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冠
(河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河南鄭州450002)
民間私募證券投資基金運營中的涉罪問題研究
王 冠
(河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河南鄭州450002)
對于民間私募證券投資基金運作中的危害行為,刑法既要積極干預又要慎重適度。民間私募證券投資基金募集中可能構成的罪名有: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集資詐騙罪,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擅自設立金融機構罪,偽造、變造、轉讓金融機構經營許可證、批準文件罪,非法經營罪,虛假廣告罪,擅自發行股票、公司企業債券罪,欺詐發行股票、債券罪,虛報注冊資本罪,虛假出資、抽逃出資罪;民間私募證券投資基金運作中可能構成的罪名有: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罪,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操縱證券、期貨市場罪,編造并傳播證券、期貨交易虛假信息罪,違規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隱匿、故意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罪;民間私募證券投資基金清算中可能構成的罪名是妨害清算罪。
私募證券投資基金;運營;犯罪
自從上世紀90年代我國證券市場誕生以來,在市場各方參與主體的積極支持與監管層的精心呵護之下,我國證券市場有了長足的發展,特別是近年股權分置改革后,長期困擾我國股市發展的一大痼疾得以妥善處理,我國證券市場健康發展的根基更為牢固。是否擁有一個安全、高效、規范的證券市場業已成為我國經濟能否保持又好又快發展的關鍵性戰略因素之一。據統計,截至2009年,我國股市總市值已達24萬億元。在我國證券市場上,私募基金是表現十分活躍的一支力量,素以操作靈活、收益豐厚而著稱。近年來,我國私募基金規模擴張速度驚人,據第四屆私募基金高峰論壇消息,目前,我國私募基金管理規模已超過1萬億元,成為推動我國資本市場發展的主要動力之一。盡管私募基金在資本市場已經能夠做到呼風喚雨,其發展潛力更是不容小覷,但作為市場自發的產物,除了少數情況外,目前我國大量的民間私募基金沒有專門的法律規范予以規制,處于“名不正、言不順”的尷尬地位。現實法律的空白雖然給民間私募基金業提供了灰色的生存空間,但也對其發展構成了相當不確定的政策法律風險。本文謹對民間私募證券投資基金運營中的涉罪情況予以分析,以期對解決實踐中這方面的有關問題有所裨益。
盡管當前私募基金存在已成為一種客觀現實,但對于私募基金的概念并無嚴格的法律界定。一般意義上,私募(Private Offering)與公募(Public Offering)是就資金募集方法之差異而言的,二者以是否向社會不特定公眾募集資金為區別標準。私募基金是通過非公開方式向特定投資者募集資金而形成的集合投資單位。
目前我國有章可循的所謂“陽光私募”主要包括信托投資公司根據2001年6月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信托投資公司資金信托管理暫行辦法》和《信托投資公司管理辦法》所設立的信托投資計劃或資金信托計劃,以及證券公司根據2004年1月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發布的《證券公司客戶資產管理業務試行辦法》和《關于證券公司開展集合資產管理業務有關問題的通知》所設立的券商集合資產管理計劃等。除此之外,活躍于我國證券市場上的大量的以投資管理公司、投資咨詢公司、投資顧問公司甚至不掛公司名稱的理財工作室、個人等名義,以受委托代客理財的方式募集資金并運作的民間私募基金,尚處于無法可依的處境。一方面,我國《證券投資基金法》第2條明文規定:“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通過公開發售基金份額募集證券投資基金,由基金管理人管理,基金托管人托管,為基金份額持有人的利益,以資產組合方式進行證券投資活動,適用本法。”因此,我國《證券投資基金法》只適用于公募基金,而不適用于私募基金。另一方面,雖然我國《信托法》允許委托人將其信托財產交由受托人管理或處分,但《信托法》頒布后,國務院辦公廳于2001年12月發布了《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信托法〉公布執行后有關問題的通知》,該《通知》第2條明確規定:“人民銀行、證監會分別負責對信托投資公司、證券投資基金管理公司等機構從事營業性信托活動的監督管理。