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錦繡
(武漢工程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
馬克思技術哲學思想,既是馬克思從19世紀的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無產階級生存狀況出發而建構的理論,也是他立足于工業社會的人的生存狀態而建構人類社會未來的學說。雖然,當代的工業社會發展與馬克思所處的時代大不相同了,但是,世界各國依然要進一步發展科技和工業、運行市場經濟,并推進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改革,從而促進社會發展。因此,工業社會如何發展,技術性生存的人如何發展,等等,諸如此類的當代工業社會問題也是馬克思那個時代里所面臨和反思的首要問題。從哲學根源來看,二者都要求對技術在人類社會發展中的作用作出科學的解讀。
一
“技術”,在馬克思著作中,學者們難以找到馬克思對它專門的界定。但是,在馬克思理論體系中,與技術哲學相關的思想卻又隨處可見。這源于馬克思是在實踐唯物主義哲學和歷史唯物主義相結合的緯度上思考人類社會發展以及人的生存狀況的。
在早期馬克思那里,技術的本質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對人的類本質的探究應當到他們的物質生產活動中,即到技術-工業中去尋找,“工業的歷史和工業的已經生成的對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開了的關于人的本質力量的書,是感性地擺在我們面前的心理學。”人的類本質力量通過技術—工業而展現出來,從而科學技術也是人的解放的物質力量。“自然科學通過工業進入人的生活,改造人的生活,并為人的解放作準備”[1](p89)
后來,通過對技術史的實證性研究,馬克思進一步指出,技術作為人的本質力量,它作為勞動資料,是勞動者與勞動對象之間的傳導物,是人的活動器官延長,人類社會正是由于技術的變革而帶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而且,技術不僅僅指技術工具、生產資料,還包括勞動者的技能以及勞動過程中的分工、協作所形成的勞動方式,進而,技術還廣義地指生產力和生產方式。在馬克思的論述中,科學與技術雖有區別,但又不可截然分開,科學必須以技術為中介才能轉化為社會生產力。“科學的力量”是一種不費資本家分文的生產力。
在歷史唯物主義的視域下,馬克思將物質資料的生產活動作為人類社會歷史的基礎,從而確立了科技在歷史發展中的基礎性作用和進步意義。
由于歷史現實的起點是物質資料的生產,是現實的技術生產活動,因而,技術生產活動體現了人們創造歷史的主體性活動。通過技術生產活動,生產力得以發展,生產力的發展是擺脫貧困、極端貧困的普遍化的物質條件。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科技成為了第一生產力,人類社會由人身依附關系的社會發展到了“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社會,這是一個擺脫人身依附關系的社會。在這個社會中,盡管技術的運用帶來了異化問題,但異化的克服,仍然是以技術化生產力的高度發展為前提的。技術生產活動最終為實現“個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的社會創造物質條件。通過技術生產活動,“人的解放”不再僅僅是個理論或倫理的論題,更是現實歷史的道路。因為“只有隨著生產力的這種普遍發展,人們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來;普遍交往,……使每一民族都依賴于其他民族的變革;最后,地域性的個人為世界歷史性的、經驗上普遍的個人所取代。”[2](p30)普遍交往是以生產力的普遍發展為前提,并且,只有普遍交往才能消滅地域性的共產主義。這樣,以生產力普遍發展和與此相關的世界交往為前提,“個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的人類社會未來不再是應當確立的狀態,而是消滅現存狀態的現實運動。
