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明飛 周華偉
隨著網絡技術的迅速發展,數字出版誕生并廣泛普及,促使網絡出版侵權呈現許多新特征。數字出版商未經著作權人同意,私自在網絡傳輸過程中復制、傳播他人作品,此時應當如何對著作權人進行救濟?針對這種數字出版侵權現象,我國目前的法律規制仍很薄弱,無法滿足保護著作權人權益的現實需要。相比之下,美、日、韓等國已建立較為完善的數字出版侵權救濟制度。筆者嘗試從我國數字出版侵權的現狀出發,分析現行法律保護的困境和原因,結合典型國家的相關經驗,據此提出完善我國數字出版侵權救濟制度的具體對策。
在互聯網時代,文化產業迅猛發展,催生出數字化出版物等新作品形式。所謂數字出版,根據《關于加快我國數字出版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是指“利用數字技術進行內容編輯加工,并通過網絡傳播數字內容產品的一種新型出版方式,其主要特征為內容生產數字化、管理過程數字化、產品形態數字化和傳播渠道網絡化。”該意見也列舉了數字出版的主要形態,包括電子圖書、電子報紙、手機出版物、網絡期刊、網絡原創文學、網絡游戲等,這種出版形式具備存儲量大、傳播迅速、成本低廉等特征,成為出版業在網絡時代發展的主要方向。數字出版滿足了社會公眾廣泛的文化娛樂需求;然而,這種趨勢也為不法分子牟取私利提供了可乘之機,利用法律漏洞非法復制、傳播他人作品,盜版行為隨處可見,嚴重損害了著作權人的合法利益。現實中存在大量的數字出版侵權糾紛,這些糾紛呈現出不同的法律特征,對判斷網絡出版商是否構成侵權并承擔責任造成很大障礙。[1]
目前,我國與數字出版侵權相關的立法文件包括現行《著作權法》(2001年修訂)、最高院《關于審理涉及計算機網絡著作權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2000年)、《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2006年)、《侵權責任法》(2010年)等,但并沒有完善的數字出版侵權的民事、刑事和行政制裁措施,而數字出版具有獨特的新穎性、多樣性和復雜性,這導致著作權人難以獲得充分的法律救濟。這些問題反映出我國數字出版侵權法律制度的現實困境,亟待進一步完善。
目前,我國著作權法律保護制度相對滯后,無法為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提供足夠的預先保護;數字出版侵權發生后,也難以通過司法程序對侵權人實施有效的制裁。總體而言,我國數字出版侵權救濟制度缺位嚴重,主要表現在法律規定、授權機制以及集體管理制度等方面。
數字出版侵權擁有明顯的技術性、隱蔽性和多樣性,立法活動和司法實踐很難全面掌握此類侵權行為的復雜特征,這是數字出版侵權現象久治不愈的重要原因。首先,數字出版侵權的技術性特征表現在利用互聯網信息和通信技術,具有突出的虛擬性、跨區域性和交互性,[2]這為侵權人侵犯數字版權提供了快捷高效的便利條件,極大降低了著作權人對其作品的控制能力。其次,隨著盜版技術的日益詭秘,數字出版侵權足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無紙化的數字傳播形式導致發生侵權的時間、地點以及行為都難以確定,這種隱蔽性特征進一步增加了數字出版侵權的認定難度。最后,數字出版侵權的個案差異明顯,不同行為表現出不同的法律特征,需要不同的技術認定或者判斷標準,無疑會給統一立法和司法審判造成干擾。
數字出版商侵犯他人著作權與其使用的授權許可方式存在不可割裂的聯系。在我國,著作權人將數字作品授權給出版商的方式十分單一,客觀上導致大量的數字出版商沒有征得著作權人同意就使用其作品。目前,作品授權許可方式包括直接許可、間接許可和默示許可,而數字出版往往采取默示許可方式,即數字出版商僅是通過某種途徑發布公告,說明著作權人可以因其使用作品的行為索要報酬,但沒有經過著作權人的直接許可。這種情況在現實中比比皆是,但依據法律規定,“未經作者授予作品網絡傳播權的,即使支付或擬支付報酬,仍然屬于侵權行為。”[3]因此,我國現行的數字作品授權許可模式過于僵硬,無法適應網絡環境中數字出版信息龐大、數量眾多的狀況,無疑加劇了數字出版侵權現象的泛濫。
