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劍雄跟我是77級的大學同學,那時班上同學年齡差距很大,我的年齡最大,他最小。我的年齡大基礎又不好,畫畫有些吃力,很羨慕曾劍雄這樣的小同學。他畫畫不吃力,沒有我們那么多的條條框框和理論概念,很隨意地把顏色擺上去,頗有印象派的味道。后來他到湖北美術學院讀研究生,風格有一些變化,造型上增添幾分嚴謹,但顏色還是有幾分怪異,空間處理也較主觀。畫油畫強調基礎訓練,學院的訓練就是再現的程序,程序的目的是客觀的再現,逐步消除主觀的因素。曾劍雄作畫總是有很強的主觀性,即使經過7年的學院訓練,也未能消除。劍雄后來去了日本,我們現在看到的作品,大多是在日本畫的。
出國之前,劍雄的風格已有所改變,90年代初的一些作品都是非常寫實的。《吹喇叭的老農》(1992)不太像他的作品,雖然有很扎實的基本功,但鄉土現實主義的題材卻是珊珊來遲,在形式上也有很多模仿的痕跡,這應該不是他的真心之作,卻是他的一個重要轉變,他后來的作品都是在寫實與觀念之間。《被綁的汽車》(1995)也是劍雄較早的作品,這件觀念性很強的作品反映了他的矛盾,被綁的汽車是一種荒誕,但他卻用很寫實的手法來表現,當時湖北一些畫家早于他采用這樣的手法,他可能是受他們的影響,這樣的主題后來他再沒畫過。
寫實的真實并不是客觀真實的本身,一個真實表象的形象不一定是真實形象的復制,而可能是內心世界的感知,內心的感知通過真實的形象表達出來。劍雄后來的作品正是這樣的特征,在形象的依托下悄無聲息地回歸他早先的主觀性。這種主觀性不是單純的想象或情感,而是精神與氣質,就寫實的形象而言,則是美學上的移情。在他的畫中,有一種淡淡的鄉愁,這種鄉愁是寄托在物與形象上。鄉愁是一種詩意的懷想,懷想從生命中消逝的東西。秋天似乎是他揮之不去的題材,《秋天的靜物》其實不是真正的靜物,因為在一個徹底俯視的角度,是不可能進行靜物的作業的,盡管所有的形象都是真正的寫實。《秋天的靜物》是一個象征,蘆花、枯草、秋實,生命行將消逝,顯露出動人的美。這些東西本來都是無生命的,在曾劍雄的筆下,它們獲得了生命,這種生命是主體的賦與,是藝術家對生命歷程的思考的情感寄托。這些靜物像有生命的符號,總是出現在他的一些作品中,如《窗前》《畫室的朋友》,還有《秋天的禮物》,透過這些符號可以感受到劍雄作品的整體的意境。劍雄是個很安靜的人,很少激烈地表現情緒,如同他的畫一樣。他的畫非常寧靜,但不是寧靜地觀察對象表現對象,而是一個靜思的心靈空間,猶如涓涓細水從心田流過。他的形象雖然非常寫實,卻更像心靈的觀照,那一束秋天的靜物似無盡的暗示,與青春的少女聯系在一起,就像是生命的追憶,這種感覺對于身處異國他鄉的他來說,可能更加真切。劍雄以前是很能畫色彩的,現在的畫卻是向古典回歸,色彩樸素而淡雅;背景的處理并非真實的空間,有一種平面的虛幻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古典的色彩和平面的空間相互交錯,再加上真實的靜物與形象,劍雄營造了一種真實的虛幻。所謂虛幻,就是畫面上沒有直接述說的事情。它隱藏在心里的世界。劍雄畫得非常細膩,靜物都接近仿真了,形象也塑造得十分嚴謹,他在精心編織一個純美的境界。這個世界維系著他的精神,他的精神虛幻出這個真實。寫實畫家總是關注他要描繪的對象,怎樣運用他的技巧真實地表現對象。劍雄的畫則是一段心路的歷程、一種感情的寄托。作畫的過程如同記憶的涌現、往事的緬懷、故鄉的追憶,似乎都通過形象表達出來。這種心境是他的獨有,這種美婉約而綿長。
劍雄的畫有一種優雅的氣質,這種優雅也是一種超然,與世無爭的境地,回望南天的情思,感懷歲月的步履,淺看往事的印痕。這也就是劍雄的優雅與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