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蕾
1948年春,中共中央華東局、華東軍區領導機關進駐山東益都縣(現青州市)閔家莊。1948年9月濟南解放后,根據中央軍委的指示,中原、華東兩大野戰軍積極準備發起淮海戰役。然而,戰略決戰帶來了新的問題,一直跟隨部隊的100多個孩子的安置問題被提上了華東局議事日程。面對這個問題,華東局、華東軍區的領導十分重視,他們決定籌辦一所保育院,以解除南下干部的后顧之憂。
華東局財經委員會主任曾山、華東局秘書長魏文伯等領導人,與鄧六金、黃海明、李靜一談話,希望她們籌辦一所保育院,妥善安置這些孩子。鄧六金很愛孩子,在殘酷的戰爭環境里,為了革命丟掉孩子,這樣的代價和痛苦,鄧六金有著切身的體驗。因此,鄧六金當即表示:“這些孩子的父母,有的是為革命光榮犧牲的烈士,有的是在前線沖鋒陷陣的部隊戰士,有的是指揮我們千軍萬馬的將軍,我們再也不能像長征時把他們扔到樹底下、草堆旁、小路邊。”她說:“不管有多大困難,我們一定要把保育院辦起來,把孩子們帶好帶大,讓他們成為革命的下一代。”
于是,鄧六金和黃海明、李靜一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一艱巨任務,承擔了籌辦保育院的光榮使命,并立即成立了由鄧六金、李靜一、黃海明等5人組成的籌辦委員會。1948年4月,華東局批準成立華東局直屬機關第一保育院,簡稱華東保育院,隸屬于華東局辦公廳領導,李靜一為院長,鄧六金為政治協理員兼副院長。在華東局領導的大力支持下,她們開始了緊張的籌辦工作。
籌辦一開始即建立了以鄧六金為書記的黨支部,把保育院置于黨的領導下。她們從各方面物色、調集了一批適合做保育、教育、總務等工作的黨員干部,這些人成為華東保育院的創始人。保育員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一是從軍區衛生部初級衛生人員訓練班調來學員20余人,二是從膠東區政府動員來的具有初中文化的婦救會骨干和積極分子10多人。此外,華東局還從直屬機關調來一批男同志,做財務、保衛、后勤、采購和炊事等工作。接著,成立了院部,院部下設總務、保育、教育三個股,后改為科。
華東保育院設在離濟南100多公里遠的大官營,用的是沒收的地主大院和公房,略加整修粉刷后便利用起來。院落很大,共有七八間房子,用作孩子們的寢室、活動室、課堂和炊事房等。鄧六金等人在艱苦簡陋的條件下力所能及地置辦了一些孩子們生活、學習、活動的用品和設施。除了飯碗、口杯、臉盆和洗腳用的木盆是購買的外,幼兒小床、桌椅、黑板、秋千、滑梯、蹺蹺板、沙坑等都是保育員們自己制作的。他們還親手縫制布娃娃,并將做桌椅板凳鋸下的大小木塊做成積木。保育院工作人員全部分散住在老鄉家里。華東保育院從4月份開始籌備,到6月份開始接收孩子,鄧六金等人克服種種困難,前后只用了兩個月時間,就把華東保育院辦起來了。
保育院第一批接收的孩子共有62名,全部是華東局、華野部隊工作人員的子女。根據年齡分成了三個班:3歲至4歲半的編為幼稚小班;4歲半至6歲的編為幼稚大班;6歲至10歲的編為小學班。各班人數后來陸續增加。1949年初,又增收了3歲以下孩子編為幼兒班。從1948年建院到1949年6月南遷,華東保育院在益都共接收1歲以上10歲以下的孩子137名。
