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主體性觀照下辜鴻銘《論語》關鍵詞英譯誤讀

摘要 本文在譯者主體觀照下，通過對辜鴻銘的生活經歷、時代背景和翻譯動機的分析說明了《論語》關鍵詞翻譯的局限性，指出辜氏譯文在很大程度上沒能起到傳播中國傳統文化的作用。

關鍵詞：語言層面 成長經歷 時代背景 翻譯動機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文化怪杰”辜鴻銘的《論語》英譯本自1898年在上海發行至今，一直是儒學學術界研究的熱點。有人說辜氏“用英文譯《論語》泰西購物者近百萬”。辜氏的譯本的確在臺灣地區數次重印，在當時社會的確流傳很廣。

辜氏《論語》英譯本有其獨特之處，它運用流暢體面的英文表達呆板無味的中國文言文，是古籍翻譯歷史上的突破。但它的局限性也不容忽視。本文將在譯者主體性理論下，通過分析辜鴻銘的生活經歷、時代背景和翻譯動機指出《論語》關鍵詞翻譯實例的局限性。

一 譯者主體性含義

自20世紀70年代翻譯界提出“文化轉向”以來，譯者主體性作用越來越受到關注。譯者主體性是指，“作為翻譯主體的譯者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為實現翻譯目的而在翻譯活動中表現出的主觀能動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譯主體自覺的文化意識、人文品格和文化、審美創造性?！敝黧w的本質表現在其能動性、受動性、為我性的特征中，多年的譯學研究使我們重新認識到翻譯過程中譯者處于積極活躍的主要地位，譯者的生活經歷、價值取向、意識思維、文化底蘊都會加入到翻譯過程中，影響著翻譯目的的形成和對原文本的理解，面對譯入語的文化制約，譯者也會采用適應的翻譯策略對文本進行闡釋，力爭讓譯本被譯入語國家接納。

翻譯是兩種文化交流的重要場所，如楊武能率先對文學翻譯家的人格心理做了探討，認為“文學翻譯的主體同樣是人，也即作家、翻譯家和讀者；原著和譯本，都不過是他們之間進行思想和感情交流的工具或載體，都是他們的創造的客體。而在這整個創造性的活動中，翻譯家無疑處于中心地位，發揮著積極的作用。”所以說，在文學翻譯過程中，原作的真實表達和讀者的閱讀期待都需要譯者發揮其主觀能動性，很好地駕馭其中，滿足讀者閱讀品位的同時，更好地傳達原作的深層意識。

二 辜鴻銘《論語》英譯本所體現的譯者主體性

《論語》英譯者辜鴻銘在中國近代史上是個出名的怪人，有其獨特的個性，這與他不平常的身世閱歷有密切關系。譯本的成功與否也與譯者辜鴻銘所采取的翻譯策略息息相關。

1 成長經歷造就辜鴻銘偏執的個性

辜鴻銘自幼學習西方語言，青少年時代就留學英國，走遍歐洲大陸，精通數門歐洲語言，深得英美人文浪漫派文學之精髓，了解歐洲宗教、哲學及民俗等理論的同時培養了敢于挑戰權威的治學精神。

另一方面，辜氏在歐洲學習時，正趕上了歐洲殖民掠奪時期，他看到一方面西方列強大肆掠奪弱小民族，一方面西方哲人志士們正茫然于尋求解救世界的良方，外強中干的資本主義西方世界有太多的頑劣之處。作為擁有黃皮膚和長辮子的中國人，他如饑似渴地學習西方浪漫主義理論尋求其對和平與平和的追求，卻常常成為其恥笑的對象，他的尊嚴受到重創，因此，他變得憤世嫉俗，從最初的自卑到最終的自負，他以狂放的姿態來保護強烈的自尊，盡管一個時代在落敗，他還是試圖在那每個中國人都感覺到恥辱的年代重新塑造自尊自信自強，這使得他更傾向于研究西方世界的弊端，深究東方文化精髓，以醫治自己的創痛。西歐批判的浪潮使辜氏覺得西方文明不過如此，通過涉獵中國典籍，他因此推崇中國儒家傳統文化，認為這才是拯救世界的良方，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深地吸引了他，他希望借助于他對東西方的了解，向西方人介紹東方文化，批判西方強大的物質文明背后的道德敗壞，呼吁西方社會關注真實的中國形象，宣揚其優越性，重塑中國文化的自尊。但他傳播中國文化時，無論是從思考政治還是從言論時事上都慣以從品德出發，他熟悉道德問題，習慣進行道德教化，用道德理念看問題，他所談論的話題相當廣泛，但最終這些話題都會落腳于道德這一核心言論，這種偏執的道德人文觀念，直接導致他在比較中西方傳統文化特征時，武斷地提出中國以品德為基礎，是良民宗教，西方則金錢至上，是急功近利的民族，宣說只有中國儒家道德文化才能拯救中國乃至瘡痍的世界，但其想法卻無異于天方夜譚，這種言論多源于他對儒學的極度迷戀，反映出他性格執拗的特征。

