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特橋市長》中亨查德的“戲劇性”人生探微

一、引 言

托馬斯·哈代是英國著名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從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他的文學創作跨越了兩個世紀，為世界文壇貢獻了許多優秀的文學作品。眾所周知，哈代的長篇小說大部分以濃郁的鄉村田園情調、傷感惆悵的悲劇韻味以及迂回曲折的愛情故事而見長。然而，小說《卡斯特橋市長》讓讀者們見識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作家哈代。這部作品突破了作者以往小說作品的藝術風格和創作主題，不再局限于對善與惡的直接評判和對社會現實的深刻揭露，而是通過主人公亨查德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努力探究人性的復雜性和悲劇性。在《卡斯特橋市長》中，主人公亨查德是一位個性鮮明、血肉豐滿的悲劇人物形象，導致亨查德的悲劇人生的主要原因，除了社會現實的外部因素之外，更多的是其自身的性格弱點。本文通過文本解讀，還原和剖析亨查德極具“戲劇性”的人生軌跡，有助于探究其在與命運之神抗爭的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典型的悲劇性格和象征意味，深刻理解和把握亨查德這一經典人物形象蘊涵的強烈的悲劇美學意義。

二、對亨查德的“戲劇性”人生的探析

（一） 跌宕起伏的悲劇人生

小說主人公亨查德的一生充滿了跌宕起伏。他原本是一名平凡普通的割草工人，為了維持生計，不得不帶著妻女蘇珊和伊麗莎白來到威頓小鎮謀生。然而，在偶然一次醉酒的情況下，亨查德稀里糊涂地將妻女賣給了水手紐森。酒醒之后，亨查德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責當中，并暗暗發誓自己在以后的21年里堅持做到滴酒不沾。后來，亨查德的人生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竟然陰差陽錯地當上了卡斯特橋市的市長，并與失散多年的妻子和兒女再度相逢。此時，一直以來內心充滿愧疚的亨查德下定決心要好好地補償妻子和女兒，但是，法弗瑞的出現不經意間打破了這原本平靜的一切，亨查德的命運悲劇也由此拉開了序幕——先后經歷了妻死女散、生意破產、情場失意以及仕途中斷。小說文本的結尾部分，亨查德又穿上了原來的那套衣服，拿著他的割草工具，和最初來到威頓小鎮時一樣，重新成為一名一無所有的割草工人。亨查德經歷了人生沉浮之后終于又回到了原點，最后在孤獨和困苦中死去。

小說主人公亨查德大起大落的一生極具戲劇性和傳奇性。他從一個身無分文的割草工搖身一變成為功成名就、顯赫一時的卡斯特橋市市長，后來經歷了種種波折從人生的頂峰逐步跌落到命運的谷底。這一切都體現了亨查德人生軌跡的戲劇性，透露出濃厚的悲劇色彩。透過亨查德的人生經歷讀者們可以發現，處于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因為社會現實的擠壓以及自身性格的缺陷，想要改變和重新書寫自己的命運是何等的困難。所以說，亨查德的跌宕人生既是當時社會底層人們命運的真實寫照，也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英國社會現實的縮影。

（二）偶然性與必然性共存的生命歷程

在小說《卡斯特橋市長》的文本世界中，如果說其人物命運都有其必然性的話，那么，推動故事情節不斷向前發展的則是無數的偶然性因素。在這些偶然性因素之中，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支配著人物的行為和命運，讓一切偶然匯聚到一起變成了必然。

在亨查德的生命歷程中，他的人生選擇并不是有意而為之，但是卻在偶然的抉擇中暗示和決定著未來命運的必然走向。因為偶然的一次醉酒，亨查德將自己的妻子蘇珊和女兒伊麗莎白賣給了水手紐森。雖然當時販賣私酒是違法的，但巧合的是，大篷車的老板娘卻毫無理由地為他破了例，這不得不說是命運之神的刻意安排；再如，當亨查德將妻女報價為5基尼而無人回應時，水手紐森正好在這時出現并且答應了他的要價；后來命運的機緣巧合使得亨查德有幸成為卡斯特橋市的市長，但由于不小心收購了腐爛的小麥而使民眾對他失去了信任；當他決心用全身心來愛自己的女兒時卻突然發現原來這個伊麗莎白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女兒；由于相信巫術，亨查德錯失商機而在生意場上徹底失敗。由此可見，亨查德的命運遭遇是十分偶然的，許多十分關鍵的人生細節和轉折點看起來都充滿了機緣巧合，但在這么多的偶然之中卻蘊藏著一種命運的必然。正是這種偶然中的必然，才使得亨查德的起伏人生呈現出濃郁的悲劇性。

