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回老家住了幾天,每天跟在父親屁股后頭,在田間地頭轉,跟他嘮些家常。
那天,父親在菜園角上又開了巴掌大一塊地,種了兩窩豆角。黃土瘦得不像話,不像是能種豆得豆的樣子。
父親從旁邊扯過一大堆帶土的雜草,都埋進了土里,最后像是掖被角那樣,用扁鋤頭壓實了,才滿意地站到一邊。
我說:“這得什么時候才能得到肥效?”
“要很久。”父親說。
“要不弄點化肥來追上?”我問。
父親說:“這個不能追化肥,現在的人愛用化肥,把地都種得板結得不像話。這個得多弄些農家肥來慢慢養。你看我們那些熟田,都是黑土,是一代一代老實經營下來的。種地沒有捷徑,你得付出勞動,整好地,上好肥。至于地什么時候才肥,你得交給時間,慢慢等。”
我們的地有生地熟田之分,生地就是剛開出來的地,很貧瘠。熟田自然不用說了,就像父親說的,祖祖輩輩經營,中間連個拇指大石塊也不會有。地跟人之間好像有了特殊紐帶似的,都熟絡了對方。我猜大概是秉承中國的“熟了好辦事”的思想,鄉親們才把種肥了的地叫熟田吧,都熟了還不好說話么,自然能種出好莊稼。
院子里的花臺圍欄上擺了一盆花,打著白色的花苞,有隱隱約約的香氣,細嗅又沒有,讓人懷疑自己的鼻子,很惹人喜歡。
我問這是什么花,父親說了個方言名字,至今我也沒弄清那到底是什么花。他說那花可金貴了,托了人,從這里帶到那里,又是誰把花封在一個硬紙盒子里,坐了幾天火車帶過來的。就沖這,這花金貴得不得了。
第一天我去看,這花將開欲開的樣子。第二天,我又趴在花盆邊看,還是那樣子,第三天還去看,依舊紋絲不動。
父親見我那樣子,對我說:“你急什么,它得養肥了花瓣,攢足了香氣,慢慢地開。”
他又說:“還記得你小時候么,地里玉米剛出胡子(玉米須),你就去掰開看熟了沒有,一天去看一次。靠路邊的玉米都讓你把頂上撕開了,一撕開,就招蟲子,玉米也不會長滿尖兒。我們這地方比不得其他地方,氣候冷很多,人家玉米都收割了,我們的還悠悠地出著胡子。每天太陽一曬,它就竄一截,晚上夜露一沁,又扯回去一截,就這么走走停停,成熟期長得很,差不多陰歷八月十五中秋了,玉米才能大量下鍋。”
說完又問我:“我們的玉米甜吧?”
我說:“當然甜了,我在別的地方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玉米。”
他笑了:“對了,好飯不怕晚就是這個意思,你得有耐性慢慢等。”
次日,我又湊到花跟前伸著脖子看。父親悠悠地說:“你就慢慢地等著,住到花開了再走。”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