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宇琦
(湘潭大學,湖南 湘潭 411105)
互聯網對英國陪審制的挑戰初探
——以福蕾爾案為例
吳宇琦
(湘潭大學,湖南 湘潭 411105)
2011年英國公民福蕾爾在擔任一件毒品案件審判的陪審團成員時因違法使用互聯網接洽被告、搜索被告信息而被控藐視法庭罪,成為英國第一個因在案件審理期間濫用互聯網被判刑的陪審員。該事件發生后轟動了英國司法界,互聯網對英國陪審系統帶來的沖擊開始被關注,成為英國陪審制發展上的一個新難題。分析互聯網對英國陪審制的挑戰及其原因,找到英國陪審制的出路,正確借鑒其成功經驗為我國的司法審判制度改革所用尤為重要。
福蕾爾案;互聯網;英國陪審制;挑戰
英國陪審制至今已有800多年悠久的歷史,是公民參與司法決策的有效形式,也是英國司法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各國陪審制的引進與形成起到了關鍵作用,在英國法律史上有著至關重要的地位。然而,隨著信息時代的到來、互聯網的不斷滲透,由此引發的英國陪審制的危機愈演愈烈。近幾年英國發生多起陪審團成員因違法使用互聯網搜索被告人及案件信息而被解任或控訴的案件。2011年4月英國公民福蕾爾在擔任一起販毒案的陪審團成員時因私下與案件被告人在著名社交網站臉譜網(facebook)上交流并在互聯網上搜索同案另一名被告的資料最終導致一被告被宣判無罪而被控藐視法庭罪并因此獲刑8個月,成為英國第一個因在互聯網上私下接洽被告而獲刑的陪審團成員(下文中簡稱“福蕾爾案”)。一些陪審團成員在案件庭審過程中私下利用互聯網搜索案件信息與當事人的資料,使得英國陪審系統的公正性受到極大的挑戰,互聯網給英國陪審制帶來的威脅已成為英國司法界不容忽視的嶄新問題。
目前,國內外對此問題的關注日益增多,英國司法界開始正視互聯網對英國陪審制的挑戰,各種呼聲激增。英格蘭與威爾士首席大法官告誡社會各方應重視高科技給英國陪審系統帶來的困境,他在上訴法院的年評中這樣敘述:“陪審團成員可輕易從互聯網上獲取當事人的信息,這讓我很擔心;我還擔憂除陪審團成員外的其他庭審參加人私下利用互聯網進行交流,在信息科技時代背景下,我們應當具備高度的警惕,保障英國陪審系統的公正性與陪審制的正常運行。”[1]然而除此之外,對于這一新司法難題,國內外學術界尚且沒有深入的理論研究與探討,各項學術成果仍然停留在對英國陪審制制度自身的研究,如何從制度層面分析該問題,從理論上尋求出路成為一個緊迫的課題。下文中,筆者將簡要介紹英國陪審制的產生、發展及其運作,以福蕾爾案為核心從違背理論依據、危及公正審判、違反證據規則及舉證規則三方面來分析新形勢下互聯網對于陪審制的沖擊并從加強對陪審團的警戒教育、建立相關隔離監督機制、對陪審員濫用互聯網行為進行必要懲罰幾個方面對該問題的解決提出自己的意見。
(一)英國陪審制的產生與發展
關于陪審制的起源問題學術界至今沒有統一的定論①前關于陪審制的起源問題學術界尚有爭論,主要有三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陪審制起源于法蘭克王國的信息調查制度;第二種觀點認為陪審制起源于奴隸制時期的古羅馬與古希臘的“赫里埃”公民陪審法庭;第三種觀點認為陪審制起源于盎格魯—撒克遜本土或斯堪的納維亞的某種類似制度。。傳統的主流觀點認為陪審制源于古老的法蘭克王國的信息調查制度(Inquest of theFrankish Kings)②信息調查制度是法蘭克王室用來維持獨裁統治的一項制度,用來調查王國內財政信息特別是土地所有權歸屬以維護王室的利益。為了獲取證據、查明事實,王室采用了陪審調查團作為調查形式。這種陪審調查團僅是能提供證據實情的鄰里證人,并非現代意義上的陪審團.。法蘭克王國滅亡后,諾曼底人建立了諾曼底公國,諾曼底公國的統治者繼承了信息調查制度并將其擴展廣泛運用于行政管理中。1066年諾曼底公爵威廉一世統一英吉利王國后,陪審團制度被引入英國并在實踐中不斷被適用[2]。
