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方忠
將文化創意融入制造業的發展,才最有可能讓外界對順義文化創意產生“顛覆”性的認識
若以傳統思維看順義,這個目前北京獨一無二的臨空經濟區,現代制造業、航空運輸服務業等均可謂獨領風騷,但文化優勢卻難言樂觀,不僅山水自然景觀無法與周邊的臨近區縣相媲美,歷史人文資源也少得可憐。發展文化創意產業,順義似乎資源稟賦先天不足,被動之勢非一朝一夕所能改變。
盡管2006年區政府也曾提出把發展文化創意產業作為推進區域經濟發展的重要舉措,但體現政府態度的意味或許更濃一些,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政府更多是站在順義的現實土壤上,從各個角度試探著文化創意產業在順義發展的多種可能性。
2011年是一個分水嶺,順義區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提出“要推動文化產業大區建設,提升文化的支撐功能,加快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的總體要求,并根據此前發布的《順義區促進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試行)》,明確自2011年起,順義區每年安排1000萬元的文化創意產業發展專項資金,將重點支持廣告會展、設計創意、高端出版印刷、時尚體育休閑等行業,同時鼓勵引導其他行業全面發展。政府作為“布道者”,開始步入產業發展的前臺。
后發者似乎更善于把握優勢,目前,順義區文化創意企業已近3000家,從業人員達3萬余人,在建的國家對外文化貿易基地、新華圖書聯合物流中心、雅昌北京藝術中心等項目,均在國內文化創意產業業界具有重要影響,文化創意產業主要經濟指標已在北京十六個區縣中位列第八。
在過去的十數年間,因臨空經濟的發展,順義成功完成了由農到工的角色轉換,而現在,它又將如何借助“創意”更進一步?
無中生有
有人已經發現,以制造業見長的順義,文化創意產業卻在近幾年風聲水起。
在順義,一些多年前曾因農業或工業發展積聚起名氣的區域,近年來因“文化創意”人氣暴漲。
北郎中村就極富代表性。這個面積為6500畝的村域,過去數年曾多次被中央領導關注,歷經媒體的多年跟蹤,其依托村集體創辦的農工貿集團發展都市農業,創造的全村2.5萬元的人均純收入在京城早已小有名氣,而之所以近年又頻頻闖入媒體聚光燈,更多還是沾了村域內十余家文創企業的光。
比如,北京藝能海橋舞美文化設計公司制作的舞劇《南京1937》榮獲國家文化部最佳舞美設計獎——荷花獎。再比如,北京東方之彩印刷公司運用自主研發的絹本書畫技術復制的故宮藏畫,被當作國務禮品贈送給美國總統等等。
如果說北郎中發展都市農業是踏準了市場點,而騰退空間集聚文化創意產業發展則是把準了政策脈。
從20世紀80年代起,北郎中農工貿集團逐年壯大,一批農產品深加工企業紛紛來到北郎中周邊發展,這種自發的集聚曾為北郎中帶來品牌、影響力等諸多好處。但是,當一些具有文化個性、地域特性的高端農業品牌紛紛崛起,北郎中卻遭遇到了雙重尷尬:第一,北郎中自身的有機農產品需要注入文化內涵突出獨特品質;第二,集聚在周邊的農產品加工企業雖為區域發展作出過貢獻,但占地較大且對環境形成了污染。
而與此同時,政策面支持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日趨明朗,也正在快速改變著全國各地的經濟版圖。一方面文化與科技等的深度融合,賦予了農業、制造業等傳統產業全新的生命力,能否把握住機遇剛關系著一個區域的沉伏起落,另一方面,各類文化創意類企業如雨后春筍般快速涌現,一些新的發展高地快速形成。
“對于北郎中而言,挖掘有機農產品的文化內涵,騰退低端的農產品加工企業這都沒什么問題,但是否能在文化創意產業大發展中分得一杯羹卻難度不小。”北郎中村黨支部書記聞寶恒對記者直言,北郎中能夠做的,惟有確立一個適合文創產業發展的定位,營造一個有利于文創產業發展的區域環境。
