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似水
新型城市化與其說是一種發展,更是一場改革,一場涵蓋土地、戶籍和社保三大領域的配套改革
黨中央提出實施新型城鎮化戰略,其用意除了改善民生、凝聚人心的社會、政治意義之外,基礎性的還在于擴大內需、拉動經濟的目的。但這一作用發揮的機理,尚有待于人們深化認識、理順關系。
究其實,內需的兩個方面也即消費和投資,在經濟的大循環中,是互為因果、相與表里的一件事情。就拿城市化來說事吧,消費的擴大需要農村人口向城市的轉移,并在城市定居前提下完成生活方式的轉化。如果說這種轉移轉化就大多數的農民來說一時還做不到,但2.5億農民工及其贍養人口中的相當大一部分,卻是可以先行一步的。其中的關鍵一環,當屬農民工在城市的定居。而定居又必須以適宜的、現實的成套住房為前提。成套住房是什么?當然是投資;和居住配套的道路、供排水、電力、購物、教育、衛生、文化、娛樂等的相關設施是什么?還是投資。
但光有投資、光有住房,無人來住、無人住得起又怎么辦?那預期的消費不還是鏡月水花一場空嗎?說到底,要讓投資和消費聯姻,良性互動并結出拉動經濟的碩果,還是需要新型城市化的配套改革。這里又有兩種選擇:一是政府包下來,大規模建設廉租房和經適房等,敞開口子保障供給;二是改革農村的土地制度,讓農民將可以明晰到自己名下的土地權益商品化、貨幣化和資本化,由農民帶入城里轉化成為自己的房產權。
前者恐怕超過了政府的財力可能,且政府的保障房又不能“白給”他個人,盡管政府愿意提供其居住的空間,但在老市民幾乎都擁有私人產權住房的情況下,讓新市民卻只能“另當別論”,明擺著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后者雖然道理上說得通,農民也會自主地做出選擇,但這一整套的制度安排,將會遇到眾多的法律、政策和利益的挑戰。從法律上看,會正面沖擊農村土地的集體所有制,會將明文規定的城鄉分割的兩種土地制度一體打通。從政策上來看,會變動長久不變的土地承包制度,會變動相沿成習的土地征收制度。從利益上看,更是把城市政府的土地財政連根拔除,堵塞現有城市基礎設施投資的主要來源。
所以,新型城市化想強調“人的城市化”主旨,想實現“農業轉移人口的市民化”,現在看來,全在于是否將其作為一場真正的改革。離開改革而想謀求新型城市化的成功,并進一步謀求對中國經濟的強勁拉動,基本上是對牛彈琴的一廂情愿,也多半是一個“無言的結局”。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新型城市化與其說是一種發展,更是一場改革,一場涵蓋土地、戶籍和社保三大領域的配套改革。
土地改革是基礎。因為土地是農村人口城市化的本錢。在一個高度貨幣化的現實世界里,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我們不能指望政府另行為農民工家庭的城市定居“埋單”,財政沒錢自不必說,就是有錢,恐怕也難以做到——城里人除了住房保障對象以外都已通過市場購買商品房了,你進城來的農民卻在農村自有一塊宅基地的基礎上,再白得一套城里的福利房產?這在道理上說不通。但維持現有的土地制度不變,土地就不是活錢,尤其不會成為農民進城的“本錢”。政府不給錢,自己又沒錢,銀行更不會借你錢,那沒有錢還辦什么事呢?
戶籍改革是焦點。因為在當下中國,有了農村戶籍就有了三塊地,一是種田的承包地,二是建房的宅基地,三是“人人有份”的集體建設用地。放著苦熬多年眼看就要到手的土地權益不要,削尖腦袋去謀求什么城鎮戶口,豈不“二傻”?這一面農村戶籍和土地不脫鉤,那一面進了城要給的城鎮戶籍又和市民的公共服務和社會福利不掛鉤,那還有什么“人的城市化”呢?一切都維持現狀好了——“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在實際生活中,將演化成一場自欺欺人的鬧劇。
社保改革是前提。為了避免城市化發展給社會帶來的震蕩和風險,我們必須設定社會保障的底線。這條線在過往城鄉分割的制度安排下,表現為農民以土地功能作保,而市民則以保險制度作保。以后雖建立起了面向農民的保障制度,但其水平是低下的,土地的作用仍然不可或缺。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2500萬農民工的被迫返鄉,就是明顯的例證。如果我們能完善全民覆蓋、城鄉一體的統一的社保制度,那農民就有望擺脫土地的羈絆,為遷徙的自由鋪平道路。而實現“城鎮基本公共服務常住人口全覆蓋”,則是面向農民工群體的社保改革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