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大學同學,畢業后做生意,認識很多大老板,他掙的錢不多,在那些身價上億的老板面前,他最大的優勢就是他是個讀書人。后來他專門做起了給老板們配書的工作,老板不看書,但是需要書做裝飾,每隔兩個月還要換一次。一年下來,同學掙的錢比自己做生意掙的錢還多。
畢竟做老板的人不多,附庸風雅的老板更少,他們拉動圖書消費市場的數據可以忽略不計。但更多人的附庸風雅也未必能改變中國人的閱讀習慣。前段時間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有人算過,他的書至少可以賣掉600萬本,版稅可達3000萬元。但我相信絕大多數人就像一定要掌握一兩句流行語一樣去買兩本莫言的小說,以便在聚會時可以侃侃而談,真正能讀下去的人只是少數。
網絡、新媒體、微博強化了人們抵制閱讀的心理。幾年前有報道說,1990年,我國人均圖書消費量(不算教材、教輔)為5.2冊。2009年這一數字為5.6冊,20年間幾乎沒有明顯增加。今年又有一項調查顯示,中國人人均紙質書年閱讀量4.35本,跟歐美等國相比還不到人家的十分之一。
我周圍有很多朋友,沒事就會出本書。我忽然發現,那些碎片式的讀物暢銷起來,比如桑格格的《小時候》、東東槍的《俗話說》,還有黃集偉每年都會出的“語詞筆記系列”,這些書文體以碎片為主,充滿橋段和機靈,很適合上廁所時閱讀。我相信,很多人的廁所書架早就悄悄地換上了我上面說的這一類讀物。
碎片式讀物也算是一種類型圖書,過去中國當代文學類似的出版物不太多,當年鄭逸梅先生出過《藝林散葉》,那可能是最早的微博。當初報紙鉛字排版總因字數問題出現一小塊天窗,熟知文化圈掌故的鄭逸梅常常被邀請寫幾句文壇軼事,把天窗補上,結果一寫就是七八千條。這些碎片式“散葉”今天讀起來仍有分量。
碎片式寫作在西方是一種常見文體,意在讓人們在短時間內最大限度掌握知識和信息。因為人家比我們更早進入快節奏生活,所以相應出現碎片式讀物,但這沒有影響他們閱讀非碎片式書籍。
這些年,隨著人們的閱讀風氣的改變,這類碎片式讀物品種越來越多,甚至成為一種主流讀物。換句話說,微博體式寫作催生出大量的碎片式讀物,讓不愛閱讀的中國人總算找到一個閱讀的借口,在人均閱讀量很低的中國人當中可以自豪地宣稱自己是讀書人了。
很多人認為,是因為互聯網的影響,才讓人越來越不喜歡閱讀。我倒不這么認為,中國人讀書一直是帶有功利性的,過去讀書是為了做官,改變命運。現在讀書改變命運的可能性越來越小,人們也就失去了讀書的動力。
寫書的人,都希望自己的書能多賣出去一些。過去一本書的銷量多少取決于出版社的宣傳效果。現在,隨著自媒體的出現,有影響力的作者,會通過自身優勢推廣自己的書,于是又出現了新型閱讀風氣。作者不遺余力地在自媒體上推廣自己的書,“粉絲”們受不了誘惑買一本,然后拍張簽名照片或者自己與書合個影,然后到微博上“艾特”一下作者,這種行為藝術的歌詞大意是:我支持你了,有圖有真相。作者的虛榮心也稍微滿足了一下,然后再轉發一下,意在提醒其他還沒有買書的“粉絲”,如果你買一本書,這樣曬一下也會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當然,作者在虛榮心這一面得到滿足,當初碼出來那么多字渴望被人閱讀和認可的愿望也隨著各種圖片的簇擁而煙消云散了。
閱讀的碎片化一定會導致閱讀的低級化,然后形成一種新的商業模式,我就在想,將來會不會有一本兩三百頁的書,里面只有140個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