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波峰 陳 詔
被告人張某,男,原系甲公司(全民所有制企業)總經理。被告人趙某,女,系乙公司(私營企業)法定代表人,二人系情人關系。2007年9月,趙某受中信銀行某支行行長王某之托,為幫助該行完成存款指標,同時也便于自己日后從該行貸款,要求張某將甲公司500萬元公款挪給其使用用于幫助王某完成存款指標。被告人張某為取悅趙某,以達到與其結婚之目的,同意趙某的請求。并與趙某合謀,采取簽訂虛假煤炭采購合同的方式,以由乙公司代為付款的名義,于2007年9月28日將公款500萬元匯至乙公司賬戶。之后,趙某將該款分筆全部轉入其在上述中信銀行開設的個人賬戶內,從而幫助該銀行完成了年度存款指標。2007年10月9日,趙某將500萬元全部歸還甲公司。2012年2月,因群眾舉報,張某和趙某被抓獲。
圍繞張某的行為是否構成挪用公款罪,爭論的焦點有兩個:(1)個張某將公款借給他人用于完成銀行存款指標的行為是否屬于“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2)是張某的行為是否屬于“挪用公款歸個人使用”?
針對第一個問題,有兩種不同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在本案中,張某將公款500萬元借給趙某用于幫助中信銀行完成銀行存款指標,該款僅僅是在趙某的賬戶上存了一段時間,并未用該款進行經營活動,因此不屬于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只是屬于挪用公款進行一般性使用,因為該款11天后即歸還,并未超過3個月,因此張某的行為不構成挪用公款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張某在明知公款用于完成銀行存款指標的情況下,仍然將公款挪借給趙某使用,而趙某將該款存入其在中信銀行開設的個人賬戶,屬于挪用公款存入銀行,根據司法解釋,挪用公款存入銀行,屬于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另外,該款用于銀行完成存款指標,而銀行存款指標是否按期完成,屬于銀行商業經營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屬于進行營利活動。
關于第二個問題,即張某的行為是否屬于“挪用公款歸個人使用”存在兩種不同的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張某是將甲公司公款借給乙公司使用,是屬于企業之間的資金拆借,不屬于挪用公款歸個人使用。
第二種意見認為,張某在未經單位同意的情況下,私自決定將單位公款供乙公司使用,其這么做是為了取悅趙某,謀取的是一種情感利益,也屬于謀取個人利益,屬于立法解釋規定的“個人決定以單位名義將公款供其他單位使用,謀取個人利益”的情形,應認定為“挪用公款歸個人使用”。
(一)關于第一個問題,筆者同意第二種意見,認為張某的行為屬于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
1.從“營利活動”的涵義和銀行經營活動特征來看,挪用公款用于完成銀行存款指標,屬于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何為營利活動,學界有不同的認識。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營利活動不僅包括經營活動,還包括一切謀取利潤的活動。[1]第二種觀點認為,營利活動指的是在法律范圍內從事的工商業經營謀利活動。[2]第三種觀點認為,營利活動是指使用人利用被挪用的公款進行獲取經濟利益的行為。[3]而按照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營利是指謀求利潤。因此,筆者認為,營利活動就是指在法律范圍內所從事的謀取利潤的活動。它不僅包括工商業經營活動,還包括除工商業經營以外的其他謀取利潤的活動。另外,這里的營利活動指的是合法的營利活動,如果從事的是非法的營利活動,則屬于從事非法活動。
在本案中,甲公司的公款最終被用來幫助中信銀行某支行完成當年存款指標,那么,這種行為是否屬于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呢?筆者認為,這種情形屬于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因為從商業銀行的經營方式來看,銀行存款量是衡量銀行經營好壞的重要指標,存款量不足會嚴重影響銀行的正常運營,因此,如何吸收到足夠多的存款就成為銀行經營活動的重要任務。上級銀行每年會給下級銀行下達存款指標,如果不能按期完成,銀行領導可能會面臨收入減少甚至撤職等嚴重后果。在這種情況下,各銀行之間在拉存款方面的競爭非常激烈。而將公款存入銀行用于完成存款指標,意味著銀行存款量的增加,存款量的增加意味著銀行謀取經營利潤的機會增大。可見,挪用公款存入銀行用于完成存款指標屬于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
