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祿,王基鋒
近年來,隨著刑事執法辦案程序化、規范化意識提高,公安部及各省級公安機關相繼對刑事案件訴訟文書卷宗制作出臺細則,并且以此進行檢查評比,從而極大地促進了執法辦案質量和水平提高。近年有學者提出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應作為訴訟文書的一部分歸入卷宗,當然也有學者反對。作者作為一名從事法醫檢驗鑒定實務工作的法醫,認為如果把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放入訴訟文書卷中,特別是放入命案卷宗中實為不妥。現結合工作實踐,具體探討如下。
2004年以前,法醫檢驗尸體所見到的各種尸體征像、損傷和描述,用自制的簡易尸檢記錄本,或用工作筆記,甚至直接記載在隨手見到的各種零散紙上。尸檢記錄的目的也較為單一,主要防止單憑記憶制作鑒定書會與實際情況發生偏差,甚至遺忘重要尸體信息,影響論證分析的科學性和鑒定文書的客觀性。2004年公安部首次在命案考核中,編制了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供各地公安機關法醫參考使用。公安部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格式和內容系統完整,在尸檢中作為記錄本使用,既防止對檢驗所見的各種尸體征像遺忘,又確保了檢驗鑒定過程不至于漏檢,同時格式化印制成冊的檢驗記錄也利于存檔備查,受到法醫歡迎并被廣泛采用。據了解,我國檢察院、法院系統的法醫檢驗鑒定一直未采用這種檢驗記錄表格。
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是法醫在尸體檢驗鑒定過程中,對尸檢所見的各種尸體征像進行的記錄。從本質而言,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是一個備忘記錄,是防止僅憑大腦記憶出現偏差或遺忘而做的記錄。因此,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作為法醫尸檢中的一種類似草稿的記錄表格,最終制作鑒定書時往往需要對表格中有關尸體信息的描述進行文字加工和刪減,甚至對有些描述不客觀和不科學的地方還需要修改。
現場勘驗、檢查完畢后,應當制作現場勘驗、檢查工作記錄,并作為證據附入卷宗。《公安機關刑事案件現場勘驗檢查規則》規定現場勘驗、檢查工作記錄包括現場勘驗檢查筆錄、現場圖、現場照片、現場錄像和現場錄音,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并不包括在內,顯然它不屬于現場勘驗、檢查工作記錄的一部分,因此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也不能把它等同于現場勘驗筆錄入卷。
4.1兩者在記錄的范圍和內容上明顯不同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包含尸體衣著檢驗、尸表檢驗、解剖檢驗、各種測量數據、提取的各種檢材等內容。現場勘驗筆錄中關于尸體勘驗的記錄,按照《公安機關刑事案件現場勘驗檢查規則》規定,主要包括尸體的位置、衣著、姿勢、損傷,血跡分布、形狀和數量等,法醫在現場對尸體的勘驗一般應局限在外觀所見的范圍,禁止在現場對尸體進行較大翻動或變動,以免造成破壞。尸體作為重要證據,應當在保持原始狀況的情況下整體提取后送檢,即使尸體轉移后暫不送檢,作為現場勘驗的延伸,記錄范圍也僅限于勘驗規則所限定的內容,不應該涉及通過尸體檢驗才能發現的尸體信息。由此可見,兩者在記錄的范圍和內容上明顯不同。
4.2兩者在證據意義的范疇歸屬上不同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是在尸體的死因鑒定過程中產生的一種初步記錄,是死因鑒定程序的一個環節,屬于鑒定的一個具體步驟,不是《刑事訴訟法》規定的法定證據,不單獨具有證據價值,就如同鑒定委托書、鑒定事項確認書、鑒定文書審批稿、鑒定文書簽發表等,是鑒定的程序,不需要一并發給辦案單位歸入刑事案件訴訟文書卷宗。然而,現場尸體檢驗所作的記錄是現場勘驗、檢查行為,直接關系到現場勘驗、檢查行為是否全面完整,證據意義重大,需要歸入刑事案件訴訟文書卷宗。因此,兩者在證據意義的范疇歸屬上也不同。
4.3兩者記錄內容上有交集,但不能因此等同二者雖然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與現場勘驗中關于尸體信息所作的記錄兩者之間有部分內容重復,這是源于現場勘驗人員和尸體檢驗鑒定法醫均檢驗到了相同的尸體現象并分別如實記錄,但不能因此就可以把二者混為一談。
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是死因鑒定文書制作中的一個環節,是為后續工作而存在的,記載的內容最終要完整體現在法醫學尸體檢驗鑒定書中,它的證據意義上的后續承載形式是鑒定文書,即死因鑒定結論。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和對應的鑒定文書均出自于鑒定人之手,后者是前者的抄錄,因此,將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列入證據只是簡單的重復。
