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宇民
(西安政治學院軍隊保衛工作學系,陜西西安710068)
偵查行為的經濟分析
顧宇民
(西安政治學院軍隊保衛工作學系,陜西西安710068)
運用經濟學相關概念、原理和方法分析偵查行為的成本與收益之間的最佳配比,是優化偵查資源配置,提升偵查效率的途徑之一。偵查行為的成本包括權力成本和物質成本。偵查行為的收益包括物質性收益和非物質性收益。從微觀、中觀和宏觀三個維度,對個案偵查、偵查機關和國家的偵查行為進行成本收益分析,可以為合理配置偵查資源提供諸多具有指導意義的結論。偵查行為的經濟分析也存在權力成本難以精確量化、非物質性收益具有不確定性、預設的理論前提與現實不完全相符等局限和不足。
偵查行為;偵查成本;偵查收益;經濟分析
偵查行為是構成偵查活動的基本單元,是決定偵查效率的核心因素。從政治、法律、經濟、文化等不同視角對偵查行為進行分析,可以豐富和深化偵查學理論研究。偵查行為的經濟分析,是運用經濟學概念、原理和方法研究偵查行為,探尋偵查成本和收益之間的最佳配比,使偵查效率最大化的路徑之一。偵查行為之所能夠進行經濟分析,是因為偵查行為是一種“理性人”的行為,具有社會屬性和經濟特性。美國學者加里·貝克爾認為,人類的一切行為都蘊涵著效用最大化的動機,都可以用經濟分析加以研究和說明。雖然“許多行為同時為幾門學科所研究,但經濟分析是最有說服力的工具,因為它能對各種各樣的人類行為做出一種統一的解釋”[1]。本文首先分析了偵查行為的成本和收益的含義及類型,在此基礎上從微觀、中觀和宏觀三個維度,對個案偵查、偵查機關和國家對偵查行為的選擇和運用進行成本收益分析,最后指出了偵查行為經濟分析的局限與不足,試圖為偵查行為的研究尋找新的視角,為有效配置偵查資源和提高偵查效率提供理論依據。
偵查行為是指在刑事訴訟中,法定偵查主體依法實施的能夠對案件偵查產生影響的法律行為。在偵查活動中,不論是宏觀偵查行為還是微觀偵查行為,不論是實體偵查行為還是程序偵查行為,都可以借用成本收益分析(Cost-benefit analysis)理論進行解讀。成本收益分析理論認為,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任何一個經濟主體在進行經濟活動時,都要考慮具體經濟行為在價值上的得失,以便對投入與產出關系盡可能作出科學的估計。競爭和利益驅動機制是有史以來最有效的保持低成本和避免浪費的辦法,成本和收益的測度可以幫助人們找出最佳的、效率最高的資源利用方式。可見,人們之所以要進行成本收益分析,就是要以最少的投入獲得最大的收益。運用成本收益理論分析偵查行為,首先必須厘清偵查行為的成本和收益的含義及類型。
(一)偵查行為的成本
成本一般是指“生產成本”或“產品成本”,指產品生產過程中所消耗的生產資料價值和支付給勞動者勞動報酬的價值之和,即生產過程中的各種耗費[2]。按照這一理解,偵查行為的成本是指偵查主體在實施偵查行為過程中投入的各種成本。目前,學術界關于偵查行為成本有6種分類方式:(1)按照成本的性質,分為偵查權力成本和偵查經濟成本[3];(2)按照成本存在的狀態,分為固定成本和非固定成本[4];(3)按照偵查資源的投入階段,分為基礎成本、偵查案件成本和偵查后續成本[5];(4)按照投入成本的有效性,分為偵查必要成本和偵查非必要成本[6];(5)按照成本和個案偵查與破案率增減的關系,分為平均偵查成本與邊際偵查成本[7];(6)按照偵查活動過程,分為偵查實施成本、錯誤成本和機會成本①目前,有部分學者認為此分類符合偵查行為的特點,并在學術論著中加以評析。如楊輝解的《論偵查效益》,龐海剛的《也談刑事偵查效益》以及張小建的《論刑事偵查的效益》等。。