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對保護著作權人權益占有重要地位。但是,現行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建立在傳統的版權保護模式之上,很難適應瞬息萬變的數字出版新形式,主要表現在:數字出版的授權范圍相當寬泛,但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管理權限十分有限;數字出版作品存在多種類型,但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是按照不同作品類型設立的,實行分割管理體制,部門間缺乏必要的溝通協調;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尚未建立電子化的作品信息登記、管理和查詢系統,因而很難全面掌握數字出版作品的基本信息和適用狀況,這些都不利于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對數字出版侵權施加保護。
世界各國普遍面臨著數字出版侵權的難題,并建立相應的法律救濟制度,部分國家已經取得了突出成果,以美國、日本和韓國最具有代表性。目前,這些國家的數字出版侵權救濟制度的主要特征表現為:健全數字版權保護機制,預防數字出版商對著作權人造成違法侵害;完善數字出版侵權的認定與責任追究舉措,保證遭受權利侵害的著作權人能夠獲得充分救濟。
美國是世界上出版業最發達的國家,最早產生以網絡技術為支撐的數字出版業,網絡版權保護法律制度已經相當完善。時至今日,美國實現了全方位、多層次的數字出版侵權立法,為保護網絡著作權提供法律依據,主要包括:《版權法》(1976年)、《在線版權責任限制法案》(1997年)、《澄清數字化版權與技術教育法案》(1997年)、《千禧年數字版權法案》(1998年)、《防止數字化侵權及強化版權補償法案》(2000年)、《規范對等網絡法案》(2002年)、《家庭娛樂與版權法案》(2005年)、《數字消費者知情權法案》(2009年),等等。這些法律文件針對數字化作品的版權、數字出版侵權救濟設有專門規定。主要內容包括:第一,傾向保護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加重網絡出版商承擔的侵權責任,以《防止數字化侵權及強化版權補償法案》最為典型;引入刑事懲罰手段,完善數字出版侵權的制裁方式,例如,《家庭娛樂與版權法案》規定,未經許可并通過網絡傳播方式向公眾提供“正在進行商業發行準備之作品”,只要侵權人“知道或應當知道該作品將被版權人用于商業發行”,即構成刑事犯罪,最高可判處10年監禁。[4]第二,創設并完善避風港規則,避免網絡服務提供商承擔過度的責任,主要以《千禧年數字版權法案》為代表。第三,健全數字出版的技術保護、著作權管理系統等相關規定,明確數字出版侵權與數字出版技術的關聯性和認定標準,以上所有法律文件對此都有所體現。總體而言,美國關于數字出版侵權的法律規定不僅數量充足,而且內容完備,具有很強的針對性、可操作性和包容性,[5]為大多數國家的數字版權保護制度提供了借鑒。
日本經過長年努力,數字出版侵權救濟制度已經逐步完善,漸趨成熟。以《著作權法》(1970年)為基礎,日本在2000年制定《著作權與鄰接權管理法》,將作品保護的種類延伸到數字出版領域;1993年制定《反不正當競爭法》,明確規定利用數字技術銷售、復制他人合法作品將承擔法律責任;2001年出臺的《網絡服務提供商責任限制法》明確提出網絡服務提供商向受損害的著作權人提供輔助義務,包括刪除侵權信息;2004年制定的《內容促進法》規定了政府對網絡數字出版行業所應承擔的監管義務,例如推動技術更新,建立網絡作品數據系統等。此外,日本又出臺了很多新法規以適應數字出版新形勢,例如《知識產權基本法》《文化藝術振興基本法》和《IT 基本法》等。[6]可以看出,日本的立法活動對規范網絡出版行為保持著高度積極性,對事前預防、事后救濟都提出全面詳盡的解決措施。日本不僅重視國內立法,同時強調國內立法與國際趨勢接軌,為了與《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條約》《世界知識產權組織表演和錄音制品條約》提出的數字出版保護制度相適應,日本迅速地修改國內相關立法,從而滿足治理國內、跨國數字出版侵權的緊迫需要。值得注意的是,日本《著作權法》著重強化行政機關對數字作品授權的規制,提出行政機關應當設立嚴格的數字作品強制許可程序,并有權決定授權補償金的數額,從而達到預防數字出版侵權、保護著作權人利益的良好效果。
韓國已經建立相對完備的數字出版侵權救濟制度,較好地規范了數字出版產業秩序。在《著作權法》的基礎上,韓國先后出臺了《出版與印刷管理法》《網絡數字內容產業管理法》《計算機程序保護法》《電子出版產業管理法》等法律,專門調整網絡環境下的數字版權保護問題。這些規定的主要特征是:第一,明確數字出版商的義務,數字出版侵權的構成要件、具體情形以及責任承擔,而責任形式包括民事賠償、行政處罰和刑罰;根據韓國法律,任何人都有權對侵犯數字化作品的犯罪提起刑事訴訟。第二,強化行政機關對網絡版權保護的介入職能,包括調解、登記以及其他的服務內容。第三,提升著作權保護組織對網絡著作權的保護力度,《著作權法》第103 條規定,韓國著作權團體聯合會可以接受著作權人的委托,對網絡服務提供者提出終止、刪除要求,取締盜版物的離線供應及流通,如沒收、廢棄或刪除。經過長期的改革實踐,韓國著作權團體聯合會代表網絡著作權人維權已經產生明顯的效果。
