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西南地區產業結構趨同的實證分析*

孫根緊

一、引言

西部大開發戰略實施十多年來，西部地區在優化生態環境、改善基礎設施、調整經濟結構、加強民族團結、維護社會穩定、扭轉發展差距等方面取得了重大進展，為新一輪西部大開發的縱深化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2010年7月召開的西部大開發工作會議標志著西部大開發由以生態恢復重建和基礎設施建設為重點的奠定基礎階段，進入以實現工業化并建立完整產業體系為重點的加速發展階段。西部大開發“十二五”規劃明確提出，西部地區在未來五年內要“發揮比較優勢，深入實施以市場為導向的優勢資源轉化戰略，堅持走新型工業化道路，大力提升產業層次和核心競爭力，建設國家能源、資源深加工、裝備制造業和戰略性新興產業基地。”①

西南地區包括川、渝、云、貴、藏五個省（市、區），面積共計304.3 萬平方公里，占西部總面積的23.62%。2010年末，西南地區人口約1.9298億人，占西部地區總人口的53.55%，占全國總人口的14.08%；實現生產總值37444.86億元，占西部地區生產總值的近50%，占全國國民生產總值的8.57%；三次產業比為13∶49∶38②。目前，西南地區已經形成一批特色優勢產業，諸如礦產資源深加工業、裝備制造業、農產品深加工業和醫藥制造業，等等。西南地區產業的協調發展對新一輪西部大開發戰略的順利推進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但隨著西南地區各省（市、區）“十二五”規劃的相繼出臺，區域產業結構趨同問題再次引起學術界和實踐部門的極大關注與熱烈討論。本文利用區域產業結構相似系數和克魯格曼專業化指數，對西南地區產業結構趨同問題進行實證分析，以期為西南地區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提供有益參考。

二、文獻綜述

我國區域產業結構趨同問題在20世紀80年代由世界銀行中國經濟考察團提出之后［1］，一直都是我國實踐部門和學術界關注與研究的國內區域經濟發展熱點問題之一。諸多學者從內涵界定、程度估測、合意性分析、形成原因等方面對我國區域產業結構趨同現象進行了深入研究。

賽風和朱明春（1990）是較早對我國區域產業結構趨同現象進行系統研究的學者，他們將區域產業結構趨同定義為各個區域的產業結構在演進過程中表現出來的一種共同傾向，是一種動態的發展過程［2］。隨后，眾多學者從不同角度對區域產業結構趨同的概念進行了界定，深入闡述了區域產業結構趨同的基本內涵。區域產業結構趨同較為綜合的概念是指在區域經濟發展過程中，各個區域的產業結構在動態演變過程中所呈現出來的某種共同發展傾向，或是基于不同要素稟賦的各個區域形成相同或相似的產業結構和布局，具體指在各個區域的產業發展中，構成區域產業體系的各子體系的構成形式、比例以及各子體系之間所處地位、相互聯系和相互作用等方面趨于相同或相似［3］。

為了對國內區域產業結構趨同程度有相對準確的把握，一些學者采用不同的技術方法，對不同的特定區域的產業結構和空間布局進行了測度。區域產業結構趨同程度測度方法主要有產業結構相似系數（翁計傳，2006；陳建華，2007）［4］［5］、產業結構差異度系數（張卓穎、石敏俊，2011）［6］、產業分工指數（Krugman，1991；蔣金荷，2005）［7］［8］、區位商（趙峰、姜德波，2011；翁計傳，2006）［9］［4］、區位基尼系數（戴德頤，2007）［10］和產業結構重合度指數（徐俠、安同良，2008）［11］等。就測度地域空間對象而言，有國內省域之間（賀燦飛等，2008；尹希果、李后建，2010）［12］［13］、較大地域單元之間（梁琦，2004）［14］、特定城市之間（王永峰、華怡婷，2008）［15］和特定省域內地區之間（呂志坦，2006；陳淑靜，2011）［16］［17］的產業結構趨同問題研究，等等。

