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吐，都咽回去

文 _ 王小柔

別吐，都咽回去

文 _ 王小柔

我的一個朋友建議我一定要乘坐一次滑翔傘，否則就白來尼泊爾了。雖然我從小就抵觸極限運動，但本著對那位朋友的信任，我還是去飛行俱樂部給自己報了名。說實話，上車前我的腿就開始哆嗦，而且雙手冰涼。我想問飛行俱樂部不去的話能不能退錢，但又怕給中國人丟臉，因為在博卡拉，四周都是歐洲人。

小鎮很熱鬧，很西方化。人們三三兩兩坐在路邊等車上山。我邊上的一個西方小伙子把兩根繩子分別綁在兩棵樹上，坐進中間的塑料座里蕩秋千。我跟同行的人說：“你瞧老外多不惜力氣，還隨身帶著個秋千出門。”后來我才知道，人家那是私人滑翔傘。

我站得腿都酸了，同伴讓我找一個地兒坐，我低頭看看：“太臟了。”他怪叫一聲：“呵，讓你坐椅子你還嫌臟，一點兒戶外精神都沒有，你看人家，都直接坐地上。”這時候，車來了，一車年輕老外啊！他們都是滑翔傘教練，邊掙錢邊玩，美景收藏完了就回國。每個人都在車里介紹自己的國籍，有荷蘭、英國、德國、美國等，全車只有我一個中國女性，我甚至可以代表全亞洲了。

分配給我的是一個瘦小的馬來西亞教練，他才來尼泊爾3天，還沒我待的時間長呢。一想到一會兒得從山頂上往下跳我就渾身發冷。

這時候，馬來西亞人對我招了一下手，然后很粗暴地讓我自己把滑翔傘穿上，也不給說明書，還催我。幸虧我在山下看過那老外鼓搗秋千，摸索了一下就完成了。他把我身上各處的安全繩檢查了一遍，然后說：“你現在練習原地跑。”我就笨拙地開始高抬腿。他在后面大叫：“這叫原地嗎？”我心里想：你推我干嗎？后來才意識到，來自背后的強大推動力其實是風。他把我拽回來繼續練習，練了幾下，我就大汗淋漓了。自己跑就夠累的了，背后還得拖著個矮個子男人。

我正枯燥地自顧自蹬腿兒呢，他在后面大喊：“跑！”又在后面使勁推了我一把說，“使勁往前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跑了還是沒跑，反正砰的一聲，我再睜眼，大地已經在我腳下，我像一根羽毛飄在博卡拉的上空！

正當我沉浸在詩意的俯瞰中時，矮個兒男人忽然說：“做個特技啊！”不容我反應，滑翔傘朝一個方向迅速墜落，猛一下又被吊起，然后是高速度旋轉，像個陀螺。我連罵大街的意識都沒有了，胃里的酸水迅速上涌。我用全部的力氣說：“我想吐！”身后傳來一個冷漠而欠揍的聲音：“不行，趕緊咽回去。你要是吐到屋頂上會給居民帶來厄運的。”我心里想：我是惡毒的巫婆嗎？

我用意志力攔截著洶涌而上的液體，我望著大佛塔，在心里跟佛說，請不要讓我吐，我不想給任何人帶來厄運，這是一個如此美的地方。那一刻佛光普照了，我生生封住了自己的嘴，把涌上來的又咽了回去，逐漸不再惡心，我又看見了波光粼粼的費瓦湖。

矮個兒男人拿個大桿子，在上面拴個錄像機，不停地拍照、錄像，時不時讓我看鏡頭，或者對著鏡頭說點話。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煩嗎？

像一張張漂亮的糖紙，無數滑翔傘緩緩地降落在費瓦湖邊。湖邊的男男女女都在喝啤酒。飲料是免費的，我拿了瓶果汁為自己慶祝。剛剛擺脫掉的矮個兒男人又來了，讓我給他填一張類似售后服務表的東西，我按他要求的逐一打了勾。其實我很不滿意！后來他拿來兩樣東西，一張是寫有我名字的“滑翔傘培訓合格證”，一張是他的名片，上面寫著美金兌換盧比的匯率。他說：“換錢的話找我，比外面劃算。”我對他笑笑，默默地把收進口袋的名片揉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