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芬
(西華師范大學 法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9)
【法壇論衡】
陽光反腐視野下我國司法信息公開制度的檢討
唐芬
(西華師范大學 法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9)
黨的十八大報告提出“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這對于建立健全公開透明的司法信息公開制度以從制度上遏制司法腐敗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學術界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雖然都一直強力推動司法信息公開,但是我國司法信息公開制度仍然存在諸多不足。因此,有必要檢討我國司法信息公開制度存在的問題,以便為進一步完善我國司法信息公開制度提供理論基礎。
陽光;反腐;司法信息公開
當前,對于實現我國司法公正最大的障礙就是司法腐敗,從基層法院普通法官到最高法院副院長,一個個法官涉嫌腐敗的案例警醒我們:網絡反腐、微博反腐,甚至情人反腐等等備受爭議的話題,是當前信息不公開狀態下而引起的被動曝光,暴露了現實反腐機制中存在的諸多問題,因此必須進一步改革我們的反腐機制,建立真正公開透明的陽光司法,讓司法程序透明有效,讓陽光普照司法的殿堂,讓“正義不僅要實現,而且要以看得見的方式實現”。
培根說:“如果一次犯罪可以說是污染了水流,那么一次不公正的司法裁判則是污染了泉源。”對于只有依賴司法救濟來維護自身基本權益的普通公民而言,不公正的司法裁判是對公民法律信仰的摧殘,是對社會正義期盼的嚴重打擊。司法腐敗讓人們看不到社會的光明和希望,對于正處于初創階段的中國法治而言,司法腐敗可謂禍害無窮!“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因此,黨的十八大報告再次重申反腐決心,強調加強黨內監督、民主監督、法律監督、輿論監督,讓人民監督權力,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
信息公開是現代民主和人權的核心領域,建設陽光政府、陽光司法,是權力走向民主與法治的重要保障。要遏制司法腐敗,必須將司法信息向當事人公開,向社會公開。能否讓正義得到全程見證,實現正義的方式是否透明合法,其重要性不亞于結果公正本身。可以說,司法信息公開是司法腐敗最有效的防腐劑。正如邊沁所言:“沒有公開就沒有正義……公開是正義的靈魂。它是對努力工作的最有力的鞭策,是對不當行為最有效的抵制。它使得法官在審判時保持法官的形象。”[1]作為一項程序制度,司法信息公開在整個訴訟制度體系中處于核心地位。比如,在法庭辯論階段,司法信息公開要求審判法官必須給予控辯雙方公平的辯論機會,必須對據以定案的每一個證據都進行公開質證,公開地認真地聽取控辯雙方的辯駁,在查明案件事實,提出確實、充分的證據的基礎上公正裁判,最終實現實體公正。
司法信息公開不僅能夠彰顯司法公正,更能夠提升司法公信力。現實中,有很多當事人對生效裁判充滿疑惑,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現在我們的司法文書中對事實證據以及法律依據的論證過于單薄,讓當事人無法理解,為什么同樣的案由在不同法院判決結果會出現不同,對論證過程不了解,公眾自然就會對裁判提出質疑。司法信息公開要求整個司法活動都嚴格按照法定程序進行,不允許司法工作人員和當事人之間有任何隱秘的不正當的接觸,減少了司法腐敗的條件和機會,對實現程序公正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總之,司法信息公開具有多重目的和價值,但從黨的十八大提出的“陽光反腐”來看,在建立陽光政府、健全政府信息公開制度之后建立司法信息公開制度,增強司法機關的透明度,能有效擴大了公共信息公開的覆蓋面,對于促進司法廉潔,實現司法公正,進一步保障公民的民主權利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盡管國際上許多有國家早已經認可司法信息公開制度,但是,司法信息公開作為一個法律概念在我國尚未被正式界定和使用,司法信息公開制度也很少被法學界與司法實務界正確認知。最高法院雖然也一直強力推動司法信息公開,但是仍然存在諸多不足。中國兩千年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傳統封建專制思想依然在影響著某些司法人員的思想認識,傳統行政保密觀念的根深蒂固、制度本身的缺陷以及現實司法權的羸弱,使得我國司法信息并未真正沐浴于陽光之下。
(一)立法的缺位與最高人民法院的努力
