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收入性別差異及其宏觀影響因素研究——基于多國面板數據的分析

高艷云

(山西財經大學 統計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

一、引 言

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基于性別的歧視使國家更容易出現貧困、增長減緩、管理不力和生活質量降低等問題。與此相反，性別平等有助于減少貧困和促進經濟增長［1］，因而關于性別平等的研究越來越受到重視。從世界范圍來看，已有多個國際組織開展了多項關于性別差異的測度研究，包括性別發展指數 (Gender －Related Development Index， GDI)、性 別 權 利 指 數(Gender Empowerment Measure，GEM)、社會制度指數(Social Institutions Indicator)及性別差異指數(Global Gender Gap Index，GGGI)。性別發展指數的構造類似于人類發展指數，主要根據健康(用預期壽命來衡量)、教育(用成人識字率和小學、中學、大學的入學率來衡量)和收入水平共三大類來測度，該指數共覆蓋了大約140個國家。性別權利指數主要從政治賦權的角度來衡量性別平等，通過婦女在政治生活中的參與率、婦女職業升遷機會(主要通過婦女在立法者、高級官員和經理中的比重來反映)和收入能力來測度，該指數共覆蓋80 個國家。社會制度指數則根據OECD 相關的性別、制度和發展數據庫來測度。該指數利用數據庫中的家庭法律、身體健全、公民自由和產權等信息來構造，共覆蓋162 個國家。

2005年，世界經濟論壇 (World Economic Forum)發起了第一次性別差異研究，2006年出版了全球性別差異報告(The Global Gender Gap Report)［2］，報告了115 個國家的性別差異指數(Global Gender Gap Index，GGGI)并給予排序。同時也給出了各個國家的基本信息，包括人均GDP、婦女結婚年齡和生育情況等信息。這115個國家包括了全球90%以上的人口，因而可以說這個報告具有足夠的代表性。之后2007—2010年每年都出版性別差異報告。2010年的研究覆蓋了近200 個國家，由于有些國家的數據缺失較多，①14 個指標中最少要求有12 個指標才能進入最終性別差異指數的報告。最終報告了134 個國家的性別差異指數。

上述這些研究多是從綜合的角度來構造全面反映性別平等的指數，本文則只側重于研究收入的性別差異這一個維度，通過解讀GGGI 數據，了解全球的收入差異程度及其變化，進而從宏觀層面來分析其影響因素，這是不同于現有研究的。現有研究多數是基于微觀角度來分析一個國家特定時期的收入性別差異，主要采用的方法是經典的Oaxaca 分解方法，該方法將收入的性別差異分解為稟賦差異及歧視，分解基礎是微觀的人力資本、行業和職業等變量［3］。即便是研究多個國家收入性別差異的文獻也都是利用各國的微觀數據從微觀角度來解釋，如Blau 和Kahn［4］研究了22 個國家的情況，也是基于微觀角度來展開分析，而從宏觀角度來解釋收入性別差異的文獻就筆者所知幾乎沒有。本文從宏觀角度出發提出相關假設，利用2007—2010年的多國GGGI數據對假設進行驗證，并期待得出一些有價值的結論。

二、GGGI 數據解讀

與性別發展指數、性別權利指數和社會制度指數相比，GGGI 是一個更綜合全面的指數，它包括了經濟參與及經濟機會、教育、健康和政治權利四個維度共14 個具體指標來全面刻畫男女兩性的差異，如表1所示。所有指標都轉化為女性與男性之比，除了出生性別比和預期壽命比兩個指標之外，②出生性別比指標的男女平等確定為0.94，預期壽命指標的男女平等確定為1.06。其他指標都將1 確定為男女完全平等，0 確定為男女完全不平等。指數的構造依據多指標綜合的方法，然后再根據權重進行加權，權重則依據方差大小來確定，從全球角度來看，方差小的話給予較大權重，方差大的話給予較小權重，如在衡量教育的平等性時，小學入學情況的方差比大學入學情況的方差小，因此給予前者較大的權重。最終的性別差異指數越接近于1，表明男女越平等;越接近于0，表明男女越不平等。從全球綜合情況來看，2010年在健康和教育維度方面的性別差異最小，次之是經濟參與及經濟機會方面，在政治權利維度的性別不平等程度最大。

