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百喻經》作為一部寓意性強流傳范圍廣的經書,其中有許多語法現象值得研究。本文只對書中“補語”進行考察,分別從補語的形式類別和意義類別兩個方面進行分析,以揭示其在中古漢語上的歷史面貌,為漢語史研究提供點滴資料。
[關鍵詞] 《百喻經》;補語 動結式;介賓補語;動態補語;趨向補語
《百喻經》,全稱《百句譬喻經》,是古天竺高僧伽斯那撰,南朝蕭齊天空三藏法師求那毗地譯。《百喻經》譯文的語言樸素簡潔,接近口語,是研究中古初期漢語發展的一份有價值的資料。
本文重點考察《百喻經》中的兩大類型,一般補語和介賓補語。一般補語從結構類型上看,補語可以由形容詞、不及物動詞、及物動詞充當;從意義類型上看,包括動結式(包含使成式)、動態補語、趨向補語。而介賓補語就是由介賓短語構成的補語。
此外,還有帶“得”字的補語,“得”字在書中一共出現了124次,但是帶“得”的補語只尋得一例,故沒有將其歸入下列類別中進行詳述,只是在此做簡要的說明:
便問之言:“用何和涂得如是好?”(《見他人涂舍喻》)
從形式上看,“得”字后面接得是一個形容性詞組,從意義上看,“如是好”是表示“涂”的狀態,“得”用來表示“好”的程度,所以此處是一個程度補語。其余的“得”字,有些是表示“能夠”義能愿動詞,如“多得財物,望得滅罪(《人說王縱暴喻》)”等,更多情況下,“得”字是表“得到”義的實意動詞,如“定知汝衣必是偷得(《山羌偷官庫喻》)”等。
下面本文將從一般補語和介賓補語兩個大的方面來討論《百喻經》中的補語。
一、一般補語
1、結構類型
(1)形容詞充當補語
昔有國王,產生一女,喚醫語言:“為我與藥,立使長大”。(《 醫與王女藥令卒長大喻》)
從意義上說,外動詞帶形容詞的補語(使成式),其施事者的行為的結果是使某事物有某種情況。如“長大”就是使“王女”變“大”的意思。
(2)不及物動詞接補語
盡以好氎覆此皮上,氎盡爛壞。(《估客駝死喻》)
如彼商賈,將入大海,殺其導者,迷失津濟,終致困死。(《殺商主祀天喻》)
后還欲豎,樹已枯死,都無生理。(《斫樹取果喻》)
從結構上看,它們屬于不及物動詞帶不及物動詞構成的使成式,從意義上看,是其施事者的行為的結果使事物有某種行為,比如,“枯死”就是使樹有死亡的狀態。
(3)及物動詞接補語
第一類
若可飲盡,我當飲之。(《渴見水喻》)
一人觀瓶,而作是言:“待我看訖。”(《觀作瓶喻》)
食六枚半已,便得飽滿。(《欲食半餅喻》)
取藥涂毒竟,樹葉還棄之。(《篇末偈語》)
從形式上看,及物動詞接補語,根據該動詞有無賓語分為二,“動詞+補語”和“動詞+賓語+補語”。從意義上看,“已”、“盡”、“竟”、“訖”用于謂語動詞之后充任補語,表示過去時態,動作完成。上古漢語中的動詞時態主要通過在謂語動詞前加不同的副詞來體現,如“已”、“既”等,到魏晉南北朝期間運用了新興的表達方式,即將部分虛化了的表“完結”的動詞置于謂語動詞或其賓語之后充任補語,如“已”、“盡”等。以上的例子就更加證實了這一觀點。
第二類
以梨打頭破喻。(《以梨打破頭喻》)
蔣紹愚在《近代漢語概要》中認為,“打頭破”是分用式動結式而不是兼語式。原因有二。其一,兼語式的V2是可以帶賓語的(如:令趙王鼓瑟),而“打頭破”一類的結構的V2不能帶賓語;其二,兼語式的V1和V2是先后發生的兩個動作,不是同時發生的,V2一般晚于V1(如“止子路宿”,“宿”晚于“止”),還可以是不發生(如趙王可以不鼓瑟)。“打頭破”中的“打”和“破”是同時發生的,有了“打”的動作,立即會產生“破”的結果;而且,在“破”之前不能插入時間副詞或連詞,我們沒有見過“打頭方破”、“打頭而后破”之類的形式。本文贊同此觀點。
