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原則在偵查中的適用

武中文

(河南裕達律師事務所，河南鄭州450003)

公開原則在偵查中的適用

武中文

(河南裕達律師事務所，河南鄭州450003)

我國在傳統的偵查活動中，一直反對將公開原則作為偵查程序的價值取向之一。偵查機關抵觸的原因主要是:一旦將偵查活動公之于眾，將會極大地影響到偵查活動的順利進行，并且在各方力量的監督下，偵查工作的壓力將大大增強。而增加司法過程的透明度，又是法治國家必然的趁勢，因此，偵查活動的合理公開，是未來我國偵查改革的重要內容。偵查合理公開，主要是指向當事人公開和社會公開。在偵查公開的方式上，可以考慮偵查公告、新聞發布會、錯案質詢和公告等。

公開原則;偵查

公開是正義的民眾永不厭倦的話題，也是法律人不懈追求的目標，對于偵查行為來說更是如此。偵查行為如何公開，公開的程度以及限度，標示著一個國家的民主發展情狀，同時也表征了一個國家的現行的刑事司法政策的取向，這是一個利益平衡的過程，更是一項治理國家的藝術。

具體到刑事案件中，偵查公開是指在偵查行為進行時，在保證偵查順利實施的前提下，在偵查行為的內容、理由、犯罪嫌疑人權利等方面對當事人、社會以及其他司法機關的公開。由于偵查程序的透明度與刑事訴訟人權保障密切相關，偵查公開適應了現代民主政治的內在要求，普遍被各國法律所規定和適用。

一、偵查公開的價值取向

當今許多國家都把知情權作為公民的一項基本權利加以規定。也就是說，公民有了解國家機關有關活動情況的權利，這一權利包括國家機關有義務將其活動向社會公開以及公民有權利對其進行了解和評論兩個方面［1］。《德國刑事訴訟法典》規定，被指控人有權對逮捕令提出控告。被指控人在待押期間，可以隨時申請法院復查是否應當撤銷逮捕令，或者依法律規定延期執行逮捕令［2］。根據《日本刑事訴訟法》的規定，犯罪嫌疑人有請求告知羈押理由的權利。在犯罪嫌疑人請求時，檢察官應將不起訴處分的結果通知犯罪嫌疑人本人［3］。

在我國的刑事偵查中，一直有反對將公開作為偵查程序的價值取向的聲音。但是，偵查階段是公權和私權交戰最為激烈的場所，并且是被告人的權利最容易受到侵害的階段，因此，我們既不能以公開會妨礙偵查進行為理由反對偵查公開，也不能以“因為偵查尚屬犯罪嫌疑之查證探索階段，若予公開，將會造成犯罪嫌疑人名譽上莫大之損傷”為借口反對公開，應順應世界人權保障的潮流以及我國法治建沒的進程，合理梳理偵查密行和偵查公開的關系，從而奠定合理公開原則的地位，而這一切都取決于偵查行為合理公開蘊涵的價值因素。

(一)偵查行為公開是程序正義的要求

程序正義的價值已經被多數國家所認同，由于我國歷史上重實體、輕程序的現象比較突出，近些年來我國的司法改革在不斷凸顯程序正義的價值。

法律諺語說:“正義不僅應實現，而且應當以人們看得見的方式得到實現。”訴訟活動如果公開程度比較高，那么其偏離真相的可能性就比較小，這在訴訟發展歷史當中可以得到印證。因此，如果犯罪嫌疑人在偵查活動當中，能夠充分了解自己觸犯的罪名、理由和相關證據等方面的內容，并有權利積極地進行辯解和證明，那么即使案件的結果對他是不利的，由于整個偵查過程是公開和透明的，偵辯雙方都積極地投入到了事實和證據的查證工作當中，我們也可以認定偵查工作是合理和合法的，公眾從心理上也能夠接受這樣的結果。相反，如果整個偵查工作是在秘密的狀態下進行的，即使偵查結果與事實相符，由于缺乏相關人員的參與和公眾力量的監督，人們也有理由懷疑其過程的合法性，對偵查工作的種種疑問也使得偵查結果的權威性大打折扣，這并不符合民主法治國家司法行為的價值取向。“審判應當公開，犯罪的證據應當公開，以便或許是唯一制約手段的輿論能夠約束強力和欲望，這樣人民就會說，我們受到了保護”［4］。因此，偵查公開同其他眾多司法行為一樣，是民主法治、保障人權的內在要求。