陪審團最初是作為一種鄰里證人制度在英國被運用,其功能僅僅是一種行政事務調查手段。出現社會糾紛時,王室官吏從案件當事人的鄰里中挑選出12名了解情況并可信任的人組成陪審團,陪審團成員宣誓后對其知情的事實與證據進行作證,據此對糾紛作出裁斷。亨利二世時期,陪審團開始被運用于司法領域,1215年英國在《自由大憲章》在法律上正式確認了陪審團制度。12世紀英國陪審制一直采用大陪審團(grand jury) 的形式,13世紀英國開始完善陪審制,同時適用小陪審團(petty jury)。1352年愛德華三世頒布法令禁止大陪審團參與審判,而在大陪審團作出起訴決定后由一個12人組成的陪審團專門負責審判工作,這一法令確立了大陪審團與小陪審團職責分離的規則。大陪審團判斷被告有無犯罪嫌疑并決定是否將案件提交法院起訴,小陪審團則負責在審判中對案件事實作出裁決,至此現代意義上的英國陪審制正式產生并成為英國主要的訴訟方式[3]。
經過漫長的發展與變遷,英國于1932年廢除了大陪審團。目前,英國僅存在小陪審團,亦稱陪審團。現階段陪審團審判的適用范圍同樣有了限制:刑事案件中,只有當被告人選擇無罪答辯時陪審團才會被運用于審判當中;民事案件中,陪審團審判的適用僅限于非法拘禁(falseimprisonment)、誹謗(defamation)、欺詐(fraud)、惡意濫訴(malicious prosecution) 及法官指定必須由陪審團審判的案件。
(二)陪審團審判模式概況
英國陪審制自誕生起便一直處于變化發展的過程中,故在介紹英國陪審團審判模式時需要選擇一個相對的時間段,筆記下文中將簡單介紹當下英國陪審團的審判模式。
《2003年刑事司法法》第321條規定了擔任陪審員的資格條件。在英格蘭或威爾士居住達5年以上,年齡介于18至70歲之間的登記選民均有擔任陪審員的權力與義務,有過犯罪前科的和患有精神疾病的除外[4]。每年進行完選民登記后,各選區的選民登記官將合理份數的選民名單副本交給該選區內有司法管轄權的法院中負責陪審員相關事宜的主管官員。法院主管官員在計算機上隨機從選民登記冊中抽出擔任某一特定案件的陪審團成員,并以大法官的名義采用書面的方式通知該批人員到庭參加陪審團。在經過陪審員審查(jury vetting)后,法庭會通過抽簽的方式從召集到庭的陪審員中選出12名組成陪審團對特定案件進行審判③通常情況下,被召集到庭的陪審員數量要多于陪審團成員的組成人數,在召集陪審員到庭后,法院會對被召集的陪審員進行審查,檢查陪審員的犯罪前科與特別部門的檔案,并進行名單核對檢查陪審員是否有過不良記錄。審查發現有不適任的陪審員,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可要求其回避。參見Penny Darbyshire.The English Legal System[M].England:Sweet&Maxwell,2001.310.。
陪審團在庭審過程中的職責是聽取案件雙方當事人及其律師的陳述、辯論和舉證并對雙方提供的證據進行審查。在法官對案件進行總結后陪審團退庭進行案件評議并對案件事實問題部分作出裁決。應當注意的是,陪審員評議遵循秘密評議原則,在評議過程中陪審員不得與陪審團外的任何人對案件進行交流,評議過程中任何陪審團外的人的出現都將導致評議的裁決無效,陪審團評議的內容是絕對保密的也無需解釋作出裁決的理由。另一方面,在陪審員裁決問題上英國采用一致裁決與多數裁決相結合,以一致裁決為主、多數裁決為輔的原則,即陪審團應當盡量達成一致裁決,只有在無法達成一致裁決的情況下才使用多數裁決,以多數陪審員的裁決作為最終的裁決結果,需要注意的是,這里的多數是指絕對多數。在刑事案件的審判中,陪審團對案件進行評議后就被告人是否有罪作出裁決,若陪審團裁決被告有罪,法官會在此基礎上作出量刑判決。而在民事案件的審判中,陪審團除了要就被告是否作出了原告所指控的某項具體民事侵權行為作出裁決,同時還要決定具體的損害賠償金額。
