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珍珍 河南大學經濟學院
中國近代經濟的發展是一段持續的過程,并不是全部外國資本主義的滲透,也有中國本身原始工業化發展因素的影響。正如諾斯所說“工業革命并非與我們有時所認為的那種與根本決裂,恰恰相反它是以一系列漸進變化的積累”。在中國整個近代化中,江南地區起著領導的作用,也是中國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之一。雖然沒有自發地進入近代化,但江南早期的工業化在明清時期有著出色的表現,也為20世紀江南工業現代化的迅猛發展提供了許多貢獻性的因素。對中國明清時期的早期工業化的研究也是追溯工業化的源泉,了解中國工業發展歷史積累的必要。同時也會對現代農村工業的發展有很好的啟示作用。
原始工業化理論是美國學者門德爾斯于1969年首次提出構想的。最初門氏將其定義為主要分散于農村的制造業活動。1972年將其擴展為“主要分布在農村中的工業的迅速發展,它伴隨著鄉村經濟的空間組織的變化”。在對弗蘭斯區域經濟史研究中門德爾斯發現,原始工業化的最終動力為人口壓力。18世紀末在弗蘭斯出現了原始工業化的時代,即手工業區與沒有家庭手工業的商業性的農耕地區,都存在市場的影響。后來克里得特等學者又擴大為“農村人口中的很大一部分,生活完全活在很大程度上的依靠為區域間的市場或國際市場而進行的大眾化生產”。總之,構成原始工業化的三個要素為:農業工業,外部市場,商業性的農業。
原始工業化理論為進一步了解近代工業的歷史基礎和近代以前的歐洲以外的工業研究提供了新的方法和理論工具,提出以后在歐洲以外的國家和地區引起了廣泛的反響。因為這些地區伴隨著歐洲近代工業化而來的同時也存在著大量的農村工業。其理論被廣泛地用于東亞地區,如近年來對日本、印度的經濟史研究中,歐洲的原始工業化理論研究已成為一種模式。王國斌還認為與歐洲原始工業化相關的那些條件,在明清時期的中國可能比歐洲更為普遍。在中國的經濟史研究中,與此相關的是明清原始工業化發展的問題。
其具體表現為:棉花的種植刺激了手工紡織業的繁榮,常熟、無錫成為長江三角洲第二、第三的棉布貿易中心,每年分別有1000萬和300萬匹的棉布輸出;桑蠶和絲綢在蘇州府經濟增長中占主要地位。桑蠶業在迅猛發展,在這一過程中絲織業幾乎完全脫離了農耕而成為專業化的生產。到了晚清時期,許多絲織業是靠城鎮作坊中的雇傭完成的。但原材料的生產如植桑,養蠶和棉布紡紗織布一樣全是在小農的家庭生產中進行的。植桑栽培的擴展使這一地區成為缺糧地區,糧食作物也逐漸地商品化。
紡織業是明清江南工業中最大的部門,是江南僅次于農業的第二大產業,在明清時期出現了重大變化。其發展表現為:(1)手工紡織產量規模的擴大。在對整個江南地區棉布產量的估算中,得出“在明后期江南的棉布產量為5000萬匹,清中期為10000萬匹”。(2)生產技術的進步:①不斷改進的生產工具。如斜身式花機的出現大大改進了織機的性能,提高了產品的質量,增強了工人操作的精確度。②生產工藝的發展。棉布制造中,紋絡花樣等工藝的發展;此外棉布的染色技術也有提高。(3)分工與專業化的加強。較為復雜的工序中,專門的生產部門產生。如在棉紡織業中最重要的分工為織和紡的兩大工序的分離,手工業生產與農業的分離,家庭內部的分工。(4)地區專業化也日益加強。江南的松江、蘇州、無錫為棉紡織基地。(5)市場的擴大華北和海外銷售市場的擴大使得當地原始工業化發展迅速。
對江南地區的原始工業化研究中也許人們提到最多的是過于膨脹的人口增長,有限的土地規模造成的土地資源的相對短缺,內卷化增長及江南地區的斯密型增長。海內外學者對此各有所見,對江南原始工業化為何沒有發展成為近代工業的原因解釋也不勝枚舉,主要有:
