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輪的愿望

一、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乘摩天輪吧

楊瑩從摩天輪上下來，路過售票口的時候剛巧碰上了正在那兒排隊的張易柯，勾起嘴角略一微笑算是打過了招呼，她拖著步子打算離開而對方卻比她真誠些。

“楊瑩，真巧，你也來乘摩天輪。”

“嗯。”仍舊興致闌珊，“真巧。”

算是寒暄結束，排在張易柯前面的人也走掉了，楊瑩猶豫了一會兒剛要邁出步子，卻聽到男生對著賣票的人說：“請給我兩張乘摩天輪的票。”

兩張？女生有些疑惑地四處張望，他似乎并沒有帶人來。正好奇著，男生已經拿著票站到她眼前。

“楊瑩。”一張票遞到她眼前，“一起去乘摩天輪吧？”

楊瑩一怔，趕忙搖手，剛想開口拒絕，卻被張易柯打斷了。

“再乘一次吧，我票都買好了。”頓了頓，男生的笑容里透出幾分溫和與關切，“而且你不是說過，你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想要乘摩天輪么？”

……

楊瑩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只是神使鬼差地伸手接過了張易柯遞過的票。他怎么可以這樣輕而易舉地就讓她失神，讓她忍不住要陷進他清朗明媚的聲音里呢。

二、 對不起，我只是……只是碰巧

坐在摩天輪里，楊瑩呆望著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遠，不敢去看對面的男生，只是顧自陷入了回憶。

她和張易柯是同班同學，只是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兩個人對彼此的印象，不過是停留在知道有這么一個人的存在。

直到一個多月前的一天，那時已到晝夜交替的時刻，天邊的云彩氤氳出柔和的玫瑰色，太湖澄澈的水也暈染上了迷人的色彩，在微風里輕顫出幾點光彩，晃著人的眼，晃得水邊的摩天輪越發浪漫。

楊瑩在迷離的暮色里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等人，身子略向前傾，手撐著下巴。

“你到底在不在乎我！”

“蘇曉曼你不要這樣！”

“張易柯我們分手！”

由遠及近的爭執聲，猶如火山爆發時一點點漫過來的巖漿，幾乎要把楊瑩全部吞噬，她不可回避地聽著，眼里涌動過一閃即逝的波瀾。

明明不過是情侶吵架的爛俗膩歪戲碼，她仍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想窺探一下這場狗血的戲。遺憾的是她只看到了女主角遠去的身影和男主角佇立的背影。饒是如此，她光看著那瘦削的背影，也認出了那男生是誰——果然沒有聽錯，就是張易柯啊。

發呆的瞬間男生已經回過頭，四目相對，男生的眼中是訝異，女生的眼中是尷尬。

垂下頭不知如何面對眼前人的目光，楊瑩明明是無心聽到，卻覺得自己像是偷窺者，只能傻傻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碰巧，在這里等人……”

男生低沉著嗓音應了一聲，楊瑩還是沒抬頭，卻因為低著頭看到了男生一雙修長的手捏著兩張摩天輪的票正往垃圾箱里送，結果話沒經過大腦就說了出來：“不要扔呀，很浪費的。”

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后，她馬上噤了聲，偷偷瞥了一眼那動作停住的人，他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楊瑩更加懊惱了——自己管這么多做什么！

而在她想開口解釋的時候，張易柯略一沉吟，說：“不扔也可以，你陪我去乘吧？”

猛地抬頭，楊瑩錯愕地望著眼前一臉云淡風輕、坦然自若的男生，打算義正辭嚴地拒絕，脫口而出的話，卻是“好”。

摩天輪上，楊瑩縮在角落里，坐得比上課的時候還端正，她已經無力計較自己今天的失態，一個勁兒地看風景。一圈下來，水光瀲滟一覽無余，心情還真的輕松不少。

“看來以后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應該來坐摩天輪。”下摩天輪的時候她嘀咕了這樣一句話，沒料到張易柯會聽見，還記在了心里。

后來楊瑩回到自己等人的地方，好友守在那兒看到她的時候立馬快步走上前：“楊瑩你怎么會和張易柯一起從摩天輪上下來？難道你把他搞定了？不對啊，蘇曉曼呢……”

“這件事說來話長……還有，我可沒這么大的能耐……”

“愛情使人瘋狂咯。誰不知道你喜歡張易柯啊！”