其實,營造一個好的發展環境,何嘗不是文化資源不足的順義發展文化創意產業的重要出路。當然,這并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主動作出調整,并向外界大力宣傳新形象的北郎中在成功的同時,也帶來了啟示。其一個村域“發展綠色經濟、營造綠色環境、奉獻綠色產品、共享綠色生活”的發展理念和“生產、生活、生態、示范四位一體”的發展定位一經提出,迅速讓北郎中處于了媒體包圍之中。
雖然預料到有可能會對文化創意企業產生吸引力,但意想不到的效果還是讓聞寶恒始料未及,十余家圍繞順義北京新國展的展覽展示、舞臺搭建、廣告印刷等文創企業紛紛從不同區縣扎堆來到了這個離新國展并不算近的北郎中謀求發展。
更加反常的是,以中小企業居多的文創企業,一向尋求最低的辦公成本,但面對北郎中周邊村莊3000元/畝的租地低成本“誘惑”,卻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近萬元/畝的北郎中。
細問之下,聞寶恒終于意識到了發展環境的重要性,“一個區域的發展理念和定位決定了產業的發展環境,而這恰恰是企業最為關注的方面,雖在短期內有可能增加企業成本,但長遠看則對企業的持續穩定發展有利無害。”
事實上,對于一些主動集聚在某一區域的文創企業而言,如果所在區域的發展定位及產業選擇不斷變化,也就意味著入駐企業將隨著這種變化而不斷被列入“騰籠換鳥”的行列,不僅在信息、政策、服務等方面難以得到政府的關照,還會因頻繁變換辦公地址、在不同區域獲取人才等使企業的機會成本大大增加。
看清了事物的本質,聞寶恒深知若想使這些不懼高租金自發而來的企業,能夠更加堅定在北郎中發展的信心,“地主”更須從服務上有所作為。北郎中開始有意增強服務內容為“環境”加碼,出資注冊成立了文化產業公司,投入上千萬元資金,搭建涵蓋專業服務、宣傳推介、培訓交流、后勤保障的文創企業綜合服務公共平臺,對入駐文創企業的發展壯大提供支撐。
就像是一個縮影,北郎中經歷著文創產業從無到有的同時,致力營造有利于文創產業發展環境的順義區,日趨明朗的政策面,也在試圖改變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現狀,而這其中,不僅有政策的層層加碼,也有服務的逐層細化。
2010年,順義區著手研究促進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的相關政策,并于當年年底出臺了《順義區促進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試行)》,明確自2011年起順義區每年安排1000萬元的文化創意產業發展專項資金支持產業發展。
順義區文化創意辦主任張建國告訴記者,在政策實際執行的過程中,順義雖然沒做過任何改變,但2011年和2012年的支持資金卻都達到了2000萬。
不僅如此,順義區將于近期召開全區文化創意產業大會,區別于以往的文化大會,會議將主要聚焦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這將是順義發展史上的第一次,也有可能是全市首個召開文化創意產業大會的區縣。
“會后,順義將發布順義文化創意產業發展兩年行動計劃,之所以確定為兩年,是順義區政府覺得,就一個區的產業發展而言,兩年必須要有一個大的變化。”張建國透露。
而在加強服務方面,張建國指出,順義文化創意辦本身就是一個服務區域文創企業發展的綜合平臺,近幾年,除了通過順義文創網對外宣傳推介順義文創企業資源,對內開展企業之間的信息交流外,還定期以交流會、座談會、聯誼會等形式,發布一些相關政策,開展相關的業務輔導,增進政府與企業、企業與企業之間的業務聯系與感情溝通。“比如,區域內的此前互不相識的恒輝珠寶與蝴蝶園,通過參加我們組織的交流會,幾天之后,蝴蝶園的門票背面就印上了恒輝珠寶的廣告。”
“順義正在突顯與其他區縣的政策和服務差異,盡可能地營造更為有利的發展環境,在政策普惠的大背景下,順義的種種作為在全市或許并不多見。”張建國稱。