我國針對網絡版權侵權的法律制度改革正在逐步展開,國家版權局在2012年3月陸續發布了多部《著作權法(修改草案)》意見稿,對網絡服務提供商的信息審查義務作出了新規定。最高院于2012年4月發布《關于審理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征求意見稿,細化了對數字出版追究侵權責任的相關標準和程序。總體上來說,整個立法進程適應了網絡版權侵權的發展趨勢,制定的條文規范更加完備且有較強的操作性。然而,針對數字出版侵權的現狀及困境,并結合國外經驗,有必要對現行法律制度進一步調整和完善。
事實上,數字出版一般涉及社會公益與著作權人之間的利益平衡,數字出版商未經著作權人同意而傳播其作品,盡管侵犯了私人權益,但客觀上卻產生滿足公眾文化需求的效果。因此,有必要鼓勵網絡服務提供商與著作權人加強溝通交流,可以通過簽訂協議等方式明確哪些數字作品信息允許(或禁止)自動接入、存儲和建立鏈接,以及網絡服務提供商在接到通知后移除侵權信息的具體操作標準。同時,應當建立數字化作品的多重授權模式,禁止網絡出版商單方告知的授權行為,并加大對應的違規處罰強度。如此一來,在司法機關介入之前,可以將數字出版侵權的風險規避掉,從而低成本、高質量地解決糾紛,最終實現多方共贏。
避風港規則是網絡出版侵權領域的重要原則,盡管最高院《關于審理涉及計算機網絡著作權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2000年)、《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2006年)以及《侵權責任法》(2010年)都規定了該規則,但在現實中的實施效果并不理想。筆者認為,有必要從如下方面完善避風港規則在數字出版侵權糾紛中的適用,主要包括兩方面:第一,完善避風港規則的相關規定。涉及避風港規則的現行規定存在很多缺陷,應當通過完善立法來確立完備的規則體系,為實踐操作提供更加合理、明確的指導依據。因此,需要統一各法規文件對相同內容的規定,并且作出明確、權威的解釋或說明,避免規則體系內部出現矛盾或難以銜接的情況。與此同時,在基本規定的基礎上,制定避風港規則適用的相關細則,明確規則的適用條件及法律后果,減少實踐環節的不確定性。第二,重視紅旗標準原則,限制避風港規則的濫用。縱觀我國數字出版侵權現狀,多數網絡服務提供商試圖利用我國的法律漏洞,在避風港規則上打擦邊球,而著作權人相對處于弱勢地位。在鼓勵數字出版的同時,有必要嚴格限定網絡服務提供商獲得免責的范圍,尤其要為紅旗標準原則創造應用條件和具體的應用程序,克服認定網絡服務提供商主觀過錯的不確定性。限制避風港規則的濫用,體現了我國對于網絡版權保護最新的立法取向,也符合數字出版侵權的現實特征。
為了遏制數字盜版的泛濫,必須建立嚴格的法律責任追究制度,從民事、刑事和行政等不同領域加大對數字出版侵權的制裁力度。在民事立法方面,應當圍繞《侵權責任法》《著作權法》的相關規定,明確數字出版侵權行為的認定標準和責任承擔;在《著作權法》第三次修訂過程中,有必要結合《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針對網絡服務提供商的責任規定,確定數字出版侵權所涉及的網絡傳輸行為,以及傳輸過程中發生復制、傳播等侵權行為的認定、法律適用和責任承擔等基本問題,從而為著作權人向數字出版商主張權利提供充分的法律依據。在刑事立法方面,盡管《刑法》和《著作權法》規定對嚴重侵犯著作權行為可以施加刑事處罰,但并不足以適應數字出版侵權泛濫的形勢需要。此外,侵犯著作權罪必須滿足“在主觀上必須具備營利目的,客觀上違法所得數額較大”,這導致網絡出版中大量嚴重侵犯著作權的行為逃避了刑事制裁。[7]因此,建議進一步完善數字出版侵權的刑事立法,修改侵犯著作權犯罪的定罪標準,依據情節輕重增設不同規格的刑罰措施。[8]最后,我國對數字出版侵權人追究行政責任的立法十分薄弱,相關規定數量較少,內容也不齊備,無法作為行政機關處罰違法數字出版商的有效依據。因此,建議在《著作權法》修訂的基礎上,進一步出臺數字版權行政保護的具體規定,確定實施處罰的職能機關、處理方式、程序規則以及相應的行政救濟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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