區域產業結構趨同與區域經濟發展相關性的甄別，也是產業結構趨同問題研究領域的重點問題之一。早在1998年，陳耀就指出區域產業結構趨同現象有合意性與非合意性之分，應在實踐活動中區別對待，他認為合意性趨同主要是指圍繞專業化部門區域經濟綜合發展傾向，非合意性趨同是指與區域專業化分工相背離的傾向［18］。李燕華等（2008）認為在市場機制正常發揮資源配置作用基礎上形成的區域產業結構趨同是合意性的，而在資源配置中政府發揮主導作用基礎上形成的區域產業同構則是非合意性的［19］。趙峰、姜德波（2011）以能否推動區域經濟發展為區域產業結構合意性與否的判斷標準，認為沒有阻礙地區經濟發展的產業同構，就屬于合意性產業結構趨同的范疇之內［9］。

一些學者也對我國西部地區的產業結構趨同問題進行了研究。賀燦飛等（2008）的研究結果表明，東部沿海省區產業結構和全國整體水平相似程度最高，而西部落后省份的產業結構與全國產業結構相似性最低［12］。高新才、周一欣（2012）利用產業結構相似系數，從三次產業層面和工業內部行業層面對西北五省的產業結構進行實證分析的結果表明，西北地區三次產業結構呈現嚴重的趨同現象，而具體到工業內部行業層面則相似性表現并不明顯［20］。甄萬里、盧正惠（2011）利用結構相似系數來衡量西南四省的三次產業結構相似度，結果發現西南四省的產業結構極為相似［21］。張滿姣、王朝霞（2011）從三次產業結構、工業內部結構兩個層面對滇黔桂地區的產業結構相似系數進行了測算，結果發現，滇黔桂地區間只在三次產業部門這樣的宏觀層面上具有較高的相似系數，而在工業內部行業間相似水平大大降低［22］。

三、西南地區產業結構趨同程度研判

（一）三次產業層面的結構趨同程度分析

前已述及，區域產業結構趨同程度有多種測度方法，本文采用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UNIDO）推薦使用的產業結構相似系數，對西南五省（市、區）的產業結構相似程度進行測度。區域產業結構相似系數公式如下：

式中，Sij表示i地區和j地區產業結構的相似系數，k 表示產業部門，n 表示參與計算的產業部門的個數，Xik和Xjk分別表示部門k在地區i和地區j產業結構中所占的比重。Sij取值區間為［0，1］，Sij越接近于1，表明兩地區產業結構越相似；Sij越接近于0，則表明兩地區產業結構差異性越大，不存在趨同現象。

根據上述區域產業結構相似系數的計算公式，利用《中國統計年鑒（2011）》中分地區生產總值相關數據，對西南地區的三次產業結構相似系數進行計算，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西南地區三次產業結構相似系數

由表1可知，西南地區五個省（市、區）之間的產業結構相似系數都達到了0.90以上，說明三次產業之間存在嚴重的結構趨同問題。其中，四川與重慶、云南之間三次產業結構相似系數都達到了0.99以上，表明三省（市）之間三次產業結構極為相似。另外，貴州與西藏、云南之間三次產業結構相似系數都達到了0.98 以上，說明三省（市、區）之間的三次產業結構趨同程度很高。鑒于三次產業數據過于宏觀，三次產業結構相似系數高并不能得出西南地區產業結構存在嚴重趨同的結論，因而為了更為細致地研究西南地區的產業同構現象，需要進行更為微觀的行業層面分析。

（二）工業內部行業層面的結構趨同程度分析

1.工業內部行業的產業結構相似系數分析

根據區域產業結構相似系數計算公式，利用《中國工業經濟統計年鑒（2011）》中西南地區五個省（市、區）27 個工業行業的生產總值，來測算西南地區工業內部產業結構相似程度。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西南地區工業內部行業結構相似系數

