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媛,楊毅隆
(云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穿行于現代與后現代之間
——《兇年紀事》復調話語的空間維度
朱曉媛,楊毅隆
(云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后現代主義在消解了深度感、歷史感和主體性之后進入了一個“雜語”的時代。巴赫金的“復調”之義正在于此,不同的語言,不同的聲音彼此相互對話交流。后殖民文學代表人物J.M.庫切借助于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的表現形式,通過雜糅了虛構與非虛構,在《兇年紀事》中以其獨特敘述方式向我們展示了一個多聲部的世界,使作品極端地體現其復調話語無限的空間維度。
現代與后現代;復調話語; 對話性;《兇年紀事》
巴赫金認為,“復調”小說是一種“多聲部”小說,“全面對話”小說。小說中各種任務的說話聲音并不是由統一的旋律來支配,即不是由作者的統一意識來控制的。各個人物的對話聲音是相對獨立、自成一體的。[1]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中,巴赫金就提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復調小說的創造者,各種獨立的不相混合的聲音與意識之多樣性、各種有充分價值的聲音之正的復調就是復調小說的基本特點。[2]
庫切在《關于寫作的筆記》中,他以“書寫”為例分析了現代語言學的三種聲音:主動的,中間的和被動的。庫切認為“主動的、中間的和被動的三種聲音應該被視作一種小心翼翼的合唱,一個人書寫時必須留出一只耳朵來傾聽”。庫切在自己的寫作中也做到了這一點,在生產話語的同時,不斷地對生產話語的過程進行檢查,對寫出的語言與寫作者的關系保持時刻的警惕。[3]他的小說的世界是一種敘述者和其他語言的建構物,由于語言的流動性,庫切在創作上穿行于現代性與后現代之間。
《兇年紀事》模糊了小說與其他文類寫作的界限,庫切還故意設置了閱讀障礙,在書頁中加平行線構成兩欄繼而在刻意空頁后加雙平行線建構三欄式的小說模式。在《兇年紀事》中,庫切對復調話語的深入不僅僅體現在小說模式上,他同時還以政論和隨感來表現具有獨立價值的意識主體在思想上的爭鳴,以平等的對話關系來表現各意識主體之間的關系,進而展示出眾多獨立意識主體以不同方式發出的不同聲音,集中體現了復調話語為我們提供的空間維度。
庫切的作品包含各種類型的創作形式,同時對話理論也被應用在庫切的眾多文學作品之中。庫切將文本視為一種游戲室,創作者可以在期間自由地進行敘述和意義的游戲。他的《福》是一個典型的文本游戲形式,《在國家中心》在形式上則更像一本小冊子,而庫切在繼《伊麗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課》后推出的小說《兇年紀事》成功顛覆了小說的固有模式,讓讀者對于穿行于現代和后現代的小說概念有了全新的體驗和認知。在庫切的小說《兇年紀事》中,三欄共鳴的《兇年紀事》強烈地沖擊著讀者視覺,造成琴瑟鐘鼓齊鳴的局面。庫切不僅模糊了小說與其他文類寫作的界限,還故意設置了閱讀障礙。原著前二十三頁分上下兩欄,第二十四頁空白,從二十五頁開始出現新的一欄,前面的下欄從此升為中欄。三欄的文體語氣與視角各不相同,浮現出三個甚至多個任務的復調話語。上欄分為《危言》和《隨札》兩部分,共收有政論和隨感五十五篇。中欄和下欄取自不同的視角,由兩位主人公分頭講述同一個中篇小說。C先生敘述的中欄篇幅最短,從政論的寫作,與安雅在洗衣房的偶遇、以及安雅的同居男友艾倫的故事同步進行。中欄在三欄中篇幅最短,最后一部分是安雅收到德文版《危言》后發給C先生的電子郵件,它起到了銜接下欄的作用。下欄是取自安雅的視角,語言不避俚俗,與C先生的第一欄政論和第二欄的敘述形成鮮明對比。
三欄式的小說包含政論、隨感、見聞感受與講述評論等同時出現在一頁紙上,打破了傳統小說單一敘述的模式,為敘述者提供了闡述空間。縱向閱讀和橫向閱讀帶給讀者全新的閱讀體驗。可見,《兇年紀事》是歷時性與共時性的統一,使小說產生間離效果和片斷式的時空感。
盡管庫切不承認自己受到了巴赫金復調小說理論的影響,但在他的作品中,巴赫金所弘揚的多聲部小說的因素卻是客觀存在的。[3]庫切在訪談中也曾經說過:“寫作不是一種自由的表達。在真正意義上,寫作是一種對話:一件喚醒自身內部的對立的聲音并開始喚起與他們的對話的事情。看一個作家是否喚起了這種自身內部的對立的聲音是衡量作家的嚴肅性的某種標準。”可見,對話性是庫切小說創作的一個有意識的藝術追求。而對話性給庫切極大的自由將自己可能矛盾的思想放到人物中去展現。所以,C先生的行為與庫切的思想是自相矛盾、前后不一的,時而分裂,時而融合。
C先生是一個老派知識分子,在塔樓的洗衣房遇到正待聘在家的少婦安雅,渾身掠過一陣“形而上的痛感”,于是高價聘請安雅幫他整理政論的手稿并輸入錄音中記錄下的文字。安雅雖只是一個受教育程度不高的打字員,但她卻常常對C先生的政論看法提出批評意見,這也體現了二人在思想上的交鋒。《兇年紀事》里的安雅擁有自己獨立的意識,敢于說出自己的想法。C先生引用了狄摩西尼的名言:“奴隸怕痛,自由人最怕的是恥辱。”借此來闡釋恥辱這一主題。而安雅讀了《危言》的文稿不以為然,勸C先生不要自尋煩惱。但此時的她未能擺脫艾倫對她思想上的控制,而且還搬出艾倫的理論來開導他:“虐待、強奸、拷打,這都不是恥辱的理由:新的觀念是,只要不是你的錯,只要你不必為此負責,恥辱就不會落到你的身上。可見,你一直讓自己毫無來由地背負著痛苦”。[4]此外,安雅并不掩飾她對《危言》的失望,對她而言,霍布斯和馬基雅維利之類的名字太過枯燥。但隨著她不斷接觸C先生的文字,她的潛質被喚醒了。她與C先生思想的交鋒事實上也是C先生本人思想矛盾的集中體現,政論和隨感是他們二人思想的自由表達。
紀德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傳記中指出,陀思妥夫斯基不是倫理學家,、也不是政治學家,甚至不是好的批評家,但他是偉大的小說家和思想家。這一評價也適用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追隨者——庫切。[3]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復調小說的創造者,庫切的多部小說都具有復調特征,其中各人物之間具有獨立主體意識的平等對話,以及主人公內心充斥的多種聲音也體現了對話性。
