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新紅
(華東師范大學人文學院 上海 200062)
善于組織群眾、宣傳群眾、聯系群眾是我們黨的最大政治優勢,脫離群眾是最大的危險。為了發揮政治優勢、避免執政危險,通過黨與群眾的溝通處理同人民群眾的關系,是我們黨面臨的一個重大課題,貫穿于黨的事業發展的各個階段。黨群溝通預期效果的實現,離不開黨群溝通機制的運行,而黨群溝通機制的運行又離不開黨群溝通各要素(溝通主體、溝通內容、溝通渠道、溝通方式等)的有機聯動。從建國后的情況看,政權建設推動了溝通渠道的增多。但隨著1957年國家政治生活的反常,一些溝通渠道逐漸關閉,黨群溝通機制的運行出現了不穩定狀態。按常理說,這種現象必然會引起社會動蕩。但從中國的現實發展狀況看,并非如此。筆者就這一現象做特定分析,以詮釋令國外政黨驚嘆的中國共產黨執政迷局。
建國初期,國家政權建設與經濟建設相伴相生。經過建國初期三年的努力,到1952年,國民經濟恢復的任務基本完成,國家的政治、經濟生活發生了巨大變化。政治上,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政權己經鞏固,社會秩序相對穩定,包括各階層、各民主黨派、各少數民族和海外華僑在內的統一戰線也進一步擴大,全國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基本形成。經濟上,盡管恢復任務基本完成,但農村出現了土地改革以后個體經濟不能滿足城市和工業對糧食和農產品原料的需求,城市出現了國營經濟同資產階級經濟之間限制與反限制的斗爭,這些現象對國家的政治生活有很大影響。這些新的矛盾需要中共領導人制定正確政策來逐步加以解決。經過一年的醞釀,在1953年9月,中共中央向全國提出向社會主義社會過渡的總路線,把對農業、對手工業和對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任務提上日程,并在1956年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中國社會的經濟結構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社會主義經濟制度在中國建立。與逐漸單一的生產資料公有制相適應,集中統一的經濟管理體制也逐步建立起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集中統一的經濟管理體制的形成,使集權的政治體制也隨之產生。高度集權的政治體制便利了執政黨權力的運用,促進了全國的政令統一,但其消極影響也很明顯。1957年之后,隨著政治生活的反常,黨的溝通功能被擠壓。尤其隨著黨的指導思想日益“左”傾,黨對國家和社會實行高度一元化領導的環境中,黨與群眾溝通的行為逐漸減少,溝通渠道被堵塞,溝通功能漸漸萎縮。甚至作為黨群溝通主渠道的黨組織在實際的政治生活中也僅僅成為了貫徹黨的主張的工具,其溝通民眾、反映社情民意的作用基本消失。這種情況下,黨群溝通機制的運行出現了不穩定。
根據結構—功能主義理論中“沒有結構無所謂功能”的原理,[1]黨群溝通過程中如果哪一個結構要素出現了問題,溝通機制就不會形成,溝通效果便不會產生。1956年之后的中國共產黨與群眾之間的溝通狀況就是這樣的。我們僅從溝通渠道缺失這一環節做簡單分析。
從1957年下半年反“右”斗爭擴大化后,受“反右”等因素的影響,國家政治生活很不正常。一些人大代表和人大常委會委員在憲法規定的職權范圍內對黨和政府的工作提出的善意批評和建議被當成右派言論加以批判,許多代表因為對社會主義民主和法制建設中存在的問題提出批評和改進建議被打成右派分子。這種做法挫傷了人大代表參政議政的積極性,使人大代表提交的議案數量逐年遞減,政治法律方面的提案更是銳減。許多關系國計民生的重大問題已經不再提交人大會議審議,也不再征求人大代表和民眾的意見,而由執政黨決定后直接付諸實施,人民代表大會溝通民眾的功能逐漸萎縮。隨著中央集權的加強,黨的各級組織和領導干部走到國家政權的“前臺”代替了國家權力機關及其執行機關的職能。