(一)福蕾爾案案情概述
2011年4月,英國公民福蕾爾(Joanne Frail)擔任英國曼徹斯特市一宗金額達百萬英鎊的毒品案件的陪審團成員。在案件審理期間,福蕾爾通過著名社交網站臉譜網(facebook) 私下與案件被告人希沃特(Jamie Sewart)進行交流,并在陪審員研討案情時通過互聯網搜索了同案另一被告希沃特男友的相關信息,與希沃特交流得知的信息和在互聯網上獲取的另一被告的資料讓福蕾爾形成先入為主的印象并在隨后的審判中對福蕾爾造成影響,最終導致被告希沃特被宣判無罪。案件審結后福蕾爾因私下與被告交流、搜索被告信息而被控藐視法庭罪并因此獲刑8個月,成為英國第一個因在庭審期間濫用互聯網私下接洽被告人而被判刑的陪審團成員。隨后該案重新審理,成為盧頓市巡回刑事法庭史上第三個預計花費超過六百萬英鎊的案子(下文中簡稱“福蕾爾案”)。
(二)英國陪審制的困境
福蕾爾案的發生集中體現了互聯網給英國陪審制帶來的巨大挑戰,在下文中筆者將從陪審制的理論依據、公正審判、證明責任與證據規則三個方面來分析福蕾爾案下互聯網對英國陪審制造成的沖擊。
1.陪審制理論依據的叛離
陪審制被譽為實現司法真實的有效機制,這也是陪審制在理論上最重要的依據之一。司法真實是指在司法的規則內挖掘案件真實情況,它包括兩個方面的要求即正當性要求和查明真相。前者是刑事訴訟的內在要求,后者是刑事訴訟最直接的目標,陪審制是一種能有效實現司法真實的庭審制度設計[5]。
一方面,陪審制在庭審結構合理化與庭審程序正當化方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由于陪審員的遴選是獨立而隨機的,不受任何行政機關、團體及個人的干涉,故陪審團從組成起便具有獨立性與中立性,有利于保障裁判者的獨立、中立,實現控辯雙方的平等對抗,促進了庭審結構的合理化發展;與此同時,陪審員均來自于平民大眾,未受過專門的法學教育因而缺乏法律專業技能,故陪審制的推行必然要求庭審中適用集中審理原則、言辭原則和對席審判原則以滿足陪審團審判的客觀要求,這些都促進了庭審程序的正當化①適用集中審理原則可以保障陪審員進行準確心證,避免因時間拖延而導致裁判者記憶模糊從而影響其判斷的準確性;適用言辭原則能使來自于平民大眾的陪審員直接而清晰地感受雙方的質證,對各訴訟參與人的現實狀況進行親身的體驗,獲得全面而準確的認識與評價;適用對席審判原則為陪審制提供了技術保障,對席審判原則要求雙方平等地向法庭提交各種證據并證明各自的訴訟請求,陪審團作為裁判者的職責便是判斷哪一方更有理,他們只要在兩方中作出選擇即可,不必自行對案件進行推理與論證,降低了審判難度。這些原則的適用都有助于未接受過法學專訓的陪審團勝任審判工作。。
另一方面,陪審制對有效查明案件真相來說至關重要。首先,庭審的正當合理化與有效查明案件真相之間存在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比如裁判者的獨立性可以使審判結果免受外界的干涉,從而更接近案件真實情況;集中審理原則避免了裁判者因時間延遲而出現記憶模糊導致裁判結果的準確性受影響,等等。故陪審制作為實現庭審程序合理正當的催化劑當然地起到了有效查明案件真相的作用。其次,由于陪審員由普通公民擔任,他們來自于社會各階層和各職業領域,可以利用其豐富的社會閱歷、生活經驗與一般理性對案件事實作出準確的判斷,以矯正和彌補法官的職業邏輯與慣性思維,從而使裁判更接近案件真實情況。