未經人民銀行、證監會批準,任何法人機構一律不得以任何形式從事營業性信托活動,任何自然人一律不得以任何名義從事各種形式的營業性信托活動。”易言之,只有中國人民銀行(審批權現已轉移至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批準設立的信托公司所募集的集合信托投資計劃投資基金以及公募性質的證券投資基金才具有信托的合法身份,才可以適用《信托法》的規定,民間私募基金不能適用《信托法》的規定。因此,民間私募基金沒有專門的法律予以規范。盡管如此,我國現行法律法規對于私募證券投資基金亦無一般禁止性規定。這樣,基于“契約自由”的法律精神,民間私募基金的合法性應當受到肯定。
由于民間私募證券投資基金尚無正式身份,這種制度設計的缺失導致了這一領域的混亂與失序。一方面,制度設計的缺失直接構成了投資者利益保護的瓶頸,私募基金的投資者利益主要依靠基金管理人的自律,投資私募基金面臨巨大的信用風險與法律風險。另一方面,制度設計的缺失造成對私募基金的監管不力,私募基金危害證券市場秩序的風險大增。
因此,面對這種局面,刑法必須積極干預,將私募基金實施的這些危害行為評價為犯罪并予以刑罰制裁,而不能消極放任。不能僅僅以私募基金管理人應承擔民事責任、行政責任等為由來否定其應當承擔刑事責任。在許多情況下,刑事責任與民事責任、行政責任的追究客體的行為構成是一樣的。某種行為之所以構成犯罪被追究刑事責任,并非其特有的行為構成使然。刑法之所以作為獨立的部門法,并非其具有獨有的調整對象。刑法之所以作為公認的獨立的部門法,應當歸因于其特有的調整手段或曰制裁方法——刑罰的嚴厲性。在調整對象方面,刑法是法益保護的最后一道屏障,其調整對象是廣泛的,我們可以說,刑法對于構成社會的方方面面的法律關系都要予以保護。其他部門法所設置的重重“防火墻”對某種危害行為都無可奈何的領域,正是刑法的用武之地。因此,對于民間私募證券投資基金運作中的嚴重危害行為,應當入罪,根據刑法將這些危害行為評價為犯罪并予以刑罰制裁。
同時,誠如德國法學家耶林所言:“刑罰猶如雙刃之劍,用之不當,則國家和個人兩受其害。”[1]刑法適用必須符合謙抑性原則。“刑法的適用必須慎重并且謙虛。刑法不應將一切違法行為、有責行為看作當然對象,刑法只應在不得已的范圍內適用”[2]。日本學者平野龍一將刑法謙抑性原則的要求概括為三個方面:一是刑法的補充性,刑法是保護法益的最后手段,只有當其他法律不能充分保護法益時,才適用刑法保護;二是刑法的不完整性,刑法不能介入國民生活的各個角落;三是刑法的寬容性,即使出現了犯罪行為,如果從維持社會的角度而言缺乏處罰的必要性,也不能處罰[3]。具體到私募證券投資基金領域,刑法如何才能做到適當干預,既實現預防控制犯罪又符合謙抑原則,則是一個值得關注與考慮的問題。刑法干預在范圍和程度兩個方面都應有其邊界[4]。在范圍邊界方面,刑法應僅限于對侵害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進行評判與處罰。是否侵害公共利益是刑法評判與干預在范圍上的界定標準。這種公共損害性或稱社會危害性是犯罪行為的特征。經考察,各國所處罰的經濟犯罪行為主要是兩大類:一是違背誠信原則的欺詐行為,二是違背公平原則的圖利行為。而欺詐行為與圖利行為之所以被評價為犯罪,其根本原因就是它們均侵害了社會公共利益。這些行為,有的直接以社會大眾為侵害對象,有的雖然針對具體的個人或法人,但在客觀上卻對社會公眾構成現實的或潛在的威脅,因此,同樣具有公共損害的特點。如果只是當事人之間的利益沖突,沒有構成公共威脅或者損害,刑法就沒有必要干預。所以,刑法應該集中力量評判與處罰侵害社會公共利益的經濟欺詐行為與非法圖利行為,沒有必要涉足調整經濟主體之間民事的或經濟的糾紛與爭執。在程度邊界方面,刑法應僅限于在最后時刻作為最后手段進行干預。刑法適用是否是萬不得已的最后選擇是刑法評判與干預在程度上的界定標準。因為刑法制裁是最具嚴厲性與痛苦性的法律制裁方式,所以,它應該是“最后防線”。對于經濟侵害行為,只有在經濟法規調整裁處后尚不足以消除危害影響或者尚不足以制止同類侵害行為發生的情況下,刑法才有必要介入與干預。
綜上所述,對于民間私募證券投資基金運營中的危害行為,刑法既要積極干預,實現預防和控制犯罪,又要慎重適度,符合謙抑原則,這應成為我們在實踐中處理這一類案件的指導思想。
私募基金的組織形式主要包括三種:公司型、有限合伙型與契約型。當前,我國民間私募證券投資基金的組織形式多數是契約型,私募證券投資基金的資金籌集完全依靠私人關系實現,其運作管理也主要依靠基金管理人個人信譽和口頭或書面協議等予以約束。契約型私募基金組織形式與法律關系都較為簡單,但卻存在著較高的信用風險與法律風險。
由于私募基金組織形式的多樣性的存在,私募基金募集中可能發生涉罪的情況較多。