由表2可知，與三次產業結構相似系數相比，西南地區五個省（市、區）之間工業內部產業結構相似系數均有大幅度降低，表明西南地區工業行業之間并不存在結構趨同問題，但部分省（市、區）之間依然存在產業結構趨同現象。其中云南與貴州之間產業結構相似系數最高，達0.7507，說明兩省產業結構存在趨同化現象，但是其趨同程度并不十分高，尚未構成產業結構的趨同問題。重慶與西藏兩市區之間產業結構相似系數最小，僅為0.2176。同時，我們可以發現四川省與其他四個地區產業結構相似系數較高，除與西藏之間工業結構相似系數低于0.60外，與重慶、貴州、云南之間工業結構相似系數均大于0.60。貴州與重慶、西藏之間產業結構相似系數均為0.4以上，云南與重慶、西藏之間產業結構相似系數均為0.3以上，工業發展格局相似程度最低。

由上述分析發現，產業結構相似系數較高的省份往往呈現出資源稟賦相似性與區位條件毗鄰性，說明資源稟賦和區位條件是導致西南地區產業結構趨同的主要因素。總體來看，各個省份之間產業結構相似系數不高，說明西南地區產業結構僅存在趨同化現象，而沒有產生嚴重的產業結構趨同問題。這也為西南地區產業結構調整效果初現，區域產業分工體系正在逐步形成提供了有力證據。

2.專業化與分工程度分析

Krugman（1991）利用產業分工指數（industrial specialization index）研究了美國東北部、中西部、南部、西部以及歐盟四大成員國間的區域產業集聚現象。［7］產業分工指數也被稱為克魯格曼專業化指數，通常用來衡量區域之間的產業分工程度，但也可以用來考察區域間部門或行業結構相似性。其公式為：

式中，GSIij為地區i 相對于地區j 的克魯格曼專業化指數；Sik表示i地區中k產業在所有產業中的比重；Sjk表示j 地區中k 產業在所有產業中的比重；M為地區全部產業數。考慮兩種極端情形，當地區i和地區j 擁有完全相同的產業結構時，對于所有產業來說，兩個地區中某一產業所占份額都是一樣的，那么該指數值為0；當地區i和地區j的產業結構毫不相關時，兩個地區的所有產業的份額都能加總，那么指數值為2。因此，GSIij的取值區間為［0，2］。即指數值越高，兩地區產業結構差異程度越大；指數值越低，兩地區產業同構程度越大。

根據克魯格曼專業化指數計算公式，利用《中國工業經濟統計年鑒（2011）》中西南地區27個工業行業的生產總值，來測算西南地區工業分工指數。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西南地區分工指數

由表3 可知，重慶與四川、四川與貴州、四川與云南、貴州與云南之間地區分工指數都小于1，分別為 0.6646、0.8004、0.8948 和 0.6582，說明這些省份（市）之間產業分工程度并不明顯，仍存在一定程度的產業結構趨同現象，尤其是重慶與四川、貴州與云南之間的產業結構相似程度較高。重慶與貴州、云南兩省之間，以及西藏與其他四個地區之間的地區分工指數均大于1，說明相互之間均不存在產業結構趨同現象。上述結論與由地區產業結構相似系數測算結果一致，也就是西南地區工業行業結構趨同現象與三次產業結構不同表現為總體特征，僅存在于部分省份組合之間，呈現出局部化特征，而且也再次說明了資源稟賦和區位條件是西南地區產業結構趨同的主要誘因。

（三）支柱產業層面的結構趨同程度分析

下面我們從支柱產業情況來探討西南地區產業結構相似性存在的具體行業。利用《中國工業經濟統計年鑒（2011）》中西南省（市、區）生產總值計算出2010年各地區工業行業占工業總產值中的比重，以5%的入選標準列出各地區的支柱產業，如表4所示。

