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對《現代足球競賽規則演變及盡快修改的必要性和思路》中提出的問題與作者商榷,對該文將“現行裁判規則違背公平競賽的原則”與“裁判規則在判罰中存在的爭議焦點”作為規則修改必要性的立論基點,以及引入“鷹眼”、“凈時間”、“雙裁判”等的思路提出質疑。通過對規則本質特征和演變機制的梳理,認為規則修改不能以科技取代人,不能忽視足球“基因”,應遵循規則理念,彰顯足球“個性”,并對規則修改的未來趨勢提出建議。
關 鍵 詞:競賽規則;現代足球;公平競賽
中圖分類號:G84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13)03-0093-04
足球競賽規則作為現代足球發展與傳播的重要環節倍受關注,經過近150年的探索與完善,已日漸被大眾所熟知。然而,由于近些年賽場上不斷發生因爭議判罰影響比賽結果之事,令現行規則飽受爭議。正因如此,眾多學者諫言獻策,力圖讓規則更加完善。這從最近在《體育學刊》上發表的《現代足球競賽規則演變及盡快修改的必要性和思路》一文(以下簡稱《必要性和思路》)中即有所顯露[1]。雖然從該文中感受到作者的足球理論修養,以及對現代足球發展趨勢的判斷有較高的水平,尤其是對規則修改思路有獨特的見解。但是,筆者對《必要性和思路》中規則修改必要性和修改思路不能茍同。
1 對“現代足球競賽規則盡快修改的必要性”立論的質疑
1.1 規則并非是“抱殘守缺、頑固不化”
《必要性和思路》一文是從諸多誤判現象推理出規則有缺陷,認為規則較長時間沒有改動,導致與足球比賽發展失衡,且面對誤判無能為力,推出規則“頑固不化、抱殘守缺”的結論,之后提出減少人為判斷、約束個人因素的修改思路。筆者認為將這樣的論述作為“規則盡快修改的必要性”之立論失之偏頗。首先,每年3月國際足球理事會(IFAB)都在蘇黎世召開討論、修改規則的會議。有時是更改規則條文,如2011年更改了替補名單人數,由7人增加為12人;有時是完善規則解釋,如2006年明確了紅黃牌適用的對象與區域。其次,該文對國際足聯的評判也略顯主觀。國際足聯對待規則沒有“霸道的甩出天條并禁止討論、拒絕變更”,這從歷年來國際足聯修改規則的事實是可以得到印證的。
1.2 現行裁判規則違背公平競賽的原則嗎?
首先,該文數次出現的“裁判規則”是一個不夠嚴謹的用詞。裁判是規則內容之一(足球競賽規則的第5章和第6章的標題是裁判員和助理裁判員),裁判是執行規則的人,既可以視為工作內容,也可以代表從事這類工作的人。此處的“裁判規則”就像“法官法律”一樣,因概念從屬關系不一而顯得不知所云。筆者分析后認為作者可能是指裁判執法工作。
其次,國際足聯《公平競賽準則》對公平競賽有全面而準確的解讀,包括公平競爭、努力爭勝、遵守規則、尊重他人、傳播足球文化、捍衛足球名譽等等[2]。“現行裁判規則違背公平競賽的原則”的斷言,一方面源于對裁判工作的偏見。作為一項工作,裁判執行規則,引導比賽,是規則賦予的職責。在這個過程中難免會出現失誤,只要不是主觀意愿,應予以寬容和理解。“誤判是足球魅力的一部分”并非是布拉特“固步自封”對“冤假錯案”的辯護,而是表達“如同犯規客觀存在一樣,誤判也是客觀存在”的態度。誤判與違背公平競賽沒有必然邏輯關系,只有那些踐踏公平競賽原則而產生的“誤判”才應遭人唾棄的。另一方面源于對“公平競賽”的片面理解,即突出公平競賽的“計量”而忽視公平競賽的“本源”。公平競賽是一種理想,是一種以求善為先的價值觀。
再次,規則從未違背公平競賽原則,相反,一直都在遵循公平競賽原則。如果“現行裁判規則違背公平競賽的原則”觀點成立,那么與文中所述規則具有“對等、自由、比賽秩序”的人文精神特征自相矛盾了,因為這些都屬于公平競賽原則的范疇。