第一,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76條規定,違反國家金融管理法律法規,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或者變相吸收公眾存款,擾亂金融秩序的,構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目前,民間私募基金在利潤分配方式方面分為三種:一是由雙方協商一個固定的收益率,受托方到期歸還本息,超出固定收益的部分歸受托方所有;二是“保底”再分成,雙方先議定一個較低的固定收益率,超出部分再按一定比例在雙方之間進行分配;三是受托方只按照受托金額的大小以一個較低的比例收取固定的傭金。第三種方式對受托方來說,利益和經營職責不密切,因而較少使用。前兩種方式都涉及所謂固定的“保底收益”的問題。為吸引客戶,私募基金管理人往往會書面或者口頭向客戶保證一個遠遠超過銀行同期利率的收益率,有時承諾的固定收益高達10%至30%。這種以“保底收益”來募集基金的行為,由于其利率固定,在性質上就是“變相吸收存款”的行為,如果私募基金的募資對象又是不特定的,面對社會公眾開展募集業務,則屬于“變相吸收公眾存款”行為,應構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
第二,集資詐騙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92條規定,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使用詐騙方法非法集資,數額較大的,構成集資詐騙罪。在當今資本市場的一片喧囂聲中,一些所謂的“精英操盤手“、“投資大師”、“民間股神”,通過開課、受訪、博客、專欄、著書、借名人博出位等方式為自己鍍金,以成立私募基金為名,向社會公眾籌集資金,并且通過拆東墻補西墻的方式來給少數集資人兌現高額分紅承諾,以此誘騙更多的投資者上當,但實際上,這些所謂的“私募基金”并未從事證券投資業務,詐騙所得錢財除了少部分用作包裝行頭成本外,絕大部分用于個人消費揮霍。這種行為構成集資詐騙罪。
第三,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根據我國《刑法》第224條第1款的規定,組織、領導以推銷商品、提供服務等經營活動為名,要求參加者以繳納費用或者購買商品、服務等方式獲得加入資格,并按照一定順序組成層級,直接或者間接以發展人員的數量作為計酬或者返利依據,引誘、脅迫參加者繼續發展他人參加,騙取財物,擾亂經濟社會秩序的傳銷活動的,構成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在私募基金募集中,為了更多更快募集資金,一些私募基金管理人推出了所謂“會員積分回贈獎勵”活動,只要向其投資,不限金額即可成為會員,只要會員投資量加上推薦客戶的投資量達到一定數目即可獲贈一定積分,而該積分相當于投資資金或作為分紅依據。一些私募基金推出的這種所謂的“會員制”,直接或間接以推薦客戶的數量作為會員分紅的依據,本質上與傳銷發展“下線”無異,按照刑法的規定應當構成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
第四,擅自設立金融機構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74條規定,未經國家有關主管部門批準,擅自設立商業銀行、證券交易所、期貨交易所、證券公司、期貨經紀公司、保險公司或者其他金融機構的,構成擅自設立金融機構罪。當前,私自以投資咨詢公司、投資顧問公司等名義從事私募基金業務者大有人在。根據我國《證券法》第122條和第169條規定,設立證券公司、證券服務機構從事業務,必須經國務院證券監督管理機構和有關主管部門批準。因此,未經國務院證券監督管理機構和有關主管部門批準,擅自設立投資咨詢公司、投資顧問公司等從事私募基金業務,構成擅自設立金融機構罪。
第五,偽造、變造、轉讓金融機構經營許可證、批準文件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74條規定,偽造、變造、轉讓商業銀行、證券交易所、期貨交易所、證券公司、期貨經紀公司、保險公司或者其他金融機構的經營許可證或者批準文件的,構成偽造、變造、轉讓金融機構經營許可證、批準文件罪。實踐中,這種行為與擅自設立金融機構往往同時發生,行為人為設立投資管理公司、投資咨詢公司、投資顧問公司等從事私募基金業務,偽造、變造相關經營許可證、批準文件,構成偽造、變造、轉讓金融機構經營許可證、批準文件罪。
