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冬梅
(江漢大學 武漢語言文化研究中心,武漢 430056)
生活在舊時代的蕭紅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一位獨特的女作家,她的一生經歷了一個不幸的女人從生到死所歷經的所有困苦和磨難。從早期的《王阿嫂之死》到最后一篇小說《小城三月》,蕭紅絕大部分作品都以女性為主角。“在20世紀中國女性文學創作中,蕭紅始終如一地以女性視角和女性生命體驗為切入點,注重從生與死、心靈與肉體等多重層面寫出廣大女性的生存真相,具有一種直面慘淡人生的真切感與逼真感,這是任何一個作家都無法替代的。”[1]“人是精神,人之作為人的狀況乃是一種精神狀況。”[2]就現實的人的存在來說,人既是一種生物性的存在,又是一種社會性的存在,同時,更是一種精神性的存在。精神生態在關注自身所處的生態環境的同時,更關注主體內在意義世界。而“女人是更契合大地、更為植物性的生物”[3],女性被生態學者認為是更接近自然的生物群落。從生態學角度,特別是精神生態的角度解讀女性,更貼近女性的生命本真狀態,也更能反映女性的個體生命體驗。解讀蕭紅小說女性形象的精神生態,有利于探索20世紀30年代鄉土中國社會底層的女性的生存狀態和生命悲劇,有利于揭示造成女性生態危機與困境的社會、文化及歷史根源。
女性這個生物群體,無論從生理屬性還是在精神需求上都有著與男性群體不一樣的本質特征。動物最關心的是自己的身體,它們只是通過身體的不同反應來感受周圍的環境。蕭紅也恰恰是通過身體的描寫來反映女性動物性的生存狀態的,而精神的受虐與身體的受虐是不可分的。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女人的身體是她在世界上的處境的主要因素之一。”身體的被使用、被踐踏、被毀滅,乃至成為丑陋的女體,說明了女性群體處境的艱難困苦。蕭紅的小說很少去寫女性身體之美,相反更多是呈現出動物性特征。麻面婆是“一只母熊”、“一捆稻草”,金枝是“米田上稻草人”、“一個垃圾桶”,王婆被孩子們說成是“貓頭鷹”,金枝的母親在生氣的時候,“上唇特別長,而且唇的中央那一部分尖尖的,完全像鳥的嘴”。月英是打漁村最美的女人,她生就一對多情的眼睛,“每個人接觸她的目光,好比落到棉絨中那樣溫暖愉快”。但是這個“最美的女人”在瀕臨死亡時身體變成了“小蟲們的洞穴”,她好像“一頭患病的貓兒,孤獨而絕望”。這些描寫真實地再現了在男權文化之下女子身體被殘害的真相,也還原了女性艱難的生存真相。
人的生命是有意識的,而無意識的生命的活動則是非人的、動物式的。蕭紅在小說中以“越軌的筆致觸及了女性獨有的‘性經驗’、‘做母親的經歷’、‘性別奴役’以及由疾病、自盡、意外死亡、戰爭等所導致的生命體驗和身體經驗,可以說集女性的生命體驗和身體體驗之大成”[4]。而這些專屬于女性的經驗無疑是具有非自主、無意識的動物性的。性別影響人的命運,在蕭紅的筆下,女性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注定了苦難的一生。女孩從誕生之日起,就被如草芥般地輕視與踐踏。王婆的女兒小鐘由于母親的忙碌與疏忽而摔死,在流盡最后一滴血后,受盡痛苦像小狗一樣可憐地死去。小金枝來到世上僅一個月就被貧窮殘暴的父親像摔一件家里的物件一樣摔死了,被葬在亂墳崗。女孩長大了,做女人、做妻子、做母親都讓她們經歷了從肉體到精神的磨難。
法國作家法朗士說過“女子沒有愛,就好像花兒沒有香似的”。擁有美好愛情是人類正常、健康的情感欲望,也是最基本、最合理的自然性欲求。但是在蕭紅筆下,女孩們的愛情是缺席的。《生死場》中的金枝渴望擁有美好的愛情,渴望在愛情中尋找庇護,她魂不守舍地戀著成業,一心一意要嫁給他,而成業要見金枝,則是因為自己年輕的身體需要她,他從未想過金枝的感情需要。愛的道路上沒有溫情,沒有甜蜜,只有男性本能欲望支配下的暴力占有。女性只是男性發泄生理欲望的工具。金枝愛的代價就是把肉體獻給了一個禽獸不如的男人,而靈魂卻為此一直遭受著屈辱。“男權制在把婦女變成一個性對象的同時,卻不鼓勵她享受被認為是她命運所在的性行為。