(二)偵查公開是實體正義的要求

傳統觀念可能會認為，偵查公開會使得偵查工作暴露于公眾特別是犯罪嫌疑人的視線之下，很容易導致正常的偵查活動無法展開，特別是帶有秘密性、突擊性的偵查措施，很有可能因為偵查公開而失去其應有的作用。事實上，從歷史上看，實施執法公開的國家并沒有因為這一原則而妨礙或限制到案件真實的發現。偵查公開原則，也是偵查工作實現實體正義的保障。首先，偵查公開有利于各方的力量參與其中，這其實是一個利用人民群眾收集證據的絕佳途徑。偵查公開會調動廣大人民群眾的積極性，有利于偵查機關收集各方證據，廣辟偵查途徑，從而準確及時地查明案件事實。其次，偵查公開將偵查人員的活動處在當事人及公眾的監督之下，從而使其更加規范自己的行為。一方面，偵查人員會更加全面地收集犯罪證據，而不是只把注意力集中在收集對犯罪嫌疑人不利的證據上。另一方面，常見的一些違法行為如刑訊逼供、引誘欺騙等現象會得到有效遏制，從而避免因此帶來的冤假錯案。

(三)偵查公開是權力制約的要求

權力需要制約，這是現代民主法治國家的共識。偵查權是一種特殊的行政權，天生帶有擴張性和侵略性，其包含有非常多的限制性、控制性的強制內容，這些特征決定了偵查權與其他權力相比，更需要給予特別的關注和制約。制約權力的途徑有很多，用權利制約權力被認為是一種有效的方法。偵查機關由于占有豐富的國家資源，能夠擁有更強大的力量去查獲犯罪，在工作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利用自身優勢“隨心所欲”。偵查公開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此類現象發生，因為偵查機關公開了自己的工作內容與進程，辯方就會充分了解偵查機關的活動，進而正確和充分地行使自己手中的權利，而這些權利正是對偵查權的絕佳制約。提高偵查工作的透明度，可以通過公開偵查進程、偵查措施和證據材料等內容，來提高公眾的參與度，從而監督偵查工作，督促偵查人員積極、全面地搜集證據，查明事實真相。這將有利于防止偵查人員從自身利益出發，只強調收集對犯罪嫌疑人有罪證據，而忽視可能證明其罪輕或無罪的證據;有利于防止偵查人員怠于追訴或是徇私舞弊，從而放縱犯罪。

(四)偵查公開是探索人權保障實質化、現實化路徑的需要

人權保障是刑事訴訟過程中的一項重要內容，偵查公開是保障人權的重要途徑，其表現是:1．偵查公開是知情權的體現。前面已講到，知情權的設定就是考慮到如果一個人無法獲取有關犯罪信息，他也就無法行使法律賦予權利。在偵查活動中，知情權就是偵查機關應當告知犯罪嫌疑人偵查活動的相關內容，包含涉及的罪名、偵查的進度、現有的證據等，從而使犯罪嫌疑人能夠有準備地開展辯駁，行使訴訟權利。2．偵查公開是參與權的實現途徑。只有賦予犯罪嫌疑人在偵查活動中實質的參與權，才能夠實現司法公正。如果犯罪嫌疑人只是作為審查客體而存在，在偵查階段始終處于被動狀態，那么現代刑事訴訟的理念就無法滲透到偵查工作當中，訴訟各方的力量仍將處于不平衡的地位，偵查一家獨大的狀況就得不到有效改善。3．偵查公開是對人的生命權、自由權的尊重。根據《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除非依法經由正當的程序和根據，任何人不得被剝奪自由。偵查機關不把犯罪嫌疑人當成訴訟活動中的重要參與方，任意剝奪其自由權和其他權利，是不尊重人的基本權利的表現，勢必會導致濫用權力現象的發生。