第六,非法經營罪。根據我國《刑法》第225條規定,未經國家有關主管部門批準非法經營證券、期貨、保險業務,或者非法從事資金支付結算業務的,構成非法經營罪。我國《證券法》第143條、第171條明文規定,證券公司辦理經紀業務不得接受客戶全權委托,禁止投資咨詢機構及其從業人員代理委托人從事證券投資。因此,如果私募基金以證券公司或其營業部、投資咨詢機構等名義募資開展證券投資業務,則構成非法經營罪。
第七,虛假廣告罪。根據我國《刑法》第222條規定,廣告主、廣告經營者、廣告發布者違反國家規定,利用廣告對商品或者服務作虛假宣傳,情節嚴重的,構成虛假廣告罪。雖然私募基金基于其“私募”性質不應當發布廣告,但由于我國現行立法沒有對私募基金的明文規定,因此,實踐中不乏私募基金管理人通過報紙、電視、網絡等傳媒發布其募資廣告。如果在這些廣告中,私募基金管理人對其投資管理能力、以往業績等作出與事實嚴重不符的虛假宣傳,則構成虛假廣告罪。
第八,擅自發行股票、公司、企業債券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79條規定,未經國家有關主管部門批準,擅自發行股票或者公司、企業債券,數額巨大、后果嚴重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構成擅自發行股票、公司企業債券罪。根據我國《公司法》第2條的規定,公司包括有限責任公司與股份有限公司兩種。根據我國《公司法》第126條的規定,股份有限公司的股份采取股票的形式。根據我國《公司法》第78條的規定,股份有限公司的設立方式包括發起設立和募集設立兩種方式,其中募集設立又分為公募和私募兩種方式。這樣,根據我國《公司法》,公司也可采用股份有限公司制的組織形式設立私募基金,即向特定投資者發行股票募資設立。但現行公司法對公司私募發行問題規定得過于原則,缺乏具體的制度和程序支撐,不具有可操作性。如果未來我國立法對于私募基金募集問題作出了規定,采用股份有限公司制的私募基金未經批準,向特定投資者發行股票募資,可能構成擅自發行股票、公司企業債券罪。
第九,欺詐發行股票、債券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60條規定,在招股說明書、認股書、公司企業債券募集辦法中隱瞞重要事實或者編造重大虛假內容,發行股票或者公司、企業債券,數額巨大、后果嚴重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構成欺詐發行股票、債券罪。如果未來我國立法對于私募基金募集問題作出了規定,采用股份有限公司制的私募基金在向特定投資者發行股票募資時,在招股說明書、認股書中隱瞞重要事實或者編造重大虛假內容,發行股票,可能構成欺詐發行股票、債券罪。
第十,虛報注冊資本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58條規定,申請公司登記使用虛假證明文件或者采取其他欺詐手段虛報注冊資本,欺騙公司登記主管部門,取得公司登記,虛報注冊資本數額巨大、后果嚴重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構成虛報注冊資本罪。如果未來我國立法對于私募基金募集問題作出了規定,采用有限責任公司制或股份有限公司制的私募基金申請公司登記虛報注冊資本,可能構成虛報注冊資本罪。
第十一,虛假出資、抽逃出資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59條規定,公司發起人、股東違反公司法的規定未交付貨幣、實物或者未轉移財產權,虛假出資,或者在公司成立后又抽逃其出資,數額巨大、后果嚴重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構成虛假出資、抽逃出資罪。如果未來我國立法對于私募基金募集問題作出了規定,采用有限責任公司制的私募基金的股東、采用股份有限公司制的私募基金的發起人和股東虛假出資、抽逃出資,可能構成虛假出資、抽逃出資罪。
需要說明的是,上述罪名是對私募基金募集中涉罪情況的總結。在實踐中,在某些情況下,盡管私募基金多項罪名成立,但根據我國刑法學中的罪數理論,在符合特定條件時可能只以一罪論處。如,私募基金通過媒體面對不特定社會公眾發布廣告,在其廣告中既有對其以往業績和投資管理能力的虛假宣傳,又有對投資者固定收益率的承諾保證,其行為同時構成虛假廣告罪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兩個罪名,在這種情況下,行為人以一個行為觸犯數個罪名,屬于我國刑法學理論中的“想象競合犯”,只以較重的一罪即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論處。又如,行為人未經國務院證券監督管理機構和有關主管部門批準,擅自設立投資咨詢公司、投資顧問公司等,且為此偽造了金融機構經營許可證、批準文件,以投資咨詢公司、投資顧問公司等的名義代理委托人從事證券投資業務,則其行為分別構成擅自設立金融機構罪,偽造、變造、轉讓金融機構經營許可證、批準文件罪和非法經營罪,在這種情況下,行為人實施的數個行為之間具有方法與目的的牽連關系,屬于我國刑法理論中的“牽連犯”,只以目的行為即非法經營罪論處。