1.3 判罰出現爭議是裁判工作曲折性發展的表現
《必要性和思路》在“判罰中存在的爭議焦點”中從“手球犯規”、“假摔”、“越位進球”、“進球得分”4個方面論述,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當前裁判判罰問題的主要癥結。這4類問題因涉及得失分而成為敏感話題,也是衡量裁判水平的關鍵因素。諸多判罰爭議現象的背后,是對判罰客觀性和準確性的迫切呼喚,但以這樣的呼喚作為規則修改必要性的理由則顯得牽強。首先,規則對“手球犯規”、“越位”、“假摔”及“進球得分”都有非常明確地界定和解釋。例如規則規定“球員故意用手或臂部與球接觸的行為”將視為手球犯規,IFAB決議中以“球速、距離、移動”等因素解讀故意手球與否的條件。其次,出現判罰爭議的原因主要是“未看到”和“理解不同”,“上帝之手”就屬于未看到。合理沖撞與不合理沖撞的界限、故意手球與無意手球的區別、“假摔”與“真摔”的判斷,往往因理解不同、認知不同,會有不同的判罰。例如“假摔”主要有3種形式:“未接觸主動摔”、“正常接觸夸張摔”、“主動接觸制造摔”。即使裁判距離、角度都合適,也會發生因理解不同出現“判罰爭議”。因爭議判罰而產生對裁判工作的異議,筆者認為其主要原因不是規則自身,而是裁判在執行規則中缺乏對規則的解讀和對比賽的閱讀,是事物曲折性發展的表現。
2 對“足球競賽規則修改思路”的質疑
2.1 “鷹眼”不適合足球比賽
首先,破壞了比賽的流暢性,沒有體現規則精神。以南非世界杯英德之戰為例,當英格蘭的蘭帕德射門后,全隊都在質疑球可能已經越過球門線了,提出使用“鷹眼”來判斷,而德國隊守門員已手拋球發動快速反擊,且經過幾次傳遞后正形成射門機會。此時,裁判員鳴哨中止比賽,接受英格蘭隊的申請。接下來會有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球進了,可由德國隊中場開球繼續比賽;第二種情況球沒進,怎么辦?怎么恢復比賽?那一時刻的攻守態勢已因 “鷹眼”的介入而“灰飛煙滅”。即使等到死球時再提出使用“鷹眼”,這一時段發生的犯規、紅黃牌、進球等有效嗎?這樣的規則焉是追求公平?又怎能體現“促進技戰術發展”的規則精神?其次,有悖于規則的傳播理念。IFAB所確定的關于足球競賽規則修改原則中滲透著強烈的傳播“密碼”:“通過實現競賽規則的理解與應用的一致性,保證人們無論是在世界杯決賽的賽場上還是在地方公園的球場上,都能以相同的方式運用它”[3]。也就是說,如果“鷹眼”被寫入規則,意味著所有正式比賽都應設置“鷹眼”。歐足聯主席普拉蒂尼曾說,如果在歐冠賽場引入“鷹眼”設備,在78個球場使用鷹眼技術的費用是3 200萬歐元,而5年后會增加到5 400萬歐元[4]。高昂的成本會令大多數正式比賽望“鷹眼”而興嘆,而且也會成為規則傳播的“絆腳石”。第三,當“鷹眼”解決了棘手的“進球與否”難題之后,越位、手球等爭議判罰也會期盼“鷹眼”來明辨是非。最終,“鷹眼”替代肉眼,電子設備成為裁判,足球場也將淪為錙銖必較的功利場。可以說,足球比賽因“鷹眼”介入而缺失“人性”,著實是一件揀了芝麻丟了西瓜的事。
2.2 “雙裁判”不適合足球比賽
國際足聯早在1999年就曾試驗“雙裁判”。當年意大利杯賽中桑普多利亞與博洛尼亞的比賽就試行了“雙裁判”,由羅塞蒂和帕帕雷斯塔擔任裁判員。結果,由于兩名裁判員判罰尺度不一,導致球迷向場內丟棄雜物,比賽被迫提前終止。“雙裁判”執法最終因未獲得預期效果而被國際足聯否決。國際足聯認為,“雙裁判”執法,不僅不能減少罰球區內的誤判,而且因對規則理解不盡相同,在執法中經常會出現判罰尺度不一,如對合理沖撞、有利條款等識別與運用。不利于裁判員控制、引導比賽,也讓球員、觀眾無所適從。
2.3 “凈時間”不適合足球比賽