現場勘驗中尸體信息記錄的后續承載形式是《現場勘驗檢查筆錄》,在制作現場勘驗檢查筆錄時,現場勘驗人員依據勘驗所見可以構思表述順序、語言、內容詳略等,往往先行記錄在草稿上,再進行文字加工和刪減,然后逐步完善,才形成最后的《現場勘驗檢查筆錄》。
我們不能因為現場勘驗筆錄制作前有勘驗草稿的存在,就因此把草稿一并附入刑事案件訴訟文書卷宗。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作為法醫尸檢中的一種類似草稿的記錄表格,并且制作鑒定書時還需要對尸體信息有關描述進行文字加工和刪減,甚至對有些描述不客觀和不科學的地方還需要修改。因此,直接把這種尸體現場檢驗中的表格直接入卷,由于死因鑒定書與其之間多有矛盾,這樣無疑將成為案件順利訴訟的致命障礙。除非法醫根據最終定稿的死因鑒定書尸體描述信息,重新修改和補充原始的尸體檢驗記錄表格,但這樣的工作程序也無異于對尸體檢驗原始記錄環節的造假。
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包含尸體衣著檢驗、尸表檢驗、解剖檢驗、各種測量數據、提取的各種檢材等內容,這些內容最終全部體現在死因鑒定文書的相應條目中,譬如提取的物證檢材,會敘及提取的方式、方法、載體、包裝、用途、流向以及檢驗鑒定的結果和相對應的鑒定文書,尸體檢驗鑒定書附件中的尸檢照片亦體現尸體鑒定過程中提取的物證檢材來源,完全符合證據溯源性。
在實際辦案中,出現尸體檢驗鑒定中獲取的證據無法溯源的情況,與尸體檢驗鑒定書不夠詳實完整有關。為杜絕這種情況發生,應從尸體檢驗鑒定書的制作方面提出嚴格要求,而不應忽視事物的主要矛盾,另辟蹊徑,將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歸入刑事案件訴訟文書卷宗。至于法醫在現場從尸體上提取的物證檢材,其發現提取過程屬于現場勘查的一部分,完全可以在現場勘查工作記錄中體現,也可保證物證檢材的證據溯源性。
尸體檢驗鑒定的目的是為司法服務,法醫人員通常在按照委托內容常規檢驗外,有時還會根據實際情況有選擇地進行檢驗,而不是將尸體各個臟器、各個解剖學部位均切開檢驗。作為模板性質的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兼顧各類尸體檢驗中的所有情況,內容面面俱到,涵蓋了人體的各個部位,如果按照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逐項檢驗和填寫,這是非常不符合實際情況和不客觀的。當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歸入卷宗的情況下,法醫在尸體檢驗和制作死因鑒定書時會陷入兩難境地,如果按照委托鑒定要求檢驗和制作鑒定書,必然會對尸體上的陰性表現有所取舍,一般用高度概括的語言進行描述,從而一筆帶過,但這樣難免會遭受非法醫學人士的質疑。如果對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表格上的內容全面細致描述,鑒定書將異常繁瑣和冗長,需要附卷的尸檢照片也不計其數。況且該表格中還有法醫病理組織學的描述。這項工作需要送檢專業實驗室檢驗檢查,尸體檢驗中無法進行測量和描述,為了不留下表格中的空白,法醫需要在制作鑒定鑒定文書時,根據專業實驗室的檢查結果,填寫有關法醫病理組織學的數據和信息,毫無疑問,這樣肯定是不嚴謹和不客觀的。
法醫學尸體檢驗不僅包括著裝、尸表、解剖的大體檢查所見,還包括其他許多項目,譬如病理學組織檢驗,檢驗過程中同樣要形成檢驗記錄,如果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歸入卷宗,組織病理學檢驗記錄是否也應歸入,還有理化、物證檢驗、DNA鑒定等的檢驗記錄。
對于有些尸體,公安機關需要委托系統外的鑒定機構進行檢驗鑒定,這些機構在鑒定過程中產生的檢驗記錄,屬于他們的內部資料,甚至他們并不參考公安機關的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模板,也有可能不做記錄,讓他們提供內部資料甚至是根本不存在的資料作為附卷證據,操作性不強。
公安機關法醫技術人員已經數量少、任務重,本身已經處于超負荷工作狀態,將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歸入卷宗后,為了保證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整潔和字體工整,法醫不得不按照已經制作完成的死因鑒定文書的描述重新謄抄,進行重復勞動,工作量明顯增加。在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的內容完整體現在死因鑒定書中的同時,這種謄抄,基于以上論述,幾無實際意義。
作者多次與基層法醫、法醫學者交流研討,無論是實際工作,或是理論探討,均認為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歸入刑事案件訴訟文書卷宗既無國家法規可依,也無必要,反而可能給案件訴訟帶來麻煩。因此作者建議還是不要將法醫學尸體檢驗記錄歸入刑事案件訴訟文書卷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