唯物史觀是馬克思最卓越的貢獻,他將人類社會的發展歸結為客觀的物質原因——生產力和經濟基礎的相互作用,從而徹底地擯棄了蒲魯東所稱道的“普遍理性”之類的主觀臆想。在馬克思技術哲學中,馬克思所關心的與其說是技術對自然的改造活動,還不如說是在這個改造活動中隨之而變換的社會條件,特別是技術所引發的勞動方式和生產力的變革。馬克思認為,物質生產的發展導致了社會的變遷,社會的變遷取決于生產關系的變遷,而生產關系由生產力所決定,“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即同他們的物質生產力的一定發展階段相適合的生產關系。這些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結構,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豎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式與之相適應的現實基礎。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3](p8)馬克思在強調生產力在社會發展中的基礎性作用的同時,還強調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制約,揭示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互動關系。
對于技術在變革社會方面的巨大作用,馬克思由衷地欣喜,他把技術的進步看作是啟蒙的進步,“現代自然科學和現代工業一起變革了整個自然界,結束了人們對于自然界的幼稚態度和幼稚行為。”[4](p240)進而,馬克思把科學看成是歷史的有力的杠桿,看成是最高意義上的革命力量。[5](p372)馬克思親歷了機器技術所引起的資本主義的巨大變化,他感受到了科學、技術和生產一體化的趨勢,他將科學視為第一生產力。從而,馬克思在歷史上第一次突破了將科學技術視為經濟系統外生變量的流行觀點,開創性地提出科學技術是社會經濟系統的內生且決定的變量的思想。馬克思一方面強調技術進步打開了世界市場、產生了市場需求,另一方面也強調市場需求又反過來促進了技術和工業的發展。
從馬克思對技術化生產力在歷史中的基礎性作用的論述中,我們可以得到一個重要的啟示是:推動當代工業社會的發展應大力發展科技。
在馬克思看來,現代化是人類社會歷史進程中必需和必然的一環,自由市場經濟、人的主體性、理性技術和民主,這些都是現代化不可或缺的要素。而在現代化的諸要素中,技術化生產力是現代化和工業社會發展的基礎,正是在此基礎上,自由市場經濟才能形成和擴大,人的主體性精神才有可能得以弘揚,民主政治才有可能真正地得以實現。國外許多學者注意到馬克思以技術來言說社會變遷的思想,他們認為馬克思將技術化生產力作為人類社會發展之基礎,以此出發,馬克思的技術觀往往被解釋為不同形態的 “技術決定論”。[6]
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科學主義流派從捍衛傳統的馬克思主義出發,尋求現代性的合理性因素。
其重要代表人物阿爾都塞,在結構主義框架下正確地指出:由于歷史唯物主義從生產實踐出發,那么認識歷史唯物主義的“問題式”不能從意識形態出發。“不能把意識形態論題同科學的論題混淆起來,而人們從教條主義那里解放出來的東西恰恰是馬克思后來與之決裂的意識形態。”[7](譯序p6)阿爾都塞批判人本主義而強調馬克思理論的非意識性,認為人本主義的共同缺陷是不能改變現實,因而只是意識形態;他認為馬克思不從意識形態出發來提出問題,使得問題的解答成為意識形態的反映,而是以生產實踐的概念來實現對意識形態的現實性批判。
另一個重要代表人物柯亨,在分析哲學的框架下也注意到馬克思以技術來言說人類社會變遷史的思想。他認為,在馬克思那里,技術與生產能力或勞動能力相聯系,而生產能力或勞動能力就是“生產力”,其核心是運用于生產中的科學知識。科學是在物質特征而非社會特征方面有利于生產的,所以,雖然科學是精神的,是主觀的,這并不妨礙科學因其物質特征而在生產力中發揮著基礎性作用。“一個項目是不是生產力,不依賴于它的實體性(是否物理的),而是依賴于它是否按照生產的物質特性而有利于生產。與生產相關的科學知識恰好適于它所履行的物質任務,因此是生產力。”[8](p50)在柯亨看來,與其說技術設施是生產力,還不如說技術設施所包含的技術知識才是生產力,是技術知識具有生產能力,而不是技術設施的物質本身具有生產能力。因而,毀掉知識而僅僅保存技術設施的物質外殼,不會有生產力的延續和發展;相反,即使毀掉了技術設施的物質外殼,而保存了制造和使用它的知識,我們可以恢復技術設施,保存和發展生產力。同樣,用于生產中的科學知識,比生產中的客觀物質條件——生產資料更為重要,因而“科學技術是生產力”。運用功能解釋的方法,通過對“首要命題”和“發展命題”的分析,柯亨賦予了歷史發展的“生產力(人類生產能力)決定論”的思想。他將“生產力(人類生產能力)決定論”表達為發展命題——“生產力的發展貫穿全部歷史”。柯亨認為,人類歷史發展中,由于人的特點是有理性的,同時人的歷史境遇又是匱乏的。在這兩個條件下,如果科學技術能夠提供擴大生產能力的機會,那么,人所具有的聰明才智及其程度就使他能夠抓住科學技術,改善他所面臨的匱乏處境,這是合理性人的選擇。因而,生產力的基本屬性就是發展,生產力的發展推動歷史的發展,“歷史從根本上來說是人類生產能力的增長,社會形態的興起和衰落要以它們促進還是阻礙這種增長為轉移。 ”[8](序言 P3)
雖然柯亨的解讀不乏片面,但是他正確地從技術和生產力中解讀出工業社會的“發展”哲學之基本原理——推動工業社會的發展應大力發展科技。
