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世界戰略格局的越南游擊戰

上世紀六十年代，美國在“多米諾骨牌”理論的影響下，把越南作為繼朝鮮之后又一個扼制中國和蘇聯的戰略關鍵點，以扶植南越傀儡政權和派遣特種部隊的方式，在越南叢林中發動了一場不宣而戰的“特種戰爭”，企圖以較小的代價換取巨大的戰略利益。“特種戰爭”失敗后，美國決定加大干預越南的力度，不斷增加空襲北越的強度，并增派地面參戰的兵力，形成了“南打北炸”的作戰模式，將“特種戰爭”升級為常規戰爭。

越南軍民在中蘇兩國的援助下，堅持游擊戰法與正規作戰相結合，慢慢消磨美軍的銳氣，迫使美國在付出傷亡數十萬人的巨大代價后主動放棄戰爭。越南戰爭不僅讓越南掙脫了美國的控制，還深刻改變了世界的戰略格局，使美國被迫實施戰略收縮。

“多米諾骨牌”

美國為什么會在越南這個亞洲小國大動干戈？為何愿意冒巨大的戰略風險與中蘇兩國在越南展開明爭暗斗？通常的解釋是，美國是為了與蘇聯進行全球爭霸、保障戰略運輸通道暢通并謀求越南的豐富資源。這些理由當然成立，但是把美國推向越南戰爭的還有“多米諾骨牌”理論。二戰后不久，美國就開始關注越南。時任總統艾森豪威爾早就動了干預越南的心思，并推出了“多米諾骨牌”理論。

當時越南是法國獨占的殖民地，但越南人民的抵抗使法國的統治岌岌可危。1954年4月7日，艾森豪威爾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東南亞任何一國的丟失，將導致共產主義在整個東南亞的擴散，澳大利亞、新西蘭、菲律賓、臺灣和日本將相繼受到威脅，隨后共產主義會滲透到印度和中東，最后直接威脅歐洲。艾森豪威爾還繪聲繪色地打比喻說：“你豎起一排多米諾骨牌，推倒了第一塊，那么最后一塊的命運將確定無疑——肯定也會很快倒下來。所以這就是全面瓦解的開始，可能會產生極大的影響。”這就是“多米諾骨牌”理論。

“多米諾骨牌”理論實質上是對中蘇戰略意圖過度曲解的產物，是美國扼制中蘇兩個社會主義大國的理論依據。美國認為，當時只有中國有能力推倒第一個“多米諾骨牌”，因此把中國描繪成一個有巨大擴張野心的國家，一口咬定：“共產黨中國同蘇聯在共產國際時期和二戰初期一樣，具有進行意識形態擴張的國內政治必要……我們應當阻止中國鯨吞東南亞。”“多米諾骨牌”理論不僅影響了艾森豪威爾政府的決策，還深刻影響了美國以后十幾年的戰略。正是在“多米諾骨牌”理論的指引下，美國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和錯誤的對手打了一場持續十幾年的苦仗，在戰爭泥潭中愈陷愈深。

“北部灣事件”

最早鼓吹干涉越南的是艾森豪威爾，但是把這一計劃付諸實施的卻是肯尼迪。在越南問題上，肯尼迪很謹慎，他既想實現對越南的控制，又不想引起中國和蘇聯的過度反應。因此，他決定使用一種“四兩拔千斤”的戰略手段——“特種戰爭”。

1961年初，肯尼迪政府首次提出“特種戰爭”的概念，并在陸、海、空軍組建了特種部隊。“特種戰爭”的基本模式是通過援助武裝南越軍隊，并派遣數量有限的特種部隊控制南越實施戰爭。5月4日，美國向越南派遣100名特種部隊官兵，標志著“特種戰爭”拉開了序幕。很快，美國在越南的特種兵增至1800人，裝備有直升機、兩棲裝甲車和各種輕型武器，甚至還有化學武器。

但是肯尼迪的如意算盤打得并不成功。美國最初打算在一年半的時間內消滅北越武裝，但北越武裝非但沒有被“特種戰爭”消滅，反而不斷發展壯大，并控制了大量國土和人口。于是，美國決定炮制借口，從臺后走向臺前，把借越南人之手實施的“特種戰爭”升級為由美軍親自操刀的常規戰爭。肯尼迪的繼任者約翰遜總統繼續前任干涉越南的戰略，并決定加大軍事介入的強度。為了尋找合適的借口，美國導演了“北部灣事件”。