對如何辦好保育院,保證革命后代的健康成長,鄧六金等人深感責任重大。保育院開辦后,鄧六金和李靜一確定的教育方針是:“實驗新民主主義的兒童教育,培養集體生活習慣,提高生活能力,發展智力,提高文化,鍛煉體格,培養服務精神,奠定為參加中國建設事業的思想基礎。”保育院采取保育員負責制,即一個保育員固定一兩個或三四個孩子,白天照顧孩子活動,夜晚帶最小的孩子睡覺。小學班的孩子文化程度不齊,分為一年級上下學期和二年級上下學期,在班內分組實行復式教學。后來,隨著入院孩子的陸續增加,小學班又分成初級、高級兩組,仍采用復式教學方法。
由于華東保育院貫徹新民主主義教育的小學課本尚未出版(1948年底出版),幼兒教材只借得一本《游戲100種》。她們組織教育科的教師自力更生,集體討論,分工執筆,編寫、油印出了教材,有語文、算術、常識等課本。孩子們學習自編的教材,桌子不夠用,就用膝蓋當桌子;課本不夠用,就手抄老師的板書。
鄧六金等十分重視對孩子的德育培養,經常組織老師給孩子們講革命故事,教育孩子們從小愛憎分明,憎恨日本侵略者,熱愛共產黨、人民解放軍和勞動人民。保育院根據兒童活潑、好動,喜愛音樂、舞蹈的特點,以教育科副科長蕭遠為主,在教師牟曉明、王云飛等配合下,創作了兒童歌曲40余首。一名曾在華東保育院小學部讀書的保育生在回憶錄中寫道:蕭遠老師唱歌,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每頓飯前,我們都要列隊唱歌:“吃飯了,吃飯了!快把隊伍排排好,排排好!看誰排得最整齊……吃完飯,想一想,吃的東西哪里來,哪里來?一點一滴辛苦來,辛苦來!千萬別忘勞動者(當時我們的發音是‘哉’)!這首《吃飯歌》就是蕭老師編的。”為此,她感到很慶幸,“在戰爭年代的農村能受到這么好的音樂教育。蕭遠老師不僅教會我們唱歌,而且在我們幼小的心靈中種下了對勞動者尊敬的種子……正因為這些是通過音樂教給我們的,雖歷經漫長歲月,記憶卻久遠而深刻”。
華東保育院創辦之初,由于大批糧食支援了前線,后方的糧食比較緊缺,上級配給保育院的只有白薯。孩子們吃膩了,端著碗的小手不肯往嘴邊送。鄧六金琢磨著將白薯磨成細粉,烤成餅子,做成疙瘩,千方百計地哄孩子們吃。許多孩子營養不良,有些孩子體弱多病,于是,鄧六金和李靜一盡力想辦法解決孩子們的營養問題。鄧六金到處求援,從華東軍區衛生部要來了5頭奶牛、4只奶羊,解決了奶水喂養問題。一些單位給保育院送來了大米和白面。最終,在大家的共同努力和各單位的熱忱援助下,孩子們的伙食迅速得到改善,每個星期能夠吃上一次肉,牛奶、羊奶、豆腐逐漸成為孩子們的主要營養來源。
在衛生保健方面,鄧六金、李靜一主持制定了一系列衛生保健制度,包括餐具頓頓消毒,毛巾、手帕常洗蒸煮,被褥定期晾曬拆洗,床單、枕巾定期洗滌,定期洗澡、理發、剪指甲,按季節注射預防針等。由于注意搞好伙食、保健,孩子們的身體都比較健康,加上戰爭年代艱苦的環境,他們在風雨中成長,一般不易生病。
然而,有一次,一個班的孩子全得了麻疹。在大家精心護理下,孩子們很快痊愈。唯有一個一歲多的小女孩陳淮淮,并發了肺炎,高燒幾天不退,昏迷不醒,情況十分危急。鄧六金焦急萬分地說:“一定要救活這個孩子!”“淮淮的爸爸南下臨走前把孩子托付給我們。我們一定要在淮淮爸爸回來時,把健康的孩子交給他!”只有青霉素能救淮淮,可整個華東局也找不到一支,只有去濟南才有。于是鄧六金當機立斷,要了兩匹馬,帶領醫務人員連夜從大官營出發,一口氣跑了100多公里路,來到剛剛解放的濟南市,在一個教會醫院買到了兩盒青霉素,并連夜返回保育院給淮淮注射。淮淮轉危為安,得救了。陳淮淮后來回憶說:“我的父母不知多少次用這個故事教育我,使我從小就懂得我的生命是黨給的。”