在當代,科技在生產和經濟中的作用越來越顯著,科技成為經濟發展的內在核心變量。科技的發展不僅僅意味著經濟的增長,而且也是提高國家綜合國力的重要保障,是國家改善民生的物質基礎,“科技立國”和“科技強國”已成為絕大多數國家的共識,發達國家紛紛推行“國家創新體系”的建設,深化科技對經濟發展和國家戰略重要性的認識。對于發達國家而言,第一次現代化已隨歷史的風塵遠逝,第二次現代化正在探索中運行。如果說,第一次現代化的主要社會經濟目標是促進經濟的快速增長,那么,第二次現代化的主要社會經濟目標是促進經濟持續地發展以提高生活質量。
作為發展中國家的中國、尚未到達富裕階段的中國,其“發展”面臨著兩次現代化的雙重壓力,這是不可回避的挑戰,也是歷史的機遇。在選擇“發展”的道路方面,中國不能越過第一次現代化而直接進入第二次現代化。雖然現代化是一把“雙刃劍”,它會帶來現代性問題。但是,現代化同時也體現為一個歷史過程,中國的現代化本質上是要在中國構建一個現代理性社會,和諧社會是理性的和諧社會。如果社會缺失第一次現代化,也就會失去現代化的物質基礎和社會基礎,不可能實現第二次現代化的目標。
我們也不能選擇“先進行第一次現代化,將來再考慮第二次現代化”的方案,在當今全球化的時代,任何國家都不可能關起門來獨立發展。中國必須順應歷史的潮流,積極地參與全球化合作。雖然在國際經濟分工中、經貿和政治合作中、文化交流中,作為發展中國家的中國會面臨著諸多不利的局面,但是中國依然可以揚長避短地參與國際合作,借鑒和利用人類文明的優秀成果,促進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的穩步發展。
二
馬克思一方面強調技術化生產力在歷史中的基礎性作用,認為政治、文化“歸根到底”取決于物質領域的生產和再生產;同時,他還強調生產關系、政治、文化等因素對生產力的制約。這表現在馬克思在早期對生產過程中的物質交往的關注,物質交往是“受生產力制約同時又制約生產力的交往形式”,[2](p32)馬克思后來將物質交往稱為生產關系。再后來,馬克思又強調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反作用以及上層建筑對經濟基礎的反作用。1890年恩格斯在著名的 “致布洛赫的信”中批判了機械的經濟決定論,強調馬克思關于經濟與政治、文化的“相互作用”。在現代化進程中,經濟制度、政治制度和文化建設不僅以技術化生產力為基礎,同時,社會的自由市場的經濟程度、人的主體性意識和民主政治狀況等等,也會促進和制約技術化生產力發展。
前蘇聯學者將馬克思的技術哲學思想理解為機械的技術決定論。雖然,前蘇聯學者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視域出發,正確地解讀了技術在社會歷史發展中的基礎性作用和進步意義。同時,他們卻將技術看成能自發地帶來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的進步的決定因素,將現代化看成是一個無須發揮人的主體性的機械過程。進而,他們錯誤地認為,隨著技術的發展,社會的進步和人類的自由解放會隨之自發地得到實現。實踐上,前蘇聯的現代化進程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機械的技術決定論的社會實踐過程。其結果是:工業化發展進程并沒有實現人的主體性,反而造成了集權主義;技術也沒有帶來人的解放和自由,技術化生產力也沒有成為批判現實的力量,與此相反的是,技術卻論證了集權主義的合法性,成為壓迫人的力量。科學主義的馬克思主義流派也從歷史唯物主義視域出發,但是他們對前蘇聯的機械的技術決定論卻持批判的態度。他們強調,在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相互作用的前提下,在技術與(經濟)社會互動關系中,技術化生產力在歷史發展中起著基礎性作用。
運用結構主義的方法,阿爾都塞將馬克思技術哲學思想解讀為“以生產方式言說歷史”的理論。他既批判形形色色的人本主義,又批判前蘇聯式的機械決定論。在阿爾都塞看來,人本主義馬克思主義遵循的是黑格爾式的表現因果決定論,而前蘇聯的機械決定論體現的是笛卡爾式的線性因果決定論①線性因果性描寫的是一個因素對另一個因素的作用,但卻不能描寫整體對局部的作用;表現因果性描寫的是整體對局部的決定作用,但卻又把整體描寫為本質,把局部還原為整體。前者根源于笛卡兒,它在馬克思哲學產生以前的近代唯物主義中得以貫徹;后者在黑格爾哲學中得以發展。這兩種因果性有所差異,前者會導致一元決定論,后者會導致目的論。,他要用結構因果性的多元決定論來捍衛馬克思的唯物史觀。“這些‘層面’和‘訴求’又被一種獨特的決定作用連在一起:基礎或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7](p327)在馬克思的基礎和上層建筑結構模型中,雖然經濟基礎起著最終的決定作用。但是,生產方式的各個層面又自成結構,各個層面之間相互重疊和交叉,經濟基礎的最終決定作用要在生產關系的結構和社會的總結構中來加以理解。如果遮蔽了“結構”,剩下的將只是由經濟基礎所決定的同質空間,經濟基礎的決定作用就只能從既定存在的、被拜物教化了的經濟事實中加以解釋,這是蘇聯式集權的統治邏輯。因而,阿爾都塞認為,歷史的結構是生產方式,生產方式是以多元決定為機制的異質的有機整體(結構)。生產方式結構體現了其內部各層面要素的獨立性,以及整體對各層面要素的作用,因而它體現了結構內部的多元決定性。
