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國平
(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英語學院 北京100024)
近年來在中國同東南亞關系的問題上,有一個觀點在美國政界和學界甚為引人注目——中國充分利用美國政府對東南亞的忽視以及2008年爆發的金融危機,在東南亞地區發動了強大的“魅力攻勢”,排擠美國軟實力,對美國在該地區的利益造成了威脅。
早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之前,美國政界和學界就開始廣泛關注中國在軟實力領域的“挑戰”。2005年3月18日,《金融時報》的一篇文章大談中國如何挑戰美國在亞洲的影響力[1]。同年12月,軟實力概念的提出者約瑟夫·奈 (Joseph S.Nye,Jr.)也著文對中國在亞洲軟實力的增長表達了擔憂: “盡管中國的軟實力與美國的相去甚遠,但忽視中國正取得的軟實力是愚蠢的。對美國來說,現在是需要更加關注亞洲軟實力平衡的時刻了。”[2]2007年由美國記者兼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特約研究員約書亞·科蘭茲克 (Jushua Kurlantzick)撰寫的《魅力攻勢:中國軟實力如何改變世界》一書,更是全面分析了中國如何在全球各地發動“魅力攻勢”,同美國搶奪軟實力資源[3]。羅伯特·薩特 (Robert Sutter)在2008年的一篇文章中指出,中國在東南亞地區不斷上升的影響力所呈現的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區域治理模式,而這一模式將有可能替代半個多世紀以來該地區以美國為主導的“由外而內”的模式[4]。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 (National Intelligence Council)于2008年底發布了題為《2025年全球趨勢》的報告,表達了類似的擔憂,擔心中國的發展模式會挑戰西方的政經模式:“在接下來的15至20年中,為了加快經濟發展、促進政治穩定,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可能會向北京的以國家為中心的發展模式靠攏,而不是效仿西方的市場模式和民主政治。”[5]2008年初美國國會研究處 (Congresional Research Service)發表的題為《中國在東南亞的軟實力》的報告也認為中國在東南亞地區的軟實力日益增強,而美國過去十幾年內在該地區的軟實力則出現了絕對和相對的下降。報告還引用一些國際問題分析家的觀點,認為中國在東南亞軟實力的提高是以美國在此地區軟實力的下降為代價的[6]。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后,美中兩國經濟在危機中的不同表現更加深了美方對中國在東南亞地區軟實力不斷上升的擔憂。有不少分析人士認為,中國是此次金融危機的贏家,危機給西方世界造成的沉重打擊為中國在發展中國家提升影響力創造了機遇[7]。2010年2月,長期關注中國經濟發展對美國經濟安全影響的美中經濟與安全評估委員會(USCC)舉辦了以“中國在東南亞的活動及其對美國利益的影響”為題的聽證會,邀請政界和學界代表就中國與東南亞的關系發表見解。其中,眾議員羅拉巴徹 (Dana Rohrabacher)在聽證會上發言,表達了對中國極為負面和陰暗的看法,將中國描述成一個“正在試圖成為極權帝國的極權國家,其影響力不斷向周邊區域——尤其是東南亞地區——擴張。”[8]
以上的回顧說明,中國在東南亞地區排擠美國軟實力的觀點在美國政界和學界甚為流行,有不小的市場[9]。可以說,繼美國在軍事和經濟領域拋出“中國威脅論”后,“中國威脅論”也出現了軟實力版本。此處所說的“中國軟實力威脅論”是指美國政界和學界以零和視角看待中美軟實力關系的一種觀點,認為中國軟實力的增長以美國軟實力地位的下降為代價,因此需要采取措施遏制中國軟實力的發展。本文從近十幾年美國和中國的東南亞政策、東南亞國家的反應等幾個方面進行分析,對“中國軟實力威脅論”提出質疑。
根據約瑟夫·奈的觀點,一國的軟實力源于該國的文化、價值觀以及外交政策等要素對他國產生的吸引力,主要通過其他國家的認同和效仿來實現國家利益[10]。軟實力的這一定義表明,考察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軟實力時,最關鍵的因素在于美國自身與東南亞各國之間在政策上的互動及其對東南亞國家的認知產生的影響。其他國家同東南亞地區的關系固然也需要考慮,但不是決定性因素。