綜觀資本市場發展歷史,無論是在我國這樣的新興市場,還是在歐美發達國家的成熟市場,私募基金違法違規運作甚至構成犯罪的情況都屢見不鮮。其原因在于,一方面,私募基金運作方式隱秘,透明度低,法律對私募基金的監管較少;另一方面,私募基金追求絕對收益的業績激勵方式又使私募基金具有實施違規行為的內在動力。根據我國刑法規定,私募基金違法違規運作可能構成下列罪名:
第一,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80條規定,證券、期貨交易內幕信息的知情人員或者非法獲取證券、期貨交易內幕信息的人員,在涉及證券的發行,證券、期貨交易或者其他對證券、期貨交易價格有重大影響的信息尚未公開前,買入或者賣出該證券,或者從事與該內幕信息有關的期貨交易,或者泄露該信息,或者明示、暗示他人從事上述交易活動,情節嚴重的,構成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罪。實踐中,內幕交易的表現形式很多。由于許多私募基金經理在投身私募之前就在資本市場浸淫已久,擁有深厚的人脈資源,在投身私募后通過各種不正當非法渠道獲知內幕信息并非難事,甚至一些資金實力雄厚的私募基金會通過“長線操作”,“主動制造”內幕交易,即事先潛伏進某只股票,然后和上市公司控股股東聯系,雙方合謀,由上市公司發布利好消息,等待二級市場股價大幅上揚后,再和控股股東進行利益分成。該罪現已成為私募基金涉罪的高發區。
第二,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80條規定,金融機構的從業人員以及有關監管部門或者行業協會的工作人員,利用因職務便利獲取的內幕信息以外的其他未公開的信息,違反規定,從事與該信息相關的證券、期貨交易活動,或者明示、暗示他人從事相關交易活動,情節嚴重的,構成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實踐中,私募基金涉嫌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主要包括下列情況:一是建“老鼠倉”。私募基金管理人違背受托義務,在運用基金資金建倉或拉升某只股票之前,先用個人(包括親朋好友或其本人)的資金在低價位買進股票建倉,等到用基金資金將股價拉升到高位后,個人的倉位會率先賣出獲利,致使客戶的利益受損。私募基金多實行根據收益提成的業績激勵方式,因此實踐中私募基金經理建“老鼠倉”損害客戶利益的情況尚不多見。二是與公募基金經理共謀建“老鼠倉”。雖然私募基金建“老鼠倉”損害自己客戶利益的情況不多,但其與公募基金經理合謀,利用公募基金資金建“老鼠倉”,損害公募基金投資人利益,而使私募基金獲益這種情況則時有發生。三是公募基金與私募基金“合作”,公募基金先購進股票鎖倉,然后私募開始協助股價拉升,由此產生收益歸雙方分成。這種情況往往導致該股票的其他投資者利益受損。以以上三種情況下,雖然私募基金利用的信息不是涉及公司經營狀況等情況的“內幕信息”,但這些市場信息屬于“其他未公開的信息”,私募基金管理人違反規定,從事與該信息相關的證券、期貨交易活動,或者明示、暗示他人從事相關交易活動,如果情節嚴重,就構成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
第三,操縱證券、期貨市場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82條規定,操縱證券、期貨市場,情節嚴重的,構成操縱證券、期貨市場罪。操縱證券、期貨市場的手法主要有:一是單獨或者合謀,集中資金優勢、持股或者持倉優勢,或者利用信息優勢,聯合或者連續買賣,操縱證券、期貨交易價格或者證券、期貨交易量;二是與他人串通,以事先約定的時間、價格和方式相互進行證券、期貨交易,影響證券、期貨交易價格或者證券、期貨交易量;三是在自己實際控制的賬戶之間進行證券交易,或者以自己為交易對象,自買自賣期貨合約,影響證券、期貨交易價格或者證券、期貨交易量;四是以其他方法操縱證券、期貨市場。該罪也是私募基金發案率最高的罪名之一。實踐中,私募基金因其規模有限,一般選擇中小盤股作為炒作對象,通過各種手法操縱股價或成交量。這種“坐莊”行為就構成操縱證券、期貨市場罪。
第四,編造并傳播證券、期貨交易虛假信息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82條規定,編造并且傳播影響證券、期貨交易的虛假信息,擾亂證券、期貨交易市場,造成嚴重后果的,構成編造并傳播證券、期貨交易虛假信息罪。實踐中,私募基金為“坐莊”需要,往往精心編造一套謠言,通過各種渠道傳播出去,某些實力雄厚的私募基金甚至能夠得到上市公司與新聞媒體的“積極配合”,這種情況欺騙了廣大投資者,擾亂了證券市場正常秩序,如果造成股價或成交量異常大幅波動等嚴重后果,就構成編造并傳播證券、期貨交易虛假信息罪。