表1 GGGI 指數構成

作為反映男女在參與經濟活動、獲取各種收入方面的差異，經濟參與及經濟機會子指數(下文簡稱經濟指數)由五個具體的指標加權得到，即勞動參與率、工資、收入、管理人員數和專業技術人員數等五個指標的女性占男性之比，由各個指標的方差計算得到權重加權而成。經濟指數接近于0，表明在經濟參與及經濟機會方面，女性與男性之間有較大的差距;越接近于1，表明兩性的差距越小。

工資的性別差異與收入的性別差異是經濟指數的重要組成部分，2010年報告顯示在經濟指數這個子指數構造中二者的權重分別達到0.31和0.22。這兩個指標的性別差異均由女性所得占男性所得之比表示。二者越接近，得到的比值越接近于1，表明差距越小。總體來看，在2010年報告的134 個國家中，工資差異指數最高為0.85 (萊索托，非洲的一個國家)，最低為0.44(法國)，平均數為0.66。收入差異指數最高為1 (挪威)，最低為0.16 (沙特阿拉伯)。相比之下，收入的性別差異離散程度更大，標準差為0.17，如表2所示。全球平均來看女性所得不及男性的70%，幾乎所有國家在工資及收入方面均沒有達到完全的平等。由于收入的概念不等同于工資，因而二者的表現往往差異很大。如果計算兩者的排序之差，發現排序差異最大的是埃及，工資的性別差異在134 個國家中排在第3位，而收入的性別差異排在124 位，兩個指標的排序之差為121。

表2 各年度工資差異指數與收入差異指數的描述性統計

那么，影響一國兩性在工資或收入方面的差異的因素有哪些?從微觀來看，目前的研究成果中很多研究認為兩性的個體生產率特征差異及特征回報率的差異是造成兩性收入差異的重要因素，不同的只是這兩者所解釋的性別差異的比例不同。這是從微觀個體角度出發來解釋為什么兩性在收入所得方面有差異。從宏觀來看，造成一國工資或收入性別差異的影響因素有哪些?我們可能會聯想到與一國的經濟發展及政治民主程度有沒有關系?與教育平等程度有沒有關系?與健康水平之間又是什么關系?對于這些疑問我們先通過一些簡單的描述統計來觀察，即通過Spearman 等級相關系數來分析工資差異指數和收入差異指數與經濟指數、教育指數、健康指數和政治權利指數等的相關程度的高低。表3給出了Spearman 等級相關系數。

表3 各指數排序的Spearman 等級相關系數

從等級相關系數來看，工資差異指數與收入差異指數之間的等級相關程度不高，說明工資和收入是兩個差異較大的變量。工資和收入差異指數與其他指數之間的等級相關表現形式也非常不同，如從與教育指數、健康指數和政治權利指數之間的等級相關系數來看，工資差異指數與這些指數均呈現負相關，而收入差異指數與這些指數均呈現正相關。因此，直觀來看工資或收入在兩性之間的平等性與其他方面的平等性的相關方向不確定。

受數據的局限，這里的等級相關系數只是利用GGGI 報告中的幾個指數進行分析。那么，兩性所得的平等程度到底與一國經濟發展水平、勞動參與情況、婦女的結婚與生育狀況和一國的民主程度等有什么樣的關系?GGGI 報告正好提供了這些方面的數據，同時隨著其數據質量能得到保證，為我們進行相關的驗證提供了方便。從理論上來說，我們可以認為隨著一國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各項法制的完善，勞動力市場應該越來越規范。同時民主程度越來越高，男女兩性在獲取平等經濟收入方面的訴求越來越高，工資及收入的性別差異要小一些。同時經濟發展水平提高，女性的生育率下降，有助于女性外出工作，可能有助于降低兩性之間的所得差異。此外受教育狀況和一國的文化背景等都與兩性所得之差異有關。因此我們對兩性工資或收入的差異與其他宏觀經濟變量之間的關系做出如下假設:

假設1: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有助于縮小兩性之間的差異。盡管收入性別差異最小的國家往往不是發達國家，如2008年肯尼亞的收入性別差異最小為0.83，但從平均水平來看，發達國家總體的收入性別差異小于欠發達國家，如2010年發達國家和欠發達國家的平均收入差異指數分別為0.61 和0.53，因此，我們假設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在勞動力市場上兩性獲得平等報酬的程度也會提高。經濟發展水平用人均GDP 來表示。

假設2:婦女平均結婚年齡和平均生育率對兩性所得之差異有影響。女性生育率水平的總體下降，有助于女性外出工作，增加工作時間，從而有助于縮小兩性之間的差異。用GGGI 報告中提供的一國女性平均結婚年齡和平均生育孩子的數量表示。