縱觀20世紀90年代以來美國對東南亞的政策,總的說來缺少連貫性和持續性。毛茲 (Diane Mauzy)等認為,美國的東南亞政策總體上可以用“善意的忽視” (benign neglect)來概括,視該地區不同時期內安全威脅的不同而給予時斷時續的關注[11]。羅比遜 (R.Robison)也認為美國參與東南亞事務時表現得“模棱兩可,甚至是飄忽不定”(ambivalent,even erratic)[12]。美國東南亞政策的這些特點必然影響到其在該地區的影響力。
近年來對美國和東南亞國家關系造成最大影響的是美國政府自2001年“9·11”事件以來所實施的反恐優先戰略。首先,不是所有東南亞國家都和美國一樣將恐怖主義視為國家安全的最大威脅,不少國家在反恐問題上是被動地為美國的戰略所席卷,并非真心實意參與反恐。而且,由于美國反恐戰爭的對象是伊斯蘭極端勢力,而東南亞有不少國家都擁有龐大的伊斯蘭信眾,這造成了東南亞不少民眾在情感上同美國漸行漸遠,客觀上削弱了美國的吸引力[13]。其次,由于反恐戰略的重心在中亞和西南亞,東南亞地區最多只是美國“反恐戰爭的第二戰場”。因此,該地區的不少國家免不了都有被邊緣化的感覺。在小布什任期的最后幾年內,美方一直沒有派高級官員參加由東盟舉辦的高層會議或論壇,這在東南亞國家眼中可以說是證實了美國已將該地區邊緣化。再次,美國實施反恐戰爭——特別是伊拉克戰爭——的方式也影響了美國在東南亞各國的軟實力。美國采用的先發制人戰略、繞開聯合國的單邊主義行動以及虐囚丑聞等等都使美國的國際形象及其發動伊拉克戰爭的合法性受到質疑[14]。表1顯示了東南亞最大的國家印度尼西亞近十年內對美國的好感的變化。該表清楚地表明,隨著美國反恐戰爭——特別是2003年伊拉克戰爭——的發動,印度尼西亞對美國的好感急遽下滑。
除反恐戰爭之外,更早地造成美國在東南亞地區軟實力下降的一個重要因素是美國在1997—1998亞洲金融危機期間對東南亞各國的政策。在這次重創東南亞經濟的危機中,美國最讓東南亞國家難以接受的表現主要有兩方面。第一,美方(還有IMF)一直強調危機的根源在于東南亞各國自身政治經濟體制中的問題,包括“裙帶關系”和腐敗等,而且美方還指責東南亞國家沒有完全按照美國的要求放松政府對金融市場的管制[15]。而眾多學者的研究表明,此次危機的爆發和惡化更為根本的原因正是由于東南亞國家按照華盛頓的“處方”進行了改革,在短期內向國際資本開放了本國的金融市場。正如學者辛格 (Ajit Singh)所言,“這些 (東南亞)國家近期內都實施了金融自由化,而此次危機的根本原因在于金融自由化過程中政府的管制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16]第二,美國在指責東南亞各國,要求其進一步放松管制的同時,沒有像1994年墨西哥經濟危機時向其提供援助一樣向在危機中掙扎的這些東南亞國家提供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反倒是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的資本趁東南亞國家貨幣貶值、資產縮水之機,大規模收購這些國家的各種商業資產。這種收購的結果是危機結束時,不少東南亞國家的重要經濟部門都被以美國為代表的國際資本控制[17]。因此,美國在亞洲金融危機期間的所作所為對它和東南亞國家的關系造成了難以愈合的傷害。在這些國家看來,美國不僅橫加指責,推卸責任,而且還落井下石,利用他人的危難撈取自身的好處。這不僅引發了東南亞國家對美國所代表和宣揚的發展模式的質疑,也不可避免地給美國在該地區的影響力造成了損害。東南亞各國經歷了1997—1998年危機后,對各自的金融市場加強了管制,相互間也加強了政策協調,像清邁協議以及“東盟+3”等機制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在這一背景下形成并不斷發展的。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后,東南亞國家的反應相對比較平靜。該地區的出口部門確實受到了沖擊,經濟增長的速度也有所放慢,但是由于1997—1998年危機后這些國家采取的一些諸如加強金融市場的管制和減小對歐美市場的依賴等措施,此次全球金融危機對東南亞國家的影響相對較小[18]。當然,鑒于危機發生后包括美國自身在內的世界各國都對美國的發展模式進行了反省,這次危機也確實促使東南亞國家對美國模式產生了進一步的質疑。總部位于瑞士日內瓦的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于危機發生后在10個國家的青年中做了一次調查。當問到“你是否認為當前的全球經濟危機也是道德和價值觀的危機?”時,接受調查的印度尼西亞人中有72.76% 認為是,只有10%認為不是,這兩個比例在接受調查的10個國家中都排在前列[19]。在東南亞國家對造成此次全球金融危機的美國發展模式進行反思和質疑的同時,也出現了要進一步減少對美國的依賴和加強地區間政策協調的聲音。新加坡東南亞研究所發表于2009年11月的一份題為《全球金融危機:對東盟的影響》的報告指出,“美國金融資本主義不僅給美國自身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也造成了世界經濟對美國消費者的依賴。而此次危機為亞洲國家提供了一次機遇,它們可以借此解除對美國金融資本主義的依賴。”[20]而學者里羅 (Aladdin D.Rillo)則指出,為了更好地應對危機,東南亞國家應加強金融監管,加深政策協調和合作,進一步推進區域一體化,提高東南亞地區在全球政治和經濟體制中的自主性[21]。