孩子們入院時又黑又瘦,在鄧六金、李靜一和全院保教人員的精心撫育下,現在個個健康、活潑,茁壯成長。當時,那些孩子都叫鄧六金為媽媽,在他們心目中,鄧六金就是他們的媽媽。
鄧六金和李靜一是在艱苦斗爭中磨煉出來的老紅軍、老黨員。在華東保育院,干部職工都稱鄧六金、李靜一為大姐。兩位革命老大姐原則性強、作風民主、平易近人,善于走群眾路線,依靠全院干部職工完成各項工作。她們始終把自己置于干部職工的監督之下,從思想感情上和干部職工打成一片。鄧六金的三兒子就在保育院,和其他干部的孩子同在幼兒班過集體生活。鄧六金為了保育院的工作,從未單獨和她的孩子住在一起。保育院凡是重大事項都要通過院務會議討論決定,討論中大家暢所欲言,各抒己見,有時甚至爭得面紅耳赤。決議形成后,大家嚴格執行,各負其責。鄧六金和李靜一的優良作風,給全院樹立了榜樣,保教人員都感到在這個革命的大家庭里,如春天般溫暖,上下之間團結友愛,同志之間互相幫助,工作上互相支持。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6月,華東局通知保育院南遷上海。鄧六金主持召開了會議,從黨內到黨外,進行了充分的思想動員,要求革命者四海為家,消除一切顧慮,服從革命的需要,并號召大家全力以赴地投入搬遷準備。院長李靜一先行一步,到上海落實新院址。隨后,鄧六金帶領華東保育院85個孩子(部分孩子隨家長留在了山東)和97名工作人員,從益都火車站乘車南下。
在鄧六金的指揮下,保育員們抱著小的,拉著大的,讓大些的孩子們互相手拉著手,由農村住地走到益都,再從益都乘大卡車到濟南。隨著擁擠的人群,走進濟南火車站,踏上南下的列車。由于鐵路交通沒有恢復正常,火車開了三天三夜才到達長江北岸浦口。在浦口住了一晚后,第二天鄧六金又帶領孩子們分組分批登船渡江,用了整整一天時間,全部人員才渡過了長江抵達上海。最終孩子們大多健康、活潑地回到了他們父母的身邊(有的父母已犧牲),鄧六金這才覺得輕松下來。

華東局保育院搬到上海以后,教學逐漸步入正軌,孩子們的生活也明顯得到改善。1956年華東保育院建制撤銷后,原華東保育院幼稚部改為由上海市人事局管理的上海市機關建國幼兒園。
鄧六金用青春和鮮血保護著革命后代。在艱苦卓絕的戰爭歲月里,鄧六金等人不畏艱險,華東保育院為黨和國家培養了很多優秀人才,為黨的教育事業作出了重要貢獻。陳毅之子陳昊蘇、粟裕之子粟戎生、譚震林之子譚冬生、劉瑞龍之女劉延東、曾山之女曾海生、羅炳輝之子羅新安等都曾在華東保育院學習和生活。當年華東保育院的孩子現在多已成為革命事業的接班人,且不乏國家棟梁之材。
鄧六金一生都心系著兒童事業的發展。1953年,鄧六金調到北京工作以后,擔任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辦公室副主任,依然從事幼兒工作,分管3個幼兒園的工作,為培育祖國的下一代仍然忙碌著。1983年離休以后,鄧六金依然在全國婦聯關心著兒童福利事業。她在回憶錄中寫道:“離休后,我依然把自己的生命和孩子們連在一起,心里總在想著,自己還能為孩子們做一些什么。我擔任了中國兒童福利基金會的理事,一有機會,就為孩子們‘化緣’,動員各方面支持中國兒童福利基金會。”鄧六金是全國婦聯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和中國兒童福利基金會理事,在她80歲高齡時仍東奔西走,為基金會籌集基金40多萬元人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