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浪費

文 _ 不見不散

不止浪費

文 _ 不見不散

我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的。他們對我的教育非常上心，3歲時教我背詩，5歲時教我寫字，還有，無論在任何時候，都逼我吃干凈眼前的食物，不管是陳年的大米，還是放餿了的臭魚。而當我耍小性子，比如說把吃剩一半的饅頭扔掉時，他們就會像揍海豹一樣揍我；如果再犯，就繼續揍。在他們的精心培育下，面對任何食物，我都可以心無掛礙地吃下去。

我一直以為自己腸胃不好，直到我上大學—因為遠離了爺爺奶奶，我再也不用吃化石一般的排骨，也不用喝擱置一周以上的雞湯。除過這點小小的抱怨，我還是理解爺爺奶奶的。他們的一生跌宕起伏，50歲以前一直在和饑餓作斗爭，對食物有著宗教般的虔誠，視浪費為罪惡。直到現在他們依然認為對客人最大的誠意，就是勸人家多吃飯，每次設宴都做一大桌子菜，生怕別人吃不飽。在饑荒年代這絕對是很體貼的一件事，但放到現在，這種撐死客人的行為就造成了浪費。他們本是極節儉的人，卻在無意中做著浪費的事情，這實在很諷刺。

繼續深挖，浪費食物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炫耀—只有短缺的東西才能成為炫耀的資本。當多數人擺脫饑餓，再拿浪費食物當做奢侈，就顯得很幼稚。但當一種行為成為習慣，哪怕它是陳規陋習，想要撼動都很困難。

我曾以為浪費食物可以用提高物價的手段解決，可事實并非如此。十多年前，有一個叫安金鵬的高中生獲得國際數學奧林匹克金牌，很多媒體對他進行報道，我對其中一篇通訊印象頗深。文章中寫到，安金鵬出身農村，家庭不富裕。有一次，他要買一本英漢詞典，他媽就帶著他，推著一車白菜去縣城賣，最后整整一車白菜才賣了15塊錢。安金鵬就用這錢買了一本詞典。一車白菜，一本字典，農產品價格如此低廉，一是對農民極為不公，二是助長了很多人的浪費習氣。

而現在農產品價格的增長速度比火箭還要快，差不多一棵白菜就能換一本詞典，還是最厚的那種，可食物浪費還是存在。因此，這不單純是一個經濟問題。當浪費成為習慣乃至風氣之后，很多人就被裹挾其中，身不由己。估計很多人有跟我一樣的經歷，親密的人出去吃飯，吃完有剩菜就打包帶走，但和客戶、相親對象，或者其他不太熟悉的人出去聚餐，看著滿桌子沒怎么動的菜，想要打包帶走，就得有壯士斷腕般的勇氣。畢竟，大家都不愿丟面子。這就是習慣的力量，它讓人欲罷不能。我當年讀書時很詫異禁纏小腳居然有那么大的社會阻力，估計多年以后的人們恐怕也很難理解我們戒掉一個浪費食物的陋習為何如此不易。

無論如何，社會文明程度還是在進步，磐石一樣的習慣也會逐漸松動，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開始聲討、批判食物浪費。近期，各種社會團體和個人展開了以杜絕浪費為主題的“光盤行動”。作為一本注重引領和傳播健康社會風氣的雜志，本刊也就此盡綿薄之力，在本期“影像”欄目中，做了有關“剩宴”的專題報道。作為一群真誠的編輯，我們也會在適當的時候，在官方微博中展示我們那蘸凈菜湯、比舔過都干凈的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