從1957年的“反右”整風運動以后的20年,統一戰線遭受嚴重的破壞,曾經有許多民主黨派的上層人士參加的最高國務會議也從1965年起不再舉行(譬如,共產黨與民主黨派舉行的雙周座談會;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無黨派人士之間的協商座談會等在1966年就被迫中斷)。其間,雖然也舉行過幾次黨外人士會議,也只是中國共產黨向民主黨派通報情況,黨與民主黨派協商的方式已名存實亡。
在1957年反右派運動和1959年反右傾運動中,由于主觀認識不清,黨將一些民眾來信來訪提出的意見和建議當成是向黨的進攻而錯誤地加以批判,嚴重影響了民眾反映社情民意的積極性。“文革”發生后,在“踢開黨委鬧革命”錯誤方針指導下,黨的各級組織普遍受到沖擊近于癱瘓、半癱瘓狀態,出現了信訪機構被撤銷、信訪干部被驅散、信訪渠道被嚴重堵塞的現象,使得許多信訪事項很難得到處理,信訪工作無法開展。有的信訪部門即使受理了來信來訪,要么因為反映問題的政治敏感性強而無力解決,要么由于有權處理的單位受到沖擊或者癱瘓不能解決,使得大部分來信來訪不能得到回復或解決。
1956年后,報刊方面經過沒收和改造,也實現了公私合營或國有化,中央對報業的人事任命、日常管理和運作方式做了詳細規定,要求各級黨委加強對黨報的政治領導。在黨管媒體思想的指導下,各黨報記者在寫稿時要求講政治性。從政治上考慮,就意味著新聞記者必須以黨的觀點為觀點,以黨的政策為依據,把現實報道變成政策框架下的調查報告或詮釋性新聞,而這種報道很難反映民眾心聲。1957年1月27日在省、市、自治區黨委書記會議上,提出書記要親自管報紙、親自寫文章。這樣,很多報刊上的文章根本不是出自記者之手,而是出自黨委組織的寫作班子。在這種情況下,報紙等新聞媒體更多地是發揮自上而下的政治傳播功能,扮演黨的工具的角色。廣播電臺也如此,第四次全國廣播會議召開后規定了廣播網主要是向聽眾解釋黨和政府的重要政策,使聽眾了解重要的時事;促進生產,報告新的農業科學方法,組織和鼓動完成特定的任務。
隨著1956年社會主義改造的完成和經濟體制的確立,經濟上對集中的內在需求以及革命的邏輯逐漸影響到國家的政治生活。加上1957年的反右運動的影響和1958年“大躍進”期間反對分散主義的進一步升級,黨內和人民內部的民主生活受到破壞,中斷了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的進程。在“黨是領導一切的”的政治環境中,下級面對上級的指示和決定毫無疑問的去執行,相應地,人民群眾真誠的意見和建議隨之湮沒。尤其在1955年毛澤東與鄧子恢關于農業合作化速度之爭、廬山會議對彭德懷的批判后,敢講真話的人越來越少。無論是民眾還是黨員干部都不敢真實地表達自己的愿望和要求,誰敢表達,就會被打倒。在這種情況下,黨員、黨員干部和黨組織即使處在民眾之中,也不愿意與民眾溝通,不愿意了解他們的真實愿望和要求。尤其是隨著全面奪權的展開,從中央到地方各級黨組織受到了嚴重破壞,各級黨政領導人絕大部分都被打成了“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各級黨組織的負責人受到批斗,黨員也被停止了組織生活,整個黨組織系統幾乎陷入了癱瘓半癱瘓狀態。
在中國共產黨與群眾溝通的主渠道和輔助性渠道逐步喪失功能之后,為了了解基層特別是農村地區的真實情況,及時作出正確決策,毛澤東等黨和國家的領導人開始注重通過新華社內參、派人到基層調研或親自到基層調研等途徑來了解民情民意,以幫助決定重大事項。在調查研究中,很多同志把自己的調查成果以調查報告或著信件的形式或者對策建議的形式上報中央和毛澤東,使黨中央掌握大量真實的社情民意。中央也在這個基礎上,制定和完善一些政策。但受多種因素的影響,這些渠道提供的信息還很有限,且“人為因素大于制度因素,對反饋信息的采納和利用取決于黨的領導人,特別是毛澤東個人的選擇性接收和理解”。[2]譬如,在“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中,安徽全省的“責任田”迅速發展,但在七千人大會上,由于安徽“五風”受到批評的曾希圣,其推行的“責任田”被連帶批判。七千人大會后,新的安徽省委強行糾正責任田,許多干部雖不能公開反對,但內心不贊成這種做法,同年4月,中共宿縣符離集區委書記武念慈給農村工作部長鄧子恢寫信表達了符離集區試行責任田的情況以及干部群眾的態度,受到鄧子恢的重視,并派農村工作部副部長王觀瀾帶調查組前往安徽當涂和符離集調查,結果干部群眾紛紛要求“允許他們試三年,等糧食過了關再改回來”。