2 時代背景導致辜鴻銘翻譯語境西方化

19世紀后期的中國，自鴉片戰爭以后，在歐洲列強的步步緊逼面前節節退讓。各帝國主義憑借大炮戰艦向清政府提出無理要求，霸占中國，凌辱中國人民，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中國淪為西方列強的半殖民地，西方資本主義在軍事、政治、經濟與文化方面對中國采取欺壓和摧殘，因此，他們在思想上也逐漸擁有侵略合理的優越心理，有意歪曲中國文化，貶低中華民族。西方人普遍歧視中國，這種對文化和民族的輕視也縱容了西方侵略者的霸道氣焰，同時更將中華民族推進水深火熱之中。

這段時期，中國的知識分子們為了喚醒國民的憂國意識，將大量書籍著作進行中外互譯，對外傳播中國文化，對內學習西方科技。面對在國際社會上處于弱勢的中國現狀和內心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崇尊，使得辜鴻銘的心理產生巨大落差，因此，他竭力批判資本主義全力以赴美化東方文化。于是，在這種心態和社會背景下，他選擇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向外傳播。

但在這種時代背景下，一些中國學者往往不由自主地用西方人的眼光與價值觀來了解和研究中國歷史文化，在以西方為中心的價值取向下進行自我批判和改造，以西方意識反觀自身東方文化，所以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下意識地將西方文化加入中國文化的外譯中，不可避免地將西方價值取向看作自我評價事物的標準。

3 翻譯策略影響辜鴻銘翻譯動機的實現

辜鴻銘是漢籍外譯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希望西方人通過閱讀他的譯文能夠反思對中國人現有的成見，改變對中國的個人或國際交往的心態，并號召他們把目光轉向中國，來尋求他所謂的“良民宗教”以拯救自身。

他以獨到的眼光透視西方的中國學研究，對西方傳教士、漢學家之中國學研究中存在的偏狹與無知進行毫不留情的批判，其中包括理雅各翻譯的《中國經典》。他認為理雅各使用的語言生硬古板，不能很好地呈現中國思想、道德、哲學，鑒于此種動機，辜氏高舉“像受過良好教育的英國人那樣說話”的原則，采用闡釋的手法，以其流暢地道的語言，通過類比、修辭加注等手法滿足西方讀者的閱讀習慣。但譯文過分追求地道的英文表達，其文本體現了貼近西方語言體系的歸化傾向，以西方價值取向翻譯《論語》中突出特色的術語概念，因此在翻譯過程中難免出現誤譯現象，沒能從一定意義上使外國讀者更多地了解中華民族和中國文化。

三 辜氏《論語》英譯本語言層面的翻譯實例

據楊伯峻《論語譯注》統計，《論語》全書共1.2萬字，其中包括“仁”、“禮”、“孝”、“德”等核心概念。

1 “仁”的翻譯

“仁”是《論語》中的核心詞匯之一，是倫理品格的核心，貫穿整個儒學體系。

辜鴻銘英譯本把“仁”和“仁者”譯為“a moral life”等和“men of moral character”，從其所謂的“有機整體論”出發，側重西方品位，看作其中國人的道德生活的總稱，然而他忽略了中西方文化價值觀的不同。從狹義上看，“仁”指“仁愛”并有別于“智”“知”“勇”“義”等，在此意義上，辜鴻銘用“a moral life”則有擴展概念之嫌。他為了英文翻譯得純正，使得語言流于籠統甚至曲解大意。

