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資船的方便旗情結

本刊記者 胥苗苗

今年5月，交通運輸部正式批復同意《天津東疆保稅港區國際船舶登記制度創新試點方案》，被視為中國近年來放寬航運政策的一項重要舉措。據悉，與現行的船舶登記制度相比，天津東疆港出臺的新登記制度亮點突出，松綁了很多登記條件，或將吸引眾多境外中資船隊的回歸。我們在為這一新方案喝彩的同時，也在反思一個老問題，即為何有眾多中資船舶青睞外國船旗。

事實上，船舶懸掛外國旗經營，是國際海運業的普遍現象。據了解，世界商船隊中，有65%左右的船舶懸掛的是外國旗。根據2012年聯合國海事運輸報告，希臘、德國和日本的自有船舶噸位都比中國多。然而，在他們的船隊中，分別有71%、91%、86%的船舶都在國外登記，而中國只有58%的船舶在國外登記。于是，人們不禁要問，究竟是什么原因讓船舶不愛本國船旗反而更青睞外國船旗？

據業內人士介紹，世界范圍內的船舶國籍登記大致可分為嚴格登記和開放登記兩類。前者對申請船舶登記有一定的限制條件，中國采取的就是該制度。后者在船舶登記方面的要求較為寬松。船舶到開放登記國去登記，就叫“方便旗船”。掛方便旗的船舶主要屬于海運較發達的國家和地區，如美國、希臘、日本、韓國以及中國香港。各國船舶所有人將船舶轉移到外國登記，以圖逃避國家重稅和軍事征用，自由制定運價不受政府管制，自由處理船舶和運用外匯，自由雇傭低工資的外籍船員，降低船舶標準以節省修理費用，降低運營成本以提高競爭力等。而中國船舶移籍海外情況與其他國家還有所不同。

首先，掛外國船旗可以使得多項稅費得到減免。據中國船東協會相關人士透露，中資船舶懸掛外國方便旗的原因很復雜，不過，主要原因還是為了節約成本。掛方便旗的中資船舶，雖然營運費用可能略高于掛五星紅旗的船舶，但在營業稅收方面卻可以得到更多優惠。據了解，在我國注冊的船舶，需繳納的直接和間接稅費包括營業稅、所得稅、車船使用稅、城建稅、教育附加費、印花稅等6項。如果中資船舶在外國注冊懸掛方便旗，這些稅費就可省去。以一艘造價1億元的船為例，如果掛五星旗就要多繳2000多萬元的稅，相當于又可以買一艘小船了，這對于公司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所以，即便是一些在國內“土生土長”的船舶，在國際航運中也大多選擇在境外注冊，懸掛外國方便旗。再舉一個典型的例子，一家中型的中國航運公司，暫不論其是私有還是地方政府所有，如果要成立其海外子公司，絕大部分都會選址香港。這家被看作外資公司的子公司，隨后再向中國船廠下訂單時將在建造過程中就被視為出口訂單，同時享受進口稅和增值稅退稅的優惠政策。

其次，我國對船舶購造的貸款利率一直居高不下,融資方式和渠道也比較單一, 船舶融資租賃與船舶售后回租等融資方式幾乎空白,中小航運企業難以在境內籌集船隊發展的巨額資金, 造成了“國外貸款—國外造船—掛方便旗”的惡性循環。與此同時，中國嚴格的船舶登記制度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船舶服務，包括保險以及貿易方面的服務。上海船舶經紀人協會秘書長劉巽良曾表示，這樣只會限制船東們的選擇，因為國內保險商不論在價格還是服務方面都離理想狀態相差甚遠。

再次，掛外國方便船旗也是規避商業風險的需要。隨著航運公司防范風險意識不斷加強, 航運集團紛紛成立單船公司, 以避免母公司的連帶法律責任。在我國成立單船公司手續煩雜, 對公司注冊資金、人員組成等要求較多, 營運成本高； 而境外注冊單船公司手續簡便、要求低, 注冊船舶后, 即可成立單船公司。總體來說，很難準確估計目前究竟有多少中國船舶“逃離”本國登記，但是很多事例已經表明了，不少從事國際航運的航運公司只有一艘船舶掛中國旗，以此來保留身份，將其船隊中的其他船舶都在國外登記。