推波助瀾
營造具有順義特色的發展環境,拓展服務的范圍與領域,培育更多的文創企業進駐發展,順義區意在放水養魚。但回到順義的發展實際,將文化創意融入制造業的發展,才最有可能讓外界對順義文化創意產生“顛覆”性的認識。
事實上,經濟轉型倒逼的“智造”生產,已經讓制造業和服務業有時候并不那么容易區分。
“如果要問公司2011年57.62億的銷售總收入有多少可以算作工業設計帶動的增量,我認為全是。”北京江河幕墻股份有限公司總裁助理程文增說這句話時一再強調,這并非是刻意為公司貼上“文化創意”的標簽。
而這種旁人聽來略顯夸張的表述,其實可以從江河幕墻2002年成立研發設計中心之后近乎“野蠻”的增速窺出蹤跡:2001年江河幕墻的銷售收入為2.5億,成立研發設計中心之后的2002到2005年,銷售收入分別為4.3億、9.8億、18.7億、30.9億,2012年銷售收入預計在2011年基礎上增幅約30%-40%,2013年全年銷售收入會在2012年基礎上增長30%以上;同時江河在2012年成功收購“源自香港的全球最頂級的室內裝飾企業”承達集團以及“中國建筑裝飾百強第七名、北京市場第一名”北京港源裝飾后,整合內裝的相關設計資源,為順利進軍室內裝飾行業夯實了技術根基。至此,江河幕墻創造性的實現了內外兼修,形成外裝與內裝的強大協同效應,此舉將使江河企業規模不斷壯大,并實現更為長足的發展。
其實,自2005年總部落戶順義以來,外界始終對這家有著上千名設計人員、年設計研發投入上億元的制造企業充滿好奇:江河幕墻到底是家什么公司?
程文增為此給出的答案是:江河幕墻作為文化創意工業設計類企業,是以創意設計為引領,以工廠化制造為依托,以傻瓜式建筑方案為服務內容的綠色建筑系統整體解決方案提供商。“若是把江河幕墻看作是一個傳統的制造企業,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創意設計才是企業的發動機,沒有創意設計江河幕墻和傳統的貼牌制造企業就沒什么區別。”
“江河幕墻所在的建筑外裝行業就是給建筑‘穿衣服,但穿什么樣的衣服,怎么穿,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主要得看建筑設計院的‘臉色,整個行業其實并沒有什么話語權。”程文增告訴記者,由于在江河幕墻之前,國內建筑外裝行業根本沒有頂級的設計公司,江河幕墻創立研發設計中心,只能高薪挖來國外最知名的設計師,通過“洋為中用”、“傳幫帶”等方式逐步培養自己的設計團隊,隨著公司設計模板的不斷推陳出新,外裝企業特別是幕墻類的企業地位才真正從設計院的從屬變成了平等對話方,甚至有時還會主導一座建筑的整體建筑方案。
以設計創意為先導,增強了企業的話語權,顛覆了江河幕墻這些傳統制造企業的“江湖地位”:“中國第一高樓”上海中心、“中國第二高樓”廣州東塔、“北京第一高樓”國貿三期、“阿布扎比第一高樓”天空塔、“全球最高旋轉住宅樓”迪拜無限塔、“沙特第一高樓”CMATower、“多倫多第一高樓”OneBloor、中央電視臺新址、上海世博文化中心、新加坡國家藝術館等紛紛成為江河幕墻設計的杰作。
在很多人看來,在江河幕墻研發設計發力的過程中,似乎并沒有太多政府的身影,但程文增卻認為政府作用體現在了非常關鍵的節點上。
他告訴記者,在落戶順義的第二年,江河幕墻研發設計中心便在區政府的幫助下,成為了市級企業技術中心;2008年,再次受益于區政府的幫助,成為了中國幕墻行業首家國家級企業技術中心。此外,公司自主研發的智能呼吸式幕墻被國家科技部列入國家火炬計劃項目,并獲得了全國工業設計領域最高的“中國創新設計紅星獎金獎”。
“如果沒有順義政府的介入,一個企業雖然注意到了工業設計的重要性,但不可能會對整個行業有多大的改變,江河幕墻也不會牢牢占領國內高端市場,并在國際市場嶄露頭角。”程文增說。
受益于政府的“干預”,類似江河幕墻的企業已在順義普遍存在。據統計,截止目前,順義從事和具有設計能力的企業有283家,其中規模以上92家,被認定市級以上企業技術中心23家,其中國家級技術中心5家,國家級實驗室5家。