在“結構”中,技術只是生產方式結構的一個要素,在生產方式的結構中,除了技術因素之外,還有生產關系的內部結構和生產關系與上層建筑共同構成的社會總結構。
在復雜的生產方式立體結構中,存在著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相互作用以及技術與社會的相互影響。因而,技術僅僅只是構成決定社會變遷的一個要素。
沿著阿爾都塞的捍衛歷史唯物主義的邏輯,柯亨要運用更為精確的分析哲學方法來澄清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概念和基本原理、基本觀點。
在柯亨那里,如果說“發展命題”揭示了“發展”哲學,那么,“首要命題”則顯示:在當代工業社會中,在大力發展科技的同時,還要積極地推行經濟、政治、文化等各項事業的改革,“發展”哲學還有賴于“改革”哲學。
柯亨雖然賦予了歷史發展的“生產力(人類生產能力)決定論”的思想。但與前蘇聯式的機械技術決定論不同的是,柯亨的“首要命題”一方面說明了“生產力對生產關系的決定作用”(“生產關系的性質由生產力的發展水平來解釋”),另一方面,又強調了“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制約”。“生產力對生產關系的決定作用”說明:在歷史發展中,生產關系一定要適應生產力的發展,生產力的變化必然帶來生產關系的變化。“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制約”表明:生產力是具體生產關系下的生產力,人們只有通過社會變革,完善生產關系才能促進生產力的發展。這樣,柯亨以“首要命題”批判了技術化生產力對生產關系自發地發揮作用的思想。前蘇聯學者從機械的“技術決定論”出發,認為,如果說明了“生產力對生產關系的決定作用”,就不能同時強調“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制約”,因為后者會導致“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決定作用”。但是,通過功能解釋,柯亨消解了二者的矛盾。結合“發展命題”,柯亨認為,“生產力對生產關系的決定作用”只是說明了生產力在歷史發展中的基礎性地位,而不能說明生產力派生生產關系的邏輯蘊涵關系,“生產力對生產關系的決定作用”和“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制約”,這兩個命題實質是一種并列關系。[8](p176-177)
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的經典現代化模式存在著無法克服的內在矛盾。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和政治體制下的生產不僅導致了周期性的經濟危機,從而造成了對生產、經濟的自我破壞,而且也帶來了嚴重的社會不公——貧富分化和兩極對抗,從而妨礙了世界現代化的合理化進程。為此,馬克思從多種角度探尋了資本主義現代化的內在矛盾以及超越資本主義現代化的途徑。馬克思具體分析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性及其所造成的歷史局限:資本主義生產以最大限度地追逐剩余價值為目的,為此它一方面必然無限地發展生產力和科技。但是,由于剩余價值的生產和創造并不意味著剩余價值的最終實現,商品的價值只有在流通領域即市場中才能實現,因此商品的價值實現構成了剩余價值生產的界限。生產力和科技的進一步發展卻加大了對活勞動的排擠和工人的貧困化,帶來社會矛盾,并造成了資本進一步增殖的障礙,等等。因此,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條件下的生產力和科技的發展孕育出超越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社會制度。資本主義現代化的發展必然造成對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揚棄,這個揚棄的實質就是獲得制度上的突破。我國現代化模式是新型的工業化模式,它不同于資本主義的經典現代化模式。馬克思關于東方社會發展道路的理論,可以看作是對于不同于西方的資本主義發展道路的社會發展模式的積極探索。
中國的現代化模式也迥異于前蘇聯現代化范本,柯亨以“首要命題”說明了社會變革在歷史發展中的意義:在現代化進程中,僅僅注重發展科技和強調以科技促進生產力的發展是不夠的,還必須改革經濟、政治和文化制度,完善市場經濟制度、推進民主政治和發揮人的主體性。