2008年5月1日,我國《政府信息公開條例》正式實施,在政府信息公開已然法治化的大背景下,有學者開始討論與之相關的司法信息公開問題,如張千帆教授提出了“死刑數量不是‘國家秘密’”的問題。[2]除了理論界,實務界也有所努力。《政府信息公開條例》作為我國第一部全國性的政府信息公開方面的立法,其標志性意義無疑是重大的。但是,從該《條例》第2條的規定可知,此條例并不適用于司法信息的公開。在立法缺位的現狀下,各地人民法院一直致力于司法信息公開制度的研究與探索。1998年,北京一中院開始實行公開庭審,最后催生了全國的審判制度改革,成為我國司法信息公開取得重要進展的一個標志性事件。2006年9月12日,時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長肖揚在全國法院新聞宣傳工作會議上表示,最高人民法院和高級人民法院兩級新聞發布體制正式建立。到目前為止,全國各高級人民法院都已設立新聞發言人,兩級法院共有新聞發言人65位。[3]最高人民法院還先后發布了《關于嚴格執行公開審判制度的若干規定》、《關于人民法院執行公開的若干規定》、《關于加強人民法院審判公開工作的若干意見》、《關于進一步加強司法便民工作的若干意見》、《關于進一步加強民意溝通工作的意見》、《關于進一步加強和規范執行工作的若干意見》、《關于司法公開的六項規定》等指導性文件,確立了立案公開、庭審公開、執行公開、聽證公開、文書公開、審務公開等司法公開六大內容,推動了我國司法信息公開的規范化和制度化,標志著中國司法公開進入了全面公開的新階段。
當然,除了來自司法系統自身的努力之外,我國目前還沒有關于司法信息公開的任何立法,知情權的憲法地位還沒確立,立法機關沒有制定《信息公開法》等相關立法,這些都是建立健全我國司法信息公開制度的首要任務。
(二)概念的混淆與實踐操作的困境
以往,不管是來自于法院內部的努力還是來自于學者的建議,更多的都是將注意力集中于審判公開、執行公開等動態司法活動的公開,而沒有關注對諸如法官信息、案件卷宗(包括研究意見)、判決書等靜態司法信息的公開,這其中關鍵的問題就是:未能厘清司法公開與司法信息公開這兩個法學概念的關系。
一種錯誤認識是,將司法公開等同于審判公開。比如,有學者認為,司法公開應當包括庭審過程中的舉證公開、質證公開、認證公開,庭審中法官的判決公開(包括判決的理由公開、判決所適用的法律公開、判決的結果公開)以及案件的審判對社會公開。[4]但是,所謂司法(Justice),又稱法的適用,通常是指國家司法機關及其司法人員依照法定職權和法定程序,具體運用法律處理案件的專門活動。我國的司法機關不僅僅指法院,還包括公安機關和檢察機關。很顯然,將司法公開僅僅界定為法院的審判活動的公開是狹隘的。
另一種錯誤認識是,雖然將司法公開界定為整個司法機關司法活動的公開,但又將司法公開簡單等同于司法信息公開。由于司法是具體運用法律處理案件的專門活動,是動態的;而司法信息是指所有與司法活動有關的信息,既包括動態的司法活動,也包括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等靜態信息。因此,二者的內涵與外延都是不同的。
也有學者將二者進行了區分,認為“司法信息公開是司法公開的合理進階”,司法公開是現代法治社會普遍遵循的一項重要司法原則,司法信息公開制度則是調整司法信息公開的法律規范體系,司法信息公開制度是司法公開原則的必然遞進。[5]這種理解是將司法公開與司法信息公開的關系界定為基本原則與具體制度的關系,是大概念與小概念之間的關系,很顯然,司法信息比司法的外延要寬得多。
正是因為理論界混淆了司法信息公開與司法公開的關系,實務界對司法信息公開的規定也是相當狹窄的,考慮的僅僅是司法程序過程中動態司法活動的信息公開,而沒有對諸如法官信息、案件卷宗(包括研究意見)、判決書等靜態司法信息的公開,也沒有考慮司法機關在履行司法職責過程中與司法職責密切相關的行政管理事務方面的信息,即司法行政信息的公開。我國司法信息公開制度沒有立法技術的支持,實踐層面也僅僅是停留于“司法公開”、“審判公開”、“庭審公開”等原則性的宣示階段,公眾沒有獲取司法信息的權利,司法機關不予公開司法信息面臨的僅僅是內部監督,而沒有來自社會與公眾的監督。即使是在面臨公眾關注度較高的案件時,很多時候也會通過“旁聽證”來限制媒體與公眾參與,旁聽證一票難求。對于靜態的司法記錄信息,公眾申請查閱復制案卷、裁判文書尚沒有制度保障。因此,正確理解界定司法信息公開的涵義,建立完善的信息全面公開制度,是改變誤讀與曲解司法信息公開的唯一路徑。
(三)司法觀念的落后與具體制度的設置
司法公開的努力從未停止,但司法公開的過程卻難如人意。我國長期的司法神秘主義傳統使得在司法活動中的民意表達與監督被認為是對司法專業性與權威性的挑戰。有些司法機關和司法工作人員在思想上對傳媒監督還有一種抵觸情緒,設置種種障礙限制記者采訪。現在部分司法機關工作人員存在認識偏差,甚至采取“選擇性公開”:有利于司法系統自身管理和開展工作的就公開,如數字法庭建設、拍賣公開、執行老賴曝光等;而對于有利于當事人和社會公眾信息,如案件信息網上查詢、訴訟檔案電子化、裁判文書上網等,司法系統的積極性則相對較弱。因此,需要進一步深化司法人員的理念。說到底,這些抵觸情緒都是源于對公眾知情權的憲法人權地位缺乏充分的重視,因此,首要的工作就是確定公眾知情權的憲法地位。司法信息公開是言論自由與新聞自由所衍生的知情權的嬗變,因此,知情權入憲,確定知情權的憲法地位,是構建司法信息公開制度的法理基礎。