與此同時,順義汽車創意、都市創意、新材料創意、裝備制造創意、電子信息創意為代表的五大工業設計優勢產業逐步成形,并集聚了以北汽研究總院、長城華冠、順美服裝、朗姿服裝、曲美家具、江河幕墻等工業設計龍頭企業集群發展。
在政府的積極引導和鼓勵支持下,很難講是順義的制造業基礎成就了厚重的工業設計實力,還是工業設計影響了順義的制造業發展。但有一條可以肯定,那就是越來越多的制造巨頭,并沒有因為投入焦點的轉移而拖累發展,而是換了一個競爭力來攫取更多的利潤。
雪中送炭
實際上,當政府一再鼓呼文化與其他行業融合發展的同時,一些與文化沾邊的企業不管主動還是被動,轉型都已經不可逆轉。
一些先知先覺的企業已然一只腳踏入了成功的大門,以藝術印刷起家的雅昌企業(集團)有限公司,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成立20年積累了7萬左右藝術家的超過500萬張圖片資源的雅昌,董事長萬捷在2000年突然作了一個現在看來具有重要影響的決定:成立雅昌藝術網,逐步實現企業的數字化發展。
這在當時整個業界都很少有人認同的投資上億的決定,透過近幾年一些傳統印刷企業都出現了負增長,但雅昌卻保持著穩定增長的事實,已經驗證了萬捷當時決策的前瞻性。
這種先人一步的轉型讓雅昌收獲了巨大的成功,雅昌藝術網如今已成為全世界知名的中國藝術品門戶專業網站,是全藝術的主流新媒體,這一雅昌《中國藝術品數據庫》的重要應用平臺,擁有逾100萬專業會員、800萬人次日均瀏覽量,成為了中國最大的藝術品收藏投資者之間的交易交流平臺。
而在藝術網帶動下的藝術家定制化數字印刷服務、藝術家授權的藝術衍生品生產,也使得雅昌的文化板塊日益壯大,2011年,雅昌文化已經為企業創造了1億元的產值,占到了雅昌整體10億元收入的1/10。根據文化板塊的發展態勢,雅昌已經斷言,將來文化創造的價值一定會超過企業的傳統印刷業務。
盡管在雅昌的轉型過程中,順義政府給予了各種各樣的支持,雅昌更是順義區文創專項資金重點照顧的常客,且在近幾年順義爭取的市級、國家級文創專項資金項目中,也頻頻閃現著雅昌的身影,但并沒有多少文化創意企業有雅昌的底氣。對于大多數處于小微層次的文化創意企業來說,雖然大家都知道轉型前景無限美好,可連續投入七八年之后才有盈利,投入資金上億元,幾乎是天方夜潭。
其實,這種挑戰不僅針對眾多的小微文創企業,更是對政府作為的重要考驗。張建國認為,政府要做的就是,利用政策特別是專項資金的杠桿作用,幫助企業堅定轉型發展信心。
一個可與雅昌相比的案例是順誠印刷,這家現在什么都印的傳統企業,在行業內也具有一定的規模效應,近兩年剛剛落戶在順義,順義文化創意辦利用專項資金的杠桿,正引導其向攝影印刷專業化發展。
據了解,由于進駐順義時間較短,注冊地沒有完全變更,順誠的地稅還沒在順義交,也就是說對地方的稅收貢獻基本沒有,但2010年順義拿出了20萬專項資金支持了攝影印刷項目,同時又幫助其積極爭取了市里的支持資金300多萬,2011年市區資金又支持了100多萬,這在其他區縣可能根本無法想象。
從某種程度上講,政府就是一個風投公司,政府資金體現的主要是政府的態度和方向,希望順誠能夠像雅昌一樣,向文化創意產業成功轉型,并實現專業化發展。
在張建國看來,文化創意企業大小都有,但小者居多,大企業看準了發展方向政府不給錢也要去投資,政府資金“錦上添花”亦有必要,但小微企業如果沒有政府支持的錢,結果便是想做也做不了,企業也很有可能因此失去未來的發展機會,而政府要鼓勵引導更多的文創企業持續發展,向外界展現一個更加優越的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環境,必須在企業最需要的時候施以援手,“雪中送炭”才更具價值。
“文創企業的盈利能力并不取決于企業的規模,而是創意,要激發文化創意企業的創意激情,政府有必要運用各種手段投石問路,否則政府的故事講得再美妙,也難免招來質疑。”張建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