相反強迫她遭受性行為之苦,并為自己的性行為感到羞恥。總的來說,她幾乎只能作為一個性動物存在,因為歷史上的大多數婦女都被局限在動物生活的文化層面上,為男性提供性發泄渠道,發揮繁衍和撫養后代的動物性功能。”[5]金枝的遭遇重復著千千萬萬鄉村婦女的老路,這條路上沒有愛情,沒有陽光,也似乎沒有盡頭……《小城三月》中的翠姨,一個“漂亮的像棵新開的臘梅”、被現代文明新思想浸潤的女性,她夢想中的愛情是自由的、平等的,然而她的所有情感取向與內心隱秘卻被“心上人”熟視無睹。她痛苦、她掙扎,但她無力改變要嫁給一個又丑又小的男人的事實。她只有抑郁而死。因為,在那個時代、那個社會,一個弱女子去談愛情是多么奢侈啊!愛情的缺席使女人的生命空虛而荒蕪。
生育本是人類最崇高、最美好的創造性行為,也是女性的生理本能。女性是通過生育途徑體現生命價值和擴張自我意識的。“生育”這個字眼所具有的神圣意義在蕭紅筆下完全被消解。女人的生產與動物的生產具有“共時性”,一邊是豬狗在下崽,一邊是女人在生產。這種人與動物對照性描寫,觸目驚心地展示了女性的生育處境如同動物,甚至不如動物。生育已經成為一種不能自主的、無目的的自然行為,和豬狗的繁殖是同一歸屬,呈現出人與動物的“同質性”。在這片“人和動物一起忙著生,忙著死”的鄉村土地上,生命延續著,但又如此盲目、悲哀,而女人生命就如“蚊蟲畜生般”卑微,生命的誕生成了一種罪行,甚至遭到了男性無情的忽視與憎惡。在蕭紅筆下,女性的生育則有一種特殊的解釋——“刑罰的日子”。那是女人無可逃避的生與死的浩劫,令人慘不忍睹:麻面婆在生孩子時痛不欲生,大聲哭鬧,“肚子疼死了,拿刀快把我的肚子割開吧”。“王阿嫂的眼睛像一個大塊的亮珠,雖然閃光而不能活動。她的嘴張得怕人,像猿猴一樣,牙齒拼命地向外突出。”五姑姑的姐姐被難產折磨得奄奄一息,臉色灰白,仿佛是具僵尸,接生婆為避“壓財”之嫌,竟然卷走產婦身下鋪的柴草,讓她光著身子在炕上爬滾,丈夫見她生產就發脾氣,罵她“裝死”,一點聲音也不許她哼叫,用長煙袋打她,用大盆的冷水潑她……生育于她們既不是兩情相悅的愛的結晶,也不承載著延續種族的神圣,它是動物般的本能,它是女人作為男性欲望載體無以掙脫的宿命,是女性之軀體任人擺布的必然結果。男人只會享受性愛過程的快樂,而由此帶來的懷孕、生育痛苦甚至死亡的威脅全由女人來承擔。當生育已降低為動物般的本能時,作為奴隸的女性,她們的價值、尊嚴已破敗不堪。生育是由不可抗拒的自然天性所決定的,只要生育是一種自然現象,婦女就注定要成為社會剝削的對象。
母愛,是女人的本能和天性,又是歷史形成的女性特征。“要小孩我會成了個廢物”,蕭紅借王婆之口對母性進行了拒絕。當人性被艱難的生存處境所扭曲時,母愛也隨之消解。《生死場》中王婆講述她三歲的女兒摔死在鐵犁上時簡直就像一個魔鬼,她只顧割麥,孩子摔死在鐵犁上面不淌一滴淚。金枝的母親不能說不愛金枝,但當金枝將尚未成熟的青柿子摘下來時,她竟“老虎一般捕住自己的女兒,金枝的鼻子立刻流血”。母親一向是這樣的,很愛護女兒,可是當女兒敗壞了菜棵,母親便去愛護菜棵了,農家無論是菜棵,或是一株茅草,也要超過人的價值。金枝到城里打工,遭到了惡勢力的強暴與蹂躪,但她的母親只對金枝帶回來的鈔票感興趣,完全忽視女兒的羞恨與屈辱。就像《生死場》中描述的:“鄉村的母親們對于孩子們永遠和敵人一般——媽媽摧殘孩子永遠瘋狂著。”在現實生活的重壓下,在男權壓迫的折磨下,善良無私偉大的母愛蕩然無存。
舍勒認為:“精神是永遠屬于人本身的,是一種時刻產生著的‘行為秩序結構’。”[6]1338“對于每一個人來說,這精神氣質的根本乃首先在于愛與恨的秩序。”[6]739在舍勒看來,精神的價值判斷與情感的價值判斷是一致的。在蕭紅的小說中可以看到,女性形象作為“女人”的自然特質被扭曲了,甚至作為“人”的屬性都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湮沒了。人性的自然需求被踐踏,人的尊嚴被欺凌,女性生命是輕賤的、卑微的。由于人的本真意義的失落,女性的精神生態也呈現出無愛的荒蕪狀態。