當時領導層支持包產到戶的并非只有鄧子恢一人。劉少奇、鄧小平、陳云都贊成包產到戶。然而,毛澤東并不看好包產到戶。七千人大會后,毛澤東派田家英率調查組到湖南進行貫徹執行農業“六十條”情況的調查,就發現群眾普遍要求包產到戶和分田到戶,就前往上海向毛澤東匯報,結果毛澤東說:“我們是要走群眾路線,但有的時候,也不能完全聽群眾的,比如要搞包產到戶就不能聽”。在同年8月召開的北戴河會議上,毛澤東對包產到戶做了措辭嚴厲的批評,從此,黨內高層再沒有了贊成包產到戶的聲音。這些歷史事實說明了黨在決策過程中既是進行了大量的調查研究,但重大事項的決定權仍在黨中央和毛澤東。即使黨與群眾之間存在溝通,但溝通過程中黨的主觀性成分很大,最終使中國共產黨與群眾之間的溝通機制無法真正運行起來。黨群溝通機制運行不穩定的結果——黨群矛盾產生,社會動蕩不安,政權就要更迭。但中國又是怎樣的情景呢?
在現代民主社會中,如果執政黨與民眾之間缺乏溝通,就會出現下列情況:一是,在多黨制條件下,執政黨的活動被看做是實現民主、體現民意的活動,這種活動離不開民意的表達和實現。如果執政黨的活動與之相悖,其執政基礎必然動搖,與之相適應的是民眾會選擇其他的政黨成為執政黨,來實現民主、體現民意。二是,一黨執政條件下,執政的合法性來自于民眾的支持和擁護,離不開民眾意愿訴求的表達和實現。而群眾訴求的表達和實現就是一種溝通,一種發揚民主的作風。如果執政后失去民主作風,沒有民眾說話的空間,民眾就會揭竿而起以革命的形式推翻執政黨和政府,重組政黨,控制政府的現象。然而在革命后的中國,在黨群溝通機制運行不穩定、民眾話語權缺失的情況下,既沒有出現政黨輪流執政的情況,也沒有發生民眾抗議革命,而是民眾仍然追隨著中國共產黨的每一個號召,無怨無悔地履行著自己的責任,并熱火朝天地投入到了社會主義建設中。即使在“文革”的殘酷歲月,廣大人民群眾仍然能一如既往的追隨著黨的領導,使中國共產黨始終如一地控制著國家政權,擁有著穩固的執政地位。這種離奇的邏輯演繹出的真實,至今令國內外政黨驚嘆。究竟是什么力量恒定了民眾的情感和行動?
在“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的推進中,國民經濟出現了嚴重困難。1960年6月,中共中央在上海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毛澤東在開幕式上指出,“建設時間還太短,認識不足,……要求各省、市、自治區在公布數字的時候少一點,說的少一點,做的多一點”,“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亂子出的不少,一段時間內思想方法不對頭,忘記了實事求是的原則,有一些片面思想”,并認為“要以第二個十年時間去調查它,去研究它,從中找出它的固有規律,以便利用這些規律為社會主義的革命和建設服務”。上海會議召開時,1960年已過近半,而生產任務完成卻不好,糧食供應日趨緊張。為了恢復農業生產,解決日趨嚴重的糧食問題,8月,中共中央下發《關于全黨動手,大辦農業、大辦糧食的指示》,強調全黨全民一致努力,大辦農業,大辦糧食。在指示精神指導下,“越來越多的干部下鄉上山,一道在農業前線艱苦奮斗,……他們用自己的行動樹立了大辦農業、大辦糧食的榜樣”,[4]影響了大批的農民群眾自覺投入到生產勞動中去,為渡過難關打下了基礎。
在農村開展整風整社期間,中央發出了《中共中央關于農村人民公社當前政策問題的緊急指示信》(簡稱十二條)。人民群眾對十二條的看法喜憂參半。為此,毛澤東通過調查研究,了解人民的心愿訴求。他派他的秘書帶調查組下基層,中央其他領導人也先后下基層,在調查中,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鄧子恢、楊尚昆等都認為“公共食堂不能不散,供給制不能不取消”。1961年,中共中央北京會議形成了《農村人民公社工作條例(草案)》,一度被取消的社員自留地和家庭副業得以恢復,吃飯不自由的公共食堂被解散,平均主義的供給制被取消,社員和生產隊被“共產風”刮走了的財物也得到了一定的賠償,等等,這些決策極大地調動了人民的生產積極性,使社員從心底里感恩毛主席的政策好,從心底里保證要對得起“十二條”、對得起毛主席。這種情感的認同一旦積聚起來,就會化作一種積極的意識支配著人們的行為取向,而且意識一旦形成,就會具有慣性作用,即使社會發生了動蕩,已經形成的意識還會具有強大的生命力。