然而,互聯網的普及使用卻將陪審制的該理論依據推向危機,陪審制“實現司法真實的有效機制”的理論依據被動搖:
第一,互聯網提供了便捷的服務,陪審員可隨時隨地輕松地從互聯網上搜索案件當事人的資料并通過互聯網與案件相關人進行溝通。陪審員非法律專業人士,法律理性的缺失使其極為容易受這些網絡資料的影響,將私下與案件相關人交流獲得的信息帶到隨后對案件事實的判斷中,在審判中對案件當事人抱有先入為主的觀點或印象,這些都將影響陪審員裁決的作出。陪審員預設立場直接影響了其作為裁判者的中立性,通過互聯網獲取的各類信息間接成為陪審員裁決的隱形依據也違背了庭審的言辭原則,這些都使得陪審制在庭審程序合理正當化過程中的重要意義蕩然無存。在福蕾爾案中,陪審員福蕾爾私下利用互聯網與所審案件的被告接洽,搜索案件被告資料,間接影響了該案的審判結果導致案件重審,福蕾爾的行為嚴重違背了其作為裁判者的中立立場,其將從互聯網上獲取的信息資料作為判斷案情的基礎更是違背了言辭原則,這些都對合理正當的庭審程序構成了威脅。
第二,如上所述,鑒于合理正當的庭審程序與有效查明案件真相之間的緊密關系,陪審制在促進庭審程序合理正當化方面發揮的作用的消失必然導致陪審制在查明案件事實方面的功能受限。此外,在陪審員受到互聯網干擾的情況下,陪審員不但沒有發揮其作為社會各界的普通民眾所有的社會經驗和一般理性去彌補法官職業思維的缺陷,相反其法律理性的缺失使其極易受到互聯網信息的影響,在判斷案情時對其所具備的社會經驗和一般理性的運用出現偏差,這直接導致了案件錯判的可能,陪審制度在有效查明案件事實情況方面所起的作用大打折扣。福蕾爾擔任陪審團成員時,在私下接洽被告獲取的信息和在互聯網上搜索的信息的基礎上,以其社會經驗和一般理性對案件事實情況作出判斷,正是因為福蕾爾受互聯網的干擾,在審判中對其社會經驗和一般理性作出了錯誤的適用,致使了案件出現錯判的可能不得不在花費巨大的情況下重審。
2.公正審判的危機
公正審判是司法公正的重要內容,也是現代各國司法的價值追求。《世界人權宣言》第10條規定每個公民都平等地享有公正審判權,即每個公民的審判都應由一個獨立而中立的法庭公正、公開地進行,對其面臨的指控作出判定。英國作為英美法系的發源地,公正審判早已是其司法的核心價值之一。英國著名思想家培根曾經說過:“一次不公正的審判其惡果遠遠大于十次犯罪。”
總的來說,公正審判包括程序公正與實體公正。程序公正是指在審判過程中,各司法機關嚴格依照程序規則操作,避免受任何組織、團體和個人的干預,不基于案件的性質、大小、被告人的社會地位等原因隨意改變程序規則,真正做到在審判程序規則適用方面人人平等。實體公正則指司法機關在審理案件時應該在查明案件事實的基礎上,嚴格依據相關法律的規定做出判決,在對案件做出判決的過程中必須避免主觀片面和其他的私心雜念,做到客觀公正地審判。只有將程序公正與實體公正相結合,才能真正實現公正審判,得到一個公正的判決結果[6]。
福蕾爾案發生后,互聯網環境下英國陪審制能否實現公正審判引發了英國司法界普通的擔憂,英國陪審系統的公正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如上文中所述,在案件審判中,陪審團成員可通過互聯網隨意與當事人交流、獲取當事人的信息資料,而陪審員受到互聯網信息干預的可能性極高,這使陪審團裁判的中立性受到影響,審判的程序公正得不到保障。若陪審員從互聯網上獲取了虛假信息或者不利于被告的信息極易對其產生司法偏見,在案件審判中主觀片面地判斷案情,甚至可能出現“未審先判”的情況,而被告人卻無法對這種隱形的“指控”作出申辯,這嚴重危及了審判的實體公正,容易出現冤假錯案。可見,互聯網給英國陪審制帶來的負面影響使審判的程序公正與實體公正均受到威脅,導致公正審判無法實現,這違反了《世界人權宣言》第10條的精神,侵犯了公民獲得公正審判的基本人權。福蕾爾通過與所審案件被告希沃特的網絡交流,輕信希沃特對自己的辯解并對其產生同情,在互聯網上搜索到同案被告希沃特男友的負面信息后,福蕾爾在尚未查明案情之下便根據這些片面的信息主觀地對案情作出不恰當的判斷,其行為違背了公正審判的司法原則,也嚴重損害了被告的公正審判權。