其次,制定一個統一、明確的司法信息公開綜合性規定。此綜合性規定必須從以下幾方面進行規范:(1)應該在范圍上明確涵蓋所有的與司法有關的信息,既包括動態司法活動中的信息公開,也包括諸如案件卷宗(含研究意見)、判決書等靜態司法信息的公開,還包括司法行政信息的公開。(2)厘清司法信息公開與司法獨立原則的關系、司法信息公開與保密制度的關系,在公共利益與私人利益之間進行利益衡量的基礎上,制定較為具體的操作標準,不能因為司法信息公開的自由裁量權而隨意削弱公眾知情權。(3)要建立司法信息公開的具體途徑和方式,確立司法信息主動公開與依申請公開相結合的原則。司法行為的公開,一般由司法機關依職權主動進行,而司法信息的公開,既可以由司法機關依職權主動公開,也可以允許由當事人或社會公眾申請公開,而且主動公開司法信息應該是司法信息公開制度的原則。(4)“無救濟即無權利”,必須建立司法信息公開權利救濟與監督制度:明確公眾獲取司法信息的權利,建立公眾請求公開司法信息的申訴權利保障機制,一旦公眾的合理申請信息公開的訴求被拒絕,公眾可以享有申訴權以便對司法機關的司法信息公開進行監督;明確司法機關具有司法信息公開的義務與職責,嚴格規定司法機關不履行公開職責應承擔的法律責任,建立司法機關內部監督與人大、政黨、非政府組織、專門監督機構等外部監督相結合的監督機制。因為司法信息不公開導致權利受到侵犯,如何實現救濟與監督,保證司法信息公開制度能真正落到實處,保證司法的殿堂能真正沐浴在陽光之下,是司法信息公開制度中一個研究難題。對此,可以適當借鑒其他國家在對于政府信息公開方面政府機關違法公開義務的法律責任與監督救濟機制方面的有益經驗。[6]
當然,在法制發展史上,從司法神秘到司法公開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時期,而從對當事人的公開到向社會公開,從形式公開到實質公開,從裁判文書的公開到司法信息的全面公開同樣在不斷深化。因此,司法信息公開制度建設需要特定的政治、經濟、文化發展背景,是一項長期而又艱巨的歷史任務。
參考文獻:
[1]宋冰.程序、正義與現代化[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8:288.
[2]張千帆.死刑數量不是“國家秘密”[N].南方都市報,2011-09-09(11).
[3]周光凡.信息公開的新領域——談談黨務公開、防務公開、立法公開和司法公開[J].黨政論壇,2008,(2):36-38.
[4]周功滿.論司法公開之度[J].理論觀察,2010,(2):69-70.
[5]劉愛良.我國司法信息公開制度的重構、檢討與展望[J].時代法學,2012,(1):58-63.
[6]石國亮.國外政府信息公開探索與借鑒[M].北京:中國言實出版社,2011:143-189.
A Review on Judicial Information Disclosure System from the Vision of Anti-corruption
TANG Fen
(Law School,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Nanchong 637009,China)
The 18th Party Congress Report put forward“executing power in the sunshine”,which has a great significance for establishing open and transparent judicial information disclosure system to curb judicial corruption.Although academia and the Supreme People’s Court have been strongly promoted judicial information disclosure,the system still indicates many deficiencies.Therefore,it is necessary to explore the problems in our judicial information disclosure system to provide a theoretical basis for the further improvement of the judicial information disclosure system in China.
sunshine;anti-corruption;judicial information disclosure
D916.1
:A
:1672-3910(2013)06-0109-04
2013-06-12
西華師范大學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
唐芬(1976-),女,副教授,四川博篤律師事務所兼職律師,主要從事行政法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