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芬伯格：比利時精神

利·馬利·奧芬伯格，無法同二戰中那些聲名顯赫的王牌飛行員相提并論。作為一位王牌飛行員，其確認的戰果只有5個—剛到王牌的及格線。但是，考慮到比利時在1940年即告淪亡，以及該國軍人此后繼續進行的英勇作戰，奧芬伯格的故事被賦予額外的含意。

中立國飛行員

受制于國力，比利時空軍規模甚小，但卻有著悠久的歷史。1909年，它以陸軍航空隊的身份創立，成為世界上最早成立的空中武裝之一。在幾年之后爆發的一戰中，比利時空軍奮起抵抗德國的入侵，成為一戰中最早投入空戰的部隊之一。

奧芬伯格于1916年7月3日出生在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以北的小城拉厄肯。當時，他的家鄉淪為德軍占領區已有近兩年時間。奧芬伯格成長于一戰后的和平年代中，但是比利時始終對其鄰國保持著足夠的警惕，在維護一支規模不大卻不失精干的國防軍方面投入頗多。奧芬伯格自幼立有駕機保衛祖國領空的志愿，并且以優異成績考入比利時軍事飛行學校，接受專門培訓。

1938年3月1日，奧芬伯格以全優科目從軍事飛行學校畢業，正式成為比利時空軍的一員。在經過多個崗位的歷練后，他順利拿到戰斗機飛行員執照，1939年3月被分配到駐尼維爾的第2航空團第2大隊第4中隊，成為一名英制“螢火蟲”式雙翼戰斗機的駕馭者。

不安分的“鄰居”納粹德國于1939年9月1日入侵波蘭，再次點燃世界大戰的戰火，英國和法國隨即向德國宣戰，比利時舉國在不安中觀察著東面的局勢。對奧芬伯格和他的友們來說，即便本國已宣布保持中立，一

場意外的“敵對行動”仍然不期而至。

不明飛機來犯

9月8～9日夜間，“領空出現不明飛機”的警報突然發至比利時空軍尼維爾野戰機場，值班飛行員立即出動。第5中隊的呂西安·布薩上尉第一個駕駛他的“狐貍”式戰斗機升空，第4中隊的2架“螢火蟲”隨后跟進。

出現在夜空中的不明飛機顯然是大家伙。比利時人并不清楚，其實那是英國的飛機。早些時候，英國皇家空軍第77中隊和第102中隊出動12架“惠特利”式轟炸機，飛赴德國基爾港和漢堡等地執行特殊的“傳單攻勢”，向德國人民撒下反戰的宣傳單頁。在任務結束后的歸途中，2架“惠特利”因導航失誤闖入比利時領空。

布薩等人立即發起迎頭攻擊，一架“惠特利”因受創帶傷飛到法國迫降。為了攔截另一架“惠特利”，尼維爾機場增派更多飛機，第4中隊另外2架值班“螢火蟲”立即升空，其一由阿歷克謝·約塔德駕駛，另外一架里就坐著奧芬伯格。這時已接近清晨6點，奧芬伯格可以在亮起來的天色中看清不明飛機的外形和飛行方向。

那架“惠特利”的機身上涂有醒目的三色同心圓，表明是一架英國飛機。英國是比利時在一戰中的盟友，加之這架飛機也沒有表現出敵意，奧芬伯格不想向它開火，于是發射綠色信號彈示意對方降落。“惠特利”識趣地從命，隨奧芬伯格降落到第4中隊的基地。機組成員隨后獲釋返回英國，飛機被比利時扣留成為一件戰利品，直到第二年5月10日被入侵的德軍摧毀。

這是奧芬伯格第一次和英國皇家空軍近距離接觸，但遠非最后一次。

祖國上空的第一次

歐洲的局勢日益緊張，西方國家指望德國在入侵波蘭后繼續東進，企圖禍水東引，但是《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的簽訂令他們的念想落了空。西線戰云密布，中立國比利時擔心再次受到侵犯而加緊防御準備，然而由于時間緊張，他們所能做的也很有限。

到1940年春天時，比利時空軍只編成3個航空團，飛機主要是從英國和意大利等國采購，其中戰斗機只有20架“颶風”單翼機、22架“角斗士”雙翼機和27架CR.42雙翼機。這樣的實力面對占據壓倒性優勢的德國空軍，如同軟卵與磐石，優劣自不待言。

5月10日清晨，第4中隊從尼維爾向位于布魯斯特姆的第22號野戰機場緊急轉場后不久，6點剛過，德國飛機逼近的警報突然傳來。奧芬伯格和戰友們駕駛5架CR.42從新機場緊急升空，分成兩個小隊，打頭陣的第一小隊的3架飛機沒有發現目標，奧芬伯格和約塔德組成的第二小隊卻看到了涂著黑色十字標記的敵機。