在東北這塊土地上,延續兩千多年的封建意識仍然很嚴重。男性一直居于主導地位,婦女則被視做男性的附屬品,是被奴役的對象。蕭紅筆下的女性多居于社會的最底層,與性別相關聯,她們的許多痛苦是與生俱來的,因而也是無奈的、不可選擇的。“男人和石塊一般硬”,男人只讓女人想到一個字“怕”。男人是“野獸”、“獵犬”,女人是“小雞”、“死尸”、“捕捉物”。總之,男人是“炎涼的人類”,這是女人混合著血與淚的生命體驗。在男人的強權面前,女人只有承受,只有順從。她們和男人一樣勞作,回到家還要洗衣、做飯、帶孩子,在男人被生活的重壓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還被當做發泄的對象,在男人的罵聲中,在他們野蠻的拳頭下,女人默默地承受,直到被折磨致死。月英這個打漁村里最美麗的女人,癱在床上不能自理,在丈夫的極端漠視甚至詛咒下,無比凄慘地死去。《生死場》是這樣描寫“二里半”的妻子“麻面婆”的:“她們的性情不好反抗,不好爭斗,她們的心像永遠貯藏著悲哀似的,她的心永遠像一塊衰弱的白棉。”所有的男人都不關心自己的妻子,而女性則無言地默許男性權威的合理存在。老胡家的大孫媳婦被丈夫打了,不僅沒有任何反抗,反而對人說:“哪個男人不打女人呢?”順從已經成為女人的精神烙印,她們麻木得不曉得要關心、愛惜、保護自己。她們怨恨男人,更怨自己的命不好,好像女人受多大的罪都是命該如此。
女人們不僅被動地成為男權文化的犧牲品和殉葬品,還有意無意地成為男權文化的幫兇、封建倫理道德的捍衛者。《呼蘭河傳》里12歲的小團圓媳婦,僅僅因為個頭長得高一點,“頭一天到婆家,吃飯就吃三大碗”,便被鄰居判定不合規矩。婆婆為把她調教成為一個良家婦女,按照祖傳的家規家法日日用鞭子抽她,用針扎她。連打了一個多月終于打出病來,又好心為她治病,但請來的卻是跳大神的和“云游真人”。眼見著她病一天重似一天,最后竟異想天開把小團圓媳婦抬入裝滿熱水的大缸里“洗澡”,整整燙了三次,硬生生把一個原本健康活潑的孩子“治”死了。小團圓媳婦死在婆婆的“關心”之下,圍觀這場悲劇始末的人大都是婦女,她們在欣賞一種“善良”的殺人場面時又扮演著幫兇的角色。年輕、厚道而開朗的王大姐,因她選擇嫁給貧困的磨官——馮歪嘴子并給他生孩子,也在眾人奚落、冷言冷語中頂著“壞女人”的名聲死去。這些受男權意識毒害的女人一方面自身充當了封建秩序的犧牲品,另一方面又不自覺地參與迫害她們的同伴。她們構成了一個生活在古老精神世界里麻木而冷酷的無意識幫兇群體。女人自身的愚昧狹隘顯示出它具有的殘酷性。被男權文化教化后的女性,一方面將男權社會對女性的要求內化為自身的立身之本亦步亦趨地效仿執行,另一方面還以自己的教育方式或慈愛或殘忍地日復一日地塑造著男性文化要求的女性。奴性中加入獸性的成分,這是女性精神上的劣根性。
“蚊子似的生活著,糊糊涂涂的生殖,亂七八糟的死亡”,這是蕭紅小說中女性形象生存狀態的真實寫照。她們的自然人性遭到漠視與踐踏,她們的精神生態也是荒蕪與扭曲的。
“生態位”是一個生態學術語。動物生態學家Charles Elton認為,生態位是物種在生物群落中的地位和角色。現代生態學認為,生態位是一個物種所處的環境以及其本身生活習性的總和。在蕭紅的小說中,女人是自然的奴隸、男人的奴隸、社會的奴隸,女性的生態位是低下的。而造成女性形象生態位低下的主要因素是被“男權社會”的放逐。女性更接近于自然,而男性倫理的基調是對自然的仇視。卡洛琳·麥茜特認為:“因為女人的生理功能——生死、養育和撫養孩子被看做更接近自然,她們在文化范圍的社會角色比男人低。通過象征,女人就因為她們的任務和角色、因為被排除出共同體的功能之外受到貶低,而權力正來自共同體的功能。”[7]生物學上的差異導致男女兩性在經濟上的不平等,最終導致女人被動與低下的社會地位。女性由于生理上的弱勢因素所導致的最初的經濟地位的軟弱只是為女性走上劣等性的命運提供了客觀條件。“男人是炎涼的人類”,這是蕭紅小說中所有女性的深切體驗。“我恨中國人”的含義是恨處于權力中心的男人,是基于女性主體對男性世界的強烈批判。安德烈·科拉德在其著作《強暴自然》中說過:“在父權社會里,自然界、動物以及女性都被男性具體客觀化,被捕獲、侵略、殖民、占有、消費,并被強迫去生產和生育。這樣一種對野生的、天然的世界萬物整體性的侵犯真可以稱得上是強暴。