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醫學會:近代醫學倫理學的倡導者與實踐者*

何蘭萍

(上海中醫藥大學社會科學部，上海 201203)

1915年2月5日在上海成立的中華醫學會，是近代中國成立較早、規模最大、最具號召力的醫學團體。在近代中國醫事制度嚴重缺失的社會背景下，中華醫學會扮演了醫療衛生體制的籌劃者、醫生權益保障者、醫學研究者以及醫學倫理倡導者與實踐者等多種角色。本文擬以民國時期的中華醫學會為中心，從其創辦宗旨、規勉會員、介紹和編寫醫學倫理學專著、機構設置與社會實踐四個方面考察其對近代中國醫學倫理學興起的奠基性作用。

1 尊重醫德:中華醫學會的創辦宗旨

1915年4月14日，中華醫學會發布宣言書，詳細地闡述了學會宗旨，即“鞏固醫家交誼，尊重醫德醫權，普及醫學衛生，聯絡華洋醫界。”關于“尊重醫德醫權”，學會著重強調兩個方面:一是加強業醫者的醫德，二是維護醫權。之所以以此作為宗旨之一，原因在于:

1.1 醫界良莠不齊，假藥橫行

自西醫傳入我國之后，醫療環境更加復雜。一方面，各地從業人員中，精于醫術、醫德高尚者大有人在;但另一方面，僅學會皮毛，卻“巧立名目，不顧他人生命，專以漁利為事者”［1］也為數不少。

甲午戰爭以后，隨著西學異質文化的涌入，崇尚西學、新學之風日盛，傳統文化受到空前的沖擊，中醫以及傳統醫學倫理思想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時至民國建立，上述情況愈演愈烈，在醫學界則表現為中西醫學對立，從醫人員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各藥房所售之種種專利藥品，專事欺人。”［1］如此一來，醫事糾紛層出不窮，患者對醫家的信任度急劇下降，給當時的醫界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

1.2 政府不作為

1915年前后成立的民國政府，內部政治派系林立，加之面臨復雜的外交環境，根本無暇整治混亂的醫療衛生市場。這一點，中華醫學會在其成立之初就已經意識到了:政府不頒布相關法令，對不良行為不能加以限制和取締，而人民又缺乏鑒別的能力，“國人曾受其害者，莫不視西醫為畏途，西醫之不能見重于國人，良有以也。”政府的不作為嚴重阻礙了西醫在華的發展與普及。為此中華醫學會成立的宗旨之一便是“聚全國醫界于一堂，則尊重我界之道德，實為先務也。”［1］

即使時至20世紀30年代，醫療衛生界良莠不齊的現象仍然嚴重。作為專業醫學團體，中華醫學會只能自救。1932年，中華醫學會與博醫會合并，整合后的中華醫學會盡管對其宗旨做了重大調整，但依舊保留“維持醫界高尚道德，保障醫界正當利益”這一重要內容。

2 規勉會員:中華醫學會對會員的醫德與倫理約束

中華醫學會作為醫學團體，既要維護醫者權益，又要約束醫者，以緩和醫患關系，這就是其宗旨之一的“尊重醫德醫權”的出發點。學會對會員的道德要求非常嚴格，會章中明文強調，會員如有不道德行為，違背醫界規范、敗壞學會名譽，經人告發后“當由書記專函知照，使被告者得自行辯護或由代表陳述于職員會中。如被告者不能親自或舉代表申辯，則由職員會公決，不得以不到遲延，經職員2/3之議決即行除名。”［2］可見，中華醫學會宗旨中“尊重醫德醫權”一條，并非流于形式，而是制定約束細則并要求會員謹遵照做。

顏福慶是中華醫學會的第一任會長，他在1915年4月14日作了《醫家之責任》的長篇演講，在演講中強調，“醫者對于社會，固有應盡之天職。即對于醫業，亦當擔保護之責任。現值西醫信用未堅，名譽未盛之際，宜各出所學，無詐無欺，以保權利聲望為前提。”［3］此番言論無疑為醫界醫德建設提出了較高的要求。

此外，中華醫學會還組織編印《醫師條誡》，中英文分別裝訂，寄發各地會員，以資信守。學會還規定，中華醫學會會員如違反條誡，學會將予以勸告，如果勸告不從，則予以警告，警告無效，則開除出會，“以保全我全體會員之純潔高尚的醫德情操。想我會員諸公，對此必深具同情，接收條誡，身體力行，使我醫業得永保其神圣之地位也。”［4］由此可見，中華醫學會對會員醫德要求十分嚴格。