通過運用結構主義和分析的方法,科學主義流派似乎很好地捍衛了歷史唯物主義,他們一方面闡述了“技術化生產力在歷史發展中的基礎性作用”之觀點,另一方面又很好地批判了前蘇聯式的機械技術決定論,并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技術和社會的互動關系。但是,科學主義流派的解讀依然存在著嚴重的缺陷。
阿爾都塞以“結構因果性的多元決定論”來解釋歷史的發展,其結果是歷史變成了無主體的歷史。在阿爾都塞那里,歷史不是經驗論的線形歷史,也不是理論重構的敘事史,而是理論重構的文本化的歷史。因此,阿爾都塞的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實質是對馬克思理論的重構,這種重構包含著對馬克思理論的取舍,甚至是歪曲,他的結構主義在一定意義上“與其說是反人道主義的,不如說是反馬克思的。”[9](p128-131)
同樣地,在批判形形色色的人本主義的同時,阿爾都塞也完全否定了馬克思技術哲學思想中的人本主義內容。
柯亨的分析馬克思主義從理論內部來考察馬克思理論,其分析的方法注重微觀分析,但在注重對概念的精細闡述的同時割裂了概念間的聯系,這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理論的解構主義。如,在考察馬克思的唯物史觀時,柯亨是以社會的物質特征和社會形式特征之區分為前提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區分正對應于這個區分,在這個區分下,生產力和生產關系被機械地割裂為沒有內在聯系的兩個概念,以至于柯亨在闡述科技對社會的作用時,拋棄了馬克思所論述的機器體系對工人生存方式的影響,因而也拋棄了馬克思對技術本身批判的人本主義內容,而僅僅從分析方法出發,在社會的物質特征和社會形式特征之區分的前提下,從概念上澄清“科學”與“意識形態”的區別。在柯亨看來,“科學”是社會的物質特征方面而不是社會特征方面,因此,科學只可能直接地在生產力中發揮作用,不可能直接地在生產關系中,更不會直接地在意識形態和上層建筑中發揮作用。[8](p48-49)但是,馬克思技術哲學思想卻表明,技術不僅是歷史進步的力量,而且技術也是對工人的操作和支配。工人處于技術性生存狀態下,他們被技術所物化,面對他們生存的處境,工人反抗的直接表現是對技術存在物的破壞而不是對資本主義制度的批判。馬克思技術哲學思想中還包含著科技與資本結盟的思想,體現著科技與意識形態、政治、生產關系有著內在的聯系。因此,“科學”與“意識形態”的關系,不是簡單地僅僅通過運用分析的方法就能從概念上得到澄清的。柯亨將人界定為生產能力,從而否定了具體的個人的價值,這實質是否定了馬克思技術哲學中豐富的人本主義內容。
無論是在結構主義的框架下還是在分析哲學框架下,科學主義流派更強調在研究方法上對馬克思主義基本觀點解讀的一致性,而不是馬克思主義基本觀點的內在一致性。由于他們運用的是科學主義的方法,因而,他們在理論上往往忽視馬克思技術哲學中的人本主義內容,從而無視其中的人本主義和唯物史觀的相互整合特征。
現代化進程中,技術與資本結合在一起,工具理性的力量以技術理性的形式擠壓人的主體性,技術成為支配人的力量。在我國大力發展科技促進工業化發展進程中,技術異化不僅要靠技術自身的轉型與改進來消除,關鍵是要通過制度的改革和建設來盡量地揚棄技術異化,探尋技術的人性化發展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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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
[5]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
[6]Bruce Bimber.Karl Mark and the Three Faces of Technological Determinism[J]Social Studies of Science, Vol.20,334,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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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英]柯亨.卡爾·馬克思的歷史理論:一個辯護[M].岳長齡,譯.重慶:重慶出版社,1989.
[9]李金輝.結構與歷史的辯證——論阿爾都塞的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J].北方論叢,20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