“北部灣事件”又稱“東京灣事件”，是美國在北部灣制造的戰爭挑釁事件，事件的經過頗富戲劇性。由于“特種戰爭”期間南越在與北越的對抗中節節敗退，因此美軍加強了對南越的軍事支持，并制定了從海上打擊北越的“34A”行動計劃。1964年7月底，美國軍艦協同西貢海軍執行“34A”行動計劃，對北越進行海上襲擊。8月1日，美第7艦隊驅逐艦“馬多克斯”號為收集情報，侵入北越領海，次日與北越海軍交火，擊沉了北越魚雷艇。美國政府迅即發表聲明，宣稱美海軍遭到挑釁。3日，約翰遜總統宣布美國艦只將繼續在北部灣“巡邏”。4日，美國宣稱美軍艦只再次遭到北越魚雷艇襲擊，而且雙方進行了激烈戰斗。這就是所謂的“北部灣事件”。5日，美國以此為借口出動空軍轟炸北越義安、鴻基、清化等地區。7日，美國國會通過《東京灣決議案》，授權總統在東南亞使用武裝力量。

“北部灣事件”是越南戰爭升級的分水嶺，但實際上這完全是一場美國為制造戰爭借口而導演的騙局。2005年美國國家安全局發表報告承認，1964年8月1日美艦“馬多克斯”號率先開火引起了雙方沖突；8月4日，在北部灣附近“有很大可能”根本沒有北越軍艦，美國軍艦完全是在“放空炮”。

但不管怎么說，一個足以讓美國民眾“義憤填膺”、讓國會授權總統使用武裝力量的戰爭借口最終被炮制出來了。美國在這一借口的掩護下開始了“南打北炸”，企圖用不斷升級的常規戰爭迅速撲滅北越的抵抗運動。越南戰爭也由此進入第二階段，即“局部戰爭”階段。

“春節攻勢”

“北部灣事件”之后，約翰遜政府不斷加大對北越武裝的打擊力度。1965年3月2日，美國發動“響雷行動”，對北越實施了大規模轟炸。8日，3500名美國海軍陸戰隊隊員在越南峴港市登陸。7月24日，美國駐越部隊增至12.5萬人；翌日，美軍第101空降師的4000人進入越南。至1968年，美國在越部隊達52.5萬人。

兵力部署到位后，美軍就急于發動大規模的正規作戰來消滅對手。1965年8月18日，美國海軍陸戰隊的5500名士兵發動了第一場大規模的地面作戰。在空中火力和地面炮兵的支援下，海軍陸戰隊成功摧毀了南越反政府武裝（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的一處基地。

11月14日，美軍第1騎兵師第7騎兵團的3個營和越南人民軍第66團在德浪河谷相遇，美軍和越南人民軍的第一場大規模正面交戰爆發。經過3天激戰，越南人民軍陣亡1037人，美軍陣亡234人。

1965年的這兩場戰役使北越看到，在正面作戰中難以占到美軍的便宜，于是決定避其鋒芒，轉以游擊戰為主要手段慢慢消磨美軍。越南人民軍司令武元甲指揮部隊以驚人的速度滲透至南越。為吸引越南人民軍進行正面戰斗并阻止物資通過胡志明小道進入南越，美軍決定投入大量部隊進入溪山軍事基地，并在此與越南人民軍展開激戰。越南人民軍在攻勢被擊退三次后，決定撤離戰區。在溪山戰役中，依靠強大的保障和支援能力，美軍以數百人傷亡的代價消滅了數倍于己的越南人民軍。

1968年1月底，北越發動了規模空前的“春節攻勢”。超過8萬越南人民軍和南越反政府武裝（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對南越幾乎所有的大小城市發起了襲擊。由于忙于溪山戰役，美軍對“春節攻勢”幾乎完全沒有準備。然而南越人民卻沒有按預期發動大規模暴動，這使越南人民軍的大部分攻勢被擊潰，但在西貢的戰斗持續了三天，順化的激戰則持續了一個月。

在“春節攻勢”行動中，越南人民軍3萬余人陣亡、4萬人負傷。雖然“春節攻勢”沒有成功，但這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震撼了美國。此前，約翰遜總統和威斯特摩蘭將軍一直宣稱北越的軍事力量已經被嚴重削弱，并承諾戰爭會在短期內結束。但“春節攻勢”表明，北越依然擁有強大的軍事力量，越南戰爭的結束依然遙遙無期。

美國民眾也因為“春節攻勢”失去繼續作戰的意志。當威斯特摩蘭將軍大量增兵的要求被泄漏出去時，美國民眾普遍認為這是美國駐越部隊的瀕死掙扎，最后迫使原本同意增兵的約翰遜總統放棄增援計劃。3月31日約翰遜總統發表演講，宣布終止“響雷行動”，表示美軍將逐步撤出越南。

