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顆純凈的心來繪畫

藝術超脫不了時代的影響，總會帶有時代的氣息。油畫從西方引入中國，為中國的藝術家所接受，這個畫種對于東方藝術家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東西方的文化融合，使得藝術的表現手段更加豐富，藝術家的表現空間也更大了。在中國改革開放后的30年，各種繪畫形式、各種藝術流派、各種畫風都爭奇斗艷。古典主義畫風、現實主義畫風、印象派畫風、象征主義畫風等等得到了不同畫家的鐘愛，畫家都在嘗試用油畫語言，表現自己的繪畫感覺或者藝術思想。

年少時學習繪畫，我曾有一個十分幼稚可笑的觀念：認為好的創作首先必須得有一個與眾不同的表現形式，我惴惴然無從下手創作的原因是還沒有找到好的表現形式及造型方式……隨著對生活體驗的不斷沉積，我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保留一份天真，畫我自己終生難忘的形象才是真正的繪畫，因為我在大學階段受過油畫繪畫的技術訓練，使用油畫的工具創作，是足可以用來表達我的感受的。

畫家都知道藝術需要想象，純真的想象讓人類的藝術迸發出各種形式和力量。生活是豐富的，大自然是豐富的，面對鮮活的人和景物時，我不需讓想象馳騁，即便顯得蒼白無力也無所謂！只需讓近在眼前的美景和豐富的人性光輝來深深統治我的感覺就好。波德萊爾稱“想象教人以色彩、聲音和芳香的道德的意義……他創造了一個新的世界，產生新的感覺。既然他創造了世界，當然由他來統治世界……”可以這樣理解這句話：當一個畫家擁有一顆純凈的心，那么他面對世界時，他會看到很多美好的東西，這就是想象！而他經過長期訓練的培養起來的造型素質，讓他只要感受到美就自然而然地就可找到合適的繪畫語言來表現。

在校園內，最老舊的教學樓、樟樹、草坪是一處再平常不過的校園景致，然而樹叢在冬天的陽光照謝下，投射在草坪上產生“流動”的光影，我忠實地把這個讓我著迷的光影畫下來，朋友們居然都說好，很美。我家鄉的永州古城樓，常讓我魂牽夢縈，每到春節，我都會想起我的家人和這座城樓，每回一次家，我必去一次。一日陪著媽媽逛街，正值初春小雨，穿過城門后回頭看時，被春雨洗后的古城呈現出特有的美一下子觸動了我，我即刻取來水粉繪畫工具迅速寫下來，家人們都說很像，很好看，而我也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父親因病去世，我將他的骨灰送回老家安葬，回到了闊別30多年的老家，兒時的記憶猶存在老家院子的小巷與祠堂中，遠去的兒時事和故去的人讓我唏噓不已，童年的歌謠、父親年輕的面容在這處不變的庭院里顯現，這里的一切讓我淚流滿面。回家后，我憑想象畫下已經空無一人的祠堂及祠堂前的池塘景致，我常常對著這張畫發呆，母親說這張畫畫得好，我告訴她說我就是那棵小樟樹，會一直呆在畫里一直望著我們的老院子。

我的學生常問我：老師，我畫什么好？我對他們說：你畫很美又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東西。我曾經也被這個問題困擾過，在不斷的學習中思考繪畫“畫什么”的問題，我是一位教師，必須為學生解惑，于是我告訴給他們，如果我們研究一下美學，無論東方還是西方的，了解一下中國歷史、世界歷史、中西方繪畫歷史，這個問題就可以得到答案。人類每一個發展階段，其政治、經濟、哲學、科學和藝術都會出現某種形態，從歷史高度看，這是自然發展的規律。人類在不斷地追求自由、富裕、平等，這種相同的愿望在推動歷史的發展，世界經歷過黑暗歷史的階段，但人類追求美好的愿望從未變過。繪畫表現手段不斷更新，不斷豐富，但引起人類共鳴的繪畫不在繪畫形式本身，而是人類永遠不變的美好愿望。據說，1875年，一個牧羊人在西班牙阿爾塔米拉牧場發現一個巖洞，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一位名叫馬塞利諾的生物和歷史學家。馬塞利諾前往巖洞考察，找到一些文物碎片。1878年，馬塞利諾參觀巴黎世界博覽會時，看到在法國南部出土的一些史前文物，同他在阿爾塔米拉找到的文物十分相似，這激起了他強烈的好奇心。1879年的一天，他帶著4歲的女兒瑪麗亞重返阿爾塔米拉巖洞。馬塞利諾尋找他的文物，女兒在一邊玩耍。突然，傳來女兒的驚叫聲。馬塞利諾急忙放下手中的事兒來到女兒身邊。原來，瑪麗亞手拿蠟燭發現洞頂有一頭野牛睜大眼睛正在盯著她。女兒呆的地方高不到1米，馬塞利諾爬進去觀察，看到了巖洞頂上的野牛繪畫，接著他又發現多幅動物畫像。1880年，馬塞利諾發表了他的研究成果：《桑坦德省史前文物筆記》。在筆記中，他公布了阿爾塔米拉洞窟史前巖畫的重大發現。一些專家相繼來這里考察，但一些人卻認為這些巖畫并非史前巖畫，而是馬塞利諾雇人造的假。因為他們認為遠古時期的人類不可能有如此高超的畫技。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馬塞利諾的發現終于得到確認：阿爾塔米拉洞窟巖畫確是1萬多年前舊石器時代晚期人類留下的遺跡，是舊石器時代晚期人類發展史上最具代表性的藝術瑰寶（西方美術史阿爾塔米拉洞穴壁畫）。1萬多年前的人類留下的作品震撼著現代人，這是為什么呢？是高超的畫技嗎？我想應是一種美好的愿望或者說一種美好的感覺產生的想象，其技巧是用心發揮出來的。

繪畫作為一種獨立的藝術形式，學生們常常質疑我談創作時避而不談繪畫的表達方式，認為還沒有談及創作的關鍵。孔子《論語·雍也》中說：“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現在我們常常用“文質彬彬”來形容一個人的容貌風度，在談及寫作、藝術、審美的內容和形式、內在美與外在美、質樸與文飾等各個方面時，也常常使用“文質彬彬”這個說法。繪畫作品的“質勝文則野”，是指作品沒有成熟的繪畫技巧，作品形式顯得些許粗糙，但作品不乏原生態的生活本質內容散發的感人魅力；“文勝質則史”，則指過分強調賣弄技巧，文飾強過內容表達，作品失去原來樸素的本質，顯得虛浮而沒有根基。所以，我也鼓勵學生們要用一顆純凈的心來繪畫，在不斷的創作中不斷地用心激發技巧，直至用心創作出“文質彬彬”的藝術形象。