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1軍“王牌團”覆滅記

跨江南下

抗日戰爭結束后，蔣介石為爭奪富饒的東北工業區，將最精銳的駐印軍部隊派赴關外。當時蔣介石麾下的所有部隊中，就裝備、訓練和戰斗力來說，都以新1軍和新6軍為最強。他們經過現代化戰爭的歷練，具有豐富的攻防作戰經驗，尤以新1軍兵力充足、裝備精良，被時人稱為“天下第1軍”。1946年夏季的四平爭奪戰，該軍奉命打頭陣，擔任主攻，憑借美式裝備的熾盛火力，純熟的步炮協同戰術，攻占了這座東北的軍事重鎮，并乘勝推進到松花江南岸。但由于國民黨軍的兵力不敷使用，無力渡過松花江繼續進攻，雙方出現了隔江對峙的局面。

東北民主聯軍（以下簡稱“聯軍”）利用短暫的休戰，迅速在北滿建立了鞏固的根據地。1946年底，為了粉碎國民黨軍向南滿的進攻，聯軍總部決定利用松花江的冰封，派遣主力部隊向江南岸地區大舉出擊，迫使國民黨軍從南滿調兵回援。

次年1月初，北滿聯軍的3大精銳——第1、2、6縱隊，跨越冰封的松花江向南岸挺進。聯軍的這3個頭等主力縱隊中，以1縱兵員最充實，裝備最好。該縱的頭號主力師為第1師，是一支威名赫赫的老紅軍部隊，曾參加過著名的平型關之戰。第1師的部隊出發前，師政治部發出指示說：我師這次前往松花江以南，作戰對象是國民黨新1軍。這個軍是美械裝備，火力強，非常傲慢，自稱為“天下第1軍”，但其裝備笨重，而且川、廣人多，不善于在嚴寒條件下作戰。1946年4月的遼寧興隆嶺戰斗，我軍曾殲滅其第38師4個連，具有和新1軍作戰的初步經驗。我們要避敵之長，擊敵之短，充分發揮我軍打近戰、打夜戰的長處，也須樹立打硬仗的思想準備。

1月2日拂曉，第1師的部隊出發了。部隊冒著零下近40度的嚴寒，踏著沒膝的深雪晝夜行軍。該師新補充了大量士兵，連隊的新成份占將近一半。師里特別重視政治思想工作，派大部分機關干部下到連隊。在行軍路上，官兵們的士氣非常高昂，許多連隊都編了“順口溜”：“吃菜愛吃白菜心，打仗要打新1軍”、“新1軍自稱鷹，實際上是只熊，行動像烏龜，打仗像條蟲！”

5日拂曉，第1師在秀水甸子跨越松花江。當時，新1軍新38師113團主力，連同1個保安團駐九臺縣；該團第1營及2個保安中隊駐其塔木。第1縱隊決定采取圍點打援，由第3師包圍進攻駐其塔木之敵：第1師進至其塔木的西南設伏，殲滅可能由九臺方向來援之敵。

部署戰場

第二天，第1師進至九臺至其塔木之間。偵察員利用公路旁的電話線監聽到其塔木守軍正向團部求援。第1師師長梁興初接訊后，趕至公路旁親自監聽。此時，其塔木的敵營長正向團長哀求：“共軍攻得很緊張，今夜明晨援軍不到，我們……”敵團長回答說：“你們要堅持守住，已經決定分兩路去增援你們，我帶領全團還有保安團的2個中隊，今天下午5時出發，夜里在蘆家屯宿營，明天早上由蘆家屯出發，直奔其塔木……”

梁興初策馬到縱隊司令部報告。1縱司令員萬毅認為，敵人有裝甲車和汽車，十有八九會沿著公路來援。他決定在公路兩側伏擊，由梁興初帶領各團指揮員們到現場勘察決定，伏擊部隊連夜進入陣地。