筆者認為,上述分類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將偵查行為成本分為物質成本和權力成本更有利于偵查行為的經濟分析。首先,物質成本和權力成本的內容寬泛,涵蓋了上述不同類型的成本。其次,這種劃分易于理解和運用。物質成本大多可以用貨幣衡量,而權力成本也有可用于評價的價值標準。再次,這種劃分能反映偵查成本的性質和特點。因此,本文以物質成本和權力成本為主進行分析。其中,物質成本是指為實施偵查行為而投入的具有物質形態的資源,主要包括偵查人力投入、偵查設備投入以及偵查行為實施的相關費用[8],可分為直接物質成本和間接物質成本。直接物質成本是指為偵查破案直接投入的物質性資源,包括人力、場地、儀器、設備、資金等;間接物質成本是指因違法偵查行為侵害公民權益所造成的國家賠償等。權力成本是指國家為實現偵查目的,對法定偵查機關賦予的偵查權力。基于權力和權利的對應關系,偵查權力成本包括偵查機關擁有的對偵查相對人人身權利限制剝奪的權力成本以及對物品和場所權利限制剝奪的權力成本等[9]。
(二)偵查行為的收益
在經濟學中,收益是指出賣產品所得到的全部收入,既包括對成本的補償部分也包括利潤[10]。因為利潤包括物質性和非物質性利潤,所以在衡量偵查收益時,既要考慮物質性收益,也要考慮非物質性收益。對于偵查行為的收益來說,物質性收益包括因偵查行為減少的物質損失、追繳的贓款贓物以及以物質或貨幣形式進行的賠償、補償等。非物質性收益涉及范圍較廣,大體可分為兩類:一類是直接收益。即由偵查活動直接觸發的社會評價、輿論反應等。如制止犯罪發生所避免的非物質性損失、恢復被犯罪行為侵害的社會關系、補償被害人的精神損失等。二是間接收益。即由偵查活動間接實現的收益,如社會公平正義和倫理道德的弘揚、公民對偵查機關信任度的增強、公民安全感的提升、社會治安狀況好轉等等。對于非物質性收益的判定,通常需要借助具有社會影響力的軟指標,通過公眾的認知和評價來衡量。
按照效果不同,偵查行為的收益可分為正收益、負收益和零收益。當偵查活動實現及時破案、維護社會穩定和修復被犯罪侵害的社會關系時,偵查行為為正收益;當偵查行為未能破獲案件,使公眾對偵查權力喪失信心,或者由于偵查權力的不當行使,侵害偵查相對人及其他公民合法權益,公眾對偵查權拒斥時,偵查行為為負收益;當正收益與負收益相等時,即為零收益。需要強調的是,由于偵查權力成本是以限制或剝奪偵查相對人的權利為前提的,過量投入勢必壓縮公民的權利空間,導致社會安全感下降和公權力濫用的危險,進而抵消偵查收益。
以成本收益分析理論為基礎,從微觀、中觀和宏觀三個維度,分別對個案偵查、偵查機關和國家采取的偵查行為進行經濟建模分析,可以把握不同層次偵查行為成本和收益的規律特點,為有效配置偵查資源、提升偵查效率提供理論依據。
(一)個案偵查的成本收益分析
根據成本收益分析理論,個案偵查的總成本為一系列偵查行為成本之和,包括立案審查成本(c)、采取偵查措施成本(c1)、采取技術偵查措施成本(c2)、采取強制措施成本(c3)、審訊結案成本(c4)等等。可用公式一表示:

個案偵查的總收益包括:是否制止案件發生(i)、案件是否破案(i1)、是否追繳贓款贓物(i2)、是否依法辦案(i3)、公眾輿論的評價(i4)等等。可用公式二表示:

個案偵查中的成本收益分析給我們以下啟示:一是應當盡量減少單個偵查行為的成本。個案偵查的成本是單個偵查行為成本之和,在確保破獲案件和依法辦案的前提下,應盡量縮減單個偵查行為的成本,以降低個案偵查的總成本。二是個案偵查應當以破獲案件和制止犯罪為首要目標。如果沒能破獲案件或者制止犯罪,單個偵查行為的成本再低,都是無效的,偵查的總收益可能為零,甚至為負收益。例如,需要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并予以羈押的,因為考慮縮減成本未采取強制措施,導致犯罪嫌疑人逃跑而無法破案。