第五,背信運用受托財產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85條的規定,金融機構違背受托義務,擅自運用客戶資金或者其他委托、信托的財產,情節嚴重的,構成背信運用受托財產罪。實踐中,私募基金投資者一般賦予私募基金管理人較大的資金管理權限,這種資金管理的高度自由也是私募基金保持機動靈活的操作風格所必需的。但是,如果私募基金管理人違背其職業道德,違反與客戶簽訂的委托協議,運用客戶資金,情節嚴重,就構成背信運用受托財產罪。盡管由于私募基金多實行根據收益提成的業績激勵方式,私募基金管理人也是出于維護自身職業聲譽的考慮,在現實中私募基金構成本罪的情況不多,但仍有其發生的一定可能性。
第六,違規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61條規定,依法負有信息披露義務的公司、企業向股東和社會公眾提供虛假的或者隱瞞重要事實的財務會計報告,或者對依法應當披露的其他重要信息不按照規定披露,嚴重損害股東或者其他人利益,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構成違規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我國《公司法》、《合伙企業法》對于公司、有限合伙企業的信息披露問題做出了規定,如果未來我國立法對于私募基金的信息披露問題作出了規定,采用有限責任公司制、股份有限公司制、有限合伙制或其他組織形式的私募基金違反這些規定,違規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就可能構成違規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
第七,隱匿、故意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62條的規定,隱匿或者故意銷毀依法應當保存的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情節嚴重的,構成隱匿、故意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罪。我國《會計法》對于單位的會計事務問題做出了規定,如果未來我國立法對于私募基金的財會事務作出了規定,私募基金或者其從業人員違反這些規定,隱匿或者故意銷毀依法應當保存的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就可能構成隱匿、故意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罪。
需要說明的是,與上述私募基金募集中的涉罪情況一樣,這里有關私募基金運作中的涉罪問題在實踐中同樣可能存在罪數問題。如,根據《禁止證券欺詐行為暫行辦法》第8條的規定,“以散布謠言等手段影響證券發行、交易”,構成操縱市場行為。《刑法》則是將編造并且傳播影響證券交易的虛假信息的行為規定為一項獨立的罪名。實踐中,行為人編造并且傳播影響證券交易的虛假信息,影響證券交易價格或者交易量,擾亂證券交易市場,行為人既構成編造并傳播證券、期貨交易虛假信息罪,又構成操縱證券、期貨市場罪。但在這種情況下,編造并且傳播影響證券交易的虛假信息是操縱證券市場行為的組成部分,兩者之間具有部分與整體的“吸收關系”,根據我國刑法學理論,這種情況屬于“吸收犯”,只應以整體行為即操縱證券、期貨市場罪一罪論處。又如,私募基金管理人自建“老鼠倉”損害委托人利益,這種情況既構成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又構成背信運用受托財產罪,行為人實施一個行為觸犯數個罪名,構成我國刑法學理論中的“想象競合犯”,只應以一個較重的犯罪即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論處。
私募基金因各種原因終止后,應當對基金財產進行清算。在基金清算中,可能構成的罪名是妨害清算罪。根據我國《刑法》第162條規定,公司、企業進行清算時,隱匿財產,對資產負債表或者財產清單作虛偽記載或者在未清償債務前分配公司、企業財產,嚴重損害債權人或者其他人利益的,構成妨害清算罪。如果私募基金終止清盤后,在對基金財產進行清算時,私募基金管理人或其他人實施損害委托人利益的妨害清算行為,就構成妨害清算罪。