好友的聲音有點大，楊瑩突然感到心慌，急急地去尋找張易柯的背影——幸好，他并沒有聽到，沒有覺察，只是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往外走。夕陽已經逐漸收斂了余輝，而楊瑩那僅剩的光芒都已全部鍍給了他，不然她怎么能這樣輕易地把他看進眼里，還幾乎要灼傷了眼球。

沒錯，她喜歡張易柯。從初見的時候開始，就一見鐘情，爾后便是再見傾心。即使她對他的印象不過停留在知道有這么一個人的存在。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少，而張易柯除外。

三、 我要怎樣告訴你，我的快樂只和你有關

“楊瑩……楊瑩……”

男生清朗的聲音響了好幾遍，正出神的女生終于反應過來。摩天輪已經轉了大半圈，她“啊”了一聲，然后問道：“怎么了？”

“只是想問問，你為什么心情不好。”

“這個啊……”女生笑哈哈地打著馬虎眼，“也不是什么大事，現在心情已經徹底恢復過來了，沒事了。”

男生抿著嘴注視了她一會兒，終究是什么都沒說，也靜靜地把目光投向了煙波浩渺的太湖。

走下摩天輪草草告別后，楊瑩踱步走在回家的路上，為什么不高興？沒有告訴他，他好像也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可是該怎么告訴他呢，不高興，和他有關啊……

在楊瑩和張易柯第一次乘摩天輪后的一天，華文超強壓住悲傷了對她說：“楊瑩，你很喜歡張易柯，我們都知道，可是你為什么要用這種方法，更加深刻地驗證？”

而身為負心人的她，除了“對不起”再說不出什么，哪怕她看得真切，掩在他眼底的傷痛，就像海浪來襲前，壓抑著的死寂。

只是她又怎么猜得到這樣的結果呢？她喜歡了張易柯那么久，可看不到一點希望，到最后她都以為自己放下了，死心了，才鼓起勇氣和華文超在一起。可原來根本逃不開，無法預料地，摩天輪下張易柯突然出現，就這么輕易地打亂了一切，讓她措手不及，讓她發現自己心底的那個人原來還是他，從來沒有變過。

而這樣可笑的她，終會一無所有。

四、 流言蜚語敵不過一句真心

周末結束，周一如期而至。回到學校，楊瑩才知道什么叫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她不過是和張易柯一起低調地乘了次摩天輪，卻還是被人看到。而偏偏，她、張易柯乃至蘇曉曼在年級里都不是默默無聞的人，這么一來，流言蜚語四處流竄，版本還各不相同。

只是在所有版本里，不約而同地——蘇曉曼都是那個受害者，而楊瑩，就是那個電視劇里最不遭人待見的破壞者。且不說她怎么破壞了張蘇的情誼，她辜負原先那個喜歡她的男生，也足以被人唾棄了。

而諷刺的是，楚楚可憐的蘇曉曼尋到了為她療傷的人，惡貫滿盈的楊瑩，只是寂寥得形單影只。

“楊瑩，你傻啊！讓人罵！圣母瑪麗蘇不是那么當的！”

面對氣急敗壞的好友，楊瑩把視線從那些對自己指指點點的人身上收回：“如果我沒有把那個人傷成那樣，我會辯解，可現在我什么都不想說。喜歡上張易柯，因為他變成這副模樣，是我活該。”

數著日子，楊瑩終于又一次熬到了周末，混混沌沌地去到太湖邊，草草買了票就乘上摩天輪。坐在小小的格子箱里，她蜷縮起身子，無聲落淚——也許眼淚落完了，就開心了。太湖風光依舊，微風不起，水平如鏡，只是如今的她，無心流連這景色了……

楊瑩的眼睛哭到紅腫，以致于從摩天輪里出來時，把工作人員嚇了一跳。悶著頭往外走，卻被站在身前的人擋住，皺著眉抬頭，楊瑩剛想發話就愣住了——高了她一個頭的張易柯低頭望著她，猶豫良久，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依舊和上次一樣，遞給她一張摩天輪的票。

只是這一次楊瑩不再拒絕而是干脆地接過，然后兩個人一道往摩天輪那兒走，一路無言。

檢票時，工作人員更為莫名其妙地瞥了楊瑩兩眼，再瞅了瞅張易柯，似懂非懂地嘆了口氣。

格子箱里，兩人之間的氣氛有幾多詭異，楊瑩無心計較，她甚至無心思考張易柯是怎么知道她在這兒，做這些，又是為了什么……

自從第一次和他一起乘摩天輪，所有的事就變得亂七八糟，模糊不清。

緩慢而又無知無覺地，摩天輪旋轉過了制高點，楊瑩感覺到張易柯在看自己，裝傻很久，還是拗不過，抬起了頭。

“楊瑩。”眼前男生的眉宇間是從未見過的專注，他說，“我們在一起吧。”