假設3:兩性在勞動力市場的參與差異也會影響其所得，用GGGI 報告中一國的勞動參與得分來表示。

假設4:受教育程度平等性的提高，有助于縮小兩性之間的差異。男女兩性在受教育方面差異小的話，所獲得的報酬差異應該小。用GGGI報告中的教育平等性得分來表示，是一個綜合得分。

假設5:兩性政治權利平等程度的提高有助于提高人們的平等意識，因而有助于縮小兩性之間的差異，用GGGI 報告中的政治平等性得分表示。

假設6:國家的文化背景與兩性所得之差異有一定關系。這些因素是不可觀察和計量的，如宗教信仰不同的國家，兩性在勞動參與方面的差異可能較大，如在有些國家婦女結婚后工作的比例下降，獲得的報酬可能與男性差異較大，不同文化背景下兩性表現可能也有很大差異。

三、模型構建與實證檢驗

2007—2010年全球GGGI 報告為我們提供了多國宏觀面板數據來驗證上述假設。面板數據與截面數據或者時間序列數據相比，可以提供較為豐富的信息，尤其是對遺漏變量問題和不可觀測的個體行為問題的處理較好。由于研究多國收入性別差異或工資性別差異問題時，在一國的文化背景和制度等方面存在數據收集的困難，而諸如文化背景等因素必然影響一國女性的就業及發展，進而會影響其與男性收入的比較，因此面板數據對解決遺漏變量問題和不可觀測的個體行為問題有重要的幫助［5］。我們將分別以工資的性別差異指數和收入的性別差異指數作為被解釋變量，將人均GDP、婦女平均結婚年齡、婦女平均生育率、勞動參與率的性別比、表示男女政治能力差異的政治平等指數和教育平等指數等作為解釋變量，試圖解釋收入性別差異的影響因素。

正如前所述，工資和收入是兩個差異很大的概念，在很多國家兩性在工資的平等性與收入的平等性方面的表現差別很大，因而也意味著二者的影響因素可能不相同，甚至可能差異很大。

按照Hendry “從一般到特殊”的約化建模思想，我們首先考慮了如下可能的解釋變量:人均GDP、婦女平均生育率、婦女平均結婚年齡、一國政治領域的平等性、教育的平等性、勞動力市場的平等性和經濟領域的平等性等因素。利用多國面板數據，我們建立了如下模型:

其中，Y 表示工資或者收入的性別差異，用女性所得占男性所得之比表示，越接近于1 表示收入越平等，越接近于0 表示兩性的收入差距越大。X 表示相關解釋變量。

考慮到有些國家的部分數據缺失較多，我們將非平衡面板數據處理成平衡面板數據，最終樣本共有108 個國家。在開展實證分析之前，為了避免出現多重共線性問題，首先基于相關系數矩陣進行了相關程度的判斷。發現經濟平等性得分與教育平等性得分之間的相關程度較高，相關系數高達0.99，教育平等性得分與政治領域的平等性得分相關程度也高達0.99。考慮到所使用的數據構造中教育平等性得分的離散程度很小，在國家之間的差異較小，我們首先將該變量去掉，同時去掉了經濟平等性得分變量，保留政治平等性變量。同時婦女平均結婚年齡與人均GDP 也有一定的相關性，一般來說經濟發展程度越高，婦女平均結婚年齡越高。考慮到婦女平均結婚年齡會影響婦女的勞動參與及收入情況，同時其相關系數為0.68，在可接受范圍之內，因此仍保留在模型內。

實證研究中，我們發現影響收入與工資的因素很不相同，在以工資性別差異為被解釋變量的方程中，很多因素不顯著，因而使用收入性別差異作為被解釋變量。利用面板數據進行分析時，我們首先在混合回歸與固定效應模型之間進行比較，F 檢驗顯示固定效應模型優于混合回歸。同時，混合回歸與隨機效應模型之間的比較也顯示LM 檢驗強烈拒絕“不存在個體隨機效應”的原假設，即在隨機效應模型與混合回歸之間，應該選擇隨機效應模型。通過Hausman 檢驗，我們發現隨機效應模型優于固定效應模型。