即便以觜啄雌鴿殺。(《二鴿喻》)
該句和“打頭破”相類似,蔣紹愚在《漢語動結式產生的時代》中認為“啄雌鴿殺”是“動+賓+補”格式(即“隔開”型的述補結構),本文贊同此觀點。但是也有人認為,“‘殺’是及物動詞,為‘殺害’義,‘殺’后省略賓語‘之’,應該看做連動式,‘啄雌鴿殺’可以理解為‘啄雌鴿而殺之’”(梁銀峰《“啄雌鴿殺”的“殺”是表結果的不及物動詞嗎?》)。
水底有真金,我時投水,欲撓泥取,疲極不得。(《見水底金影喻》)
兩個及物動詞構成的結果補語,兩個動詞之間的結合已經比較緊密,后一動詞充當前一動詞的結果補語,表示動作結果的一種狀態。從語義上來看,后一動詞在某種程度上表示“完結義”,也就是說“破”、“殺”、“取”表示動作行為的結束,不表持續義。
第三類
持來歸家,長者見已,惡而不食,便一切都棄。(《嘗菴婆羅果喻》)
昔有一人,行來渴乏。(《飲木筩水喻》)
軍眾既去,便欲還家,即截他人白馬尾來。(《詐言馬死喻》)
又復問言:“失經幾時”。言:“失來二月”。(《 乘船失釪喻》)
從結構上看,“動詞+(賓語)+來+其他”。在語用的過程中,“來”相較于之前的動詞容易受到忽視。因為“一個句子的焦點是句子語義重心所在”(張伯江、方梅1996,73),而“來”“原來是做了某事之后來到現在的場所的意思”(太田辰夫1958),說話者說話的時候實際上已來到了聽話者所在的現場,所以“來”不再成為關注的焦點。
在上面幾個例子中,“持來歸家”中,“持”相對于“來”來說,容易成為話語的焦點,“來”的語義就容易弱化,從而發展為趨向補語。如“行來渴乏”中的“來”不含有位移轉換的意義,而是一個表示趨向意義的補語,可理解為在行路的過程中“產生、有了”乏渴的感覺。“失來幾時”中的“來”,表明“丟失釪”這樣一件事情曾經發生過,現在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了,“來”可能是“以來”的省略后面帶有表時間的詞語,相當于現在的動態助詞“了”。
此外,還有含“去”字的趨向補語:
村人疲苦,悉欲移避,遠此村去。(《送美水喻》)
即為挽卻,牽馀處去。(《飲木筒水喻》)
若長者唾出落地,左右諂者已得蹋去。(《蹋長者口喻》)
“去”作補語,不表示位移的運動趨向,而表示某種動作的結束,用在謂語動詞后面,補充說明動作的趨向結果。如“左右讒者已得蹋去”,“蹋去”的“去”是由“除卻”義引申而來,等同于現在的“踩干凈”。
2、意義類型
(1)動結式(包含使成式)
動結式是由結果補語構成的述補結構的簡稱;使成式從形式上說,是及物動詞加形容詞,或者是及物動詞加不及物動詞,從意義上講,是把行為及其造成的結果用一個動詞性詞組表達出來。動結式包含使成式。
動結式,有“形容詞充當補語”的,如“立使長大”,有“不及物動詞接補語”中的第一類,如“氎盡爛壞”,它們是使成式。“及物動詞接補語”中的第二類也是動結式,但不是使成式。
(2)動態補語
有表示完成時態“已”、“盡”、“竟”、“訖” (結構類型中“及物動詞接補語”的第一類),以及“失來二月”(《 乘船失釪喻》)。
(3)趨向補語
趨向補語表示動作的方向或是事物隨動作而活動的方向,由趨向動詞充當,在本書中主要是“來”和“去”( 結構類型中“及物動詞接補語”的第三類)。
(4)動量補語
動量補語由“動詞+數量詞”構成,在書中僅尋得一例:
“同買于汝,云何獨爾?”即鞭十下。如是五人各打十下。(《五人買婢共使作喻》)
動量補語在這里的用法和現代語法無異,動量補語是用以說明動作或活動發生的次數,由一個數量詞組成。“十下”接在動詞“鞭”和“打”的后面做補語,補充說明鞭打的次數。
(5)時間補語
時間補語由“動詞+時間詞”構成,在書中也僅一例:
而作是言:“我欲入此室中寄臥一宿。”(《人謂故屋中有惡鬼喻》)
謂語動詞“寄臥”是一個持續性的動詞。“一宿”表示動作持續的時間段,補充說明動作持續的時間。
結構類型和意義類型之間的關系如下表:(由于動量補語和時間補語比較特殊,故不列入表中。)
結構/意義包括使成式)+-詞 + --(第二類)類)類)賓補語
介賓短語位于謂語動詞或形容詞的后面,即是介賓狀語,這主要是根據其句法位置來判斷的,古今漢語相同。
從語義上看,介賓補語可以表示動作行為的處所、對象、工具/憑借、原因、時間、施事等六種語義。但是在《百喻經》中的介賓補語大多只是引進處所或對象。
表處所的如:
應在手者著于腳上,應在腰者返著頭上。(《山羌偷官庫喻》)
過去有人,共多人眾坐于屋中。(《說人喜瞋喻》)
尋以索繫門,置于驢上,負至戲處,聽其作樂。(《奴守門喻》)
“謂語動詞+于+名詞”,構成介賓補語,表示處所,“于”后接一個名詞和方位名詞構成的處所名詞。
表對象的如:
我有財錢,不減于彼。(《三重樓喻》)
若壓取汁,還灌甘蔗樹,甘美必甚,得勝于彼。(《灌甘蔗喻》)
便作是言:“我欲觀于女色,及以五欲”。(《治鞭瘡喻》)
牧羊之人,未見于婦,聞其已生,心大歡喜。(《牧羊人喻》)
外道等執于常見。(《病人食雉肉喻》)
時有一人持歡喜丸授與小兒。(《小兒得歡喜丸喻》)
以貪利故,破于清凈,戒及諸功德。(《賊偷錦繡用裹氀褐喻》)
上述例子雖然都是引進對象,但也有一些差別。“不減于彼”、“ 得勝于彼”是引進比較對象,“觀于女色”是引進感知對象,“執于常見”、“ 授與小兒”等是引進動作行為的受事,而最后一例“破于清凈”引進的是作用對象,這里可理解為“清凈”被“破”壞。
此外,還有帶“著”字構成的介賓補語:
復取毒蛇內著懷裏。即為毒蛇之所蜥螫喪身殞命。(《得金鼠狼喻》)
心意流馳,貪著五欲,為色、聲、香、味之所惑亂。(《奴守門喻》)
求出世道,方于五欲;耽著嬉戲,雖遭大苦不以為患。(《夫婦食餅共為要喻》)
為身見鏡之所惑亂,妄見有我,即便封著,謂是真實。(《寶篋鏡喻》)
“著”字用于謂語動詞后,其后可接表依附對象的處所名詞,如“內著懷中”,也可以接謂語動詞的受事,如“貪著五欲”、“ 耽著嬉戲”,它們都具有“附著”,可以理解為“在”;其后還可以什么都不接,如“即便封著”。在魏晉南北朝期間,將部分虛化了的動詞“著”置于謂語動詞之后充任補語,表示動作持續的現在時態。在“即便封著”中,“著”字單獨位于謂語動詞之后,完全擯棄了它最初領有處所名詞的職能,而專表示動作持續的現在時態,也可看做一個動態助詞,相當于現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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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程倩云(1991—),女,漢族,湖北宜昌人,湖北大學學士,研究方向:古代漢語語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