這樣雖然縮減了偵查成本,但卻導致了偵查收益為零,而且可能造成后續成本的大量增加,就違背了偵查目的。因此,只有在確保偵查收益的前提下,才能縮減單個偵查行為的成本。三是必須盡量增加偵查的正收益,避免出現負收益。從公式二可以看出,個案偵查中某些偵查行為可能帶來負收益。如沒有依法辦案,造成犯罪嫌疑人或其他公民權益遭受侵害,或者濫用偵查權,遭到公眾或輿論的負面評價,未能追繳贓款贓物導致受害人的不滿等等,都會產生負收益。因此,偵查不僅要實現破案的目的,還要注重提高其他正收益。四是要優化個案偵查行為的成本配置。在個案偵查中,偵查資源的有限性決定了偵查投入總成本的相對恒定。因而,優化偵查成本配置就成為提高偵查收益的另一種選擇。借助經濟學理論中的“理性人邊際量考慮(marginal change)”①“理性人邊際量考慮”是指人們在現有行動計劃的微小增量調整中做出的最優決策,而且,只有這種行動的邊際利益大于邊際成本時,理性人才會采取這項行動。理論,作為個案偵查主體的偵查人員,需要根據案件具體情況能動地選擇成本類型,充分考慮偵查行為的邊際收益。例如,在對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時,若考慮到犯罪嫌疑人住所可能隱藏犯罪證據,就應決定一并采取搜查措施,防止證據轉移、毀損等。搜查就屬于采取強制措施的邊際量,這正是在考慮偵查邊際收益大于邊際成本基礎上理性選擇的成本投入方式。
(二)偵查機關的邊際成本分析
作為行使偵查權的法定機關,偵查機關在國家宏觀統籌分配偵查資源的基礎上,需要對偵查資源進行二次分配。對于在不同類型的案件偵查中,如何科學地分配偵查資源,提高整體偵查效率,偵查機關需要進行邊際成本分析。
邊際成本(marginal cost,縮寫為MC)是指每一單位新增產品帶給總成本的增量。用公式表示為MC=△TC/△Q(其中,△TC表示總成本的增加量,△Q表示增加的產量)。邊際成本變動的一般規律是:在產量開始增加時,由于各種生產要素的效率未得到充分發揮,因此產量很小。隨著生產的擴大,生產要素利用率提高,產量的增長速度大于成本的增長速度,所以邊際成本隨產量的增加而遞減。當產量增加到一定程度時,由于邊際收益遞減規律的作用,邊際成本又隨產量的增加而增加。如果不考慮最初的短暫情況,邊際成本的變動規律可以用一條先下降而后上升的“U”形曲線表示。偵查機關的偵查行為也可借用這一理論進行分析,其“U”型曲線如圖1所示。偵查機關每偵破一起案件都需要增加偵查成本投入。在最初階段,偵查機關的成本投入很大,每破獲一起案件,需要增加的平均成本量也很大。到M點時,個案偵查成本Y降到最低點,偵查收益X也達到了較高的值。如果還需要增加偵查收益,個案偵查成本又會增加。

圖1 偵查行為的邊際成本
邊際成本分析給我們四點啟示:一是要降低個案偵查成本,必須合理配置偵查資源,充分發揮偵查要素的效率。在偵查中,偵查機構設置、偵查人員配置、偵查器材裝備、偵查信息、偵查經費等各個偵查要素之間必須合理搭配,不能出現木桶理論中的“短板”,否則將無法發揮整體效用。二是在偵查資源有限的條件下,必須建立科學的案件篩選機制,將偵查成本投入到偵查收益最大的案件中。這就要求偵查機關要按照危害程度、影響大小和案件的輕重緩急、偵查難度等,科學評估待偵查案件的成本和收益的關系,再確定偵查成本如何投放。偵查機關在成本投入時既不能“顧此失彼”,也不能搞“平均主義”。一般情況下,對性質惡劣、危害嚴重的重特大案件,偵查機關應當加大偵查成本投入,盡可能調動一切可以利用的偵查資源及時破案,提高偵查的正收益。而對于一些偵查成本過高、偵查難度較大、社會危害性較小的案件,可以投入較少的資源,以節省偵查成本。同時,偵查機關在抓大案要案的同時,要向公眾關注度較高或對執法公信力影響嚴重的案件適當傾斜,如對電信詐騙和“具有廣泛社會影響的案件”等,要加大成本投入。