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良的詩（七首）

秩 序

我多么希望這來來回回的人

早一點

回到荒野的核桃殼內

回到田園彎彎幽深小徑

河水與世無爭的緩慢

鷓鴣鳥滿身茶葉的四月

青花蛇抱團而眠的清冷之夜

桃花猶如故人歸

這鄉愁的一幕

雨水正打在畫滿屋檐的紙上

而候鳥來自你倒立的故鄉

那些鏡中衰老的山水

從深冬到晚春

浪費了多少良藥

那些從有到無的黃昏

那些被裝裱了無數次的舊事

你們深深的喉嚨里

卡著石頭，一言不發

蘆 葦

寨子外面

圍著茂盛如林的蘆葦

我躲在斷壁之下，用鋸條刻木偶

照著墻上的畫像刻眼睛和大胡子

舊木門后的畫檐

剝落所剩無幾的朱漆

那些蘆葦中走失的人在深夜回來

他們明月下的影子碎在風里

在蛙聲的雨夜

蘆葦叢茂密的小湖面

跳出來喊冤的影子

抱著蘆葦去湖上收拾證據

窗外正下一場大雪

那一年她在大雪紛飛的站臺

看黃昏中每一輛遠去的客車

車輪帶起雪水

濺到她干凈的羽絨褲上

她也不理會

警察在警亭中抽煙，記錄闖紅燈的車牌

路上沒有行人，只有深深的車轍

像兩根夾菜的筷子

伸向更遠的餐廳

后來，她在賓館里大哭

摔碎了所有的易碎品

窗外正下一場大雪

小鳥搬運的云朵

她在枝頭搬運云朵

喉嚨里的云朵，腳下的云朵

頭頂的云朵

從樹上搬下來

搬到河邊，搬到牛羊成群的草叢

搬到沒有法律的地方

流水洗風

那些循路行走的人

肩頭云朵跟著行走

那些被搬走的

那些在風吹樹上的云朵，那些

流水中冰涼的云朵

曾經

是火和森林

也曾經開花，小鳥

再一次飛來枝頭

這樹挪到那樹

搬來的云朵

有時在樹上，有時在水中

風吹的云朵

滾動

小鳥在枝頭搬運著云朵

冬天的雨

冬天的雨

下起來又冷又長

葡萄樹上的葉子被雨水打落

麻雀蜷縮在光禿禿的枝頭

它們好像在享受

這雨水帶來的安靜

彼此依偎在一起

偶爾簡單地叫一兩聲

像是彼此提醒什么

風很小

樹梢一動不動

雨聲不緊不慢

打在屋頂和柏油路面

只有汽車的突然經過

給這里帶來

一場喧囂

而后

麻雀突然飛走

葡萄樹上的積水

嘩嘩地落了下來

雪 夜

大雪窗外

收到遠行人的來信

深夜聞笛

聽遠巷的狗叫聲和

吵架聲

看亡人在煙花中的臉

然后默默地說一句

大路多么寬闊

流 水

那些順著屋檐而下的水

與順著山澗而下的水

有著怎么樣的不同

山澗有猛虎一躍而過，倒影

卻是端坐的達摩

舊屋窗下

雨水擊打光滑的石基

室內低唱

猶如深山虎吟

是啊！他們有著無限的區別

也有無限的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