考慮到國家之間的差異，我們將所有樣本劃分為發達國家和見發達國家兩組進行區分。①發達國家包括新西蘭、澳大利亞、法國、瑞士、瑞典、意大利、土耳其、奧地利、芬蘭、丹麥、葡萄牙、西班牙、挪威、英國、日本、冰島、斯洛伐克、荷蘭、盧森堡、捷克、墨西哥、美國和匈牙利23 個國家。直觀來看，發達國家平均的收入性別差異比欠發達國家小，平均的收入差異指數分別為0.61 和0.53。兩組國家的Hausman 檢驗也顯示均應該使用隨機效應模型。考慮到不同國家不同期之間的擾動項可能存在自相關，而默認的普通標準差計算方法假設擾動項為獨立同分布的，普通標準差的估計并不準確，因而我們報告了聚類穩健標準差。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模型回歸結果

四、結 論

從回歸結果可以看出:人均GDP 水平是影響兩性收入差異的一個顯著變量，并且隨著人均GDP 的提高，兩性的收入差異在縮小。無論在所有國家的模型中，還是在區分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模型中，該變量均是一個顯著的解釋變量，這與前面的假設基本吻合。此外，在三類模型中均顯著的變量還包括政治領域的平等性變量，但在發達國家模型中變量的符號與在其他模型中相反。在發達國家，政治領域的平等性與兩性收入的平等性之間是正向關系，說明在發達國家追求政治平等性能夠帶來經濟領域的平等性，而在其他模型中則相反。這也可以理解為相比之下發達國家法律更嚴格，政治領域的平等程度能夠實質性地促進和保證經濟領域的平等性，而在發展中國家政治的平等性對經濟領域的平等性不能發揮實質性的促進作用。

在發達國家模型中，婦女平均結婚年齡是一個顯著的解釋變量，同時其正的系數表明結婚越晚，越有利于兩性獲得平等的收入。這一點與前面所提的假設一致。而在欠發達國家模型中婦女平均生育率是一個顯著的解釋變量，但是系數的符號不支持前面的假設。說明從世界范圍來看，并不必然存在婦女生育多，則與男性所得的差距就大。

從世界范圍來看，幾乎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真正實現了男女兩性收入的平等性，這不僅與男女兩性本身的差異有關，可能還與一國的文化、體制和信仰等因素有關。男女兩性的收入所得還存在一定的不平等性，女性要取得與男性相同的待遇還需要繼續努力。

隨著各國經濟的發展，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改善，民主化程度不斷提高，對性別平等的呼聲越來越高。給女性更多的經濟機會及更高的收入水平，縮小兩性之間的差異，必將對社會的老年化、代際的健康成長和受教育等方面產生重要的影響。總體來看，提高經濟發展水平是促進性別在各方面平等的重要基石，這樣才能為改善政治平等性、改善女性在結婚與生育方面的狀況創造條件，經濟發展水平提高尤其能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這對于提高女性的勞動參與、改善兩性收入的平等性來說尤其重要。據已有研究，縮小兩性之間的就業差距曾經是過去十年歐洲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為美國、日本、歐元區等國家和地區的經濟增長做出了重要的貢獻。聯合國的經濟與社會委員會曾指出，在亞太地區限制婦女的工作機會會導致該地區每年的經濟損失達420—460 億美元。因此，大力提高經濟發展水平，為女性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應該是改善兩性在收入方面平等性的重要渠道。當然，在有些國家，受文化和制度因素影響，建設現代合理的制度可能更為迫切。

［1］World Bank.China Country Gender Review［EB/OL］.http://www.genderaction.org/images/Zuckerman_CHINA_CGR.pdf.

［2］World Economic Forum.The Global Gender Gap Report ［EB/OL］.http://www.weforum.org/issues/global－gender－gap.

［3］Oaxaca，R.Male－Female Wage Differentials in Urban Labor Markets ［J］.International Economic Review，1973，14(3):693 －709.

［4］Blau，F.D.，Kahn，L.M.Understanding International Differences in the Gender Pay Gap ［J］.Journal of Labor Economics，2003，21(1):106 －144.

［5］陳強.高級計量經濟學及Stata 應用［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

［6］Gustafsson，B.，Li，S.Economic Transformation and the Gender Earnings Gap in Urban China［J］.Journal of Population Economics，2000，13(2):305 －329.

［7］Mincer，J.A.Schooling，Experience，and Earnings［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74.

［8］Oaxaca，R.L.，Ransom，M.R.On Discrimination and the Decomposition of Wage Differentials ［J］.Journal of Econometrics，1994，61(1):5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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