比賽結束前最后一秒射門,其他隊員可以觸碰嗎?守門員可以撲救嗎?如果可以,那就不代表比賽結束;如果不可以,那勢必造成比賽雙方在最后幾分鐘拼命保持控球權,在最后一秒(至少理論成立)射門。當球員和球迷注視著球輕飄飄慢悠悠地滾向球門時,那種對進球或不進球的期待,是多么怪誕的場景。2001年阿根廷世青賽,裁判因“時間終了”,將阿根廷的角球直接進球“吹掉”。“按照規則條文判罰沒錯,但‘球在空中時不能隨意結束比賽’的規則精神沒能很好的體現”[5]。事后這成為探討判罰“藝術性”的經典戰例。可見,若實行“凈時間”,類似的尷尬會讓足球比賽的精彩性大打折扣。
2.4 “合議庭”、“陪審團”等機構不適合足球比賽
其一,對規則解讀因人而異,判罰尺度因賽事性質不同而各異,就像英超的判罰尺度很難適用于中超,成人比賽的判罰尺度不適用于青少年等。這樣的機構只會讓判罰更難統一。其二,一旦實施“討論”,球員干什么?觀眾干什么?比賽因“合議”而停擺,實屬足球的無奈。如果球員受到自認為的“侵犯”,都可以質疑裁判,提出由合議庭裁決,那裁判的權威性將受到挑戰。“當值判決不是最后判決”,會導致裁判不順利、比賽不流暢、觀眾不滿意。
3 足球競賽規則的本質特征與演變機制
3.1 規則的本質是特殊的群體規范,更是價值追求
首先,足球競賽規則是一種人為設計的規則。它規定了比賽場地、比賽時間及比賽裝備的要求;規定了犯規、越位、進球與否的標準,使得足球運動區別于其他項目。同時,規則是以約定為基礎,用禁止的方式約束競賽各“角色”的言行,以保障更多參與者的安全與自由。規則倡導“Fire Play”,但只要求參與足球競賽的人必須遵守,違反規則應受到相應的懲罰。可見,規則本質是以人為設計為前提,是以技術規則為基礎,以道德規則為指引,以維持競賽秩序,保證競賽順利進行為目標的群體規范。
其次,規則存在與發展的最根本因素是“鼓勵競爭”和“追求公正”,前者是“利益最大化”原則下的超越,是規則內在、本質的內容;后者屬“道德理性”,對競爭實施“理性立法”,是規則的外在形式,二者共同構成規則的本質功能。規則所直陳的規范內容僅僅是它的字面含義,而“應該如此、不允許如此、否則受罰”等規范語句所真正宣揚的內在精神卻不能直陳式的描述[6]。所以,規則不僅應視為技術層面的規范與制約,更應視為以工具理性的方式實現其價值理性的追求。相對與國外聯賽人仰馬翻卻比賽照舊而言,國內聯賽“一碰就倒、倒了不起”卻屢見不鮮。究其內因,是工具理性強勢而價值理性失落使然。
3.2 規則的演變始終突出“人”的主體性
規則起源于對現代足球的規范,發展于競技足球的傳播,成熟于職業足球的浪潮。規則自誕生以來字數有限,改動不多,變化不大,但始終將“保護運動員的安全、使雙方對等公平地進行比賽、避免比賽中非體育行為的產生、促進技戰術尤其是進攻戰術的發展和提高比賽的觀賞性”[7]視為修改原則。從1863年第一部足球規則問世以來,國際足聯從未停止過對規則的修改與完善。1925年修改越位規則,直接帶來“WM”陣型的誕生與流行;1970年設立紅黃牌制度,促進現代足球國際化推廣;1997年調整守門員持球限制,提高比賽有效時間;2003年加大嚴懲“假摔”、“肘擊”等職業性犯規的力度,凈化比賽環境等等。同時,規則修改也有爭議,也有反復。1996年國際足聯通過了執行“突然死亡法”的決議,但在2004年歐洲杯之前讓該條文“突然死亡”。再如,過去的比賽中領先的球隊往往采用守門員與后衛頻繁傳接球延誤比賽時間,不僅令對方無奈,而且讓觀眾反感。國際足聯為了提高比賽有效時間,數年內連續修改規則,明顯地改變了“垃圾”比賽時間對足球運動的消極影響。可見,國際足聯對待規則修改不是墨守成規,一成不變,而是基于對現代足球發展現狀進行理性的分析、謹慎的試驗、慎重的實施。