中共中央在調整農村經濟政策問題的同時,針對城鄉手工業和商業的問題發出了《關于改進商業工作的若干規定(試行草案)》《關于城鄉手工業若干政策問題的規定(試行草案)》;針對減少城鎮人口、壓縮糧食銷量問題做出了《關于農村勞動力安排的指示》和《關于全黨動手,大辦農業,大辦糧食的指示》;針對工業交通和基本建設方面的問題,中共中央發出《關于當前工業問題的指示》和《過硬工業企業工作條例(草案)》;等等。在國民經濟極度困難時期,這些政策的及時嵌入,溫暖了民心,激發了民力。隨著國民經濟開始好轉,人民群眾也從困難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其內心對黨的和毛主席的認同感也就不斷加深了。
1962年的廣州科技會議召開,周恩來做了《論知識分子問題》的報告,引起與會知識分子的感動。陳毅也做了講話,真誠地對知識分子說:“我們黨領導的思想改造運動,總的來說是正確的,但也發生了一些缺點、錯誤,有一些地方出現了過火斗爭,搞的很多人感情痛苦。……現在我們一定要解決這個矛盾,……取消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帽子”,并向全場知識分子深深地鞠了躬。中央對知識分子“脫帽加冕”的行為,極大地調動了廣大知識分子的積極性。到1964年,全國先后有五批共30萬“右派”分子摘掉帽子,[5]并對他的生活和工作做了適當安置。在農村,盡管“農業六十條”做出了一些有關健全農村民主生活、發揚黨內外政治和經濟等方面民主的原則性規定,但是由于農村里的各種批判斗爭積壓了許多問題,黨群關系和干群關系很緊張。為此,中共中央認為,“有必要對于最近幾年來,受過處分和批判的干部和黨員,實事求是地加以甄別”。[6]1962年4月,在鄧小平的主持下,中共中央發出《關于加速進行黨員、干部甄別工作的通知》,甄別工作逐步推開,凡是在拔白旗、反右傾、整風整社、民主革命補課運動中批評和處分完全錯了和基本錯了的黨員、干部,采取簡便的辦法,認真、迅速地加以甄別、平反。機關、學校、工礦企業中錯批判和錯處分的一般黨員和干部,也應該采取上述辦法平反。[7]到1962年8月,全國共有六百多萬干部、黨員和群眾得到平反。與此同時,黨中央也關注到1958年以后在整風交心運動、“拔白旗”運動、“反右傾”運動中,各地錯誤批判的一批黨外人士,妨礙了相當一部分黨外人士建言獻策的積極性。所以,在1964年4月的全國統戰會議上,提出了要對整風交心運動、“拔白旗”運動、“反右傾”運動中批判、處分、斗爭或戴了帽子的,應當一律平反、摘掉帽子,恢復原來的工作或安排相應的職務;對1958年以來其他運動中受過重點批判、處分或者戴了帽子的黨外人士,經過證明完全錯了或者基本錯了,也應該堅決予以平反;對平反后的黨外人士,加強與他們合作共事;鼓勵他們講真話、說實情,積極代表他們所聯系的的階級、階層的合法利益和要求;發揚民主,調動他們的積極因素,共同建設社會主義。總的來說,甄別平反工作的開展,松動了當時中國過于緊張的政治關系和黨群干群關系,培育了全國各階層人民對中國共產黨執政的合法性認同。
馬克思主義政黨不僅敢于批判舊世界,而且敢于毫不吝嗇地進行“無情的自我批評”。[8]這是馬克思主義政黨先進性的標志。自我批評對于黨來說,是對工作中錯誤的自我否定,是一種政治自覺的體現,像空氣太陽之于人身,對改善黨的工作非常重要。中國共產黨是馬克思主義政黨,自我批評是黨不斷成熟壯大的有力武器。毛澤東作為黨的領導人,不隱瞞自己的錯誤,他曾說:“共產黨人不是神仙,是吃五谷雜糧的人,也會犯錯誤,但犯了錯誤就檢討,立即改正”。他在1945年延安禮堂“恭恭敬敬地把手舉在帽沿下,向被整錯了的同志賠禮道歉”就是一個典范,使許多同志感動得流下了熱淚。新中國建立后,在社會主義道路的探索中,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黨中央發揚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優良作風,在錯誤面前有勇氣向人民群眾真情告白,也由此感動了民眾,實現了黨與民眾潛在的或者說心理上的溝通,奠定了團結心理、認同心理形成的基礎。譬如,在1953年的全國財經會議上,針對財經工作中出現的問題,毛澤東在講活中作了自我批評。他說:“我的錯誤在于:(1)抓得少,抓得遲;(2)統得死了;(3)預算問題。……我也有急躁冒進”。[9]作為中央主席在大庭廣眾面前這樣坦率地解剖自己,不能不使人感動。