從地形看，張麻子溝一帶地勢較低，四周為起伏地帶環抱。東面有一座百米多高的雙頂山，距離公路只有1華里左右，易于居高臨下發揚火力，并易于向敵人發起沖擊，是一個非常理想的設伏地。于是，梁興初決定選擇這塊盆地，設置一個袋形的伏擊陣地，殲滅來援的敵113團主力。

梁興初對部隊進行了具體部署：1團埋伏在張麻子溝以東，2團埋伏在張麻子溝以北，3團埋伏在張麻子溝以西；師警衛營在公路正面兩側埋伏。另外，以1團1營的2、3連，附1個迫擊炮連和2個重機槍排，進占戰場要隘雙頂山設伏；師山炮營陣地設于附近的吳家崗子山，擔任轟擊敵人戰斗隊形的任務。師指揮所也設在吳家崗子山，以便更好地觀察戰場情況。一旦敵人進入“口袋”，師山炮營、雙頂山上的機槍和正面的警衛營，以猛烈的火力迎擊敵人；雙頂山的部隊就近發起沖鋒，將敵人攔腰斬斷并分割開來；1團向西突擊，2團正面突擊，3團向東突擊，切斷敵人的后路，然后緊縮包圍圈，多路分割和圍殲。

為了防止出現戰場意外，梁興初等人經過周密研究，還擬定了第2套作戰方案：如果敵人從蘆家屯出發后直撲雙頂山，我軍則堅決扼守雙頂山，各團迅速展開運動，圍殲敵人。師里還規定：各團立即組織營連指揮員勘察地形，布置戰斗任務。

雪夜待敵

第1師部隊迅速進入設伏陣地。師政治部發出了戰斗動員令，號召全師的廣大干部和戰士：堅決、迅速、全部、干凈地殲滅援敵，給新1軍以沉重打擊，打掉這個“王牌軍”的“威風”。官兵們充滿著高昂的戰斗熱情，摩拳擦掌，決心打好過江第一戰。

夜幕降臨，北國的冬天寒冷異常。此時，氣溫降到零下38度。這種天氣對官兵的意志是嚴峻考驗。為了避免敵人發現聯軍蹤跡，師部下令不準走火和點馬燈。官兵身披防空偽裝的白布，或者將大衣反過來穿上，將白色的里層穿在外面，靜靜地趴在雪地上等候敵人。跨江急行出的汗，在棉衣里結成了冰，從里到外都涼透了，一個個渾身打哆嗦，許多人的腿腳都凍麻了，但沒有一個人站起來活動。

那些埋伏在雙頂山的官兵，經受嚴寒的考驗更為嚴峻。在這種寒風怒號、雪花紛飛的天氣，官兵身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層雪，眉毛、帽沿和衣領上都結了霜。風雪無情地向他們襲來，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雙頂山距離公路最近，為了更好地隱蔽和防寒，官兵們依著山勢地形，藏身在一個個雪窟窿里。鵝毛般的雪花輕盈飄落，染白了他們的眉毛和鬢發，與白色的雪地渾然一色，即使走近也難以發現。后來，風雪愈發狂猛，將官兵嚴密地遮蓋起來。如果有人從公路上經過，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在這風雪茫茫的荒山野嶺里，竟然埋伏著1個師的千軍萬馬。

1團的幾位主要團干部，幾乎整夜沒有睡覺，不時到前沿陣地查看情況。他們尤其關心雙頂山上的官兵，因為1營是該團戰斗力最強、擔負任務最為關鍵的部隊。當晚10點多鐘，唐青山團長來到雙頂山上，看望正與風雪搏斗的官兵們。他看到戰士個個情緒飽滿，許多人寧可自己挨冷受凍，也要把皮烏拉里的烏拉草掏出來，包在槍身上，防止扳機被凍住。戰士們的耐苦精神和戰斗意志令唐青山團長非常感動。