洞察近150年規則演變歷程,可歸納出3點規則演變機制。第一,始終突出“人”的主體性,始終保持裁判員作為場上唯一權威的制度設置。主張面對誤判,需要像對待球員失誤一樣的寬容,從規則精神及價值觀中獲取理解。第二,始終突出“改良”與“創新”。比如“越位”,由最初時“攻方隊員處于越位位置就是越位(1875年)”到1895年“攻方有3名隊員處于越位位置就是越位”,再到1925年“攻方有兩名隊員處于越位位置就是越位”,再到現規則中“僅僅處于越位位置不是越位”,不斷推動著足球技戰術的發展。第三,始終突出“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的理念,足球競賽追求精彩與確保公平的關系問題,與法律中效率與公正孰為優先的問題相似。“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
3.3 規則的修改應防止兩種傾向
第一種傾向是“科技”取代“人”。無論是“鷹眼”,還是“凈時間”,都是忽視“人”,夸大“科技”的表現。科技對于競技體育是一把“雙刃劍”,競技體育應借助科技,而不應依賴科技。半個世紀以來,將科技引入足球比賽的呼聲日益高漲。最終,國際足聯否決了已通過實驗的高科技項目,例如帶有芯片的足球等。其理由是,高科技確實能判定球進門與否、出界與否、越位與否等等,但是,不能保證全世界范圍內的所有比賽場上,都能使用這種高科技手段,規則的普遍性得不到保證[8]。
第二種傾向是足球“基因”的消失。源于英國戶外運動的現代足球,流淌著以“騎士精神”和“保守思想”為核心的“Fire Play”血液[9]。強調的是一種道德規范,追求的是一種精神層面的公平競爭,蔑視一切欺騙、侮辱和暴力行為。雖然“地球村”種類繁多的競技項目相互滲透、相互借鑒、相互影響已習以為常,但有著歷史積淀、文化底蘊的現代足球之所以被譽為“世界第一運動”[10],就在于堅守“個性”。規則可以修改,但不能以“基因變異”為代價。
展望規則修改的未來,不僅應提高比賽觀賞性,還要保證球員的身體健康。因近些年球員猝死現象頻發使IFAB修改了“替補隊員”的規定,替補名單人數已由7人改為12人,可見,“增加替補人次”已成規則修改趨勢之一。規則修改還應體現判罰更加公正與合理,如“球門線裁判”的試驗,有效遏制了罰球區內假摔、拉扯等隱蔽性犯規的發生。設置“球門線裁判”能讓判罰更加公正合理。此外,為突出結果的不確定性,規則應努力營造在展現球員實力的基礎上,增加競賽結果偶然性的制度環境,就像“點球決勝”一樣,能促使球員積極地參與比賽和不遺余力地追求卓越,達到一種“美妙的、結果不定的緊張(Sigmound Loland.Fair Play,2002)”。
國際足聯修改規則時沒有“頑固不化、抱殘守缺”的做法,有的只是理性、慎重、謹慎的態度。的確,爭議判罰一直困擾著規則,但,當進球與否、越位與否、出界與否、犯規與否、時間終了與否都由“科技”裁定時,那是足球的勃興還是足球的消亡?修改規則,不僅應看到規則的弊端,分析爭議判罰背后的深層原因,更要理解規則的理念,閱讀規則字面背后的文化追求。當我們對“Fire Play”有更深刻的解讀時,當我們對“通過身體的教育”[11]有更深刻體會時,當我們俯瞰規則近150年演變歷程時,對于修改規則便會有更接近規則之“道”的思路與舉措。規則對于一項運動的忠誠,不僅體現了這項運動的“個性”,而且還是這項運動賴以生存的土壤。規則對現代足球而言,是一種理想、一種價值觀、一種生存方式,更是一種信仰。雖然我們看問題“理念、視角、知識結構不同”,但至少應在遵循足球規律,尊重足球個性的前提下擺事實、講道理、集思廣益、求同存異。在這個基點上探討規則的修改,才是一件有價值的學術活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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