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感恩,我總是能夠攔到的士,對于不會開車的人,這是每一天中好運氣的開始。我感謝的士,總是把我送到要去的地方。深圳的的士普遍比北京的干凈。我曾經(jīng)跟北京的女友在首都機場坐上一輛特別具有凌亂美及頹廢氣質(zhì)的的士,女友忍不住對司機說:“您這車該去清洗一下了……”話還沒說完,司機就對我的女友說:“您怎么不叫奔馳來接您呀,坐不了我的車就別勉強,跟您說我的車就這樣!”我的女友說:“那對不起了,我們?nèi)コ枀^(qū)?!睈凼呛憔萌棠陀钟卸鞔取蝗菀椎?。
羅伯特·德尼羅的《出租車司機》給我的印象如此深刻,他臉上的黑痣像一個哇哇作響的警示一樣使人不敢小覷。雖然如今他只是在大銀幕上折騰他的女婿,但是仍舊表現(xiàn)得殺氣騰騰,使我總不太確信地想《拜見岳父大人》算喜劇片嗎。不管他演了誰,我都覺得他是退休后的的士司機。因為羅伯特·德尼羅,我從來都覺得的士司機很有內(nèi)容。每次上了車,我都坐在后面右邊的座位上,看看司機的右臉是否有顆黑痣。去公司的路不算近,我會在干凈的車里跟司機聊幾句,他們都善談,從老家到信仰,侃侃而談。有個從東莞剛來深圳的年輕司機說:“深圳比東莞好多了,在這里做司機福利制度都很規(guī)范,人文環(huán)境也很好。”我看著他清秀的側(cè)臉,想象他會不會是臥底的社會學家?不過我想他再過一年就會討論的士司機沒有法定假期的問題了。因為周六周日他們?nèi)粝胄菹ⅲ€是得上繳租車費用給公司,就是說他們的法定假日是付費的,所以他們都是在累得受不了的情況下找朋友來代替開車,休息片刻。但愿下次遇見他,他還是這么清秀的側(cè)臉——多數(shù)情況下,司機的臉都是疲憊灰暗的。
有一次,我一上車,司機就說:“你坐過我的車?!边@感動鼓勵了我,在的士上能像昨天坐過那輛車似的跟司機說話。上周五,我坐到一輛的士,說了要去的地方,司機點點頭一路沉默,我很快知道他正在聆聽電臺里的雨果傳,我把手機調(diào)到靜音跟著認真聽。車開到望海路了,雨果傳才告一段落。司機應該快六十歲了?或者已經(jīng)過了六十?花白的頭發(fā)……充滿了冉阿讓般的孤戚。“您很喜歡雨果呀?!彼晕⒒仡^笑了:“年輕時看過他的書?!薄澳斶^老師吧?”我大膽猜想。他搖頭笑了:“那時沒條件,就是喜歡看小說,我一直跑車開車?!薄澳悄暮⒆痈粯訍圩x小說么?”我想要一個浪漫的結局?!八麄兌疾粣劭?,也跑車,都去新疆了……在那里做生意?!边€好車就在這時到目的地了,雖然事與愿違,我還是感恩,讓我坐在一輛讀雨果的車上。告別時我對他說:“上帝祝福您!”他會心地笑了,冉阿讓帶他認識過上帝。
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看尼古拉斯·凱奇的《月色撩人》,實在為那個電影中的紐約驚嘆,竟然有一個在地下室勞作的面包師會癡迷歌劇《波西米亞人》。我喜歡的城市就是:面包師愛歌劇、出租車司機愛雨果、種菜的是留美博士……人人都正直而又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