他指出在人口壓力下農村家庭農場不會產生資本主義的行為。他認為甚為發達的商品經濟卻阻撓了長三角地區經營式農業的發展,從而阻礙了資本主義萌芽的發展。經營式農業的發展逐漸被小農家庭式耕作所取代;認為明清時期該地區手工業增長小農作業緊密聯系在一起。資本積累上,包買商人傾向于流通領域。江南地區商品經濟發展是建立在勞動投入的無限制增長上的勞動邊際報酬遞減的基礎上,走上了一條內卷化、生活水平停滯和可用資源的全面壓力日益增長所構成的模式。
江南工業是“超輕結構”,注重能源與材料的節省,使江南不可能出現能源或材料革命。而明清紡織業和英國的紡織品市場,從容量上來看都相差無幾,也無怪乎江南的原始工業化走出了與英國的“煤炭主義”道路不同的以紡織輕工業為主的道路。
他從社會的政治結構和經濟制度對個人的壓制,不利于商品的交換和資本的積累。
對于與歐洲相比并不遜色多少的中國江南的原始工業化并未像英國一樣自發地進入近代工業化的現象,中外學者給出了多種多樣的解釋。
黃宗智批判了認為商品經濟會使小農經濟變質并最終突破原有發展方式的古典理論。認為中國長江三角洲的農村經濟的增長是在人口壓力下的內卷化增長,是無發展的增長;沒有生產率的提高,是以生活水平、日平均報酬率的下降為代價的增長模式。
彭慕蘭認為“大分流”之前的中國無論從市場、土地制度、奢侈品的消費、文化習俗制度以及生產模式瀕危等方面與歐洲相比,顯示出歐洲更為“勤勞”或中國更為“內卷”。彭認為中國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找到了保持他們原始工業化發展的方法。由于沒有新大陸提供的土地密集品使中國的農業部門以更強烈的方式擴張,中國很可能大規模的原始工業化地區實際上出現了“逆工業化過程”。
李伯重認為江南地區的斯密增長模式使其無法發生工業革命(此觀點在大分流中彭慕蘭也明確表示斯密動力緩解了歐洲中心區的馬爾薩斯困境,并走上了更為發展的增長道路)。
在彭慕蘭指出的1820年即世界經濟出現大分流以前,無論是具有“資本主義萌芽”情結的近代經濟研究還是對中國經濟史的海外研究,都力圖從更為豐富的實證材料出發重新肯定中國在原始工業化時期的某些可觀成就。江南的原始工業化仍然可以被視為近代工業化的一個現行階段。盡管事實上中國并未因此而直接走向現代化,但早期工業化的意義也不能被削弱。對中國原始工業化理論的研究不僅可以從理論上以更加實證的方式批駁“西方中心論”中歐洲外無工業化的偏見,而且還可以清醒的認識明清時期所謂的資本主義萌芽在使中國走向現代化的作用,更加可以實證地剖析明清時期的農村工業,同時也期待材料研究和實證考察進一步完備,對中國的原始工業化做出更加豐滿的解釋與預見。
[1](美)彭慕蘭.大分流.歐洲.《中國及現代化世界經濟的發展》.史建云譯.江蘇人民出版社
[2]North. Structure and change in history 第3卷上冊.第1頁
[3]劉蘭兮.門德爾斯原始工業化理論簡述.中國經濟史研究.第3期,1998
[4]陳曉君.門德爾斯原始工業化理論及其啟示.北方論叢.第5期,2010
[5]王國斌.轉變的中國—歷史變遷與歐洲經濟的局限.第43頁
[6]黃宗智.長江三角洲的小農家庭與鄉村發展.中華書局,2006
[7]李伯重.《江南早期工業化》(1500-1850).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
[8]范金明.《明清江南商業的發展》.南京大學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