庫切的第七部小說《彼得堡大師》中有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真實生活的描寫,也有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的人物,布局撲朔迷離,形成了多層次的互文。而這篇小說又與庫切本人的論文集《陌生的海岸》形成了另一層面的互文。[5]一方面,庫切賦予了筆下主人公足夠的自由通過對話表達自己的聲音,建立平等個體的意識。而另一方面,庫切又是通過書中的迷惘敘述者表達自己內心中充斥的矛盾和疑慮,以此尋求精神上的同行者。此外,C先生的身份在文中與庫切身份多次重疊,但卻擁有有別于作者的意識。
蘇珊·桑塔格在《反對闡釋》中指出:“許多現代小說的核心意識是其中作為一個小說人物的作家的意識。”[6]《兇年紀事》中的C先生便承載著作者的某部分意識,他接近于庫切本人的生活細節,但卻不是作者思想的集中體現。通過C先生自稱是《等待野蠻人》的作者,晚年移居澳大利亞等細節,卻無法斷定C先生正是庫切本人,也無法獲悉C先生的政論思想正是庫切本人的思想。在政論及敘述部分,讀者可以強烈感受到C先生與庫切本人意識的交匯,而兩者卻無法相容的聲音。庫切不再像在《伊利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課》中那樣直接通過主人公來傳達自己的觀點,而是將觀念發揮的空間留給C先生,C先生的矛盾性正是源于庫切給予主人公思想的自由性,讓他充分表達對政治、對國家、對普世價值觀念批評甚至是抱怨,對人性的關懷展開充分的思考。庫切善于利用對話理論,在小說中制造大量的沒有答案的迷局,并且將自己的政治見解與一個感人的故事相互交織滲透,在排版上也別出心裁,因為他意識到可能存在不同的視角,讓主人公自己去尋求答案,從而讓主人公發掘出人類社會所體現的人文關懷。
《兇年紀事》是庫切作為現代派自由間接引語的大師的代表作,但他在創作的總體精神氣質上更接近后現代主義。《兇年紀事》在形式上和人物話語上都直接體現了巴赫金的“復調”之義,多個獨立意識的碰撞和爭鳴,并通過主人公吸收他人的意識,在頭腦中形成多個思想形象的平等和對話出現。借助現代派的表現形式,讓不同的語言,不同的聲音彼此相互對話交流。同時,作者庫切也將小說的空間維度無限擴展,讓主人公充分表達與庫切不同的思想,從多重視角進入到后現代的“雜語”時代,以其獨特敘述方式向我們展示了一個復調的多聲部的世界,增強了小說的厚重感。
[1]凌建侯.巴赫金哲學思想與文本分析方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264.
[2]米哈伊爾.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M].劉虎,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3.
[3]王敬慧.永遠的流散者[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13,57,13,90.
[4]庫切.兇年紀事[M].文敏,譯.浙江:浙江文藝出版社,2009:89.
[5]高文慧.后殖民文化語境中的庫切[M].北京:中國科學社會出版社,2008.
[6]許志強.老年C先生與“小故事”寫作——讀庫切新作《兇年紀事》[M].中國圖書評論,2011:4.
ClassNo.:I106.4DocumentMark:A
(責任編輯:宋瑞斌)
CrossingtheModernismandPostmodernism—TheSpaceDimensionofthePolyphonicDiscourseinDiaryofaBadYear
Zhu Xiaoyuan,Yang Yilo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Yunnan 650500,China)
Dispelling the depth perception, historical sense and the subjectivity, postmodernism steps into the world of polyphony, which is also the focus of Mikhail Mikhailovich Bakhtin who advocates the equal communication among different languages, different voices. With the help of manifestation patterns of modernism and postmodernism, mixing fabrication and non-fiction narrative methods, the representative of post-colonialist literature, J.M.Coetzee, demonstrates us a polyphonic world with using the unique narration modes in Diary of a Bad Year. In the novel, which make the novel full of limitless space dimension.
Modernism and Postmodernism; Polyphonic discourse; Dialogism; Diary of a Bad Year
朱曉媛,碩士,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方向:英美文學、后殖民文學、文學批評等。
楊毅隆,碩士,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方向:英語筆譯、口譯,翻譯實踐等。
1672-6758(2013)09-0111-3
I106.4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