二、偵查公開需要考慮的幾個問題

(一)偵查公開與人的尊嚴和隱私權

偵查行為的公開，可能會造成犯罪嫌疑人名譽上的莫大損傷。偵查階段屬于犯罪證據的調查與證實階段，若給予公開，公眾勢必將犯罪嫌疑人與犯罪聯系起來。雖然犯罪活動與犯罪嫌疑人之間的聯系并不必然存在，這需要后續的司法活動繼續加以查證，但是，即使后來證明犯罪嫌疑人是無辜的，先期的影響也很難消除。

然而，如果偵查工作秘密進行，又極有可能因為缺少監督而導致偵查權力濫用，從而造成更嚴重的司法問題。因此偵查需要公開，但必須保證犯罪嫌疑人的人格尊嚴，維護其必要的名譽權。在偵查公開的內容中，將犯罪嫌疑人有罪和無罪的證據和材料全面予以公開，將會把對犯罪嫌疑人的不利影響降至最低。

(二)偵查公開與偵查效率

效率低下是司法公正的敵人。偵查工作與其他司法活動一樣，必須考慮效率問題。無論是從打擊犯罪和維護公共秩序的角度，還是從安撫被害人身心之痛的角度看，偵查工作都要求具有一定的力度和速度。沒有效率，被害人的損害無法及時挽回，犯罪嫌疑人的不穩定狀態無法盡快結束。這時候，公正可能就無法實現。而偵查工作最講究秘密和出其不意，因此偵查公開必然會與偵查效率存在一定的矛盾。但是，偵查工作又必須兼顧效率與保障權利的雙重價值。在保障偵查機關能夠快速偵破案件，防止犯罪嫌疑人逃跑或消滅證據的基礎下，盡可能地提供給案件的相關參與人特別是犯罪嫌疑人必要的知情權，在保障基本人權的同時，可使得程序正義發揮其應有的價值和作用。

(三)偵查公開與偵查行為的相對獨立性

偵查人員應當在偵查過程中依法獨立查明案件，查獲犯罪嫌疑人。在此過程中，偵查人員可根據案件需要，決定是否啟動某一偵查程序，決定是否采取某項偵查措施。偵查工作一旦公開，這些行為就必然會面臨著公眾的監督和質疑。一些公共力量，比如新聞媒體，會不斷拷問某項偵查工作是否合理或合法。在一些時候，輿論的導向會極大地影響到偵查工作的進展，從而給案件偵查帶來困難和不便，甚至會影響到偵查方向的變化。

作為實踐的話語，秘密偵查是必要的;作為正義的寄托，偵查公開是必需的。基于此，我們認為，偵查公開是一種合理的公開，應當考慮到各方面的利害關系，在公開與秘密兩個方面進行平衡。偵查公開最終應當與刑事司法的要義相一致，它是經過法律與道德篩選的結果，而不是盲目的和隨心所欲的。

三、衡平與矯治:現實與理論之必經之路

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了偵查公開的基本要求，諸如通知義務和律師介入偵查等內容。但是與西方法治國家相比，我們對偵查機關的告知義務、犯罪嫌疑人的對外聯系權、律師的全程參與權以及對當事人及其他社會公眾等權利的制度規定還不盡完善，甚至是缺失的。下面筆者就從對當事人以及社會公開兩大方面就完善我國偵查公開制度提出一定的見解。

(一)向當事人公開

首先，關于偵查機關的告知義務，各國都有相關規定，有的國家規定的告知范圍較廣，但多數國家的規定一般是只告知事實及理由，而不告訴現有的證據材料。就我國的情況來看，目前我們應當做的是，首先明確知情權的內容，也就是說偵查機關需要向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告知哪些內容，主要包括涉及的罪名、事實、理由和聘請律師幫助的權利等。在此基礎上，偵查機關的告知義務應分兩步走。第一步，考慮到偵查初期，掌握的事實和證據不多，為了防止過度公開造成對進一步查實的干擾，偵查機關沒有必要將偵查的進度和獲取的證據一并告知犯罪嫌疑人。并且偵查初期的主要任務不是辯護，而是在各方的監督下，依法查明事實真相，如果過度公開偵查工作，很容易導致相當一部分偵查工作無法展開，甚至會導致偵查工作的效率大為降低。第二步，在條件成熟的情況下，也就是說在告知犯罪嫌疑人有關偵查機關的主要偵查工作內容不會明顯干擾到偵查活動的繼續開展的情況下，可以考慮規定偵查機關應告知犯罪嫌疑人所涉及的罪名、事實和理由，并且在不影響偵查的情況下告知其已經掌握的材料。