上述分析表明,如果說近年來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軟實力有所下降的話,主要應歸咎于美國自身的政策,是美國在戰略上對東南亞的忽視、經濟上損人利己的歷史記錄以及2008年金融危機后全球范圍內對美國發展模式的反省損害了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國家形象。上述分析同時也說明美國在東南亞地區軟實力的下降并沒有像美方所強調的那么嚴重。縱觀構成軟實力的文化、價值觀和外交政策三大要素,造成該地區美國形象受損的主要是其外交政策[22]。而外交政策造成的損失相對來說更容易在短期內進行彌補。2009年奧巴馬政府上臺后,美國開始弱化反恐戰略,實施“巧實力”外交。與之相應,美國調整了其東南亞政策,在外交、經濟、戰略等領域多管齊下重返亞洲,全面介入東南亞地區的各項事務[23]。表1中印度尼西亞對美國的好感在2003年突然下跌而2009年又急速回升,說明美國在該地區的形象已經獲得了極大的改善。
上文顯示,美國自己需為其在東南亞地區軟實力的相對下降負責任,但是面對美國國內此起彼伏的“中國軟實力威脅論”,還需要厘清的是中國在東南亞的軟實力是否真的已經發展到了危及美國利益的程度?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外交的一個重要目標是為國內的經濟建設創造和維持良好的外部環境。中國的這一外交目標適用于世界每一個地區,東南亞亦不例外。中國政府近年來在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外援、旅游等多個方面同東南亞各國加強了合作和交流。尤其是中國實施了“與鄰為善、以鄰為伴”的周邊政策,明顯改善了同東南亞國家的關系,極大提升了中國在東南亞的影響力[24]。中國面向東南亞的具體政策更是贏得了東盟國家對中國的認同和信賴。比如,1997—1998年東南亞金融危機期間,中國履行了自己的承諾,保持人民幣不貶值,并通過國際機構和雙邊援助幫助東南亞國家盡快擺脫危機。2003年10月,中國正式加入《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成為東南亞地區以外第一個加入該條約的大國。2004年印尼海嘯波及東南亞多個國家,中國政府和民間開展了到那時為止規模最大的海外援助行動。就中國對東南亞的援助來說,根據美國國會研究處2008年的統計,若把發展性援助、非發展性援助、低息貸款、貿易和投資協議包括進來,中國已成為東南亞國家最大的援助國家之一[25]。文化教育方面,中國與東南亞國家文化交流活動頻繁,既包括文化代表團互訪、藝術展覽、文化活動周以及友好城市等,也包括圖書報刊和廣播電影電視等在內的信息交流。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中國面向東南亞國家的漢語推廣和留學生培養活動。據漢辦網站顯示,到目前為止中國已在東南亞國家設立了27家孔子學院。作為東南亞國家同中國關系改善、互信加深的一個重要表現,中國和東盟的關系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經歷了從“磋商伙伴”到“對話伙伴”再到“戰略伙伴”的飛躍式轉變[26]。
在中方對東南亞積極外交和美方忽視的共同作用下,中國和美國在東南亞的形象確實發生了一些令美方擔憂的變化。學者王正緒等基于“亞洲民主動態調查”(Asian Barometer Survey,ABS)2005年至2007年間采集的數據發現,中國在東南亞的形象總體而言好于美國在東南亞的形象,但不及日本[27]。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 (The Chicago Council on Global Affairs)和東亞研究所 (The East Asia Institute)也于2009年底聯合發布了一份題為“金融危機對東亞軟實力的影響”的報告,指出危機期間中國在東南亞擴大了影響力[28]。