雖然以少敵眾，這兩名比利時飛行員仍然毫不遲疑地發起攻擊。奧芬伯格在1940年初剛剛接手意大利制造的CR.42戰斗機，但此時已能熟練掌控這種外號“獵鷹”的雙翼機，一舉命中對手。當日來犯之敵是德國空軍KG77轟炸機聯隊第2大隊的Do17機群，他們可能沒有想到會在比利時上空遇到對手。

奧芬伯格連續打中兩架Do17，其中一架于6點30分左右墜毀于圣特隆德附近，成為這位比利時未來王牌的第一個戰果。雖然另外一架看起來也搖搖欲墜，但由于奧芬伯格和戰友隨后投入新的戰斗未見其確切下落，因而只被判定為一個可能戰果。

輾轉去英國

雖然在祖國上空旗開得勝，但是奧芬伯格和戰友們的抵抗注定無法維持太久，因為對兵微將寡的比利時來說，德國侵略軍過于強大。在布魯斯特姆堅持戰斗幾天后，第4中隊被迫離開比利時，轉道前往法國的夏特雷斯。中隊僅剩的幾架“獵鷹”，從異鄉的土地上升空繼續參戰。

比利時在5月投降，而看似強大的盟友法國處境也不樂觀。在目睹法軍節節敗退的慘狀后，奧芬伯格與約塔德別無選擇，只得在6月20日分別駕駛法國產的輕型飛機，踏上南下的逃亡之路。他們先轉場到科西嘉島，然后飛往阿爾及利亞的菲利貝維爾，短暫停留后繼續飛往摩洛哥東北部城市烏杰達。比利時人在烏杰達辦有一所飛行學校，奧芬伯格和約塔德算是又找到了“組織”。

他們在烏杰達遇上其他落難者，其中有幾名是其他中隊的比利時飛行員，還有一些是較比利時人更早感受到亡國之痛的波蘭飛行員。波蘭人的到來為奧芬伯格的命運帶來轉機：他們已和一名船長約定，將搭乘輪船悄悄前往直布羅陀。奧芬伯格和約塔德同波蘭人同行，順利抵達直布羅陀，換乘另一條英國輪船后，于7月16日到達英國港口利物浦。

這時，英國是西歐抵抗納粹暴政的最后堡壘，許多祖國遭受侵略的戰士們紛紛匯集到這里，奧芬伯格亦在到達英國后立即向英國皇家空軍遞交志愿書。作為一名比利時空軍的戰斗機飛行員，奧芬伯格的申請在優先考慮之列，于7月30日被分配到蘇頓布里奇的第6飛行訓練單位，接受機型轉換等相關訓練。8月17日，已初步熟悉新式英制單翼飛機的奧芬伯格奉調前往駐西漢普內特的第145戰斗機中隊，正式成為英國皇家空軍的一員，老戰友約塔德同樣加入了這個中隊。

表現優異

奧芬伯格在加入英國空軍后的第一個戰果，在11月1日才到來。此前，他已經駕駛“颶風”式戰斗機同德國人有過多次交手，先后在9月8日和10月27日分別“可能”擊落1架“道尼爾”轟炸機和1架“梅塞施密特”戰斗機，但因旁證不足，兩個戰果最終未能確認。11月1日，奧芬伯格終于有了實實在在的收獲。

16點15分，奧芬伯格與一架來犯的德國戰斗機展開纏斗，他連續命中對手，最終令這架“白色9號”Bf109E-4迫降到一處農場。經過審訊，這位德國飛行員竟是赫赫有名的JG2聯隊第1中隊的中隊長赫爾曼·雷夫·厄謝特。

11月6日，奧芬伯格與戰友分享了一個Bf109的戰果；11月9日，在賴特島附近與戰友邦蓋擊傷一架Ju88；12月11日，同戰友分享了1個He111轟炸機的戰果。

1941年5月5日，奧芬伯格個人的新勝利再次到來。這天，他隨中隊出擊法國海岸線，在15點25分～55分之間連續擊落1架Bf109E和1架He60。這次表現令他在5月21日被任命為B小隊長，在6月初獲得優異飛行十字勛章，此前從未有比利時人獲得這種勛章。

不過，奧芬伯格無法在第145中隊完成王牌的擊落指標了，因為在獲得優異飛行十字勛章后不久，他奉命轉入新單位：第609戰斗機中隊。為歡迎奧芬伯格等幾位比利時飛行員，駐比金山基地的第609中隊特別成立一個非正式的比利時小隊，為其配備新式的“噴火”Mk.Vb型戰斗機，令奧芬伯格等人倍感溫暖。