面對“大躍進”、“人民公社化”運動帶來的嚴峻經濟形勢,以及一些黨員干部悲觀埋怨的情緒,中共中央決定在1962年1月召開縣級以上黨委主要負責人以及一些重要廠礦、部隊負責干部參加的擴大的中央工作會議(七千人大會)。為了統一黨員干部的認識,進一步總結經驗教訓,動員全黨更堅決地執行“調整方針”,戰勝面臨的經濟困難,會議開展了積極的批評和自我批評。毛澤東也做了誠懇的自我批評,他說,我的錯誤也不能隱瞞,“凡是中央犯的錯誤,直接的歸我負責,間接的我也有份,因為我是中央主席”。[10]他還表達了錯誤生產的原因和對待錯誤的態度,他說:“對于中國革命的規律,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完全認識了,那是吹牛”,這也說明黨領導人民探索建設社會主義之路難免出現錯誤;但有了錯誤,“一定要自我批評,也不要怕群眾批評……不許人家講話,這種態度非常惡劣”。毛澤東批評和自我批評的這種態度是感人的,使許多與會同志對他的這種崇高精神產生出敬佩之情。在毛澤東的帶頭下,其他的國家領導人也做了自我批評——周恩來講了1958年以來計劃工作中的失誤,做了自我批評,并分析了國民經濟存在的困難和解決辦法;各省委的主要負責人在大會上作了檢討,一些部委的負責干部對工作指導上出現的缺點、錯誤也做了自我批評。在1962年3月,劉少奇在向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最高國務會議上)通報年初召開的七千人大會的精神時承認,幾年來國內工作中的缺點錯誤,責任在共產黨,主要責任在中共中央。他誠懇地對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指出,過去錯誤的原因在于我們調查研究不夠,只是聽匯報來了解情況,就信了。原來人家的匯報,許多是浮夸的、不符合實際的。又沒有很好地同群眾商量,聽取群眾的意見。這樣,我們的許多高指標,不是從群眾中間來的,又沒有聽取群眾的意見,因此一些缺點、錯誤不能很快地發現,沒有及時改正,造成一段時間黨內、群眾中,進行了一些錯誤的過火的批評斗爭。這種在黨的領導人中普遍進行的自我批評,不僅帶動了黨員和干部的自我批評的積極性以及改進工作的勇氣,也激發了全國上下行動一致向困難作斗爭的信心和決心;提高了黨的威信、鞏固了黨的紀律、加強了黨的領導。
可見,自我批評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黨和人民群眾的心理溝通,增進了團結。而正確利用心理溝通是黨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發揮凝聚力、號召力的不可忽視的重要方法,也是保持黨的執政地位不動搖的重要因素。
建國后,隨著黨的工作重心的轉移,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性愈發凸顯。為了使黨的理論、路線、方針、政策取得政治社會化效應,利用各種方式將黨的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灌輸給黨員和群眾,內化為黨員和群眾的政治意識和立場,外化為黨員和群眾在行動上的一致。中國共產黨建立了強大的政治傳播網路,來宣傳和灌輸黨在特定時期與中央的中心工作密切相關的方針政策。具體表現為:一是在黨的各級組織中建立宣傳機構,明確職責和任務,以便宣傳工作隨時隨地進行。二是建立宣傳員報告員工作制度,使宣傳員“在黨的組織的領導下,經常向自己周圍的人民群眾用簡單通俗的形式進行關于國內外時事,黨和人民政府的政策,人民群眾的任務,以及人民群眾在生產和其他工作中的模范經驗的宣傳解釋,批駁各種反動謠言及在人民群眾中流傳的錯誤思想,并經常將人民群眾中的情況向黨組織報告,以便幫助黨的組織決定各個時期的適當的宣傳內容和宣傳方法”。[11]三是在群眾中普遍建立的各種組織特別是學習小組,以便提高在宣傳中不能領會上級精神的群眾的思想覺悟。四是擴大宣傳思想工作的隊伍,實現宣傳思想工作的社會化。五是在黨的統一領導下建立各種專業媒介以及文化教育機構。這個政治傳播網絡在黨的統一領導下,由宣傳主管部門控制,以各項相關宣傳工作制度和組織機構為保證,與中央所制定下來的中心工作密切配合,利用組織力量和技術力量進行統一運作,保證上情下達的通暢。通過嚴密的宣傳和灌輸,來控制人民群眾的信息接收,爭取全體人民對執政黨目標的積極認同,以及對執政黨領導的公開擁護。