美方軟實力版本的“中國威脅論”所聚焦的正是上述中國在東南亞地區不斷上升的影響力。然而,這一威脅論對于中國在東南亞發展軟實力的方式和中國軟實力的不足卻選擇了視而不見,只是機械地以零和游戲的視角看待中國軟實力的增長;只要中國在東南亞的影響力有所增長,就將其視為威脅。然而,現實要比這一機械的視角更加復雜,也更富有層次。首先,中國在同東南亞國家發展關系時,并非以犧牲其他大國在該地區的軟實力為出發點。近年來中國在東南亞地區影響力的上升是中國“與鄰為善、以鄰為伴”的周邊政策的自然結果。上述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和東亞研究所聯合發布的報告指出,中國雖然在金融危機期間擴大了在東南亞的影響力,但是中國并沒有借機對美國的發展模式和影響力進行貶損和詆毀[29]。
其次,同樣不容否認的是中國在軟實力上還有很大的不足。中國學者閻學通和徐進對中美兩國的軟實力進行了定量的分析和比較,他們的結論是中國的軟實力僅有美國的1/3左右[30]。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學者季北慈 (Bates Gill)在2006年與人合寫了題為《中國軟實力資源及其局限》的文章,提出有三個主要因素制約中國政府不能有效利用其軟實力:軟實力資源的不均衡性、外交政策的合法性受質疑以及外交政策的不協調性[31]。約瑟夫·奈本人也于2011年開始談論中國因政治制度而產生的“軟實力赤字”[32]。具體到東南亞地區,中國在軟實力的各個構成要素上都還有很多局限性。
第一,中國尚缺乏能夠吸引東盟國家的核心價值觀。很多論者在分析中國在東南亞的軟實力時,常常會提到以儒家文化為核心的中國傳統文化。中國的傳統文化固然對東南亞很多國家都有深遠影響,是中國可以挖掘用以吸引東南亞國家的重要軟實力資源。但是,對于正在現代化背景下進行國家建設、建構價值認同的大部分東南亞國家來說,僅有傳統文化還不夠,還不足以讓這些國家在推進現代政治、追求可持續發展的過程中找到價值認同。中國自身目前尚處于從傳統向現代的轉型時期,一些價值觀還處于探索和建設階段,尚未完全定型。因此,相比于源于西方的自由、民主、人權等價值觀對東南亞國家的吸引力,中方尚不占優勢[33]。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發表于2008年的一項亞洲民意調查也表明,中國在東南亞的軟實力較多表現在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對東南亞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的吸引力,主要體現在對外援助和經貿方面,而在價值觀、政治制度、高等教育和大眾文化方面相對于美國仍有很大的差距。“和諧世界”、 “和平發展”或“和平崛起”等理念的吸引力仍不明顯[34]。周玉淵在比較了中日兩國在東南亞的軟實力后發現,在國家治理上,中國的發展模式并沒有引起東南亞國家多大的興趣。相反,中國的政治制度以及發展可持續性等成為了中國軟實力的短板[35]。
第二,中國近年來推行的“睦鄰”政策確實極大地改善了同東南亞各國的關系。但是不能否認的是,中國同東南亞的不少國家由于歷史原因在雙邊關系上還存在隔閡。從歷史上看,中國一直是東亞的大國,對大多數東南亞國家的政治、經濟和文化都產生了巨大影響,但雙方也有沖突和戰爭,因此歷史記憶中不和諧的內容以及小國的心態使得東南亞國家對中國的巨大存在保持警惕。就最近幾十年來看,中國20世紀六七十年代向東南亞各國輸出革命的記錄以及70年代末80年初同越南的邊境沖突等等所產生的負面影響不是“睦鄰”政策短期內可以完全消除的。近幾年,牽涉中國與東南亞多國的南海問題爭端又持續發酵,也對中國“睦鄰”政策有不利影響。
第三,中國同東南亞的關系目前主要集中在經濟領域,呈現出“經熱政冷”的局面,不夠平衡。不斷增強的經貿聯系加深了中國同東南亞國家的相互依賴,但經貿關系是把雙刃劍,它固然能極大促進雙邊關系,但也會隨著經貿關系的深入而產生更多的摩擦。因此,軟實力的進一步提升只有通過加深政治以及安全領域的聯系和合作、加強互信才可以實現。
簡言之,近年來中國在東南亞地區的軟實力有了明顯的提升。但是,美方的“軟實力威脅論”明顯夸大了中國在東南亞的影響力,面對中方的結構性劣勢和不足表現出選擇性的失明。軟實力版的“中國威脅論”同之前的軍事版和經濟版有異曲同工之處,過分夸大中國的實力,卻有意忽視中國的弱點。更為重要的是,在不同版本的“中國威脅論”中,美方都習慣于以零和視角看待中國的發展和崛起,對中國的快速發展充滿憂慮,將中國不斷增長的實力視為對其利益的挑戰和威脅。美國作為當今世界實力最強大的國家,在別國崛起時表現出適當的擔心和防備完全可以理解,但是過分夸大對方實力和威脅則不利于雙方關系的發展,其用意和目的也值得懷疑。