3.對證明責任、證據規則的違背
簡言之,證明責任指證明在法庭上所主張的內容真實的責任。證明責任有兩個層面的含義,即法定責任(legal burden of proof)和舉證責任(evidential burden)。法定責任是指證明法庭上爭議的事實內容為真實情況的責任,如果訴訟當事人無法承擔法定責任則必須承擔敗訴的可能性;舉證責任是指為了使特定事態成為法庭上的爭議內容而搜集和提供相應證據的義務[7]。具體到刑事訴訟中,證明責任由控方承擔,控方負有搜集、提供證據證明被告人確有實施控方控訴其的犯罪行為,這種責任貫穿庭審始終不可轉移。
英國訴訟中的證據規則在內容上包括了證據的可采性和證據的證明標準兩方面。前者涉及到證據資格問題,即特定的事實能否作為訴訟證據被呈上法庭;后者則涉及到證據的證明力問題,是指某一證據在證明案情發面發揮作用的大小[8]。證據的可采性是一個法律范疇內的問題,需要接受過系統法律訓練的專業人士作出裁斷;而證據的證明標準屬于經驗和邏輯的范圍,擁有社會經驗和一定理性思維的民眾足以對此作出決斷。因此在訴訟中,一般由法官先對證據的可采性問題作出決定,對有爭議的待定證據作出裁決,再由陪審團對證據的證明標準問題進行判斷,依據控辯雙方提供的證據對案情作出裁決。
福蕾爾的個案是英國陪審團審判中“互聯網搜證”現象違反證明責任和證據規則的典型:
其一,根據證明責任理論,在刑事訴訟中法定責任和舉證責任均由控方承擔,該項原則貫穿于整個刑事訴訟過程,且改證明責任不能轉移。當下英國陪審團審判中頻繁出現諸如福蕾爾案的私下“互聯網搜證”現象,這些“互聯網證據”間接地成為陪審團判斷案情的“隱形證據”,陪審員這種互聯網搜索行為成為事實意義上的舉證行為。在這種情況下,陪審員不是作為中立的裁判者對控方提供的證據進行鑒別與思考由此對案情作出判斷而是無形中承擔了證明責任并自行搜證再依此斷案,這嚴重違反了證明責任的設置和訴訟程序,對被告人明顯不利。如果授權陪審員去尋找他們想要的任何信息,案件審判的證據來源就將發生混亂,這不是英國陪審系統應該做的。
其二,需要注意的是,陪審員在互聯網上搜索到的信息在間接成為其裁斷案件的“隱形證據”的同時,其來源決定了其缺乏證據最基本的可采性,證明能力薄弱。從內容上來看,這種事實證據來自于互聯網,其真假難以鑒別,且難以保障其與所審案件存在關聯性;從形式上看,陪審員私下通過互聯網搜集的信息資料,直接通過對陪審員產生影響而左右案件的裁判,其成為判案依據的過程是隱秘而直接的,并不按照正常訴訟程序先經法官對其證據資格作出判斷,故該種事實證據在形式上同樣缺乏可采性,證明能力不強。由此可見,這些“互聯網證據”的出現和對陪審團審判的影響完全違背了英國法律關于證明責任和證據規則的相關規定。
福蕾爾案不是一個偶然的個案,它牽出了互聯網環境下英國陪審團審判的重重危機,也為英國陪審制的發展提出了一個嶄新的課題。在下文中,筆者將以英國陪審制的相關理論為依據,結合實際情況就其未來的出路簡單談幾點自己的思考,對如何解決該難題做一初探。
(一)對陪審團的警戒教育
互聯網對英國陪審制的沖擊一方面源自于互聯網的普及和由此帶來的信息傳遞的便捷,另一方面則與作為裁判者的陪審團自身因素有關。具體來說,陪審團由隨機抽選的普通民眾組成,他們并非法律專業人士,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法律訓練,因此他們普遍缺乏一定的法律理性和法律思維。法律理性的缺失使陪審員難以尊重訴訟程序價值,嚴格遵循訴訟程序規則,容易在案件審理期間不顧及自己應有的中立性私下利用互聯網接洽案件當事人、搜索各種案件相關信息,同時其法律思維的缺乏又使其難以對獲取的信息進行鑒別,易受這些網絡信息的影響在對案件的判斷上出現偏差。
