的無能，滅亡的結局

《貓城記》的后半部分基本上就是講述貓城最終的滅亡。貓城最終因為外國人的入侵進而失去了所有的國土，徹底地滅亡了。貓人國如此的脆弱，國人如此愚昧無知，再加上管理的混亂，外國的侵略者趁機掠奪，搶奪了貓人國的錢財和土地。那么面對貓人國即將失去的所有國土，貓人的政客和軍官們又是如何去應對的呢？在軍官兼政客的大蝎家里，幾個貓人政客正在商議對策，但是所有的貓人政客什么都想不出來，只是在那里無言以對，完全陷入到沉默之中。這種沉默最終還是被一個貓人政客打破，他提出，要不去找幾個青樓的妓女玩一玩，這樣這些政客才真正反應過來。

而外交部的部長則表示，對于入侵者，除了表示抗議，其他的都不太適合去做。所謂的外交政策就是一次次舉著抗議的牌子，向外國侵略者實現所謂的輿論施壓。這也是對當時中華民國的諷刺。當時，中國政府的外交十分軟弱，很多原本在清代都是中國的領土，到了清末，乃至于中華民國成立之后，都紛紛讓給了外國人，割讓或者是租借。包括中國人在海外的權益，基本上都沒有得到有效的保護，而一旦出現外交上的沖突，當時的中國政府也只是不斷地提出抗議而已。

此外，更多的貓人國領導人都紛紛把逃跑作為最高的政治策略。很多貓人國的百姓都紛紛結婚，目的是不想這些女的被外來入侵者毀壞了。貓城里做官的人都舉家逃跑了，連皇帝也不例外，皇帝臨走的時候還下了旨意，要求軍隊和民眾等人不得隨意遷移，但是軍隊也逃走了，往敵人前進的反方向逃走了，這就讓整個貓人國只剩下了無辜的百姓。而青年學生則在大石頭上寫著馬祖大仙的神位，并且高喊著：“馬祖主義萬歲！大家夫斯基萬歲！”

這些最終都成為亡國滅國的塵土。而其實就這一段描述當中，我們已經可以看出老舍對當時中國現實社會的濃重諷刺意味。高官和軍隊的逃跑成為了淪陷區的常態，戰士們不再捍衛國土的安全，而僅僅是對自己的生命做出了保障。還有一些接受了俄國革命思想的青年學生，老舍在文中所講的“馬祖主義”，其實就是影射馬克思主義，不過老舍認同這些革命者的勇敢無畏，同時也對部分照搬這些主義思想的革命者予以諷刺，因為中國的問題，不僅僅是高喊幾句口號能夠完成的，應該真正落到實處才行。這也十分隱晦地揭示出了近代中國的悲劇。

五、結 語

老舍的小說《貓城記》其實揭示出民族的三個悲劇根源，迷葉即是鴉片，教育的缺失以及政府的無能，這些都共同構成了中國近現代受盡欺辱的最根本原因。對此，我們更要敲響警鐘，只有把國家民族放在心上，拒絕腐朽，拒絕虛幻，真正實事求是，才能夠建設出一個更為美好的國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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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李劼.《貓城記》的悲劇意識[J].文學評論，1989（03）.

[3] 周伯軍.試析《貓城記》及老舍小說的悲劇性[J].語文學刊，1998（05）.

[作者簡介]

王曉波（1971— ），男，河北保定人，河北金融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學和中國傳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