最后還有貿易及政治外交方面的原因。目前選擇方便旗登記的我國船東還有一種原因是讓船舶在全球各大港口來去自由，不受國家間貿易或政治沖突的影響。如上世紀90年代初的日美貿易戰期間， 日籍船舶進入美港口被課以10萬美元的非關稅罰款。又如兩伊戰爭期間, 一些海灣國家紛紛將自身船舶轉籍美英。現已生效的《國際船舶及港口設施保安規則》更是將船舶登記的信息視為船舶保安的關鍵信息之一。因此，面對這一情況即使有優惠的登記政策也無法改變船東的選擇。這是一個十分主觀的因素, 任何政府都無法單方左右。以中國為例，中國已與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建立了正常的外交關系, 但是仍有多個國家與中國無外交關系, 因此, 懸掛方便旗可便于與那些未建交的國家通航, 并便于經過其所管轄水域( 如巴拿馬運河等)。同時, 由于中國大陸與臺灣地區尚未統一，在目前的構架下，懸掛方便旗暫時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盡管掛方便船旗會給船東帶來諸多好處，但由此產生的弊端也顯而易見。大量船舶移籍還可能使國家稅收大量流失，削弱外匯儲備，既不利于國家安全，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本國航運業及相關產業的發展。于是，一些主要航運國家紛紛制定政策，吸引本國資本的船舶在國內登記，懸掛本國國旗。引入第二船籍制度就是目前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常見的一種做法。所謂第二船籍登記制度,是指一國在不改變本國原有船舶登記制度(即第一船籍登記制度)的基礎上, 面向本國船舶所有人新設立的船舶登記制度, 其目的是吸引由于種種原因移籍他國的船舶回本國登記。事實上，許多國家和地區早就開始采用第二船籍制度來解決“移籍”問題。韓國的第二船籍制度早在2002年4月20日開始實施，且效果明顯。

我國在2007年7月1日開始實施“特案免稅登記政策”，對符合條件的中資外旗國際航線船舶，免征關稅和進口環節增值稅，鼓勵回國登記，懸掛五星紅旗航行。2008年8月，由上海市發改委等部門草擬的《關于率先形成服務經濟為主的產業結構，加快推進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和國際航運中心建設的意見》中，提出在洋山港建立國際航運綜合試驗區，并建議在洋山首次使用第二船籍登記制度。2009年初，“第二船籍”在上海洋山正式試行。隨著《天津東疆保稅港區國際船舶登記制度創新試點方案》(以下簡稱《試點方案》)的批復，天津東疆成為目前中國內地唯一實施國際船舶登記制度的船籍港。根據《試點方案》，今后在東疆保稅港區進行登記的船舶，將取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可懸掛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其船籍港為天津東疆。據天津東疆建設開發有限公司招商部的李興春介紹，洋山保稅港區正式成為全國第一個開展“保稅船舶登記”的試點區域，通過此舉降低中國船隊營運成本，使其更為平等地參與國際競爭。而天津東疆港實施的國際船舶登記制度在船齡、船級社、股權比例以及船員配額等方面比洋山港層面更廣、覆蓋面更寬，對航行于國際航線的中資船舶吸引力更大。

從短期來看，中資航行國際航線的船舶棄方便旗掛五星紅旗的可能性并不大。正如香港大公報航運版前主編陸元華所說，中資船舶掛方便旗不掛五星紅旗跟其是否愛國并無太大直接關系，船東更多出于對綜合因素的考慮，盡管最近幾年中國相關部門出臺了一系列的優惠政策，但這些優惠政策并不是船東做出選擇的決定性因素。然而，我們也應該看到，中國政府也正逐步有條不紊地放開政策，盡可能地采取優惠措施吸引中資船舶回歸。正所謂積跬步則以至千里，我們今天邁出的一小步就是為了今后邁出一大步，因此，可以預見，中資船舶的回歸已不再是遙不可及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