分析了中國在東南亞的軟實力現狀和美國自身的責任后,東南亞國家的外交政策取向也是考察該地區軟實力關系的一個重要維度。“中國軟實力威脅論”顯然沒有將東南亞各國作為一個獨立的因素進行分析,而只是簡單地將這些國家看作是中美等大國爭奪影響力的一個戰場,它們沒有任何自主性,除了聽憑大國擺布、隨風搖擺之外,對大國的政策不能施加任何的影響力。然而,這同現實世界并不相符。在國際關系中,小國可以通過多種途徑對大國施加影響。日本學者鈴木 (Shogo Suzuki)分析中國在發展中國家的軟實力時,就強調了發展中國家的能動性。他指出,“發展中國家的人民并非沒有任何主見,他們并不是中空的容器,等著中國軟實力的填灌。”[36]
東南亞國家當然也不例外。在《東南亞國際關系:追求自主》一書中,威瑟比 (D.E.Weatherbee)指出,“自從獲得獨立以來,東南亞各國——不論是從單個國家來看還是作為整體來看——一直在國際社會中追求政策的自主性。”[37]為了追求自主性,東南亞國家充分利用了“弱者”的邏輯,與大國進行抗爭,維護自身的利益[38]。東南亞國家處理與地區外大國關系時相當謹慎,盡量不向某一大國一邊倒,而是在不同的大國間尋求某種平衡,使自己的對外政策盡可能保持靈活和開放,并從大國的較量和爭奪中為本地區謀求實際的利益。這一原則雖然沒有以白紙黑字的形式出現在東南亞國家的外交文件中,但是它確實是多年來指導東盟 (ASEAN)國家對外政策的核心原則[39]。肖(H.H.Michael Hsiao)等在考察了中國和日本在東南亞地區軟實力的競爭后發現,“小國可以從大國的軟實力爭斗中獲益,而且一些小國還能以此提升自身的重要性。東盟作為一個區域性的國家集團已經從中國和日本對地區領導權的競爭中獲得了切實的好處。”這些好處主要體現在中日兩國都爭相向該地區提供了大量的經濟援助和政治支持,而這又促進了該地區國家的建設和發展以及區域化的加深[40]。
持有“中國軟實力威脅論”的人士只關注單向的中國對東南亞的政策,只分析中方政策便得出簡單的結論,即,中國在該地區的軟實力呈直線型上升。然而,正如奈所指出的那樣,一國軟實力的實現最終需要落實到對象國的認同與效仿。而東南亞國家看待中國在該地區的影響力時,并不是不留余地地照單全收,而是對外界普遍看好的可以帶來雙贏的經貿合作,東南亞國家也持保留意見。“東南亞國家——尤其是東盟中的非社會主義國家,再加上越南——對中國不斷增長的影響力采取的對策可以描述為兩面下注戰略。”[41]可以說,東南亞國家的中國政策顯示出很大的兩面性和矛盾性,這在他們對華關系的多個維度上都有表現。此處以東南亞和中國的經貿關系為例進行說明。
東南亞各國對中國經濟發展帶來的機遇持歡迎和肯定的態度。進入21世紀后的幾年內,東南亞(主要是東盟國家)同中國的貿易往來迅速增長,到2008年中國成為東盟的第二大貿易伙伴。特別是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后,由于美歐市場受到危機沖擊,東盟對這些地區的出口受到較大影響。在此背景下,東盟同中國的貿易在其對外貿易中的比重進一步加大。2010年1月1日,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協定正式生效,預示著雙邊貿易將進一步快速增長。根據中國海關總署的統計,2010年中國與東盟貿易雙邊額達2927.8億美元,比2009年增長 37.5%[42]。
在東南亞國家同中國不斷加深經貿往來時,經常為論者所忽視的一點是,東南亞的這一政策選擇其實也是其不斷追求政策自主性的一個表現。東南亞國家同中國加強經貿合作主要發生在20世紀90年代之后,一個重要的背景是當時東南亞的對外貿易主要依賴美國市場,而美國在貿易等多個領域對東南亞國家施加壓力,要求進一步開放市場。因此,這些國家強烈感受到了過于依賴單一出口市場的不利之處,強烈要求將自身的對外貿易多元化。1997—1998年的亞洲金融危機也給東南亞國家留下深刻的教訓。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東南亞國家在其對外貿易中有意減小對美國的依賴,轉而加強對華貿易的比重[43]。因此,對華貿易的迅速增長并不只是東南亞國家搭中國經濟發展之順風車的表現,也是這些國家在對外貿易上的戰略選擇。
當初發展同中國的經貿關系是為了加強自身的自主性,所以東南亞國家對在外貿上過于依賴中國保持警惕。隨著同中國經貿關系的不斷加深,東南亞國家已感受到中國經濟發展帶來的挑戰和壓力。巴 (Alice D.Ba)的研究發現,東南亞國家在貿易模式、結構和內容等三方面都對同中國的貿易產生了擔憂。他們的主要擔心包括:中國的廉價商品可能會沖擊國內行業,造成失業;由于雙方在經濟規模上的不對稱性,擔心自己會成為不斷增長的中國經濟的附庸[44]。一個最近的例子是,就在中國—東盟自貿協議于2010年1月1日正式生效后不久,印度尼西亞由于擔心中國廉價商品對該國行業和就業的沖擊,表示打算修改它和中國之間的協議。雖然到了3月,印度尼西亞貿易部長又表示不會尋求重新協商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協定,但這已清楚表明東南亞部分國家對中國可能帶來的經濟沖擊的擔憂[45]。