此外,在私募基金清算中,如果私募基金管理人或其他人隱匿或者故意銷毀依法應當保存的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目的是隱匿財產,妨害清算,則其既構成隱匿、故意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罪,又構成妨害清算罪。但隱匿、故意銷毀會計憑證、會計賬簿、財務會計報告是妨害清算行為的組成部分,兩者之間具有部分與整體的“吸收關系”,根據我國刑法學理論,這種情況屬于“吸收犯”,只應以整體行為即妨害清算罪一罪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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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新彬
Research on the Crimes of Privately-Offered Funds for Investment in Securities
Wang Guan
(Law School,He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Zhengzhou 450002,China)
The intervention of criminal law in privately-offered funds for investment in securities should be active and suitable.The crimes in raising of capital include:crime of illegally taking in deposits from the general public,crime of unlawfully raising funds by means of fraud,crime of forming or leading pyramid selling,crime of establishing a banking institution without authorization,crime of forging,altering or transfering the permit for operation of a banking institution,crimes of illegal business operation,crimes of false advertisement,crime of issuing stocks or corporate or enterprise bonds without authorization,crime of deceitfully issuing stocks or bonds,crime of falsely declaring the capital to be registered,crime of making a false capital contribution or surreptitiously withdrawing the contributed capital.The crimes in operation include:crime of insider dealing or divulging the inside information,crime of taking advantage of secret information,crime of rigging stock or futures market,crime of fabricating and spreading false information about stock or futures exchange,crime of using trust property against trust,crime of illegally disclosing or concealing important information,crime of concealing or intentionally destroying accounting vouchers,account books or financial and accounting statements.The crime in liquidation is crime of interference with liquidation.
privately-offered funds for investment in securities;operation;crime
D924
A
1009-3192(2013)02-0065-07
2012-12-19
王冠,男,法學博士,河南財經政法大學法學院講師,主要從事刑事法學研究。
本文為河南財經政法大學學科建設基金課題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