當月22日，奧芬伯格實施加入新中隊后的第一次出擊。中隊在15點23分派出9架“噴火”Mk.Vb，為前往歐陸的轟炸機護航。“噴火”約在16點于英吉利海峽上空接敵，奧芬伯格目測指出“有18架Bf109”。在隨后的交戰中，第609中隊打下4架敵機，奧芬伯格擊傷1架。

奧芬伯格在戰斗簡報中留下了這次空戰的記錄：“我是紅色小隊中的二號機，飛在敦刻爾克西南面6000米高度。在下方發現1架Bf109F正從1200米高度爬升，我即展開俯沖攻擊。這時出現另1架敵機，他向我射擊，我向右轉彎規避。在3600米高度上，可見敦刻克方向有10個黑點，接近后發現全是Bf109F。我攻擊最靠右的1架，在其身后360米遠處射擊，他向左俯沖，我隨后跟進，繼續射擊，在高速下盡力瞄準。攻擊完畢后，發現本機處在360米高度。”

晉升王牌

7月7日，奧芬伯格又收獲新戰果。從當天上午10點開始，英國皇家空軍的9個戰斗機中隊出動95架次飛機，深入歐陸上空與德機交戰，總共取得2個確認戰果，其中1個屬于奧芬伯格。

第609中隊共有12架“噴火”參戰，這些飛機在去程中沒有遇見敵機。返程中接近法國海岸線時，奧芬伯格最先看到2架飛在一艘輪船上空的Bf109，他判斷這可能是敵人的誘餌，但他決定不管怎樣還是要搏一下。

當奧芬伯格帶著自己的分隊撲下去時，果然有更多的“梅塞施密特”飛機現身，他的僚機伊文斯的座機被打中。陷入包圍的奧芬伯格反而勇氣倍增，以大角度追擊敵機，一直到快接近水面時才拉起機頭，被他追擊的那名德國飛行員忙中出錯，一頭扎進大海里。這是奧芬伯格的第5個戰果，他由此成為英國空軍中的比利時王牌飛行員。

奧芬伯格此后在7月19日下午將1架Bf109F擊中，但再次因為缺乏旁證而沒能獲得確認。兩天后，這位王牌再獲殊榮：倫敦比利時流亡政府的國防部長卡梅爾·古特向他頒發了一枚比利時英勇十字勛章，晉升中尉。

經過8月的幾次“可能”擊落后，奧芬伯格在9月27日再次獲得“可能”戰果。當時，第609中隊13點28分出發，為襲擊法國布利勒曼電站的轟炸機部隊擔任高空掩護，奧芬伯格于14點25分在圣奧梅爾以北約6000米的高度上打中1架德國戰斗機。

他記錄道：“遠遠可見兩個敵機群，我們降低高度接近，很快看到右方下側有3機編隊，我跟進至尾部向機后那架施以短射。一開始沒什么情況，隨后那架飛機開始冒出黑煙。它呈半滾狀態，我本打算跟進，但被黑煙所擋，改出后失去目力接觸。在飛越法國海岸時遭到2架敵機襲擊，不過戰友打下1架。我迎著太陽爬升至8500米返航，可以看到轟炸機也在返程中，附近沒有敵機。”

精神不死

第609中隊在10月13日再度上陣，同樣是為攻擊法國電站的轟炸機提供掩護。中隊在歸途中宣稱擊落1架敵機，擊傷2架，后者中包括奧芬伯格所為。“14點15分看到1架Bf109F，位置略微比我高一點，正向左轉彎，另有1架飛在它上方600米處。我選擇前一架為目標，對其施以短射。我的僚機看到子彈射入敵機的座艙和機尾。目標開始垂直下落，我跟進后又打了一輪。”

需要指出的是，雖然奧芬伯格的戰斗簡報看似輕松簡單，但實際上，和駐守法國的德國空軍JG2聯隊、JG26聯隊的交戰是非常艱苦的，這兩支戰斗機部隊都擁有強勁的實力和優良的傳統，比如，兩個德國聯隊宣稱打下20架“噴火”和2架“布倫海姆”式轟炸機。

和勁敵交手，本來正需要多一些像奧芬伯格這樣有經驗的人，但可惜的是，這位比利時人沒有機會再教訓敵人了。1942年1月22日，在訓練第92中隊的一名新飛行員時，奧芬伯格的飛機和這架“菜鳥”的飛機空中相撞，座機尾部被整個切掉。由于事發時飛行高度只有300米，奧芬伯格沒有任何逃生機會。

一位比利時王牌就這樣隕落了。奧芬伯格共獲得5個戰果和2個分享戰果，還有多個可能戰果。1956年，比利時出版商將他的戰時日記整理出版，定名為《孤獨戰士》。有人爭執于奧芬伯格的可能戰果，認為他的戰績本應該更高。奧芬伯格實擊落數的多與少其實已不重要，奧芬伯格短暫的戰斗生涯代表了比利時抵抗外敵的不屈精神，這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