3 介紹和編寫醫學倫理學專著:近代醫學倫理學的先導

近代中國人自己撰寫的醫學倫理學專著出現較晚。為提倡國內從醫人員的醫德醫風，對他們進行醫學倫理教育，中華醫學會在其公開發行的刊物——《中華醫學雜志》1919年第5卷第1期和1923年第9卷第3期上翻譯了美國醫學會通過的《醫家倫理綱要》，以此來規范醫生從業行為。

1926年，《中國醫學》刊有中華醫學會制定的《醫學倫理法典》，全文共2300多字，部分內容涉及一般醫療行為，該法典明確規定:醫生的職責應是實行人道主義，而非謀取經濟利益。

宋國賓是學會早期重要成員，也是近代醫學倫理學發展史上一個標志性人物，曾被譽為“近代醫學倫理學的先導”。宋國賓對近代醫學倫理學的重要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①致力于宣傳醫學倫理道德。他在擔任震旦大學醫學教授期間，擬訂了《震旦大學醫學院畢業誓言》、《上海市醫師公會醫師信條》等醫生行為道德準則，并于1933年6月在上海出版了我國第一部醫學倫理學專著——《醫業倫理學》。［5］這是近代中國第一部較系統的醫學倫理學專著，表明中國已由傳統的醫德學進入到近代醫學倫理學階段。②極力倡導醫學院校增設醫師倫理學，增強醫學生的倫理素養，以更好地培養良醫。宋國賓認為，“年來醫師糾紛，層出疊見，而天道之間尤多非道義之競爭，于此足見醫者與自守之道，處事之方，均無相當之修養。若能增設醫師倫理學一科，以為良醫之訓練，則數年以后，所謂醫療糾紛者，無形者自可減少矣”。［6］

4 保障醫權:中華醫學會的機構設置與社會實踐

1933年依照《中華醫學會章程及細則》設立醫師業務保障委員會，首任主席即是宋國賓。醫師業務保障委員會在成立之初，擬承擔的任務頗多，經過數度厘清，1937年把其任務最后定位為處理糾紛、關注取締非法行醫及不正當醫界行為方面。

醫師業務保障委員會對“醫權保障”方面的研究成果頗多，此處不再贅述。但值得關注的是，醫師業務保障委員會在尋求解決醫事糾紛辦法的同時，也意識到醫師自身的道德建設對根治醫事糾紛的重要作用，該委員會大多數成員極力提倡加強醫師自身的道德建設。除宋國賓外，其成員王完白在中華醫學會第四次大會上發表了“醫學家之責任”的演講，提出了醫師的道德責任，即“對自己，勿為名利而服役，當為救人而犧牲;對社會，灌輸衛生之常識，驅除健康之仇敵;對病者，保護病人利益之處，還應保護病人家屬的利益。”［7］

5 啟示

近年來，持續緊張的醫患關系不僅令醫界大為困擾，而且影響到中國社會的其他領域。從傳統醫德和近現代醫學倫理學中汲取養分，提高從醫人員的人文素養，或許可以逐步改善目前緊張的醫患關系。

5.1 充分發揮行業協會和職業團體等社會中介組織的積極作用

改革開放之后，順應經濟發展和社會需要，各類行業協會和職業團體等社會中介組織快速發展起來。中華醫學會自1915年成立至今，已走過了近100個年頭，對近代以來的我國醫學研究、教育事業以及國家醫療衛生體制的構建都起到了非常大的促進作用。當前，中華醫學會理應秉承傳統，提高入會門檻，提升會員的醫學倫理學素養，推動中國現代醫學倫理學向前發展。

5.2 汲取傳統倫理思想的優秀成果

中國現代醫學倫理學，可謂“西學東漸”的產物，其架構基本上與西方醫學倫理學等同。事實上，中國傳統的倫理思想十分豐富，體系比較完備。中國現代醫學倫理學建設，理應汲取傳統倫理思想的優秀成果，以規避西學東移可能造成的“水土不服”。

［1] 顏福慶.中華醫學會宣言書［J］.中華醫學雜志，1915，1(1):50.

［2] 中華醫學會.中華醫學會例言及附則［J］.中華醫學雜志，1915，1(1):2 －7.

［3］ 顏福慶.醫家之責任［J］.中華醫學雜志，1916，2(3):39－40.

［4] 朱恒璧.一年來中華醫學會工作之回顧［N］.申報，1934－04－02(16).

［5］ 張鴻鑄.何兆雄.遲連莊.中外醫德規范通覽［J］.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0:5.

［6] 宋國賓.醫事建設方略［J］.中華醫學雜志，1934，20(7):320.

［7] 徐天民.程之范.李傳俊，等.中西方醫學倫理學比較研究［M］.北京:北京醫科大學出版社，中國協和醫科大學出版社，1998:123－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