在某一特定階段,要區分輕重緩急,突出偵查成本投入的重點,防止“眉毛胡子一把抓”。同時,要保持偵查成本投入的連續性和可持續性,防止出現“寅吃卯糧”。三是當偵查收益達到一定程度之后,如果要再提高偵查收益,則需要付出更多的偵查成本。例如,公安機關在“命案必破”活動中,由于短期內投入了大量偵查成本,收益增加較快,許多地市的命案破案率超過了90%。但如果要再提高破案率,就需要投入更多的偵查成本。或者說,要達到100%的命案破案率,即使理論上是可行的,需要投入的成本也可能會成倍增加,直至無法承擔。在偵查資源緊缺的情況下,偵查機關集中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財力,一味追求命案破案率,忽視案件客觀因素的影響,甚至違背客觀規律要求“命案必破”、限期破案等,必然會造成消極后果,甚至帶來偵查的負收益。近年來,因刑訊逼供等違法偵查導致的冤假錯案不斷出現,就是很典型的反面例證。四是在分配偵查資源時必須考慮機會成本。機會成本(Opportunity Cost)是指把一定的資源用于生產某種產品時放棄的另一些產品生產上最大的收益。在偵查成本投入不變的情況下,如果將所有偵查資源都投向大案要案,分配給易發常發小案的資源太少或者嚴重不足,就會放任、縱容小案的發生,嚴重影響社會治安。“破窗理論”或許能改變我們的思維定勢,給我們提供另一種思路,即如果偵查機關將更多成本投放在一些“不起眼”的小案上,也許更能提高治理犯罪的效果①1969年,美國斯坦福大學心理學家辛巴杜(Philip Zimbardo)在加州做過一項試驗:將兩輛一模一樣的汽車一輛停在比較雜亂的街區,一輛停在中產階級小區。將停在雜亂街區的那一輛車牌摘掉,頂棚打開,結果一天之內就被人偷走了。而擺在中產階級小區的那輛過了一個星期仍安然無恙。后來,辛巴杜用鐵錘把擺在中產階級社區的這輛車的玻璃敲了個大洞。結果僅過了幾個小時車就不見了。1982年,政治學家威爾森(James Q.Wilson)和犯罪學家凱林(George L.Kelling)依循這項試驗提出了“破窗理論”(Broken Windows Theory):如果有人打壞了一個建筑物的窗戶,而這扇窗戶又未得到及時維修,別人就可能受到暗示性的縱容去打爛更多的窗戶玻璃,從而引發更多人打破其他的窗戶。運用“破窗理論”治理城市最成功的例子是紐約。1990年,紐約以臟亂差聞名,環境惡劣,犯罪猖獗,地鐵的情況尤為嚴重。當時的紐約被媒體形容為“一顆漸漸腐爛的蘋果”。1994年,新任警察局長布拉頓從地鐵車箱開始治理:車箱干凈了,站臺跟著變干凈了,隨后街道也干凈了,整個社區干凈了。隨之,犯罪率也大幅下降。1993至1995年謀殺案下降39%,盜竊案下降25%。1996年,盜車案下降36%,搶劫案減少31%。這件事也被稱為"紐約引爆點"。。
(三)國家投入的邊際效用分析
從宏觀層面來看,國家設立偵查機關的目的是通過偵查破案來維護社會秩序,恢復被犯罪行為侵害的社會關系,實現社會收益最大化。國家通過立法手段將偵查權賦予不同的偵查主體,這是國家對偵查的權力成本投入。同時,國家還需要投入大量的物質成本。借用經濟學相關理論,可以分析權力成本和物質成本之間的關系。
經濟學領域有一個著名的“戈森第一法則”,即邊際效用遞減法則(The law of diminishing marginal utility),是指在短期生產過程中,如果其他條件不變(如技術水平不變),增加某種生產要素的投入,當該生產要素投入數量增加到一定程度后,增加一個單位該要素所帶來的效益增加量是遞減的。邊際收益遞減規律是以技術水平和其他生產要素的投入數量保持不變為條件的一種規律。薩繆爾森在其《經濟學》一書中對此也進行了闡述:“相對于其他不變投入而言,在一定技術水平下,增加某些投入量將使總產量增加。但是,在某一點之后,由于增加的投入量而增加的產出量多半會變得越來越少,增加的收益之所以減少系由于新增加的同一數量的可變資源職能和越來越少的不變資源在一起發生作用,這一點對應的投入成本即邊際成本,對應的收益即邊際收益,對應的效益達到最大值。”[11]根據這一法則,在技術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國家對偵查投入的權力成本和經濟成本可用圖2表示。