“你喜歡我？”楊瑩譏誚地發問，言語間是諷刺與自嘲。

“蘇曉曼早就和別人在一起，我不需要等到今天的。”

隱晦的一句話，意思卻再明了不過，楊瑩合上眼，突然覺得很累，明明是喜歡了那么久的人，明明為了他承受了那么多，為什么現在回應的這一句“好”里，會染上這么多的倦怠？

六.我們去乘摩天輪吧，快點啊

雖然說過程不盡人意，但結局總能讓人欣慰。

張易柯對楊瑩的好，讓所有女生羨慕。

傍晚，兩人結伴漫步在樹葉掩映間的小道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踹著地上的石子，楊瑩對張易柯說：“周末的時候，我們再去乘一次摩天輪吧？”

“怎么了？”張易柯同她打趣，“有我在，你的心情還會不好嗎？”

“我的心情自然是好得很。”吐了吐舌頭，楊瑩擺出一副蠻橫的模樣，“反正你就說你去不去吧？”

頭發又遭人蹂躪，男生笑得寵溺：“去，哪兒敢不去。”

只是如果幸福總來得那么簡單，也就不值得讓人珍惜。

蘇曉曼在所有的風波都平息后，果斷地分了手。沒人知道為什么，除了張易柯和楊瑩。

楊瑩覺得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那短短的一個小時的，周末，剛剛放學，她和張易柯有些大膽地牽手往校門口走，卻在走到一半的時候被蘇曉曼攔住。

那個秀氣的女生說著不容辯駁的話：“張易柯，我要和你談談。哦，楊瑩你可以一起來。”

于是他們三個人進了學校附近的一家KFC。戳弄著可樂里的冰塊，楊瑩保持沉默，聽著身旁兩個人的對話。起初，不過是蘇曉曼發動攻勢，而張易柯冷靜防守，而當蘇曉曼說了一句“我和那個男生在一起是因為你”時，楊瑩機械般的動作頓住了，而張易柯平靜的面具也有了一絲裂紋。他只干澀地說：“蘇曉曼你莫名其妙。”

“難道我和別人在一起你從來不在乎嗎？張易柯，為什么你永遠都是這樣，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是我想看到你因為我有那么一絲的動容，或者失態，這樣我才能感覺到你的在乎。為什么我對你說分手的時候你不拉住我，為什么我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你不阻止，張易柯為什么你非得等我回頭。我不信你已經不喜歡我了，請你問問自己的心，你和楊瑩在一起是不是自欺欺人。”

蘇曉曼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鉆在楊瑩的心上，痛到四肢百骸都沒了感覺，終于她說完了，楊瑩失控地抓住張易柯的手，就像溺水者抓住了唯一一棵救命的稻草：“張易柯，我可不能太晚回家，我們去乘摩天輪吧，快點啊。”她很勉強地扯動嘴角，知道自己笑得肯定很難看。

可是張易柯沉默了，他一動不動地盯著蘇曉曼，沒有理會楊瑩，這樣無聲的宣判，讓她知道，自己可以離開了。

挪開椅子，椅子腳在地上劃出尖銳刺耳的聲響，錐著人的心。楊瑩搖著頭苦笑——張易柯，我們兩個人，還真的沒有什么不同。我傷害了那個男生，你又用同等的傷痛，回報了我。因果報應，果然公平得很。早該知道的，你和彼時的我，如此相像，我卻沒看穿。

我們都欺騙了自己，以為早已忘記過去，可以開始新生，可對方簡簡單單的一個回頭就足夠讓這努力營造的假象全部破滅了。

六、 終究還是來不及

韶光已逝，物是人非。太湖邊，摩天輪慢慢地旋轉到制高點。楊瑩細細打量著那張剩下來的票，一點點把它舉起放到唇邊，輕輕一吻。

淚也在這一刻滑過臉頰，她只覺酸澀——果然，是來不及的。

——戀人如果一起乘了摩天輪，就會分開。可兩人只要在摩天輪旋轉到最高處時親吻，就能永遠在一起。

明明是說故事的人幻想出來的辭藻，卻不可救藥地相信著。

這樣執著地央求他再來乘一次摩天輪，羞于說出原因，只在心里偷偷計劃要消除那個預言。

可，還是來不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