上述分析表明,東南亞國家在處理同中國和美國等大國的關系時,有極強的追求自主性的意愿和能力。可以說,美國在該地區軟實力的相對下降部分是由于這些國家戰略選擇的結果。對自主性的持續追求以及同大國交往的經驗教訓使得東南亞國家在對外政策上表現出很大的獨立性,并不會因為美國或中國等大國的所謂“魅力攻勢”而出現隨風倒的局面。
隨著中國國家實力的上升,美國對中國的關注和擔憂也持續升級。繼軍事和經濟領域的“中國威脅論”之后,近幾年“中國威脅論”的軟實力版本也已堂皇登場。上文通過對美國近年的東南亞政策、中國在東南亞的軟實力狀況以及東南亞自身的自主性追求等三方面的考察和分析,表明美國軟實力版的威脅論存在重大的認知偏差。美國學界和政界的不少人士在觀察大國在東南亞的軟實力格局時,夸大中國軟實力的增長對其造成的威脅,刻意淡化美國自身政策應該承擔的責任。此外,這些人士也忽視了東南亞國家在同大國交往時的自主性,沒有將它們作為獨立的因素進行分析。可以說,他們在考察美國和中國的軟實力關系時,不僅通過零和競爭的視角把中國在東南亞不斷上升的影響力視為對美國的威脅,而且還排除小國可能發揮的任何作用,表現出了大國的傲慢。
最為令人擔憂的是,奧巴馬入主白宮后其東南亞政策在很大程度上留下了“中國軟實力威脅論”的印記。奧巴馬政府極大地提升了東南亞在其對外政策中的重要性。2009年6月美國國務卿希拉里訪問泰國時高調宣布“美國回來了”[46]。此后,在包括湄公河水資源、地區經貿合作和南海問題爭端等眾多問題上,美國全面重返東南亞,不僅借助這些有爭議的問題同中國對抗,甚至還有慫恿東南亞國家之嫌,制造出不必要的緊張氣氛,妨礙地區的穩定與發展。美國近來在東南亞的這些動作不禁讓人懷疑美方拋出的“中國軟實力威脅論”就是通過樹立中國這個對手為美國進一步介入東南亞事務尋找借口。
面對目前東南亞地區的軟實力格局及其中的美國因素,如何消除該地區的緊張因素、繼續加強地區合作、增強中國的軟實力影響已經成為中國政府面臨的一個重要課題。如何建設中國軟實力?本文僅簡要地從美國因素和中國自身兩個角度提出建議。首先,考慮到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影響力以及美國近年來對中國不斷增強的戒心,中國在東南亞開展軟實力建設時需要認真面對美國因素。對于“中國威脅論”中被扭曲、不切實際的內容,需要以翔實的數據和資料做出回應,進行反駁甚至揭露。另一方面,應清醒地認識到美國在東南亞的巨大影響力,不以零和游戲的視角看待大國軟實力關系。在同東南亞國家加強機制建設的過程中,不排除美國,以包容和開放的心態設計和實施自身的軟實力戰略。
其次,鑒于一國的軟實力源于該國文化、價值觀以及外交政策所輻射出來的吸引力,中國欲加強自身在東南亞的軟實力歸根結底需要立足于自身。中國需要鞏固和強化傳統文化連接東南亞國家的紐帶作用,加強和提升雙邊經貿聯系,繼續奉行睦鄰友好政策。同時更為重要的是,克服和改進上文提到的中國在軟實力方面的結構性弱點。第一,中國政府需加強、加快現代政治文化的建設,構建更具親和力的包括國內發展和國際合作的核心價值體系,增強東南亞國家對中國的認同感。第二,增加政治領域的交流和互動,努力讓中國與東南亞之間“經熱政冷”的交流局面更趨平衡。東南亞國家大多為發展中國家,都和中國一樣經歷著從傳統向現代的轉型,可以說目前困擾中國的包括如何讓上層建筑更好地適應經濟發展等諸多問題同樣困擾著東南亞國家。因此需要加強這些領域的交流,交換經驗,開誠布公地共同探討現代政治建設的路徑,讓對清明、高效、公正的現代政治制度的探求成為雙方在政治追求上的凝合劑。第三,上文論及的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的報告指出,影響中國在東亞軟實力的一個重要方面是中國對他國的善意批評表現得“笨手笨腳”[47]。這也為我們改進同東南亞國家的關系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視角——那就是,在實際交往中,中國需要放低大國身段,對鄰國、小國的批評表現出應有的包容和風度,顯示出交流的誠懇與大國的自信。第四,作為對官方外交的有益補充,中國需鼓勵和充實同東南亞各國的民間外交。官方軟實力外交最終需要通過落實于對他國民眾的影響才能成功,而充分發展民間往來和交流正是對他國民眾產生直接影響的最有效的形式。因此,應鼓勵和支持同東南亞的民間外交,這不僅有利于覆蓋政府外交所不能觸及的領域,而且還能通過直接的接觸增強東南亞民眾對中國的了解和好感。總之,中國在東南亞地區的軟實力建設需要求諸于共同利益和價值訴求,尊重差異,包容多樣,通過建立能夠激發認同的核心價值體系來提升中國的吸引力。
【注 釋】
[1]Guy Dinmore,“The Rivals:Washington's Sway in A-sia is Challenged by China”,Financial Times,March 18,2005.