圖2 經濟要素和權力要素的邊際效應遞減
從圖形曲線可以看出,在其他成本不變的情況下,國家單方面增加偵查權力投入,M點為臨界點。在M點之前,偵查權力投入小于X,權力投入與偵查收益為正向關系;偵查權力投入大于X之后,投入更多權力,偵查的收益反面下降。如果國家單方面增加經濟成本要素的投入,M1點為臨界點,在M1點之前,經濟投入小于X1,經濟投入與偵查收益為正向關系;經濟投入大于X1之后,經濟投入越多,偵查收益也會下降。
經濟學領域還有一個邊際收益遞增(increasing marginal revenue)規律,即在知識依賴型經濟中,隨著知識與技術要素投入的增加,收益呈明顯遞增趨勢。這一規律以知識經濟為背景,在知識依賴型經濟中生產要素簡化成知識性投入和其他物質性投入。知識依賴型經濟的核心生產要素是知識與技術的投入,其他物質性要素已成為次要要素,已不再構成約束,這時連續增加知識和技術要素,產出不會因為其他要素不變而受到約束,從而產出遞增。傳統的農業經濟和工業經濟均是物質資源依賴型經濟,物質資源具有明顯的排他性特征:其使用價值在某一時刻只能被一個使用者所占有和使用。同時物質資源是稀缺的,使用時必須消耗它,隨著使用量的增加,成本越來越高,最終導致生產者收益的遞減。知識性資源具有共享性,同一知識可以被多個人同時占有和使用,在使用過程中不會消耗掉,且還會產生新的知識。信息資源和知識資源的使用是一種積累和開發的過程,在重復使用中成本遞減,從而會帶來收益遞增。根據這一規律,在物質性要素不變的情況下,國家通過對知識和技術要素投入的增加所獲得的偵查收益可用圖3表示。
邊際效用遞減法則和邊際收益遞增規律給我們以下啟示:一是偵查權力投入應當有一定限度,不能為了增加偵查收益無節制地增加權力投入。偵查權力是必不可少的偵查成本要素,但過度的權力投入會帶來負收益。因為權力是一把“雙刃劍”,偵查權力的行使是以犧牲公民權利為代價的。當偵查權力投入處于公民所能容忍的限度內時,會提高偵查收益;當偵查權投入超過程序正義的最低限度時,就可能造成偵查權的濫用,進而導致偵查的非物質性收益及偵查總收益趨于遞減。傳統上,我國的偵查程序是一種權力主導型偵查程序,即國家通過賦予偵查機關充分的權力來提高破案率。這種程序設置雖然有利于提高偵查效率,但其先天的缺陷也十分明顯。在我國偵查實踐中,刑訊逼供、超期羈押等非法偵查行為屢禁不絕,就是偵查權力投入過度的結果。二是物質投入是偵查成本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受傳統觀念的影響和經濟發展水平的限制,總體看國家對偵查的經濟投入不足,這樣造成的后果是:一方面導致偵查經費短缺,基礎建設滯后,偵查人員待遇偏低等;另一方面,一些偵查機關為了獲取經濟利益,將偵查權商品化,甚至不惜出賣法律。要從體制上遏制這類現象的發生,就必須加大偵查的物質性投入。三是必須重視知識和技術成本的投入。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及其在偵查中應用的普及,現代偵查已經成為一種“知識和信息依賴型”執法活動。DNA技術、電訊查詢技術、視頻偵查技術、電子證據技術、測謊技術等新技術手段的廣泛應用,改變了傳統的偵查模式,信息情報主導偵查,已經逐步成為偵查的主要樣式。偵查活動正在從傳統的“人力密集型”向“知識和信息密集型”轉變。這就要求我們加大偵查中知識和技術成本的投入,不斷加強技術隊伍、技術裝備和信息化手段建設,以最大限度地發揮知識和技術在偵查中的“遞增收益”。