2.從司法解釋的規定來看,挪用公款存入銀行屬于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我國現行司法解釋對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進行了列舉式的說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挪用公款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2條第(2)項規定,挪用公款存入銀行、用于集資、購買股票、國債等,屬于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所獲取的利息、收益等違法所得,應當追繳,但不計入挪用公款的數額。可見,挪用公款存入銀行獲取利息的行為也屬于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在本案中,張某將500萬元公款匯至乙公司賬戶后,趙某將該款全部轉入自己在中信銀行開立的個人賬戶,幫助中信銀行完成存款指標,至2007年11月9日歸還時獲取利息1000余元。雖然張某辨稱該公款系煤炭買賣合同的采購款,自己不知道該款被趙某用于銀行存款,但本案中趙某和其公司會計石某均證明煤炭采購合同系偽造,且趙某和銀行行長王某均證明曾向張某提出過拉存款的請求。由此可見,張某的辯解不成立,其對于該500萬元被用來存入銀行是明知的。因此,根據上述司法解釋,張某的行為應認定為挪用公款進行營利活動。
(二)關于本案中爭論的第二個問題,即張某的行為是否屬于挪用公款“歸個人使用”,筆者同意第二種意見,張某的行為應認定為挪用公款“歸個人使用”
根據2002年4月28日全國人大常委會 《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384條第1款的解釋》,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屬于挪用公款“歸個人使用”:一是將公款供本人、親友或者其他自然人使用;二是以個人名義將公款供其他單位使用;三是個人決定以單位名義將公款供其他單位使用,謀取個人利益的。
在本案中,張某未經單位其他領導同意,未經集體研究討論,利用職務之便,擅自決定將甲公司公款500萬元匯給乙公司,該款最終用于幫助中信銀行完成存款指標。可見,這種情況屬于上述立法解釋第三項“個人決定以單位名義將公款供其他單位使用”的情形。能否認定為“歸個人使用”,還要看張某是否“謀取個人利益”。而根據2003年11月13日最高人民法院《全國法院審理經濟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第(二)項規定,“個人決定以單位名義將公款供其他單位使用,謀取個人利益的”,“謀取個人利益”既包括行為人與使用人事先約定謀取個人利益實際尚未獲取的情況,也包括雖未事先約定但實際已獲取個人利益的情況。既包括正當利益,也包括不正當利益。既包括財產性利益,也包括非財產性利益,但這種非財產性利益應當是具體的實際利益,如升學、就業等。
在本案中,張某為博取趙某的感情,以達到與其結婚的目的,而將公款供趙某任法定代表人的乙公司使用。根據上述司法解釋,感情利益作為一種非財產性利益,也屬于謀取個人利益的范疇;并且在本案中,該感情利益是具體的、實際的利益,即與趙某結婚。而事后張某的確與趙某于2008年3月辦理正式結婚登記手續。可見,張某的行為屬于“個人決定以單位名義將公款供其他單位使用,謀取個人利益的”,應認定為挪用公款“歸個人使用”。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張某作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挪用公款歸個人使用,數額巨大、進行營利活動,已構成挪用公款罪,而趙某與張某共謀,指使并親自參與虛構煤炭買賣合同,策劃取得挪用款,應按挪用公款罪的共犯定罪處罰。
注釋:
[1]參見楊興國:《貪污賄賂罪法律與司法解釋應用問題解疑》,中國檢察出版社2002年版,第128頁。
[2]參見呂桂芬:《挪用公款罪認定中的若干疑難問題》,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0年第2期。
[3]參見張鳳艷:《挪用公款罪若干問題研究》,載《中國刑事法雜志》200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