[2]Joseph S.Nye,Jr.,“The Rise of China's Soft Power”,Wall Street Journal,December 29,2005.
[3] Jushua Kurlantzick,Charm Offensive:How China's Soft Power Is Transforming the World,New Haven and London:Yale University Press,2007.
[4]Robert Sutter,“China's Rise,Southeast Asia,and the United States:Is a China-Centered Order Marginalizing the United States?”,in Evelyn Goh and Sheldon W.Simon,eds.,China,the United States,and Southeast Asia:Contending Perspectives on Politics,Security,and Economics,London:Routledge,2008,p.93.
[5] National Intelligence Council,Global Trends 2025:A Transformed World,US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2008,pp.13-14.
[6] Thomas Lum,Wayne M.Morrison,and Bruce Vaughn,“China's‘Soft Power’in Southeast Asia”,CRS Report for Congress,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January 4,2008.
[7]參見 Roger C.Altman,“The Great Crash,2008,”Foreign Affairs,Vol.88,No.1,January/February 2009,pp.622 -647;Antoaneta Bezlova,“China Pulling Southeast A-sia into Its Orbit”,IPS News Agency,May 1,2009,http://ipsnews.net/news.asp?idnews=46696;“The Recession's Real Winner:China Turns Crisis into Opportunity”,Newsweek Online,October 17,2009,http://www.newsweek.com/2009/10/17/the-recession-s-real-winner.html
[8]“China's Activities in Southeast Asia and the Implications for U.S.Interests”,Hearing before the U.S.-China Economic and Security Review Commission,February 4,2010.
[9]這一擔憂主要來自美國的精英階層,而美國民眾對中國在東南亞的軟實力的關注度較小,不認為中國在東南亞軟實力的提高以美國的軟實力下降為代價,參見陳遙:《美國對中國在東南亞軟實力的認知》,《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4期。
[10]Joseph S.Nye,Jr.,Soft Power:The Means to Succeed in World Politics,New York:Public Affairs,2004,pp.5 -15.
[11]Diane K.Mauzy and Brian L.Job,“US Policy in Southeast Asia:Limited Re-engagement after Years of Benign Neglect”,Asian Survey,Vol.47,No.4,August 2007,p.622.
[12] R.Robison,“The Recording of Pax Americana:How Does Southeast Asia Fit In?”,in V.R.Hadiz,ed.,Empire and Neoliberalism in Asia,Routledge,2006,轉引自 Jorn Dosch,“The US and Southeast Asia”,in Mark Beeson,ed.,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second edition,Palgrave Macmillan,2009,p.220.
[13]曹云華:《再論9·11事件對東南亞伊斯蘭文化圈的沖擊》,《東南亞研究》2003年第1期。
[14] Tim Shorrock,“US Global Strategy Changes Asian Perceptions”,Inter Press Service Asia-Pacific,2003,http://www.ipsnewsasia.net/bridgesfromasia/node/49
[15]關于美國在亞洲金融危機期間對東南亞國家及其代表的經濟發展模式的指責,參見Rodney Bruce Hall,“The Discursive Demolition of the Asian Model”,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Vol.47,No.1,March,2003,pp.71-99.
[16]Ajit Singh,“‘Asian Capitalism’and the Financial Crisis”,in Jonathan Michie and John Grieve Smith,eds.,Global Instability: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World Economic Governance,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9,p.31.
[17]曹云華:《金融危機與東南亞地區國際關系的新變化》,《東南亞研究》2002年第2期。
[18]曹云華、鄭蔚康:《美國經濟衰退對東南亞國家的影響》,《亞太經濟》2008年第4期。
[19]World Economic Forum,“Faith and the Global Agenda:Values for the Post-Crisis Economy”,Geneva,Switzerland,2010,p.13.
[20]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Global Financial Crisis:Implications for ASEAN”,Singapore,November 2009.
[21]Aladdin D.Rillo,“ASEAN Economies:Challenges and Responses amid the Crisis”,in Daljit Singh,ed.,Southeast Asian Affairs,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2009,p.26.
[22]這一點在Stephen M.Walt的Taming American Power一書也得到印證。Walt認為遍布于世界各地的反美主義所反對的不是美國本身,而是美國在外交政策中的所作所為。參見Stephen M.Walt,Taming American Power:The Global Response to U.S.Primacy,W.W.Norton & Company,2005.
[23]參見李益波:《奧巴馬政府對東南亞政策的調整及原因分析》,《太平洋學報》2010年第1期;楚樹龍:《美國全球和亞太戰略調整及對中國的影響》,《國際關系學院學報》2012年第4期。
[24]參見曹云華、徐善寶《睦鄰外交政策與中國—東盟關系》, 《當代亞太》2004年第2期;Thomas Lum,Wayne M.Morrison,and Bruce Vaughn,“China's‘Soft Power’in Southeast Asia”,CRS Report for Congress,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January 4,2008;H.H.Michael Hsiao and Alan Yang,“Soft Power Politics in the Asia Pacific:Chinese and Japanese Quests for Regional Leadership”,The Asia-Pacific Journal,Vol.8-2-09,February 17,2009.