（三）源于性格缺陷的人生悲劇

主人公亨查德的人生歷程極具戲劇性和悲劇性。究其原因，既有外部的社會現實的因素，也有人物自身性格的因素，正是亨查德的性格缺陷決定了他命運中的偶然轉變為必然。從一無所有到聲名顯赫，亨查德的人生財富和社會地位一直在不斷變化，但是他身上唯一沒變的就是他那剛愎自用、保守狹隘、狂妄自大的性格。這一性格一直貫穿著他人生的始終，并最終導致了他的人生悲劇。年輕時的亨查德在醉酒的情況下剛愎自用將妻女賣給水手紐森。然而，喪失妻女的苦痛并沒有幫助他徹底克服掉性格上的弱點。后來，亨查德在人生得意時狂妄自大，對命運之神不屑一顧，剛剛當上市長第一次出場就擺出一副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架勢；與妻女再度重逢后，他為了彌補年輕時的過失，不顧一切拋棄了深愛著自己的姑娘露西塔；在生意場上，迷信巫術卻野心勃勃，錯過商機導致最后破產；在處理與法弗瑞、伊麗莎白的關系方面又顯示出他的自以為是以及自私狹隘。縱觀亨查德的一生，他無時無處不將自己的幸福建筑在他人的付出和犧牲之上，自私狹隘而又剛愎自用，最后只得自食其果，失去了親人、朋友、金錢和地位。正是亨查德自身的性格弱點使他的悲劇人生從偶然轉變為必然。

由此可見，亨查德的悲劇結局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其性格上的弱點。在哈代的筆下，亨查德努力拼搏了一生，最終換來的卻是無盡的失意和孤獨，用自己的一生驗證了“性格決定命運”這樣一個人生哲理。

三、亨查德“戲劇性”人生的象征意義

（一）象征著封建宗法制度向資本主義制度的必然轉變

哈代生活在新舊交替的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當時封建宗法制度正在一步步瓦解并被資本主義制度逐步取代，在《卡斯特橋市長》中，作者用亨查德富含“戲劇性”的人生暗示和折射了這一時代特征。亨查德的與水手紐森之間的交易，象征以“交換”和“替代”為基礎的新生資本主義制度已經萌生并正在日益影響著人們的日常生活。小說中有很多現代資本主義特征的因子，如賣掉妻女的亨查德和無依無靠的法弗瑞都是發展資本主義生產力所需要的自由人，常年離家出海的水手紐森等人代表著生產資料與生產者的日益分離，工作與家庭的分離，以上種種都是社會變革時期人所表現出來的現代性特征。小說中，在前后兩任卡斯特橋市市長亨查德和法弗瑞的身上，分別烙下了傳統的封建宗法制和新生的資本主義兩種截然不同的社會制度和生存方式的印記。思想行為保守頑固、自以為是的亨查德是傳統農民階級的代表人物，而富有冒險勇氣和開拓進取精神的法弗瑞則是新興資產階級的典型代表。小說中亨查德的悲劇結局象征著封建宗法制度被資本主義制度必然超越和徹底取代。

由此可見，亨查德“戲劇性”的人生象征著封建宗法制度向資本主義制度轉變的歷史必然，哈代一方面懷念宗法制度下人與人之間的脈脈溫情，一方面又在感嘆它的落后與狹隘，在時代的感召下，哈代不得不清醒地認識到歷史進步的必然性，并承認受資本主義商品經濟規律必然性的制約，資本主義制度代替封建宗法制度必將成為歷史的必然。

（二）象征著人類無法回避的悲劇命運

小說《卡斯特橋市長》的另一成功之處在于，用亨查德極具“戲劇性”的一生象征了人類無法回避的命運悲劇。小說中，亨查德遭遇了一連串的偶然因素，然而這恰恰是現實生活的真實反映。用哈代的宿命論看待人生，處處充滿了不幸和挫折，因為人類自身的局限性，命運在冥冥之中都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所支配，所以亨查德就是全人類的一個縮影。《卡斯特橋市長》中的亨查德無法控制自己的生活，一切任憑命運的安排。例如，為了挽救因販賣了腐爛的小麥而毀壞的形象，亨查德決定獨立承擔慶祝節日需要的所有花費，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破壞了一切。小說的最后，亨查德打算去參加法弗瑞和伊麗莎白的結婚典禮，并買了一只金絲雀作為婚禮禮物，結果可憐的金絲雀竟然被活活餓死。在鳥籠中死去的金絲雀不僅暗喻了亨查德處處掙扎卻無處可逃的一生，同時也象征著人類就像籠中之鳥一樣身處困境，受到自然選擇法則和生命偶然性的制約，都有著無可避免的悲劇命運。

哈代雖然不是悲觀主義者，但他畢竟是一位悲劇作家，他的作品無處不體現出宿命論的悲劇觀點。在小說《卡斯特橋市長》中，讀者可以透過亨查德的悲劇人生看到，命運之神無時無刻不在捉弄著世界上的人們，決定著人類的命運悲劇。

四、結 語

與哈代其他田園牧歌式的小說創作相比，小說《卡斯特橋市長》呈現出不同的審美意義和價值追求，作者通過對主人公亨查德極具“戲劇性”的人生命運的刻畫，傳達出對社會現實、歷史進程以及人類命運的深刻感悟和理性反思。小說中，哈代巧妙地運用了高超的象征藝術手法，賦予了人物形象深刻的寓意性和豐富的文化內涵，增添了小說的藝術魅力，深化了小說的主題，使之成為不朽的傳世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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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譚小沙（1975— ），男，湖南株洲人，湖南鐵道職業技術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為外語電化教學、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