圖3 知識與技術要素的邊際效應遞增
盡管我們可以運用經濟學理論對偵查行為作出理論分析和闡釋,但無法回避的是,偵查的經濟分析僅僅是分析偵查行為一種視角,其中也存在著一定的局限和不足。特別是依據定性分析建立的經濟模型曲線,可能在某種程度上與現實情況不符。
首先,偵查行為的權力成本難以精確量化。在偵查行為的成本中,雖然物質成本大致可以量化,如投入的人力、物力、財力等,可以用貨幣化的方式或者其他方式加以量化,但偵查行為的權力成本卻無法精確量化。人們可能產生這樣的疑問:為了破獲案件,偵查機關到底需要耗費多少公權力?這是一個長期爭論不休的話題。雖然在法理上有一些評價的原則,如必要性原則、比例原則、平衡原則等,但在具體的權力劃分中,還是無法精確量化。因此,立法者只能根據定性化標準,通過限制偵查權或者增加辯護權,進行概括性平衡,不可能做到精準的量化。
其次,非物質性收益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非物質性偵查收益,不論是偵查活動直接觸發的社會評價、輿論反應,還是社會公平正義和倫理道德的弘揚、公民對偵查權信任度、公民安全感及社會的治安狀況等,都是很難量化的指標。非物質性偵查收益的大小基本上取決于評價者的主觀判斷。另外,偵查的非物質性收益還同其他社會行為的收益混雜在一起,難以剝離和分清。比如,對于一定時期公眾社會安全感的提升,我們很難從中具體分離出偵查活動和其他措施(例如社區警務、提高居民自我保護意識等)各自所起的作用和比重。因此,偵查機關在評價偵查行為的效果時大多采用可以量化的收益,如破案數、破案率、批捕率等,但單純運用這些可量化的物質性收益來評價偵查效果,就可能導致片面追求這些硬指標,從而忽視甚至損害偵查的非物質性收益。
再次,預設的理論前提與現實不完全相符。經濟分析的方法都有其預設的理論前提,如經濟行為主體都是“理性人”,資源永遠是稀缺的等。這些命題理論上是成立的,但在偵查實踐中未必都成立。如受偵查決策體制和機制的影響,偵查機關或偵查人員作出的決策未必理性,一些經濟發達地區的偵查資源未必稀缺。因此,我們在對偵查行為進行經濟分析時難以依據既定的經濟模型或數學公式計算成本和產出,并精確勾畫出成本和收益之間的關系。
總之,偵查行為的經濟分析盡管有其必要性和應用價值,但也存在很大的局限和不足。要克服這種局限和不足,要么對非物質性成本和收益進行技術量化,要么只進行概括性分析,為偵查成本投入和收益最大化提供宏觀的傾向性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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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賈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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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9—3192(2013)02—0031—06
2013-02-10
顧宇民,男,西安政治學院軍隊保衛工作學系刑事偵查教研室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偵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