由此可以看出,要化解互聯網與英國陪審制之間出現的沖突與矛盾,對陪審團的警戒教育必不可少。英國司法界應當重視對陪審團的建設,在互聯網搜索問題上加強對陪審員的警戒教育。具體到實踐中,筆者認為可以將“禁止在案件審理期間利用互聯網與案件當人溝通、搜索當事人信息”作為陪審員的義務加以規定。此外,在陪審團組成后法官應在案件開庭前向陪審團闡述審理期間互聯網搜索的危害和可能產生的不利后果,并告誡其不得在案件尚未審結期間私下在互聯網上與案件當事人溝通或在互聯網上搜索當事人的信息資料。
(二)陪審團隔離監督機制的建立
陪審團隔離監督機制的空白也是互聯網對英國陪審制形成挑戰的客觀原因,正是因為缺乏相應的機制才讓陪審員在案件審理期間通過網絡了解案件當事人成為可能。因此,建立一定的隔離監督機制對于保障陪審團的獨立與中立,剔除互聯網對于陪審員的干擾具有重要意義。
首先,應當繼續完善和推進集中審理原則①集中審理原則又稱不中斷審理原則,是英美法系庭審的一項基本原則,指法庭審判案件應當在不變動審判人員的前提下連續進行,不得中斷案件審理。,為陪審團隔離監督機制的建立提供基礎、保障其可行性。其次,在案件審理期間應嚴格限制陪審團成員對互聯網的使用,將陪審團與外界進行隔離,監督陪審團的行為,避免陪審員通過互聯網的途徑與案件當事人私下產生交流或者在互聯網上隨意搜索當事人的信息資料。進一步說,可以禁止陪審團成員在對案件進行審理期間攜帶任何可以連接互聯網使用的通訊工具,在法庭和陪審團中途退庭休息、商議的空間范圍內屏蔽互聯網,法庭應在案件審理期間對陪審團成員有無違法使用互聯網進行全程監督、適時提醒。
(三)對陪審員濫用互聯網行為的懲罰
除了對陪審團進行必要的警戒與教育、建立相應的陪審團隔離監督機制外,對陪審員濫用互聯網行為的事后懲罰是維護法律和法庭的嚴肅的必要措施。同時,通過對陪審員的追責能夠對陪審團產生一定的威懾作用,對于減少陪審員違法使用互聯網的行為具有重要意義。
對于陪審團成員在案件審理期間濫用互聯網的行為的懲罰措施,筆者認為應該區分兩種情況分別處理:
第一種情況,若陪審員濫用互聯網的行為在其對案件作出裁決前被發現,可對違法使用互聯網的陪審員作出從陪審團中除名的決定。如果個別陪審員將其在互聯網上獲取的案件當事人信息在陪審團中傳播,使其他陪審員均受這些互聯網信息的負面影響,則可將包括該名陪審員在內的整個陪審團解任。理由是這種情形下,陪審員雖然有違法使用互聯網的行為,但其尚未對案件事實作出判斷,互聯網信息給其帶來的消極影響僅限于其沒有嚴格遵守訴訟程序,違背了作為裁判者的中立性并可能對案件事實和當事人產生了先入為主的印象或偏見,應當注意的是該行為的消極作用尚未影響到案件的審判結果,即未給案件的審理與當事人帶來實質性的、不可逆轉的損害,故在這種情況下給予除名和解任的懲罰較為恰當。
第二種情況,如果陪審員在案件審理期間違法使用互聯網,在案件審結后被發現,筆者認為這種情況下應當對作出此種行為的陪審員作出控訴,起訴其藐視法庭①2011年11月英國高等法院發布許可,陪審團成員因不當使用互聯網致使案件審理中止的,可被起訴藐視法庭。。