這強暴本身是由對生命的恐懼和拒絕所激發的,而它也使壓迫者在施暴時產生了一種幻覺:自己是有控制力的,是充滿力量的,是實實在在活著的。自然界、動物是和女性位于同一階層的,他們都被迫處于一種弱勢的、無權利的境地。而男性也因此深信自己是天生具有優越感的,并且以此信念行事……”造成女性動物性生存境地的首先是男人,男權中心社會賦予任何一個男人統治壓迫女人的天生權力。在男權社會里,強權與暴力往往與男權制是分不開的。女人最經常、最直接的迫害來自男人。女性無論在男權社會籠罩下的哪種時代面前,始終是以弱者的姿態而存在的。苦難的日子讓男人感受到了艱辛與不易,男性按傳統習慣仍然可以肆無忌憚地拿女性出氣。而女性呢?處于多重壓迫下的苦難日子更是壓榨了她們的幸福和做人最基本的權利。女人只有性別,沒有自我,沒有自我的思想和意識。在男權社會里,女性只能是一個被役用的物件,無法從平等的對話與交流中獲得男性的理解和尊重。
環境倫理學認為:“一種倫理學只有當它對動物、植物、物種和生態系統給予了某種恰當的尊重時,它才是完整的。”女人的生命體驗是與全人類的苦難及其生存方式密切相關的。關注女人就是關注人類,女人如果不能從被奴役被損害的境況中解脫出來,全人類也不能得到徹底解放。蕭紅始終堅持自己的女性立場,也未忘卻女性關懷。她的作品深刻揭示出丑陋的社會嚴重吞噬女性生命活力的殘酷現實,對社會形成強大的批判力量,為女性人性價值的實現作出了痛苦而又真誠的思考。從早期的《生死場》到后期的《呼蘭河傳》《小城三月》,蕭紅筆下展開了一幅幅令人心悸的女性苦難生存畫卷,王婆、月英、五姑姑、王阿嫂、翠姨等,她們每一個人都有一段心酸的被男性凌辱的故事,她們命運的集合,就是中國最底層女性苦難命運的真實寫照。蕭紅從農村女性原始生存狀態出發,通過眾多瑣細的日常生活細節的描寫,揭示男權社會下的女性精神生態的卑賤、荒蕪與扭曲。這是人類文明衰微的表征,也是人類歷史文化的悲哀,它阻礙女性生命力的發展,是人類走向進步的極大障礙。“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8]波伏娃認為,女性的劣等性特質是在由諸多因素構成的復雜的生存處境中逐漸形成的,而不是生就的。女性的生存悲劇表明,平等競爭、自由寬松的社會人文環境能帶給女性人性健康發展的自由空間,能發揮女性的創造力。同時,女性也必須走出男性的陰影,消除對男性的依附意識的封建積垢,從自身出發認識社會,認識歷史,認識人生和世界,才能真正實現自己的人性價值。女性理想的家園應該是充滿自由平等的氣息、女性自我價值能夠得到充分理解和尊重的精神家園。身為女人是蕭紅最大的痛苦和不幸,因此她用自己的血淚著書,為人們塑造了和她一樣的不幸生活在男權社會的女人們。蕭紅的時代已經不復返了,但蕭紅和她的女性形象們在絕望中吶喊與徘徊的身影一直留在人們的腦海里,會時刻提醒人們深思:女人該如何找準自己的生態位,女性的人格該如何健康、持續發展。
[1]單 元.走進蕭紅世界[M].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2:186.
[2]雅斯貝斯.時代的精神狀況[M].王德峰,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7:2.
[3]舍 勒.資本主義的未來[M].羅悌倫,等,譯.北京:三聯書店,1997:89-90.
[4]王桂青.女性世界的生死輾轉與自我拯救——《生死場》再解讀[J].東方論壇,2007(6):66.
[5]米利特.性政治[M].宋文偉,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32.
[6]劉小楓.舍勒選集(下)[M].上海:三聯書店,1999.
[7]麥茜特.自然之死——婦女、生態和科學革命[M].吳國盛,等,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158-159.
[8]波伏娃.第二性[M].陶鐵柱,譯.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