表4 西南地區支柱產業情況

由表4所示數據可知，重慶、貴州和西藏的支柱產業發展有所偏倚，重慶市第一支柱產業是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在工業生產總值中所占比重為33.64%，而其他6個支柱產業所占比重則為5%-7%之間，所占比重最小的是通用設備制造業，僅占5.09%。貴州省第一支柱產業是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所占比重為22.82%，而其他6 個支柱產業所占比重分別為16.38%、10.20%、8.39%、5.67%、5.49%和5.21%。西藏的第一支柱產業為非金屬礦物制品業，在工業生產總值中所占比重為23.17%，其他5 個支柱產業分別是有色金屬礦采選業（17.65%），飲料制造業（17.58%），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15.78%），醫藥制造業（10.47%）和黑色金屬礦采選業（5.36%）。四川和云南兩省工業行業發展比較均衡，四川省的7 個支柱產業所占比重均在5%-9%之間，而云南省的5個支柱產業所占比重在9%-17%之間。我們對西南地區五省（市、區）的支柱產業進行歸納總結，具體情況如表5所示。

從產業發展看，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飲料制造業和非金屬礦物制品業等5個行業的發展是西南地區產業結構趨同的主要推動力。其中，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在五個省份均為支柱產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在除西藏外均為支柱產業，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在四川，重慶和貴州均為支柱產業，飲料制造業在四川，西藏和貴州均為支柱產業，非金屬礦物制品業在四川，重慶和西藏均為支柱產業。此外，在貴州和云南，有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和煙草制品業均為支柱產業。在四川和重慶，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和通用設備制造業均為支柱產業。

表5 西南地區支柱產業結構相似程度

從空間分布看，重慶與四川之間產業結構相似程度最高，擁有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非金屬礦物制品業、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和通用設備制造業等6 個相同的支柱產業，這些支柱產業生產總值在重慶市生產總值的61.06%，占四川省生產總值的42.41%。其次，四川與貴州、貴州與云南分別擁有四個相同的支柱產業，四川與貴州共同的支柱產業分別是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和飲料制造業，貴州與云南共同的支柱產業分別是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有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和煙草制品業。重慶與貴州共同擁有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和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三個支柱產業，四川與西藏共同擁有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飲料制造業和非金屬礦物制品業三個支柱產業。另外，重慶、四川均與云南擁有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兩個相同的支柱產業，重慶與西藏擁有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和非金屬礦物制品業兩個相同的支柱產業，貴州與西藏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和飲料制造業兩個相同的支柱產業。

四、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利用區域產業結構相似系數和克魯格曼專業化指數對我國西南地區產業結構進行實證分析后發現，西南地區產業結構趨同現象主要存在于三次產業層面，當研究進一步深入到工業內部行業層面時，區域產業同構程度大大降低，并呈現出局部趨同化特征。只有重慶與四川、四川與貴州、四川與云南、貴州與云南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產業結構趨同現象，尤其是重慶與四川、貴州與云南之間的產業結構相似程度較高，而重慶與貴州、云南兩省之間，以及西藏與其他四個地區之間均不存在產業結構趨同現象。產業結構相似程度較高的省份組合都表現出地理空間上的毗鄰與資源稟賦條件的相似性，因而產業結構相似性反映在諸如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和非金屬礦物制品業等資源型產業之上。

目前，我國西部地區的發展重點已從生態恢復重建和基礎設施建設，轉向以區域現代產業體系構建為主要內容的區域自我發展能力培育與提升上。西南地區產業結構的調整轉型與優化升級，不僅是西南地區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的重要保障，也是全國國民經濟結構調整和發展方式轉變的基本推動力量。因而，在西部大開發和國際國內產業轉移的雙重背景下，西南地區應該立足地區比較優勢，在充分尊重產業結構演進的客觀規律，以及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基礎性作用基礎上，加強產業規劃與區域合作機制的制定和實施，規避由非合意性產業結構趨同帶來的“內耗”。同時，鼓勵產業結構趨同化前提下的產品差異化發展，推動合意性區域產業結構趨同，通過產業集聚獲取Jacobs 外部性和Porter 外部性，實現區域產業協同發展。

注釋

①中國統計年鑒（2011），中華人民共和國統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tjsj/ndsj/2011/indexch.htm.

②西部大開發“十二五”規劃，中國國情網，http://www.china.com.cn/guoqing/zwxx/2012-02/21/content_24691623_6.htm，201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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