“戰爭越南化”

如果單從軍事上看，越南戰爭的確有些奇怪，因為美軍幾乎贏得了所有重大戰斗和戰役的勝利，但卻在戰略上失敗了。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主要是因為美國在戰斗和戰役中取得的成果，很快就因為北越武裝和中蘇兩國支援的重新組合而煙消云散。

于北越而言，雖然在戰斗中比美軍的傷亡代價大得多，但他們在戰略上非常成功。因為北越的戰略是通過持久的游擊戰，不斷消磨美軍的軍事力量和戰爭意志，使他們最終放棄對越南的企圖。越南特殊的地形和氣候也給游擊戰提供了良好的作戰環境，使美軍的大規模掃蕩難以達到目標，只要北越游擊隊不愿意參加大規模戰斗，他們能很快分散力量，使美軍大部隊找不到作戰目標。廣泛的游擊戰使美軍應接不暇，不得不長年為此投入大量的戰爭資源。

從表面上看，美軍在越南面對的是北越，但事實上還間接與中國和蘇聯交手。美軍對北越實施的大規模轟炸對游擊戰的基地構成了嚴重威脅，但是中國派遣了大量的防空部隊為北越提供空中安全。美軍在“局部戰爭”期間的基本作戰模式是“南打北炸”，而北越主要是通過在北方實施防空作戰、在南方叢林進行游擊戰來對抗美軍。中國防空部隊的支援有效削弱了美軍的空中優勢，對北方的防空作戰起到了重要作用。此外，中國還根據美軍的作戰規模，相應地向北越派遣工程、鐵道和后勤等方面的專業部隊，并提供大量物資，大大增強了北越的戰爭支撐能力。資料顯示，1965年6月，第一批中國志愿部隊進入越南，到1969年3月，先后入越的中國部隊共23個支隊、95個團及83個營，總計32萬余人。蘇聯也向北越提供了可觀的援助，僅1965年蘇聯就向越南提供了2.4億美元的援助，到1966年蘇聯對越南的援助達6.7億美元。由于美國過度判斷了中國和蘇聯的戰略目標，因此錯誤地在越南與中蘇兩國進行了間接對抗，結果陷入了持久作戰的不利局面。

越南戰爭對美國的負面影響是深刻而持久的。越南戰爭造成美國5.8萬人喪生、數十萬人受傷，耗資4000多億美元。從經濟角度看，越南戰爭雖然最初給美國經濟帶來了一些好處，但很快就嚴重影響了美國經濟體系的健康。由于每年承擔著巨額軍費開支，致使財政赤字增加，黃金儲備減少；而財政赤字又促使美國政府增發公債以彌補虧空，從而導致了通貨膨脹。越南戰爭期間，美國零售物價指數從1960年的88.7%猛升到1973年的131.5%。而把資源過多地投入軍工生產，也導致美國生產力的畸形發展和宏觀經濟失調，成為上世紀七十至八十年代美國經濟長期滯脹的重要原因。越南戰爭還導致美國國內的民意分裂，使人們不再像之前那樣信任和支持政府。此外，由于思想上的混亂，越南戰爭期間美國的犯罪率上升到驚人的程度。而越南戰爭給參戰軍人和他們的家庭造成的傷害也久久不能恢復，很多參戰的美軍士兵由于被這場“骯臟”戰爭的可怕回憶折磨而出現精神問題甚至淪為罪犯。對美國更加不利的是，由于長期陷入越南戰爭不能自拔，西歐和日本經濟趁虛而入，日益成為美國的競爭對手。而蘇聯也乘機發展自己的實力，加緊擴張勢力范圍，形成了“蘇攻美守”的戰略局面。

整體實力相對下降的美國不得不開始進行戰略收縮。1969年，尼克松政府提出“戰爭越南化”策略，將戰爭的爛攤子留給了越南人，美軍則逐步從越南抽身。1973年1月27日，美國被迫在結束越南戰爭的協定上簽字。美軍從越南撤出后，南越阮文紹政權十分孤立。1975年越南人民發動總攻，打垮了南越傀儡政權，完成了南北統一，越南戰爭正式結束。越南戰爭之后，美國進一步認識到中國的戰略目標和真正實力，為改善自身的戰略環境，美國開始積極與中國接觸。1979年1月1日，中美兩國正式建立外交關系，一個新的國際戰略態勢隨之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