另外，告知犯罪嫌疑人有與家屬取得聯系的權利，但是不得違反法律規定，如通知其家屬或者親人轉移、隱匿證據，或者找證人進行串聯。因此，偵查機關有必要建立有效的監控制度，在保障犯罪嫌疑人對外交流權的同時，保證會見或通話不會影響到對案件事實的發現。犯罪嫌疑人在接受訊問時也享有律師在場權。律師的在場權對于辯護方了解案件情況，特別是犯罪嫌疑人供認的事實有重要幫助，并且可以防止偵查人員實施逼供誘供等非法行為。但是給予律師過寬的在場權，勢必會影響到案件偵查的進程與效率。對律師在場權，可以根據案件的逐步發展，適時地、有步驟地擴大其適用范圍。

(二)向社會公開

近幾年來，社會力量特別是網絡媒體對于司法事件的干預與揭露愈演愈烈，社會媒介對司法的影響力不斷增強。因此，偵查也面臨著如何對社會公開的問題。基于各方利益的博弈，偵查機關在辦案過程當中，必須正確處理好新聞監督與打擊犯罪，保障人權之間的關系。

原則上偵查公開要求偵查機關向人民群眾和新聞媒介公開偵查進度和偵查措施的使用，允許社會力量了解偵查活動的開展情況。偵查機關應當應群眾和媒體的要求公開案件的進展，對于沒有爭議的實體問題也可以公開，對于查證屬實確屬錯案的案件，偵查機關應在可能影響的區域內向社會公開犯罪嫌疑人不構成犯罪的事實和理由。但是，在偵查公開的過程中，秘密偵查活動和還沒付諸實施的偵查方法和謀略不宜公開。在偵查公開中，要防止公共力量對偵查工作的妨害，減少媒體自由發展可能形成的集中和壟斷，避免社會觀點對偵查工作的不良影響。

在公開的方式上，一般有如下幾種途徑予以考慮:

一是偵查公告。公開的方式可以多種多樣，例如通過網站、公共場所的公告欄以及出版相關紙質宣傳冊等。這種公開方式一般針對的是本轄區偵查工作的總結報告，包括刑事案件的立案、偵查及偵查終結的結果。

二是新聞發布會。這種方式主要是要求偵查機關在偵破案件的過程中與公眾保持必要的溝通，為人民群眾了解案情和提供信息提供更為便利的途徑。

三是錯案質詢和公告。這種方式主要針對最終被認定為錯拘、錯捕和錯判的案件，以及在破案過程中偵查人員有違法行為的案件。通過公開質詢和公告，一是起到追查具體責任人員的作用，二是起到恢復相關人員名譽的作用。

［1］陳永生．偵查程序原理論［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0．102．

［2］李昌珂．德國刑事訴訟法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5．48．

［3］宋英輝．日本刑事訴訟法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0．29．

［4］［意］貝卡利亞 ．論犯罪與刑罰［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20．

責任編輯:賈永生

The Application of the Doctrine of Disclosure in Investigation

Wu Zhongwen
(Henan Yuda Law Firm，Zhengzhou 450003，China)

In the traditional investigation of China，the principle of disclosure has always been objected to be one of the value orientations of investigative procedure．The reason why investigative organs object it is that if investigative actions are disclosed to the public，they will be affected seriously and under great pressure due to the supervision from all kinds of people．However，to make judicature more transparent is necessary for a country under the rule of law．Therefore，the reasonable disclosure will be an important part of China＇s reforms in investigation．It means investigative actions open to the party involved and the society．The ways of disclosure can be bulletins，press conferences，the interpellations and announcements of misjudged cases，etc．

doctrine of disclosure;investigation

D 918

A

1009－3192(2013)02－0037－04

2012－12－13

武中文，男，河南裕達律師事務所執行主任，主要研究方向為訴訟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