敵人出動

寒冷的夜晚終于過去了，太陽從東方冉冉升起。直到上午8、9點鐘，仍未見敵人露頭。這時，1團指揮所已經搬到雙頂山，團長唐青山的心里直犯嘀咕：“難道敵人發覺了我軍的行動意圖？”

上午11時左右，敵先頭部隊終于出現了。最前面是開路的8輛裝甲車，一面轟隆隆地沿著公路開進，一面用機槍向公路兩側掃射。這是敵人的所謂“威力偵察”。雙頂山的地勢險要，成為敵人火力偵察的重點。但伏擊部隊早已接到命令，不看到師里發出的攻擊信號，任何人絕對不許暴露目標。無論敵人怎樣胡亂放槍，聯軍官兵始終紋絲不動。

新1軍是國民黨的“王牌軍”，新38師又是“王牌的王牌”，第113團又是新38師的主力。在第一次遠征緬甸時，該團在仁安羌救出7000名英軍，從而使新38師名揚英倫三島。后來，盟軍反攻緬北時，改裝美式武器的113團盡顯威風，在亞熱帶叢林中一路橫掃日軍。但時移勢易，新1軍早已不復當年之勇。這支部隊從印緬戰場回國后，像國民黨軍的其它部隊一樣，很快就軍紀敗壞、士氣頹靡。新1軍駐扎在廣州期間，官兵橫行霸道、強搶暗劫，廣州市民群情激憤，紛紛稱呼新1軍為“新日軍”。新1軍官兵私囊飽滿來到東北，早已沒有在緬甸打仗的勁頭。113團駐地離其塔木只有9 0 華里，這點路程如果換成聯軍，只需一天或者一夜就可趕到，但新1軍卻不敢在夜間行軍，白天也不敢大踏步前進，他們6日下午從九臺出發，7日上午才從蘆家屯開過來。

緊隨8輛裝甲車之后，是113團的1個步兵連，一邊走路一邊亂放槍。聯軍的偵察員潛伏在路邊，聽到敵人七嘴八舌地議論：“共產黨又不是活神仙，我看他們埋伏不了！”“這冰天雪地的，誰敢在雪窩里趴著？共軍敢在這么冷的天埋伏一夜，哼，不用我們打，他們自己就玩完了。”

敵先頭部隊走過伏擊陣地前沿，距離陣地最近只有50多米，但卻沒有發現聯軍的埋伏。看到前衛部隊開過去后，113團的大隊人馬才敢出動，但行軍速度仍然很慢，而且邊走邊打槍壯膽；有時甚至在公路上停下來，架起山炮向后山亂轟一陣，見無動靜才繼續向前行軍。

突然攻擊

看到敵人基本進入伏擊圈內，梁興初果斷地向參謀長命令：“發信號！”一紅一綠兩顆信號彈騰空而起。頓時，有如狂風疾雷掠過山野，各種槍炮發出震耳的怒嘯。雙頂山上的迫擊炮和6挺重機槍，連同1團1營的18挺輕機槍，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稠密火網，向公路上行進的敵人橫掃過去。1師警衛營的各種輕重火力，向正在開進的敵人迎頭痛擊。吳家崗子山上的師炮兵營，也順著公路展開猛烈射擊。敵人的行軍隊伍頓時大亂，官兵你擠我撞、亂成一團，既無法展開隊形，也無法發動火力。

在雙頂山上的唐青山團長，見113團已陷入潰亂的狀態，立即指揮1營發起沖擊。反穿大衣的聯軍戰士們，如一股洶涌的白色浪潮，從山頂席卷而下直撲公路，將113團的隊伍攔腰切成兩截，迅速穿插，分割公路上的敵群，活捉了113團2營長孫蔚民。此時，公路上的敵人已亂成一團，只有裝甲車自恃堅甲利器，仍然沿著公路橫沖直撞，機槍不停地向外胡亂掃射。1營官兵面對鐵甲毫不畏懼，用手榴彈、炸藥包發起攻擊，連續摧毀了敵5輛裝甲車，另外3輛見勢不妙，趕緊從車內伸出白旗投降。敵人失去了“鐵烏龜”的保護，頓時陣勢大亂，官兵誰也顧不上誰，競相四散奪路奔逃。墊尾的保安中隊斗志最弱，見勢不妙便拔腿逃竄。