建國后,中國共產黨由革命黨轉變成執政黨,開始帶領中國人民走上獨立自主的建設社會主義的道路。面對新的征程,黨員干部在工作中存在“本領恐慌“現象,工作中的失誤也在所難免,確實曾經使人民群眾的利益受到過嚴重損害。但人民群眾仍然能夠繼續投入到黨領導的一切工作中,投入到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中。其原因是,“由于我們黨在長期斗爭中同人民建立了血肉相連的情誼,由于我們的人民長期受到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教育,人民還是高度信任我們的黨和政府,相信我們能夠改正自己的錯誤”。[12]這種深厚的革命情誼和主流思想意識的積淀,平衡了黨在工作中的失誤。即使在最困難的條件下,中國共產黨仍然具有號召力和組織力并領導全國人民投入到社會主義建設中,充分顯示了人民群眾在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旗幟下凝聚起來的力量是巨大的,是人民群眾愛國主義、愛社會主義政治情感的一種體現。
總之,在計劃經濟時期黨群溝通機制運行不穩定的情況下,中國共產黨仍然擁有著穩固的執政地位和執政基礎,推動著中國社會的各項事業穩步發展。其主要原因,就在于黨的改進政策的及時嵌入、甄別工作的及時開展、自我批評的及時彰顯以及不斷進行的政治社會化的效果,使廣大人民群眾的內心涅槃出符合黨的需要的政治心理,進而支配自己的行為。馬克思曾經說過,“外部世界對人的影響表現在人的頭腦中,反映在人的頭腦中,成為感覺、思想、動機、意志,總之成為‘理想的意圖’,并且通過這種形態變成‘理想的力量’”,[13]敦促人們從事符合外部客觀要求的行為。這也說明,計劃經濟時期盡管困難重重,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整個社會仍能擰成一團,能打成一片,投入到各項事業的建設中,是與黨掌握民眾心理、培育民眾心理、贏得民眾心理的獨特治理模式分不開的,也因此出現了即使在“文革”的動蕩時期,中國共產黨依然是領導黨、執政黨,人民群眾對黨的感情仍然是一往情深的、令世界人民驚嘆的迷局。
參考文獻:
[1]俞可平.西方政治分析新方法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9.67、71.
[2]周清.中國共產黨—社會溝通機制研究[D].2007.79.
[3][5][6][7]羅平漢.中華人民共和國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254-291、326、330、331.
[4]全黨動手 全民動手 大辦農業 大辦糧食[M].江蘇教育,1960,(17).
[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06.
[9]毛澤東是如何做自我批評的[EB/OL].http://www.cctv.com-歷史頻道.
[10]毛澤東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296.
[11]廖蓋隆.中共共產黨歷史大辭典(社會主義時期)[Z].北京: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85.
[12]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的歷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央全會重要文件選編[Z].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0.77.
[13]朱永新.政治心理學[M].北京:知識出版社,199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