綜上所述,福蕾爾案不僅僅是一個偶然的個案,陪審員在陪審期間違法使用互聯網私下接洽案件當事人、搜索當事人信息資料及由此引發的各種負面作用成為英國司法界的一個難題,給英國陪審制帶來巨大挑戰。作為英國重要的基本訴訟制度,英國陪審制在互聯網時代下暴露出了重重危機。英國陪審制在“達致司法真實”方面發揮的傳統作用在互聯網環境下受到限制,互聯網對陪審團審判的干擾使陪審系統的公正性受到極大威脅,對審判公正產生了消極影響,而陪審團審判中濫用互聯網的行為又成立了事實上的舉證行為,該舉完全違背了相關的舉證責任和證據規則。在互聯網成為不可阻擋的發展趨勢的背景下,面對英國陪審制當前的困境,如何消除互聯網對陪審制的限制和消極影響是英國司法界應當正視的問題。英國當局應該從主客觀兩方面解決該難題:一方面需加強對陪審團的教育,在互聯網使用問題上對其進行告誡,使其樹立對訴訟程序的尊重嚴格遵守程序規則;另一方面,應該建立系統的陪審團隔離監督機制與懲罰機制,在采取措施隔離互聯網對陪審團的影響的同時對陪審員濫用互聯網審案的行為作出嚴厲的懲罰。本文的努力,與其說是就互聯網對英國陪審制的挑戰作出初探,不如說是提出問題,談幾點自己的看法,期待互聯網時代下英國陪審制的發展有一個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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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eson Internet ChallengetotheJ ury Systemof UK——BasedontheCaseofFrail
WU Yu-qi
(Xiangtan University,Xiangtan,Hunan,411105)
In 2011,British citizen Frail was accused of contempt of court due to illegal use of internet to contact defendant and search information about defendant during her service as a jury member of a drug case,making Frail as the first jury member, who was sentenced of internet misuse in the period of trail in UK.The incident caused a sensation among the judicial field in UK, and the internet challenge to the jury system attracted a lot of attention which became a new issue arising in terms of the development of jury system in UK.In this paper,the writer takes the case of Frail as an example to analysis how the internet threatens the jury system and its contributing factors.Taking its successful experience is particularly important to the reform of the judicial system in China
the case of Frail;internet;the jury system of UK;challenge
D902
A
2095-1140(2013)04-0018-07
(責任編輯:天下溪)
2013-04-18
吳宇琦(1990-),女,湖南婁底人,湘潭大學法學院民事訴訟法學專業2012級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民事訴訟法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