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筱君
(陳筱君粉彩陶瓷藝術 景德鎮市 333000)
陶瓷與繪畫的結緣可以追溯到距今萬年的史前時代。新石器時代,文明的曙光才微微亮起,神秘而古拙的彩繪陶就已經悄然進入人類生活的每個角落。從唐代的長沙窯,宋代的磁州窯、耀州窯,到元代的青花,明朝的五彩,清朝的粉彩,這一路走來,陶瓷與繪畫的關系日益密切。陶瓷工藝的逐步成熟,屢屢突破材質與手法上的局限,給了人們更多自由發揮的空間。由是,無數陶瓷精品應運而生。
然而,這其中絕大多數只是陶瓷工匠的制作,而非創作。也許,這就是工藝品與藝術品的差別之所在。真正意義上的陶瓷文人,珠山八友是其中的優秀代表。何謂陶瓷文人?既是陶瓷工匠,也是修養深厚的文人,兩者缺一不可,交織融會在血脈中,這就是陶瓷文人。
珠山八友與當時的文人瓷藝家相比,如瓷上淺絳彩,他們的優勢主要有兩點,其一在于對陶瓷工藝技術的深入研究和熟練的把握;其二在于珠山八友的作品更現實、更入世、更有商業意識等傾向。
名噪一時的淺絳彩瓷同樣是陶瓷文人畫,但它與珠山八友的瓷繪相比,在工藝上存在致命缺陷。淺絳彩瓷由于要表現國畫水墨的效果,在色料的調配及繪畫技法上與眾不同。粉彩填色之前需用玻璃白打底,淺絳彩不用,而是直接在瓷胎上將淡礬紅、水綠等彩料畫上去。因而粉彩有層次渲染的效果,而淺絳沒有。并且淺絳彩瓷這樣描出的墨線和敷就的色彩都清淡淺薄而帶澀。時間一長,色料就會蝕落,尤其是人物面目,更是漫漶不清。又因為不用蓋上一層雪白,畫面不光滑,也就容易藏納污垢。
這些缺點決定了淺絳彩瓷不能像五彩、粉彩瓷那樣長久保存,代代相傳。淺絳彩瓷用實例證明了:瓷繪,本就是陶瓷工藝語言和書畫藝術的結合,兩者無論少了哪一方面,都是無法長久的。“珠山八友”吸取了前輩的這一教訓,他們多從事粉彩瓷畫,對粉彩的工藝性能,尤其是填色工藝,非常重視。因此他們所繪的粉彩瓷,在藝術表現上能做到隨心所欲、駕馭自如。
珠山八友的作品從商業的角度上,更加考慮廣大消費者群體的接受程度,因而常常創作一些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吉祥題材。比如象征吉祥如意、福祿壽禧、富貴白頭、多子多福之類的民俗題材,是珠山八友常畫的。因為這類題材在當時的市面上很受歡迎。以程門為代表的淺絳彩瓷派,則具有較純粹的文入畫的“書卷氣”,因而在流行程度和影響力,較珠山八友略遜一籌。
珠山八友與傳統的陶瓷匠人相比,他們的優勢不僅體現在深厚的文化修養與藝術修養,還在于創作中的情感表現和藝術感染力。也就是說,能否在瓷畫中注入情感和修養,創作出具有意境、意趣、意象的瓷藝作品,是陶瓷文人與傳統匠人的分水嶺。
畫瓷器易,畫修養難。傳統紅店藝人十分注重圖樣,這些圖樣往往代代相傳,久而久之,就成為了缺乏生命活力的樣板。而畫瓷,也成為呆板機械的模仿和復制,很難具有打動人心的力量。而珠山八友的陶瓷文人畫則是作者掌握了扎實的陶瓷繪畫語言之后,自由地表達平生點滴積聚的文化精髓,是詩書畫印與品格修養的立體展現。僅以珠山八友中的徐仲南為例,竹里老人一生酷愛畫竹。細品他筆下之竹,蕭疏縱逸,清新雋永。生活中的徐仲南則為人平和清逸,待人友善,與世無爭,閑時在自家庭院種植松竹,朝夕相對。唯有如此愛竹、栽竹、畫竹、詠竹,以竹抒懷,才能將高潔的操守、淡泊的胸襟與手中的作品高度統一。這種文人化的藝術追求,正是“珠山八友”區別于傳統陶瓷匠人的主要特征。
綜上所述,珠山八友高于淺絳彩文人瓷藝家之處,在于全面繼承傳統陶瓷工藝的技術優勢,以及成熟的商業意識。而他們高于陶瓷工匠之處,在于文化高度和藝術修養。珠山八友正是綜合了這兩者的優勢,才能成為瓷繪史上璀璨的明珠。他們以鮮明的藝術氣質,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修養,扎實的陶瓷工藝技術,把民國時期景德鎮的陶瓷藝術,推到新的高度,成為陶瓷史上的一個坐標。因此,陶瓷藝術必須深深扎根于民族文化之中,將陶瓷的技術手段與平時的藝術修養結合起來,只有這樣,陶瓷藝術才可能得到超越,才可能獲得發展,才可能有更加自由的表現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