此時，第1師各團全部發起沖擊，嘹亮的沖鋒號響徹云霄。1團部隊由東向西攻擊，2團部隊由北向南攻擊，3團直插蘆家屯，切斷敵113團的后退之路。聯軍官兵如無數的出鞘利劍，居高臨下從四面八方壓向敵人。

2團以疏散的戰斗隊形，迅猛沖向公路上的敵軍。該團發起的沖擊如此之快，令敵人根本來不及招架。113團先頭部隊2個連，尚未下車就全當了俘虜。2團很快堵死敵人的去路；3團也從蘆家屯方向包抄過來，從后方對敵人形成了圍堵之勢。這樣，敵113團陷入天羅地網之中，成了欲竄無路的“甕中之鱉”。

眼見敵人已經潰不成軍，聯軍指戰員更加斗志昂揚，趁勢對敵人進行分割圍殲。一場殲滅敵“王牌團”的戰斗，在茫茫的雪野里激烈地展開了。

大獲全勝

敵113團雖然號稱“王牌”，但建制很快被沖垮，無法實施有組織的抵抗。經過1個多小時的激戰，該團大部分都被殲滅。敵團長帶領大部分殘敵，退入張麻子溝村里固守，被第1師1、2團緊緊圍住，小部分殘敵退入蘆家屯，也被第1師3團嚴密包圍，其余殘兵四處潰散。

第1師1、2團趁敵立足未穩，迅速組織部隊攻入張麻子溝，展開逐屋爭奪的猛烈攻擊，將敵人壓縮到村落的西段。2團5、8連前后發動13次沖鋒，將守敵最后逼到1所獨立院內。敵人的彈藥已經所剩無幾，只好竄出院子突圍逃跑。2團的5、8連趁勢發起沖鋒，走投無路之敵只好繳槍投降。只有敵團長帶領2個衛士，趁隙鉆出包圍向野外逃去。1團團長唐青山發現后，帶領2個警衛員向他們追去。當雙方相距不到100米時，敵團長端起卡賓槍射擊追兵，被唐青山的警衛班長當場擊斃，他的兩名衛士都被活捉。事后，從敵團長的身上搜出了手槍，還有歐米加坤表和派克鋼筆，筆桿上刻著“王東蘺”3個字，正是敵113團團長的名字。

1、2團圍殲張麻子溝之敵時，3團也對蘆家屯的殘敵發起進攻。蘆家屯內的敵人是保安中隊，本來就沒有多少斗志，3團用政治攻勢結合軍事壓力，很快就將屯內的敵人全部解決。其他一部分到處亂跑的敵兵也被我軍戰士窮追猛趕，在15時將潰逃之敵全殲。

至此，張麻子溝伏擊戰勝利結束。戰后查明，被殲滅的是113團第2、3營，以及山炮、裝甲車各1個排，另有九臺保安團的2個中隊。聯軍共斃傷敵人240人，俘虜敵人868人；繳獲山炮2門，迫擊炮、60炮13門，火箭筒5門，輕、重機槍64挺，高射機槍4挺，長短槍605枝，汽車12輛；擊毀裝甲車5輛，汽車2輛。聯軍方面陣亡66人，負傷309人。

據守其塔木的113團第1營，在得知援軍被殲的消息后，當天黃昏放棄據點突圍，結果大部分被聯軍殲滅。

曾幾何時，敵113團是何等的狂妄囂張，自稱“天下第1軍之鐵拳”。但在野外與聯軍交手，其主力就遭到殲滅的命運。曾在印緬戰場所向披靡的113團，在東北民主聯軍面前卻如此弱不禁風，被我聯軍一舉全部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