[25] Thomas Lum et al,“Comparing Global Influence:China's and U.S.Diplomacy,Foreign Aid,Trade,and Investment in the Developing World”,CRS report for Congress,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August 15,2008,p.84.
[26]參見黃駿《軟實力運用:推進中國與東盟合作的關鍵》,《現代國際關系》2009年第8期。
[27]王正緒、楊穎:《中國在東南亞民眾心目中的形象——基于跨國問卷調查的分析》,《現代國際關系》2009年第5期。
[28] Thomas J.Wright,“Implications of the Financial Crisis for Soft Power in East Asia”,Report of a Workshop Hosted by The Chicago Council on Global Affairs and The East Asia Institute,November,2009,p.6.
[29]同上。
[30]閻學通、徐進:《中美軟實力比較》,《現代國際關系》2008年第1期。
[31]Bates Gill and Yanzhong Huang,“Sources and Limits of Chinese‘Soft Power’”,Survival,Vol.48,No.2,Summer 2006,pp.17-36.
[32]Joseph S.Nye,Jr.,“China's Soft Power Deficit:To Catch up,Its Politics Must Unleash the Many Talents of Its Civil Society”,Wall Street Journal,May 8,2012,http://online.wsj.com/article/SB10001424052702304451104577389923 098678842.html
[33] Thomas Lum et al,“Comparing Global Influence:China's and U.S.Diplomacy,Foreign Aid,Trade,and Investment in the Developing World”,CRS report for Congress,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August 15,2008,p.77.
[34] Christopher B.Whitney,“Soft Power in Asia:Results of a 2008 Multinational Survey of Public Opinion”,The Chicago Council on Global Affairs,p.5.
[35]周玉淵:《認識大國:中國與日本在東南亞的軟實力比較研究》,《東南亞研究》2012年第6期。
[36] Shogo Suzuki,“The Myth and Reality of China's‘soft power’”,in Inderjeet Parmar and Michael Cox,eds.,Soft Power and US Foreign Policy:Theoretical,Historical and Contemporary Perspectives,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10,p.207.
[37] Donald E.Weatherbee,International Relations in Southeast Asia:The Struggle for Autonomy,second edition,Rowman& Littlefield Publishers,INC.,2009,p.23.
[38]參見陳奕平:《依賴與抗爭——冷戰后東盟國家對美國戰略》,世界知識出版社,2006年;張云:《國際政治中“弱者”的邏輯:東盟與亞太地區大國關系》,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
[39]參見曹云華:《在大國間周旋——評東盟的大國平衡戰略》,《暨南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3期;張錫鎮:《東盟實施大國平衡戰略的新進展》,《東南亞研究》2008年第3期;Jorn Dosch,“The US and Southeast Asia”,in Mark Beeson,ed.,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second edition,Palgrave Macmillan,2009,p.225.
[40] H.H.Michael Hsiao and Alan Yang,“Soft Power Politics in the Asia Pacific:Chinese and Japanese Quests for Regional Leadership”,The Asia-Pacific Journal,Vol.8 - 2 - 09,February 17,2009.
[41] Evelyn Goh,“Southeast Asian Perspectives on the China Challenge”,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Vol.30,No.4-5,Aug.-Oct.2007,pp.809-832.
[42]《2010年中國自東盟進口增長44.8%》,《財經網》,2011年1月20日。http://www.caijing.com.cn/2011-01-20/110624217.html
[43]參見 Alice D.Ba,“China and ASEAN:(Re)Navigating Relations for a 21st Century Asia”,Asian Survey,Vol.43,No.4,July/August 2003,pp.622-647.
[44]Alice D.Ba,“A New History?The Structure and Process of Southeast Asia's Relations with a Rising China”,in Mark Beeson,ed.,Contemporary Southeast Asia,second edition,Palgrave Macmillan,2009,pp.195-196.
[45]參見陳琪等: 《東盟對中國—東盟自貿區的顧慮》,《國際政治科學》2010年第4期;《擔心中國產品沖擊,印尼欲修改中國東盟自貿協議》,《國際財經時報》2010年1月13日,http://ibtimes.com.cn/articles/2010011 3/-yinni-zhognguo-dongmengzimaoqu.htm;《印尼稱無意修改中國—東盟自貿協定》,中國—東盟在線,2010年3月19日,http://asean.gxnews.com.cn/staticpages/20100319/newgx4ba32c36-2792467.shtml
[46]Robert Burns,“Hillary Clinton declares the U.S.‘is back’in Asia”,The China Post,July 22,2009,http://www.chinapost.com.tw/asia/regional-news/2009/07/22/217 346/Hillary-Clinton.htm
[47] Thomas J.Wright,“Implications of the Financial Crisis for Soft Power in East Asia”,p.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