2 “禮”的翻譯

“禮”的原始意義是：與古代巫術和祭祀、祖先膜拜等相關的禮儀和典禮等?！墩撜Z》中的“禮”指人與人恰當的行為規范，雖有宗教性一面，但主要是道德術語。在辜氏譯文中，用多種表達手法翻譯這個概念，比如“correct forms”“a man of taste”“be courteous”“the principle of rite”等等，同樣一個“禮”字，辜氏的翻譯給人目不暇接的感覺，破壞了整體感和統貫感，同樣將“禮”的感念擴大化了，用意義寬泛、相差甚遠的字眼來解釋在原文中意義相近的同一感念，讓人摸不著頭腦。

3 “德”的翻譯

勞斯光認為“仁、德、禮”三者構成儒家學說的靈魂，“德”表達的意思不能與“仁”同日而語，“德”是一種合乎“忠、信、義”這種規范要求的行為力。辜鴻銘把“德”翻譯成“moral sentiment”“virtue”等，是想強調品德對于普通人、對于統治者的重要性，但卻讓讀者很難區分他譯文中“德”和“仁”的差異。

4 “孝”的翻譯

“孝”是中華文化傳統提倡的行為，指兒女的行為不應該違背父母、家里的長輩以及先人的心意，是一種穩定倫常關系表現。孝的一般表現為孝順、孝敬等?！般敝妇磹坌珠L，順從兄長。目的在于維護封建的宗法關系。常與“孝”并列，稱為“孝悌”。儒家非常重視“孝悌”，把它看作是實行“仁”的根本條件，貫穿于人的日常生活。

中國社會崇尚儒家倫理孝道，辜鴻銘也認為《儒經》是“良民宗教”，因此他用“good son”和“good citizen”來翻譯“孝”和“悌”，這樣翻譯的目的在于表達的整體感。因此，他選用了“good”，但其實擴大了“孝”的內涵，說的比較泛化。

5 “君子/小人”的翻譯

“君子”在《論語》中出現108次，更多地是指代品格德行高尚的人。相對而言，“小人”則指品德低下的人。辜鴻銘將這兩個詞分別翻譯為“a wise man/a fool”，實際上將其理解為“智者”和“無知愚昧的人”。從譯文來看，“君子”與“小人”的區別在于知識和智慧的多少問題。這和《論語》最初的理解背道而馳，一個人的智慧和知識或者可以反映其修養和品德，然而“知”和“智”畢竟是能力問題，不是個人素質。辜氏譯文偷換概念，扭曲了原文本意，沒有從道德品行上傳達《論語》中“君子/小人”的真正含義。

6 “恕”的翻譯

所謂“恕”，即“寬恕”“將心比心”“以己度人”?！八　背霈F的兩個場合，辜鴻銘用“charity”翻譯，則偏離準確，因為“charity”包含“慈善”“施舍”等“恕”中沒有的意思，寬泛了概念。

通過對《論語》關鍵詞英譯的分析，我們看出辜鴻銘在整個翻譯過程中力爭用通俗易懂、地道直白的英語表達闡釋《論語》的深刻內涵，以求歐洲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的接受度及認可度。但在其翻譯目的的支配下進行歸化譯法，卻無形中擴大了關鍵詞概念的范圍，模糊了字詞的真正內涵。

四 結語

儒家學說的傳播離不開《論語》的英譯，而《論語》英譯的準確性又與東西方文化的交融程度息息相關。由于東西方文化的差異，譯者受其背景文化的影響，在翻譯《論語》時產生誤讀。辜鴻銘是以爭取讓中國文化之內涵得到西方肯定，讓歐洲看到落后中國的強大一面為出發點，進行《論語》翻譯的。但因其生活背景、性格特征及所采用的翻譯策略使《論語》關鍵詞翻譯產生誤讀，影響了《論語》真正意義的傳播，掩蓋了《儒經》的深刻內涵，沒能從一定意義上使外國讀者更多地了解中國文化。

注：本文系2012年度河北省社會科學發展研究課題：“漢文化熱”背景下《論語》的英譯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青年課題，課題編號：201204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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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姚志奮：《譯者主體觀照下〈論語〉兩譯本對比分析》，《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學報》（社科版），2008年第4期。

作者簡介：

富蘇蘇，女，1980—，河北保定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語、翻譯理論，工作單位：河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

張易娟，女，1978—，河北保定人，本科，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工作單位：河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